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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印像說繞口令似的把一通話說完，讓班長負責這件事後便開始翻開試卷講題。

十二班眾人帶頭喊得最大聲，程柔的心在一片嘈雜聲中起起伏伏，徐燃方才看過來的眼神像軟綿綿的雲層，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柔軟又脆弱。

班長恍然大悟：「我看行！」

程柔措手不及地愣在原地，眼前和同學勾肩搭背的徐燃正從遠處向她走來，有人往他耳邊說了句什麼，他笑罵著踹了對方一腳，抬頭時正好看到她，無比自然地抬手沖她揮了揮。

舞台上的光是暖色的，像把徐燃整個團團罩住，連他的聲音都彷彿經過潤色。

記者學生：「請問你是哪個年級的學生？可否自我介紹一下？」

只有徐燃問：「你有什麼想法？」

程柔腹誹了一句，面上一本正經道：「希望老師身體健康，同學們旗開得勝。」

大家低著頭不說話，一個個像因為電池耗盡而戛然而止的機器。

男主持一臉無辜：「我不知道啊，台本上只有樂隊的名字。」

底下一片笑聲，只有方主任慌裡慌張地詢問主持人。

徐燃一臉淡然：「嗯，慧眼識『豬』。」

程柔：「沒有。」

張印笑了笑，故作輕鬆道：「不是吧，畢業了你們還要敲詐我啊？」

而在這個時候，高三終於迎來了一個大喘息的機會。

張印喝了一大口奶茶，頓了一下，眉頭緊皺，把珍珠生生咽了下去：「嘖，珍珠奶茶為什麼一定要加珍珠？」過了一會兒，他才說，「今天你們不是表演嗎？我給你們加油打氣啊！」張印轉身在黑板上寫字，一邊寫一邊說，「反正明年冬天我也請不了你們了。」

「朗誦，挑一首詩朗誦，既能團隊作戰，節目也簡單不耽誤時間。」

底下一陣起鬨，場面熱火朝天，主唱終於松下一口氣，轉頭把話筒衝著徐燃。

程柔：「高三十二班，程柔。」

學校的文藝匯演安排在十一月下旬，秦淮的冬天剛剛來臨。

程柔掠過鏡頭和周甜甜，一同往徐燃他們身邊走，她突然覺得腳底跟生風似的很想快點，再和-圖-書快點跑過去。

程柔臉上一熱，故作鎮定地抬手支撐著腦袋做沉思狀。

周甜甜的笑容撲簌簌地往下墜，堅持問：「如果不能呢？」

程柔當時想，高考能帶來什麼樣的未來呢？在他們十七八歲的年紀，光榮或低谷僅僅憑藉幾張試卷，寒窗十二載，最後交給的還是命運，而命運把他們衝散在各地，她們嘴上說著「一定能夠再見面」，卻絞盡腦汁地想要把距離拉近一點，因為誰都無法保證一定能夠再見。

周甜甜抬手就是一掌：「滾，你離林晏遠一點！」

「覺得遺憾吧，好像自己什麼都沒做，就把這兩年半荒廢了，而且一想到畢業之後就不能再見面，我就覺得很難過，很難過，這種難過遠遠比荒廢歲月更深刻。」

吳琛白眼翻上天：「那請問您的理由是？」

周甜甜看了看林晏沒接話，徐燃看著程柔，程柔正在思考，許舒亭咬著烤腸突然走神。

張印一邊擔心他們鬆懈過度，一邊又擔心他們張而不弛。

「不是，你們……哎，我開玩笑呢，畢業之後你們要是不回來看我，我就挨個給你們家長打電話，說你們忘恩負義，翻臉無情！」

班長：「打擾了。」

程柔：「……」

程柔轉過頭，終於沖鏡頭笑了笑。

高三的生活都是教室、飯堂、家裡三點一線，程柔常常在這樣周而復始的活動中忘記時間，好像一眨眼就過去了一個星期。越來越多的考試也像一頭馱著她往前急奔的戰馬，她常常因為馬上的顛簸而忘記日月更迭，充實又恐慌。唯一的好處是食堂阿姨的手不抖了，一邊給她加菜，還會一邊叮囑她注意身體。

「那你去哪兒？」林晏問。

周甜甜、許舒亭、吳琛、餘一、林晏……還有徐燃，哪怕是他們，程柔都無法保證。

「燃哥！我們愛你！」

「首都那邊我估計考不上，蘇州挺好的。」

記者學生：「原來是學姐，請問學姐目前有心儀的大學嗎？」

林晏專心致志地吃著烤腸：「考哪兒去哪兒吧，不過如果能跟著燃https://www.hetubook.com.com哥當然更好了。」

「徐燃怎麼跑上去了？」

程柔這話一出，眾人一臉「你瘋了」的表情齊刷刷地看向她。

班長轉身找文藝委員商量，吳琛抱著一本化學書笑道：「程柔，你果然慧眼識珠。」

「我什麼？」

徐燃他們表演的是五月天的《燕尾蝶》，大概是因為前面的節目都遵規守矩得令人毫無激|情，這個節目收穫的掌聲和歡呼就顯得異常突出。方主任惴惴不安的心總算放回胸腔里，這是文藝匯演的最後一個節目，後面校長說完結束語之後，領導們上去合影留念。

「小白菜啊，地里黃啊，單身狗啊，受虐狂啊……」

他大胆提議：「要不我們上去背元素周期表吧？」

「你要不自我介紹一下？」

權勢滔天的命運，馬不停蹄的歲月，無法預計的前途，任何一個，她都沒有把握，但是如果有想要抓住的人，那麼命運、歲月、前途又有什麼可怕。

徐燃手指一頓，撂下筆：「好像是，之前我不知道，但剛開學那會兒脾氣確實不小。」

周甜甜在一旁叉著腰看戲，程柔只能躲躲閃閃地回答問題。

林晏毫無波瀾：「蘇州啊，我好像不太知道……」

學生記者：「學姐，對於畢業有什麼感想嗎？」

「其實也不是不行。」

周甜甜的語氣裡帶著掩飾不住的驚喜：「那個人是徐燃吧？」

徐燃指了指程柔：「離她近。」

吳琛自己也笑，笑夠之後一邊吃烤腸，一邊認真地問大家。

周甜甜瞬間結巴：「蘇……蘇州吧，我挺喜歡蘇州的，那你……」

「有節目的話儘早報上去，如果沒有的話就安心學習啊，不過有節目也不能鬆懈學習，當然也不能一直無休止地學習，你受得了，身體也扛不住，注意勞逸結合。」

他自顧自灌了一瓶靜心口服液，開口時還是沒忍住憤怒：「別想，說！」

記者學生再接再厲：「那有什麼話想對老師、同學們說的？」

吳琛微笑：檸檬樹上檸檬果，檸檬樹下只有我。

「沒有。」周和圖書甜甜往觀眾席上望了望，「他會不會已經回觀眾席上看節目了啊？」

程柔笑了笑：「津沽或者首都吧，我家在津沽，去津沽可以離家近一點，首都的話，我想看北京的初雪。」

文藝匯演當天，張印特地給每一個人都點了一杯熱奶茶。窗外是陰天帶著涼颼颼的冷風，秦淮的冬天猝不及防地霸佔整個天空，張印提醒大家一會兒記得把外套穿上。

程柔頗為得意地挺挺胸膛：「那是因為他口是心非，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所以啊，你們……嗯？你們怎麼這副表情？」

周甜甜一驚：「你的聲音怎麼啞了？」

課後，班長過來問吳琛關於文藝匯演的事情。吳琛平時愛鬧，鬼點子一筐，但他最近被學習摧殘得不成樣了，直言自己腦袋裡現在還在滾元素周期表。

他表情誇張，又是拍桌子又是趾高氣揚，逗得他們一眾人樂不可支。許舒亭提著一袋烤腸回來，見狀，以為大家都被高考逼瘋了。

程柔很想把此刻的心情告訴徐燃，可是她轉過頭時並沒有看到徐燃的蹤影。

周甜甜在旁邊嘀咕：「我怎麼覺得徐燃這個『他』不太像指他爸啊？」

有同學問：「老師，今天是不是有喜事啊，怎麼突然請客了？」

程柔猛然抬起頭，視線落在舞台上，場上好幾個人在擺弄樂器，他們是學校學生自行組織的樂隊，而徐燃坐在椅子上，正在調試那架琥珀漸變色的架子鼓。台下一陣嘰嘰喳喳的討論聲，顯然有很多人已經認出徐燃，正一臉好奇地談論。徐燃竟然會打架子鼓，吳琛和林晏更是激動地站起身大喊。

程柔低頭，很輕地吸了吸鼻子：「可能是吧。」

周甜甜問：「林晏，你想去哪兒？」

程柔做賊心虛地閉上嘴，乖乖聽課。

張印背過身寫字，嘴上念叨：「要認真聽課，你們做什麼小動作老師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不然你們上來試試就知道了。」

主唱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地說：「樂隊原本的鼓手因為生病沒辦法上場，其實當時找到徐燃是想讓他當主唱的hｔｔｐs://ｗｗw•ｈｅｔubook.coｍ.cｏm，但他說他比較擅長架子鼓，而且答應過要給人表演。」

吳琛：「……」

「我們來看一下修改病句的第一題，『切記』『不要』，這兩個詞不能連在一塊用……」

程柔問周甜甜：「你看到徐燃了嗎？」

四目相對，一個驚喜，一個恐慌。

徐燃無縫銜接：「津沽或者首都。」

程柔無法，只能跟著眾人一起回觀眾席。下面的節目是學生會帶來的小品，他們服裝怪異，表情靈動，逗得一眾人哄堂大笑，程柔心不在焉地低頭給徐燃發信息，但徐燃一直沒回她，她鍥而不捨地繼續發，周甜甜突然抬手撞了撞她的手臂，她沒抬頭，隨口問了句：「怎麼了？」

吳琛直起身，勃然大怒：「就我是孤家寡人嗎？是不是全世界就我自己？我不信！餘一這傢伙怎麼去辦公室那麼久？哥哥孤軍奮戰很凄慘啊！」

徐燃突然伸手碰了碰程柔的手腕，程瑩送給他們的那串手鏈輕輕地磕碰在一塊，不動聲色地靠在一起。程柔抬頭看向徐燃，徐燃沒有看她，嘴上還在和林晏說話。

「我是高三十二班的徐燃，我爸曾說，徐燃解釋為清風徐徐，餘燼復燃，意思就是，人生山高路遠，道路曲折，但凡有一點可能都不能放棄。」徐燃頓了一下，笑了一聲，「我想告訴她，她於我而言也一樣。」

話題便轉移到美食上，餘一從辦公室回來后，他們已經把全國八大菜系討論個遍。程柔從底下很輕很輕地踢了踢周甜甜，周甜甜抬頭對她笑了一下，但明顯不太真誠。

短髮學妹大概終於發現她沒有採訪的價值，表情一頓后，匆匆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哎，你們都想去哪兒啊？」

大家被「畢業」一詞戳中命門，更沮喪了。

張印一一應下，無奈地敲了敲黑板：「就你們難哄……看好啦，『有志者事竟成』出自《後漢書·耿弇傳》，指的是只要決心夠堅定，就一定會成功。老師把這句話送給你們，你們一定要記住，無論做什麼事首先要相信自己，要堅定自己的心。好了，去禮堂吧。」大家紛和_圖_書紛起立，莫名擁有了士兵上戰場前的一腔熱血與孤勇。站在後台準備時，所有人的心都七上八下地來回奔騰，一會兒擔心忘詞，一會兒擔心笑場，但當大家站在舞台中央看見台下的張印時，突然又湧現那股無緣無故的意氣風發，整場表演下來，程柔感覺自己的耳朵都被整整齊齊的朗誦聲震聾。結束時，張印在台下激烈地鼓掌，沒忍住站起身吼了一句：「好樣的！」

高考能夠帶來什麼樣的未來？可能她要很久很久之後才能找到答案，而她此刻只感覺到自己的青春被劃開一道口子，被澆灌進數不清的人，但只有一個人，讓她的青春真正蘇醒，變成一朵搖曳又時刻擔心凋謝的玫瑰花。

氣氛瞬間一破，眾人笑著七嘴八舌地說，到時候還要喝奶茶。

徐燃說：「那你呢？」

記者站的學生拿著麥克風，捧著攝像頭到處採訪學生。但大多數人都不願意上鏡，推推搡搡地擠出小禮堂，程柔被人推了一把，直接撞在尋覓採訪人員的學生記者身上。

周甜甜頓了一下，低頭吃烤腸。許舒亭接過話茬，立馬錶示自己喜歡蘇州。

方主任一臉擔憂又不好衝上台把對方拉下來，只能尷尬地轉頭和領導笑。

吳琛也接：「對對對，蘇州好吃的多啊！」

大家一臉嚴肅地鞠躬下台，走到後台瞬間笑出聲。這種把別人的希冀用心完成的感覺就像一陣在夏日里灌進屋內的長風，直到很久很久之後程柔仍然記得這一天，像無形中他們與張印結下不可磨滅的牽絆一樣，那樣簡單而又熱烈。

你就不能問與文藝匯演相關的事情嗎？

「學姐？」

徐燃的重音放在最後一個字上，吳琛剛想點頭，轉瞬才反應過來徐燃在寒磣他，立馬趴在林晏身上哭號。

程柔一手心的汗，把身體靠在椅背上才感覺稍稍鎮定。

徐燃轉了轉手中的鼓棒，視線直直落在台下。

他寫的是「有志者事竟成」。

徐燃抬了下頭，湊近主唱的話筒：「別愛我，沒結果。」

徐燃支著腦袋在轉筆，程柔往他身邊湊了湊小聲說：「你有沒有覺得張印變溫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