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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啊，我寒假作業肯定很多不會，你到時候回來要借我，不然我得煩死了。」

餘一頓了一下，攤開草稿紙繼續講題，程柔便也收起心思聽題。

程柔微微一愣：「問我名字？」

張印一瞪眼：「不會做的就亂做，不準給我空著！」

程桉今年上大三，臨近期末正在緊趕慢趕地準備考試，所以只能請到兩天的假。臨走的前一晚，程瑩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勢必要把程桉喂胖兩斤。程桉原本就是能言善辯的人，餐桌上更是把程瑩逗得眉開眼笑。客廳的電視在小聲地播放著晚間新聞，窗外是星光點點的黑夜，笑聲交織，熱氣騰騰的夜晚，程柔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了。

「十六歲那年吧，我去那邊玩就跟那人認識了。」程桉頓了一下，突然想起什麼，「我好像還遇見過徐燃，他當時才十二歲，但網吧里沒一個人當他是小孩子，他倒是從小就皮。」

程桉收起手機，終於心滿意足地繼續洗碗。

「王爾德是作家啊，姐姐！孟德爾得被你氣醒過來。」

溫思嶼緊隨其後，一把揪住許舒亭的發尾，習慣性地對著許舒亭說了一句：「明天見。」

程柔也沒細究，背靠在料理台上，漫不經心地擦拭碗沿上的水珠。兩人一時安靜下來，廚房暖燈落在乳白色料理台上，鋪就一條小小的銀河。程桉頓了一下，側頭看程柔，直到程柔回望他，他才輕聲說道：「你還想學畫畫嗎？其實也不一定要用顏料。」

「我走不動了，你讓我緩緩。」

溫思嶼：「……」

十二歲的徐燃，程柔腦補了一個頭長犄角，凶神惡煞的小魔王，忍不住笑出聲。

周甜甜從旁邊轉過身，耳邊還夾著一根鉛筆，一臉坦然：「我就不一樣了，我考試的時候壓根就做不到那裡。」

「不會啊，我覺得很可愛，你笑的時候比不笑的時候好看多了www.hetubook.com.com。」

——你妹不喊你哥哥，難道還喊你爸爸？

徐燃喉間滾了滾，程柔離他只有幾厘米的距離，對方唇齒間呼出的熱氣像火星子落在他得耳垂處，讓他整個人冒火似的燒起來。

程柔支著腦袋突然想，很久很久之後，她還會記得這一天嗎？記得這平淡無奇的一天，一群人坐在不大的教室里，因為即將到來的考試惶惶不安，又因為一句話笑得前仰後合。

——滾！

希望我的哥哥，永遠平平安安。

程柔嚇了一跳，沒顧上放狠話。

「數學老師總說讓我們揣摩出題人的意圖，我覺得出題人的意圖就是不想讓我們做出這道題，還讓我們回歸定理找答案，定理它就是一個啞巴！」

那是他很多年前送給程柔的彈弓，而彈弓旁邊的是他精挑細選的聖誕風燈擺件，他無聲地笑了笑，把側在一邊的擺件移正，視線卻倏忽一頓——在它背後有一張粘貼在牆壁上的便利貼。

餘一又恢復冷冰冰的小臉，輕聲道：「酒窩是由於面頰部肌肉缺陷而導致，並不是什麼可愛的東西。」

「我……」

「什麼明天啊，明年見吧。」

程柔看著台上與眾學生鬥智斗勇的張印，笑了笑：「可能得回趟津沽吧。」

周甜甜瞬間蔫了：「那我不能找你玩了？」

張印笑了：「行，那就一人作弊，全體跑操場二十圈，寫三千字檢討。」

程柔趴在桌子上哭笑不得，陳北洺手上轉著鉛筆，抬頭看著程柔。

時間是十二月二十五日，聖誕節當天。

「你能來，我很開心。」程柔臉上微微發熱，但還是努力說完整，「謝謝你，哥哥。」

徐燃保持在距離她半步遠的位置，換了一個話題：「我爸過幾天估計要回家，你來我家吃飯吧！」

「我會想你的。」

周甜甜一臉無辜：「不是他嗎？我記得就叫這htｔps://www•ｈeｔuｂｏｏｋ.ｃom.ｃom名字啊。」

——我妹剛喊我哥哥了！

張印置若罔聞，繼續道：「語文作文別再給我亂編名言名句，這張冠李戴，也太丟我的臉了。溫思嶼，別張望了，就是你，別什麼都是魯迅說的，你問人家意見了嗎，你就寫？」

許舒亭氣得抬手整理頭髮，頓了一下，突然回頭。

周甜甜小聲地湊近程柔耳邊：「你寒假幹嗎呀？」

聲音低沉又喑啞，他瞬間說不下去。

徐燃「不如」後面的話還未出口，防不勝防地被程柔推了一把，背脊輕輕磕在牆上，他瞬間渾身緊繃，瞪大的雙眼裡藏著越來越靠近的程柔。

程桉把手邊的筷子遞給她：「你也記起來了？」

程桉低頭笑了一聲，程柔頓時一僵。

「嗯？我以為你們當時就認識了，他還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你怎麼了？」

「你寒假回津沽嗎？你要是回去，我就陪你一塊回去。」

程桉微微一愣，似是沒聽清。

陳北洺自從被笑面虎盯上后，生物成績一路噌噌噌地往上走，這會兒正教周甜甜做生物試卷。

這時，窗外的冬天還未過去，但春光的影子已經在悄無聲息地來臨，像無數個期盼已久的天明。

全場鬨笑，一陣陣唏噓墜地，張印一隻手撐著桌子笑罵一句「小兔崽子」。

「沒有，我就瞎想，我當時又沒見過他。」

餘一低頭笑，左邊臉頰的小酒窩若隱若現，程柔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片刻又自覺失禮，便收回了手。

家長會結束之後，秦淮十三中就進入緊急的備考狀態，程柔對於自己的能力心知肚明，她一沒有天賦異稟，二沒有聰慧過人，只能拿出十二分精神來應對期末考試。考試即臨的這段時間里，各班現象空前一致，所有人，哪怕是平時弔兒郎當、不學無術的人都會異常緊張，過道竄桌地交流試題，早讀課的聲www.hetubook.com.com音嘹亮又整齊，張印好幾次悄無聲息地從走廊穿過，見狀頻頻點頭。

程柔：「……」

「不用，不用，」程柔連連擺手，「我就幾個題型不懂。」

程柔頓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探頭往程桉身邊偏了偏，聲音軟糯糯地響在程桉耳邊。

徐燃一隻手捏著糖柄架在膝蓋上，一隻手捂住臉，聲音悶悶地從喉間溢出來。

程柔似有所覺，立馬回道：「不用了！」

餘一突然把手中的草稿本轉了一圈放在程柔面前，說：「我也有一個認識的朋友，數學特別厲害，他可以現場教你。」

餘一抬了抬眼，意味不明道：「我指的是自己，你想到誰了？」

程柔這幾天忙著查漏補缺，偶爾會跟餘一坐一塊討論試題。餘一的數學比她好，邏輯思路和解題步驟也比她更清晰，能省不少時間。她反向坐在餘一前桌的位子上，低頭認真看餘一在草稿紙上畫圖，雙曲線一直是她搞不定的題型，所以她聽得格外認真，過程中忍不住多嘀咕幾句。

程桉沒反駁，低頭繼續清洗瓷碟上的污垢，程柔百無聊賴地問起三哥的事情，程桉細想片刻才說起他跟三哥是在網吧認識的。

雙曲線方程式之類的大題都會出現在試卷的第四頁，周甜甜每次都自嘲她的數學試卷只有三頁，因為第四頁那兩三道大題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不會。

程柔啞口無言，走到樓梯平台處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徐燃毫無察覺地走到對方前面，嘴裏咬著棒棒糖含糊不清地問：「你們班都不換座位的嗎？我覺得你那個位置前有狼後有虎，不太吉利，不如……」

溫思嶼衝程柔擺擺手，轉瞬就消失在樓梯口。徐燃還在一邊喋喋不休地逗弄程柔。

陳北洺聞言，立馬哀號一聲：「這位同學太難教了，這道題問，分離定律和自由組合定律統稱為什麼定律，這分明就是送分題啊！她給我寫和-圖-書王爾德！」

「不錯不錯，我還以為你們死豬不怕開水燙。」

周甜甜愣了愣，突然一巴掌捂住自己的臉：「造孽啊，今生恨為女兒身。」

程柔突然喊了一句，周甜甜一臉疑惑地抬起頭。

「就別做了。」有人接了一句。

許舒亭從教室里跑出來，路過程柔時和她揮了揮手。

溫思嶼停在走廊上，表情有點呆。

考試結束當天，程柔回原教室收拾放在講台下面的幾本課本。整個校園都一片祥和，眾人一蹦一跳地歡呼雀躍，低頭討論寒假去哪裡玩。周甜甜的爸媽來接她去吃飯，她膩膩歪歪地抱了抱程柔后就消失無蹤了。程柔走出教室時，看見靠在走廊上的徐燃。

程柔伸手抓住他的衣領，踮腳湊近他聞了聞。

程柔一臉莫名其妙：「你幹嗎？」

「不想了。」

程柔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你不是答應徐奶奶不抽煙了嗎？下次要是再讓我發現，我就告……」

眾人拍著桌子抗議。

程柔輕咳一聲：「沒誰。」

溫思嶼靠在椅背上，嘆氣道：「我倒是想問，魯先生也沒給我機會啊。」

「你抽煙了？」

周甜甜眼睛亮亮的，點點頭，小聲地讓程柔放假期間要跟她通視頻，還說她沒看過津沽的大雪，讓程柔給她拍照片，程柔一一應下。

程桉點點頭：「可能你們什麼時候見過，但你忘了。」

三哥言簡意賅。

程柔眼都沒抬，徑直下樓梯。

飯後，程桉幫著收拾碗筷，他不讓程柔接手，程柔只能拿廚房紙擦拭乾凈碗筷上的水漬，再一一放進消毒櫃里。程柔轉身時瞥見身後的玻璃門上程桉挺拔的身影，她往他身邊小心翼翼地挪了挪，一點一點地靠近。

「程柔，我高三有認識的學長，數學特別厲害，我把他的筆記借來給你？」

程柔虛虛地拿手上的筆沖她比畫：「你還是好好聽生物課吧！」

程桉反應過來的時候，程柔已經一溜煙跑了。他和_圖_書站著沖了沖沾滿泡沫的雙手，擦拭乾凈后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給三哥發信息。

「還有，會做的題目先做，不會做的……」

「謝謝。」

徐燃突然一聲不吭地蹲在地上。

「為什麼？」

程柔沒忍住笑了一聲，徐燃突然停住腳，靠在走廊上不走了。

晚上，程柔酣夢正甜時，程桉躡手躡腳地在她書桌上放上小禮物，他明天得搭乘最早的航班回津沽，估計來不及和她道別。他猶豫著是不是要給她留一張字條，餘光卻瞄見筆筒上有銀光閃了閃。

「嗯。」

「甜甜。」

「你們誰要是給我作弊，我就把誰提溜到窗口扔下一樓。」

程柔不滿道：「你比我多吃四年的飯，當然比我高。」

考試前一天，張印反覆叮囑考試注意事項，光是作弊這一項就費盡口舌。

張印不知道說了句什麼，教室里又是一陣歡聲笑語。

一定會的。

「對不起，我就是覺得挺可愛，沒忍住。」

「嘖，你都見過陳北洺他媽了，見我爸為什麼需要理由？」

程桉眼帶笑意，柔聲道：「那你如果有需要的東西，就告訴我。」

「還是到脖子，你這身高倒是沒什麼長進。」程桉抬起濕漉漉的手比畫了兩下。

吳琛語重心長道：「老師，殺人犯法，不可取。」

程桉俯低身子，終於在朦朧的夜色里看清了那行字。

下個春天，下下個春天……那之後也會記住嗎？

徐燃把嘴裏咬著的棒棒糖移到一邊，頂著脹鼓鼓的臉頰道：「等你回家啊。」

「春節之後我就回來了，到時候我給你發信息。」

「你怎麼在這兒？」程柔問。

徐燃壓了壓往上翹起的嘴角，沒壓住，索性捏著糖柄笑：「我們就不一樣了，我們是鄰居，我每天都能見你。」

程柔打斷道：「爸爸說得對，你比我更適合學畫畫，況且喜歡也不一定就要去學。」

許舒亭怒不可遏，大吼：「明天就寒假了，誰要和你明天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