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是我未來的相公
「這麼好？」小女孩漆黑的眼眸中滿是機警。
文學正帶著顧偉業和楊欣看畫。
這小子還玩陰的！梁文康趕緊捂住陽韞的嘴，緊張地解釋：「我們鬧著玩鬧著玩——你姐呢？」
「我不知道你經歷了那麼多事，我要是早知道的話，就不鬧你了。
「你知道了答案會失望的。」陽韞踮起腳迎上去，兩個人眼裡都快要噴出火花。
梁文康給自己做完心理建設，和尚念經地回答：「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是啊……」
沒有皮衣女人，也沒有跟上來的警車。
「不是，她老公跟別人……」
「他腿麻了，在揉腿。」祁遠漫不經心地答道。
還沒等祁遠回答，大熒屏一閃，播出了第三個視頻：
一車廂的大人都被逗樂了。
不知道得開到什麼時候。
「姐姐眼尾有一顆淚痣，家裡親戚長輩都說這是命苦的標誌，於是，我下決心，這一輩子都要護住我姐，不讓她有受苦的機會。
我不但信你，我還會保護你。
年輕警察又猶豫了，眼巴巴地看著老警察，像是在替梁文康求情。
梁文康連人帶狗，背著他們躲到一個長巷子里。約莫過了喝完一杯奶茶的時間，梁文康扒著巷子口，微微探出一個腦袋。陽葵把腦袋疊上去，刁民有樣學樣，扒住梁文康的肩，把毛茸茸的腦袋塞在兩人的腦袋中間，玻璃球一樣的眼珠子骨碌碌轉。
梁文康的嘴被陽葵捂住了，陽葵又指著啤酒肚大叔對年輕人說：「他說他今天要把你灌到醫院洗腸——唔——」
葛小英發了一個OK的表情。
男人低低咕噥了一聲，好像是用外語說了什麼。鏡頭突然一黑，但聲音還在繼續。
一切都是陽葵的主意，《家》那幅畫是陽葵找到的，顧冬陽的爸媽是陽葵讓人攔住的，大屏幕上的視頻是從陽葵給的百度雲盤裡播的，就連陶醉給畫室連了直播，也是陽葵提醒的。
梁文康有些疑惑：「分居嗎？」
休息好了，梁文康揉揉陽葵的腦袋，蹲下身背起她。站起來的一瞬間，他聽到陽葵在他耳邊輕輕咕噥了一句：「不能全聽到的，只能聽到不好的。」
那天那所白房子里一切都很混亂，梁文康已經記不清細節了。他只記得，陽葵要去找螢火蟲，一萬隻螢火蟲。
巷子口隱約傳來街道商鋪那邊的音樂，序曲紊亂、甜蜜、俏皮，像粉紅色的氣球在空中忽上忽下，撥人心弦。
車徐徐靠站，梁文康咬緊腮幫子，脫掉棒球外套，系在腰間，衝進寒夜裡。
現場的視頻傳回來很多，陽韞卻眼尖地發現了一開始放錯了的小視頻里的男孩。
陽韞當著自家姐姐的面，拿著姐姐的錢買下了「章魚MM巧克力」的《棒球男孩》，三人一起擠上了地鐵。
「阿姨，事情就是這樣的，我真的不是有意搗亂的，實在是沒辦法了。可是又必須攔住你們。」
再醒來時，他已經忘了女孩的名字，忘了很多很多事。但是，他記得，不管身邊的人怎麼看怎麼說，梁文康一直都記得，有那麼一個小女孩，他很喜歡很喜歡她。
「不是，他們沒離婚。」陽韞的聲音更低了。
地鐵里光線昏暗，女孩焦灼的目光卻是那麼刺眼。
醫務室里一片死寂，慢慢地，傳出楊欣低低的啜泣聲：「他就那麼恨我們嗎？我們都是為他好啊！學藝術有什麼出路啊！」
顧冬陽一直以為，他在《家》裏面畫的對面樓里那一家人是根本不存在的，世界上怎麼可能有完全美滿的家庭，所以他嘗試著去理解，理解自己的爸爸媽媽。可是他們似乎根本不關心他的想法，他們只關心他有沒有按他們的想法走。
青蒲小學的教學區跟活動區是分開的，方便附近居民使用一些健身器材，或者陪小孩在遊樂場玩。
梁文康剛好看到它脖子上的紅鈴鐺：「這不是在遊樂場的——」
雖然是冬天，但罩著玻璃恆溫棚，那一簇簇玫瑰依舊嬌嫩鮮麗，美得近乎虛幻。
那個穿著髒兮兮的白色棒球服的小男孩，他後背的號碼是7號。
「是我！梁文康！」梁文康沖黑影子伸出手。
「什麼都是為我們好，偏偏我們自己不覺得好。」陶醉低聲叨叨。
醉鬼終於鑽了出來，梁文康一把薅住她兩隻小細胳膊，架在肩上，走入這如水月色中。
顧偉業還從來沒被小孩子用話噎過，心裏雖然有些讓步，嘴上卻是不依不饒：「那到底還是一鎚子買賣，他要是坐辦公桌，到點上下班，哪怕一個月只有三千，那我也什麼意見都沒有。」
說著，陽葵的手指向另一個瘦瘦乾乾的年輕人，那人眼圈很重，聽到陽葵的話之後瞳孔倏然緊縮。
這樣子，一直到來年六月，剛好是兒童節，陽葵媽媽生產的那一天。
梁文康傻笑著，一路暈乎乎地把人背回了家。
兩個小孩躲進了公共衛生間里，冷得直發抖，外面很黑，風聲咆哮，他們手裡裝著螢火蟲的袋子卻像一片流動的星光。
「你小子說什麼？」錢穀儀有些後悔把廣播室的鑰匙給這幫渾小子了，凈瞎來，他的心臟哦……
「怎麼可能！你姐姐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就跟我說了，她要做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姐姐。」梁文康覺得自己有必要糾正一下陽葵在弟弟心目中的形象。
年輕警察無語。
少年的下頜稜角分明，有著這個年紀固有的意氣和鋒利。
有點兒……像個大人了。錢穀儀突然之間有些悵惘，一屆一屆的小屁孩活蹦亂跳地進大學，在他這裏度過青春期，鬧叛逆，最後又一個個不動聲色地長大，一頭栽進社會這個大染缸里。
陽韞默默地點頭。
「爸爸呢？爸爸得到你的心沒有？」
「姐姐對我一直冷冷的，我也沒覺得委屈，因為姐姐對誰都是冷冷的，我以為姐姐就是這個性子。
「他們自己心裏就是這麼想的呀！」陽葵嘻嘻一笑，伸出手去撈狗。
小狼狗弟弟推了梁文康一把，把陽葵擋在身後。
「嫁不出去是什麼意思？」小男孩追問。
梁文康看上去一點兒也不生氣，露出一口炫白亮牙：「你可不是別人，你是我未來的小舅子啊！」
陽韞叉著腰，喘著粗氣，湊到兩人身邊。
陽葵一下子溜到地上，被梁文康半摟著扶住，她卻一點兒不在意，歪歪扭扭地踮起腳，很認真地看眼前的少年長什麼模樣。
10
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
陽葵飄移的目光落到梁文康身上。
大熒幕的畫面定格在男孩哭花了的、髒兮兮的臉上。
「那什麼，她……人在哪兒？」梁文康有些尷尬地打斷這位熱心的阿姨。
「我們爸爸一樣，媽媽不一樣。」陽韞突然以一種很憂傷的目光注視著小花園裡的黃玫瑰。
6
年輕警察正準備把身份證還回去，被老警察截了。
好想抱抱她。
從那以後，梁文康就經常找借口來陪陽葵玩。但是陽葵的奶奶很嚴厲，她給陽葵安排了很多課，梁文康自己又要上課，兩人真正在一起玩的時間也不多。
空氣凝固住了，一片楓葉晃悠悠落下。
梁文康腦子空白半天才正常運作起來。
「快攔住……」文學畢竟不是梁文康，扛不住摔打，倒吸兩口涼氣才站直身，揉著腰背，對陶醉打手勢。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恨』這個字，如果知道的話，我相信，姐姐一定是恨我的。
他們去灌木叢，去湖邊，去了植物園、森林公園，然後……然後，下雨了。仲夏的雨，幾乎是從天上灌下來的，砸在手上生疼。
「小姑娘你叫誰爸呢！神經病！楊欣，快點！」顧偉業繞過陶醉，徑直往前。
男孩想要逃離這個冰冷的家。
「哦。」老警察點了點頭，和梁文康對上眼，「一個青城人？一個北京人？」目光極其銳利，帶著辦案多年積累的不友善。
「其他的？」陽葵抬起腦袋，很認真地想，然後，大聲地念出來，「有病啊對面的人，明天還要考試大半夜的號什麼號……」
花店是個玻璃房，各色花卉在強烈的白熾光下，顏色透出一股誘人的嬌艷，紫羅蘭和紅玫瑰最是搶眼，滿天星真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熒光閃爍，倒是門框邊的那扎黃玫瑰，讓梁文康一陣好找。
「雙眼視力2.0，我還能看見顧冬陽穿的襪子是龜綠色的呢。」
恐懼混亂之下，她衝到皮衣男人面前，大吼一聲：「爸！」
文學和陶醉接到梁文康的通知，就堵在鳴鶴橋尾，這是去紀念講堂的必經之路。
現在，他的肩已經沒過她的頭頂，
和圖書他可以毫不費力地擁住她。
「叔叔，有一點你沒弄清楚。」文學提高音量，同時擋住了顧偉業的路，「我們是你們的孩子，但前提是，我們是我們自己。」
梁文康立馬站起來：「我馬上就過去。」
祁遠在一片唾沫星子里給廣播室里的范仁賢發微信：「100601號視頻！別再放錯了！」
梁文康一個沒忍住笑出聲。
梁文康一愣，心跳得飛快，他壓低嗓門問：「比如？」
老警察背著手一邊走，一邊感嘆著世風日下。
「我沒有！小姑娘，你……你……你跑這兒胡說什麼呢？」年輕人滿臉通紅，一邊驚恐地望著陽葵，一邊向領導哈腰。
梁文康只喜歡陽葵一個人。
已經有很多人在議論「生命的午宴」這句話的意思了，有人斷定他要自殺，有人又反駁說危言聳聽。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哪裡來的死狗！」一個穿皮衣的女人抱住小女孩，沖這邊尖叫。
「你們倆別走！」陽葵一把拉住兩個女人的頭髮，「干……幹嗎背地裡說人壞話？」
梁文康腦袋暈暈的，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雖然有些不道德，錢穀儀卻終於鬆了一口氣，孩子要的，不過是一個公道，一口氣。事情解決了，這樓是鐵定不跳了。
從很多年前開始，答案就永遠是肯定的。
如果不能畫畫了，他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呢？
文學繼續說：
梁文康又看到了那棟小洋樓。他們沒有搬家，時隔多年，再回到青城，陽葵還是住在以前的屋子裡。
刁民可一點兒也不理解救命恩人的心思，一個勁兒地溜到陽葵腳邊，扒拉她的腿。
「我知道！」鍋蓋頭的小男孩舉手，示意梁文康蹲下來。
儘管如此，那一瞬間，顧冬陽卻前所未有地想活下來。
這黑乎乎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鬼呢！
「你這小孩怎麼回事兒，你把我們誆到這裏來，你還有理了！」顧偉業眉毛一豎，一臉橫樣。
梁文康以一種反人類的姿勢，反手捂住陽葵的嘴，一連鞠躬三回，把人背緊，趕緊跑路。
一，二，三……三百，三百零一，三百零……
被點名的人正躲在滑梯筒的倒數第二格，渾身上下只有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讓他跳，摔死了，我就當沒生過這個兒子，我哪怕在路邊撿一條狗養，也比養他強多了！」皮衣男人罵罵咧咧地過橋，腳步火急火燎的。
青澀的草地氣息和甜膩的桃子酒氣纏繞在一處，不遠處，楓葉悄然落地。
陽韞警惕地看回去：「你是誰？和我姐什麼關係？」
夜晚的故事太多，少女的眼眸太深。
顧偉業與文學無聲對峙著，少年人和成年人，執拗得發亮的眼和染上世俗偏見渾濁的眼，子輩與父輩，正在上演著一場決鬥。
梁文康頭皮發麻，背後唰地出了一層冷汗，卻只能硬著頭皮撒謊：「爸媽離婚了。」
文學放大手機屏上的照片，微微俯身，對陶醉囑咐。
陶醉閉緊眼，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號啕：「爸！你不能不要我啊！顧冬陽是你孩子，可我也是你孩子啊！你說了今天回家給我過生日的！我媽還在等著你呢！」
老警察回頭，正好對上陽葵一臉迷離的神情。
畫面有點兒斜，而且一直在晃，但是文學手中的鏡頭卻一直相當穩，相當高清，相當養眼。
穿棒球服的小男孩認真地點了點頭，眼淚一抹，腮幫子鼓得老高：「她嫁得出去！她嫁給我，我來照顧她。」
得把這個小酒鬼先騙出來。
「湖對面柳道上的那對夫婦，男的穿黑色皮夾克，女的盤著頭髮的，看見了嗎？待會兒他們過橋的時候攔住他們。」
老警察雙手抱胸，眉間褶子能夾死一群蒼蠅，沒說放，也沒說不放。
男孩感覺眼皮很重，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然後，掉進了一個沉沉的夢裡。
錢穀儀半信半疑地信了他們，結果搞這麼個無厘頭的視頻。錢穀儀又氣又冷，急得在寒風裡跳起了棉鞋踢踏舞。
直到走到自己家門口，梁文康才意識到——
小廣場上，鑲著校徽的立式熒屏正對著紀念講堂。在一派緊張凝重的氛圍里，突然播出這樣一個小短片。
楊欣突然哭出聲：「是我們錯了，我們對不起冬陽，我一直都知道……」
祁遠仰望樓頂，眯起眼：「人都是為希望而活，因為有了希望，人才有生活的勇氣。我們得把希望展現給他看，這個結才能真正解開。」
哎呀！這麼邋遢的女生配這麼乾淨的男生真是可惜了！
12
文學不動聲色地擋在陶醉前面：「叔叔阿姨，或許你們可以去T大的畫室看一下，那裡有很多顧冬陽的作品，但是我們得從側門進，先不要讓他看到我們。」
「站住！你們狗咬了人不賠錢哪！來人啊！報警哪！」女人的尖叫聲在燈火通明的城市廣場上回蕩。
「待會兒我拉男的，你拉女的，知道嗎？」文學對著發愣的陶醉微斥，「你看我做什麼？看對面！」
可當一切塵埃落定時，陽葵卻失去了蹤影，打電話手機卻關機了。
梁文康鬆開手，彎下腰直視陽葵：「章魚MM巧克力豆是你，對吧？那個畫上的小男孩是我，對吧？」
梁文康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個黃昏，那時候，小女孩還沒有他現在的膝蓋高，目光卻是一樣堅定，她說：「你相信我，只要找齊一萬隻螢火蟲，媽媽和弟弟就會好好的！」
梁文康和陽韞互留了電話，兵分兩路去找人。
長長的鵝卵石小徑，種滿黃玫瑰的小花園，奶白色的房子，濃密翠綠的香樟樹，隨風飄蕩的鞦韆，長長的走廊，大片大片的落地窗。
梁文康往裡面鑽了鑽，無奈肩膀太寬，鑽不進去，伸進去的手倒是摸出一罐喝了一半的啤酒出來。
「就是沒人照顧的意思，」小護士一邊給小女孩清理腮幫子上的擦傷，一邊回答，「就像你媽媽嫁給了你爸爸，你爸爸是不是很照顧她？」
8
「叔叔，您現在還不能過去，我先……」文學話沒說完，就被皮衣男人一把推到橋欄上。盤發婦女遞給文學一個歉意的眼神，緊跟著丈夫，匆匆往前趕。
梁文康弓著腰搖頭，他掐了一下自己掌心，告訴自己該清醒清醒了，剛想拉開陽葵，後腦勺就被人按住，接著，下巴被溫熱的唇貼住，痒痒的、軟軟的。
梁文康把腰間的棒球服解開，剛想套身上，發現八字路線走來的陽葵身上只穿著襯衣加一件開衫，開衫還沾上了爛了的白菜葉。
「你也太不厚道了，都回來了，也不知會我一聲！
任務完成，祁遠揮揮手走了，他還要去找路漫漫呢！
5
少年身高一米八有餘，雖然身子虛，看上去還是挺嚇人的。顧偉業一下子愣住。
月色很好，空氣稀薄，草地上的綠葉掛滿了露珠，遠處傳來微弱的喧嘩。
「那我們就收回來一點點。」媽媽笑著回答。
陽葵正趴在地上跟刁民練習握爪禮節，頭髮落到頸側，側顏尤其精緻，像是漫畫里的女主人公。
「陽葵！陽葵！」
車門大敞，人流擁進擁出，梁文康側身把陽葵護在車廂角落。
「神經病吧！」那倆女的踩著高跟鞋「噔噔噔」走遠了。
「稟皇上，奴才排查過周圍，並未發現可疑人物。」
從那次之後，他覺得這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從後背到右臂，留下了一道猙獰的疤。十歲正是小姑娘愛美的年紀，可是姐姐從來不|穿短袖。
陽韞苦著一張臉：「要是姐姐不要我了怎麼辦？」
梁文康長長吁了一口氣，腿也跟著軟了下來，陽葵順勢從他背上滑下，刁民躥到地面，討好地搖尾巴。
視頻到這裏就結束了。
隔著一排長長的銀杏街道，畫作被隔成兩個空間。一戶樓里，橘黃色的吊燈暖暖亮著，寬軟的大沙發上，一對夫妻並排坐著，男孩枕在爸媽的腿上，媽媽正拿著一本童話書讀給父子倆聽。爸爸一手摟住妻子，一手揉著兒子的頭髮。
少年在天台上弓著腰，泣不成聲。
「她和他睡覺是想騙他的房。他剛剛死了老婆，但是呢，他只想和她玩，不想和她結婚。」陽葵又指著一對從旋轉門進來的情侶說。男的差不多五十多歲，發頂稀疏；女的則三十齣頭的樣子，穿貂皮大衣，妝面很濃，身材凹凸有致。
梁文康找遍了學校，還有附近的公園、商場都沒找到人。日頭西斜，眼看著就要天黑了，陽韞那邊也是沒有任何消息。httｐs://wｗw.ｈetuｂｏok•ｃoｍ•ｃｏｍ
周六的地鐵人不是很多，卻依然很難找到位置。好不容易有了個空位，兩個男生交換個眼色，立馬把陽葵按了上去。
穿著黑皮衣的顧偉業和跟在後面的楊欣面面相覷，打量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姑娘。
「好漂亮的女孩子，要好好珍惜啊！」年輕警察靦腆地笑了笑，揮揮手，小跑著跟上師父。
包子臉氣鼓鼓的。
「陽葵，你不能睡，我們還得找螢火蟲呢！」小男孩搖搖小女孩的肩膀，小女孩凍得上下牙咯咯響。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感傷，警察已經先圍上來了。
陽葵正是被一對母子發現的。
脖子痒痒的，黏黏的，梁文康伸手一摸，結果摸出一塊番茄皮，裏面裹著一粒米。
老警察不多話，丟掉煙頭，鞋尖一碾，示意身邊的小跟班：「帶回去。」
4
陽韞毫不客氣地打掉梁文康伸過來的手：「你家裡大人沒教過你，不要隨便摸別人頭嗎？」
「我在青蒲小學的遊樂場里，這裡有個女學生，好像喝醉酒了，手機也掉地上了。我問她家裡電話，她就報了這個號碼，你可以過來接一下她嗎？天都黑了，女孩子一個人不安全。」是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還有小男孩叫姐姐的聲音。
陽葵握住梁文康的手腕：「顧冬陽就是想讓他爸媽親眼見證他的死亡，他真的是這麼想的！我……你相信我一次，我不會拿同學的生命開玩笑的！」
「那邊！看到沒？」陽葵從滑梯筒里探出半個腦袋，指向遠處的蹦蹦床。
梁文康突然想逗逗這個小屁孩，賊兮兮地擠眉：「都跟你說過了，就是單純的前後輩關係嘛！」表情卻是「你想知道啊？我就是不告訴你！不告訴你！你求我啊」的意思。
「皇上，可以移駕了。」梁文康回到原位，趴好。
「放放放放……放嗎？」年輕警察臉皮通紅，舌頭打結地問師父。
陶醉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文學正盯著對面的人，她小聲應道：「我知道，我拉女的。」
「直到有一天，我從姐姐書桌里翻到了一個和姐姐長得很像，但比姐姐還要漂亮的阿姨的照片。姐姐搶過照片，把我關在門外，自己在房間里哭了一整天。
「原來你就是那個還沒出生，就已經讓你姐姐哭過一次的小子啊！」梁文康上下打量著陽韞。
陽葵話音剛落，小女孩就發出尖叫聲。小狗被她一腳踢飛，刺溜到梁文康腳邊。
陽韞的媽媽跟陽博生下這個兒子后，夫婦倆就分居了，彷彿他倆結婚就是為了生下一個陽韞來硌硬陽葵的。
9
梁文康這才恢復意識，重複著問：「未來媳婦兒？」眼神那叫一個無知和懵懂。
「我不介意的。」梁文康剛想這麼說，又想著女孩子面子薄，陽葵或許想在自己面前維持她美好的形象，便把人放了下來。
「喂！
梁文康覺得好像有一朵花從心底開出來，花骨朵蓬蓬的，一直要冒到嗓子眼兒。
有些事情，忘記需要很多很多年，但記起來只需要一瞬間。梁文康在時間的洪流中掙扎打轉，拚命抓住回憶的碎片，最終發現，記憶盡頭的那個小女孩，是陽葵。
冬日寒風冷冽，少年凍得面頰發紫，渾身僵硬，因為是跨坐在天台扶欄上，腿完全麻了，稍微有個不平衡，顧冬陽就可能直接栽下去。
梁文康傻傻地反問：「不……不在了？」然後猛地睜大了眼睛，「你是說……」他指了指天上。
……
梁文康打電話給陽韞：「你家在哪兒？」
男孩把自己的外套脫下，包在女孩身上，繼續數，四百，四百零一……九百……
「這能有用嗎？」樓底下，錢穀儀把眼鏡摘下來，擱羽絨服里的棉毛衫上擦了又擦，又急急忙忙重新戴上去。
陶醉暈暈乎乎地慢半拍跟著，攔在中年婦女跟前。
「關你什麼事兒？」梁文康一頭霧水。
「刁民！」陽葵接話，伸長手好像要抱狗的樣子，無奈她在一個大高個的背上，四肢離地還有好長一段距離。
小女孩的腦袋靠在男孩肩上，發梢滴滴答答地淌著水，雙頰通紅，快要失去意識。
「你確定你姐姐不在家？」梁文康上前晃了晃吊繩。
本來期待能從梁文康嘴裏聽到些關於姐姐的安慰，不料，這位看上去四肢發達的大哥直愣愣地問：「你就這麼喜歡你姐姐？就單單因為她長得好看？」
這正是陽葵最害怕的事兒。
陽葵也不算重，可這麼好一番折騰，加上跑了好幾段路，梁文康真的是再也走不動了。
「她想打死它哩。」陽葵歪過頭，揪住梁文康的耳朵，「我們救救刁民吧！它好可憐的，剛剛被主人拋棄。」
在所有人都還在猜這猜那時，只有陽葵一人確切地聽到了顧冬陽的心聲：
祁遠再抬頭時，頭頂的大熒屏開始播出另一個視頻：
11
「好好照顧你未來的媳婦兒啊！」年輕警察拍了拍梁文康的肩，「好像醉得不輕。」
「我們歇一歇，先數數抓了多少只，等雨停了，我們再去找，找到了就回家。」
「不要太擔心，你姐可能去好朋友家了，我打聽到消息就告訴你。」梁文康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模樣。
梁文康小跑過去一瞧，一隻白乎乎、胖墩墩的博美正努力跳出蹦蹦床。
梁文康以一種很滑稽的姿態趴在濕漉漉的草地上，臉對準長長的滑梯筒尾端，屁股高高翹起。
「誰在說我壞話？誰？」陽葵機敏地直起上半身，像一隻不太聰明的兔子。
「你們倆在幹什麼！」
他——竟然把陽葵——背回了他自己家！
那樣明顯的謊話，她卻比誰都相信。
「這有什麼不合法的！」陽韞不耐煩地抬頭，撞見梁文康複雜的眼神，憤憤道，「姐姐的媽媽和弟弟不在了！」
「沒有！阿葵只有一顆心，給了媽媽，爸爸就沒有了！」小女孩抻長脖子，濃密的黑髮一甩，兩眼一翻，舌頭拖出，沖爸爸比了個鬼臉。
文學指著畫室牆上一幅名為《繁星》的現代畫說：「這幅畫得了國際獎，獎金五萬美元。夠買一輛車了。」
梁文康結結巴巴：「我……我怎麼證明啊！」臉燒得都能煎蛋了。
老警察嗤笑了一聲：「怎麼，還讓嫌疑人背著受害者？」
陽葵搖頭。
梁文康慌了，立馬蹲下去，摸摸小少年的腦袋：「不擔心啊，你姐可能是隨便走走，也可能是有事要辦，也可能……也可能……」
「是是！小的罪該萬死！」梁文康做低伏小，「皇上的龍輦在路上，先由奴才背著如何？」
現如今一個跟她兒子一樣大的姑娘活生生站在她眼前，自己的兒子又在樓頂想自殺，還沒等顧偉業否認，一陣寒風刮過，楊欣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難怪播的是陽葵小時候的視頻。錢穀儀目光中多了一絲憂慮：「你是說，這一整套方法都是陽葵的主意？」
雙眼皮，褶子深而寬，睫毛黑而密，瞳仁亮晶晶的。
熟悉的桃子酒香氣包圍住梁文康，女孩粉粉的唇瓣就在嘴角五毫米的地方。
女店員伸出她新塗的姨媽紅指甲，捏了捏陽葵紅彤彤的小臉蛋。陽葵被指甲油的氣味一衝，胃裡立馬翻江倒海，一股酸氣直往喉嚨躥。
1
「就像一個窮人快餓死了，突然看到餐廳里富人在享用大餐一樣。」祁遠搭話。
陽葵給錢穀儀打了好幾通電話，一直佔線，那邊錢穀儀正鉚著勁兒給顧冬陽的爸媽打電話呢！
這大晚上的，可真冷啊！
「有人舉報說，你和這個女孩起了爭執？」一個滿臉胡楂的中年大叔亮出警察證，一臉狐疑地打量著梁文康。
陽葵試著講理：「你想起了什麼？先放開我，我們慢慢說，我……我喘不過氣了……」
女孩突然把冰冷的面頰貼到少年臉上，摩擦取暖一樣，蹭了蹭，又咕噥了一聲：「黃玫瑰。」
13
陽葵嘻嘻笑了一聲，像是確認好了似的，揉揉剛剛捏過的腮幫子，回頭向警察大聲宣布：「這是我——未來的相公！」
她趕緊把帖子給梁文康看，著急地問：「你趕緊讓脫喪團的成員們校門口守著，千萬不要讓顧冬陽的爸媽和他本人碰面！」
回應她的是幾聲短促的狗吠。
暖橘色的色調，甚至微微帶點兒橙紅，整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畫面透出一股紅薯剛烤熟時散發出來的溫暖香甜的氣息。
「是啊，我背了個書包在身上。」梁文康費了好大力氣把人從後仰狀態扳回來，讓她好好趴著。
陽韞已經在心裏把梁文康打腫成豬頭了，面上卻不動聲色：「你想知道我姐從什麼時候開始關注『章魚MM巧克力豆』的嗎？」
陽葵失蹤了。
還有幾個月就成年的少年覺得分外不自在，椅墊上像是有針一樣，只敢逗逗刁民，正眼也不敢看陽葵一下。
如果梁文康沒記錯的話，那塊小木板底下，估計有一塊風乾了的泡泡糖。
顧偉業挺著啤酒肚，一邊看一邊搖頭：「我還是不懂，這些畫到底有什麼好的，一天到晚不學習，只往畫里鑽。畫是能給他工作啊，還是房子啊車啊！」
7
陽葵看來的人不理她，毛茸茸的腦袋一歪，紅彤彤的臉懟到梁文康眼前：「有刁民想害朕。」
已經有幾個小姐姐悄悄地在拍照了。
「她掐它了，掐了十多次呢。」
「你知道了答案會受傷的。」梁文康眯眼嚇唬小朋友，一米八五的身高壓下去，頗有威勢。
小博美脖子上系了只紅鈴鐺，它蹦一下，鈴鐺叮噹響一下。可惜，每次它要靠近邊緣的時候，都被彈了回去。
「你傻啊！」陽葵揪住梁文康的衣領，把少年的臉拉到自己面前，閉眼，噘嘴，嘟唇，一氣呵成。
「因為禮物是這個世界上最最珍貴的心意。而想要一個人的心，可比摘一顆天上的星星難多了。」
鼻樑很高，從眉眼間順下一個弧度，像是書法中那一撇一捺之間的頓筆與轉折，圓潤又不失鋒利，精緻又不失英氣。
年輕警察的手立馬縮了回去，在老警察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陽葵奶凶奶凶的眼神，以及梁文康求救的眼神中徘徊了一分鐘，最後指著梁文康問陽葵：「你認識他嗎？他是你大學同學嗎？？」
與此同時，一個ID為「顧冬陽」的賬號跟帖回復了「你們的專業是你們爸媽選的嗎？」的原帖，內容只有一句話：
一秒，兩秒，三秒——
各式各樣的髒話，從少女的口中連續不斷地蹦出來，一句比一句粗俗，一句比一句不堪。
陽韞被燙傷了，不是被湯汁，姐姐替他擋住了熱湯，燙傷他的，是姐姐的眼淚。他仰著頭，看著姐姐緊緊閉著眼睛，大顆大顆的淚滾落而出，滾過淚痣，淚痣被燙得更紅了。
祁遠回頭，冷不丁撞到錢穀儀深情的目光，不由得頭皮一麻，立馬撇清關係：「是陽葵說的。」
「欸！你看人家小姑娘多自覺，吐都要跑到正確的垃圾桶去吐！再看看你們，呀，這個外賣呀！剩下的湯丟進綠筒，殼子丟進黃筒知道嗎？欸……」
他珍藏了那麼多年的小女孩啊！
這是第一次，顧冬陽覺得委屈和不甘，憑什麼別人能夠擁有那樣完美的父母，他卻不能。他們這兩個差勁的大人，又是憑什麼值得讓他付出生命的代價去憎恨！
小女孩卻沒有理他，默默蹭到坐在鞦韆上的媽媽身邊，抬頭指了指媽媽的肚子：「那如果喜歡那個多一點兒，」又指了指自己，「喜歡這個少一點兒呢？」
可是從那以後，姐姐就是他的一切。
但在別人看來，畫風卻是意外地纏綿與和諧——兩個美少年，一個俯身，一個踮腳，深情對望。
而樓下，所有的人都緊張地往上看，一隊消防員舉著安全氣墊嚴陣以待，那麼多的身影，那麼多雙眼睛，卻唯獨沒有看到他的爸媽。
梁文康笑嘻嘻地回：「一個跟爸爸姓，一個跟媽媽姓。」
微信響了一聲，脫喪群發來消息。
范仁賢：「不好意思，手滑點錯了。」
梁文康嘀咕：「我好歹還有章魚小丸子和MM巧克力豆呢！」正嘀咕著，手機響了，是陌生號碼。
寒風中，街燈下，梁文康無語地發現，最近的那個紅色垃圾桶上寫著「有害垃圾」，陽葵扒拉著吐的綠色垃圾桶上寫著「易腐垃圾」。
不能直接讓顧冬陽見到他的爸媽，他爸媽出現的那一瞬間，他就會跳下樓。
結果，剛出商場，就在門口，陽葵突然湊到他耳邊說：「那邊的小狗要咬那個女孩了。」
「陽！葵！看看你乾的好事，你是從垃圾桶邊上帶了多少私貨回來啊！」
梁文康驚訝地回頭，結果扯到了耳朵：「你怎麼——嘶——知道？」
誰能想到那麼不起眼的一束黃玫瑰，竟然要價199元。梁文康看了一眼包裝紙里那淺淺的十枝，問店員：「可不可以單買一枝？」
深夜的城市，霓虹燈閃閃爍爍，穿過長長的巷子，透過帶霧的窗玻璃，旋進少女的黑眸里，像被吸入漩渦，轉瞬即逝。
每次陽韞看到其他女孩子穿著無袖連衣裙，他的心都揪著疼。姐姐對他的態度沒有變，始終淡淡的。
「來！回家！」
陽葵「吧唧」一聲親完，對著街邊旁觀的警察揮手：「這下可以放我們走了吧！」
眼前的小姑娘，眼睛半睜不睜的，腮幫子紅得像福娃娃，身上酒氣和嘔吐物的氣味熏得人頭疼，頭髮里還夾帶著易腐垃圾，真是臟和臭的集合！不過，漂亮嘛還是挺漂亮的……嗯……又臟又漂亮！欸……雖然臟，但是漂亮！
「我從小就喜歡姐姐，我覺得姐姐是這個世上長得最漂亮的人。
「那要是長不出來，怎麼辦？」救護車上，穿棒球服的小男孩號道，「她要是頭髮白了，牙都長不出來怎麼辦？」金豆子滴溜溜往下滾。
打扮得跟花兒一樣的店員嫣然一笑：「可以是可以，不過要是我有這麼漂亮的女朋友，就算買一千枝我也樂意，小妹妹，你說是吧？」
附帶一個寵溺的笑。
「她要吐啦，要吐啦！快，出門左轉，那邊是垃圾收集點，快出去！」女店員生意也不做了，尖叫著趕人。
那時候，他比小女孩還要矮，想要抱住她，都得踮起腳尖。
「今晚月色甚好，皇上可在奴才的背上賞月。」
對面的樓里，白熾燈鮮亮刺眼，盤著頭髮的女人和穿皮衣的男人對坐吃飯，面無表情。
老警察正從煙盒裡抖一根新煙，手一抖，一整包煙全掉地上了。
「什麼？」
陽葵咯咯笑，眼裡卻很淡漠，然後像是感覺有些冷一樣，收攏了胳膊，把臉埋到梁文康的肩窩裡。
「要是太多了呢？」小女孩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陽葵順手捏了捏梁文康的腮幫子，很用勁的那種，少年痛得咧嘴，右側的小虎牙冒了個頭。
錢穀儀一副「你小子不是在逗我吧」的表情。
「都說了不要摸我腦袋。」陽韞閃開頭，悶悶地說，「是因為我。」
2
「作為兒女，我們很感謝你們能帶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撫養我們長大，供我們吃穿，讓我們見識山河湖海、人間百態，讓我們擁有可以追逐夢想的機會。
等到有人看到顧冬陽站到紀念講堂頂樓天台上時，連錢穀儀都被驚動了。畢竟在P大的標誌性建筑前，萬一真出了人命，他這個黨委書記估計也做到頭了。
「哦哦，對不起……」陶醉紅著臉看了一眼對面的中年夫婦，小聲說，「會不會認錯了，我們已經認錯三回了。」
陽葵抬起頭，頭髮糊在臉上，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
陶醉又急又慌，一方面想去扶文學，一方面知道得攔住顧冬陽的爸媽，一方面又怕自己也被推倒。
沿著鵝卵石小道穿過小花園，歐式風格的小白房前種著兩棵香樟樹，中間吊著一截木鞦韆，陽韞正坐在上面發獃。
梁文康不太確信地問：「不會吧？博美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哪！」
文學沖陶醉眨了一下右眼，狹長的眼尾斜斜飛起，七分俊俏三分痞氣：「跟上！」
梁文康很想說，閉嘴吧小兔崽子，我和你姐在你沒出生時就認識了。可是看在這個小崽子是陽葵弟弟的面子上，他笑眯眯地摸著這小子的後腦勺：「是啊，我跟你姐從小青梅竹——」
他總是這樣，看上去冷冷的，可是心地比誰都溫暖，明明就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同學。
「道什麼歉！我……我告訴你們，我再邋遢也比你們好看！」陽葵氣鼓鼓地扯住梁文康的腮幫子，「他只對我一個人好，他才不理你們呢！小康子！你說是不是！」
那樣的目光，讓梁文康感到很陌生，心底很遙遠的某一處，鈍鈍地疼。
「那也沒關係，頂多嫁不出去嘍！」
錢穀儀氣得跳腳，指著祁遠的手止不住地發抖：「這……這放的是什麼玩意兒！你們是來幫忙的，還是搗亂的ｈｔｔｐs://ｍ.hｅtuｂｏｏｋ•ｃｏm•coｍ！」
陽韞鼻涕眼淚一把抹，狠狠瞪了梁文康一眼：「怎麼，不行啊！」
3
「文學和陶醉家就在這附近，可是這麼做不太好吧……」梁文康一邊回答一邊想：他爸媽來了才能解決問題啊！
接著，他目光一轉，看到梁文康還保持著弓腰伸脖子的姿勢愣在原地，嘆了一聲，搖搖頭，遞給徒弟一個眼神，撤了。
「我沒有！」梁文康面紅耳赤，嚴肅地否認，「不……不用說我，說……說點其他的！」
梁文康聽得目瞪口呆，直到酒店的保安過來趕人，他這才捂住陽葵的嘴：「不說了，不說了，我們回去了。」
年輕警察看上去剛畢業，待人還是客客氣氣的，等梁文康從兜里掏出身份證，又從陽葵的包里找出證件，在監測儀上一一核實。
然後，這姑娘鼓著高高的腮幫子，放著眼前的垃圾桶不吐，跑到兩米開外的綠色垃圾桶邊，嘔得撕心裂肺，一點兒形象都不顧的那種。
「錯了也得攔，這是人命。」
梁文康瞬間覺得自己的感情被浪費了，但又放下心來。就說嘛，這世上哪來的什麼特異功能！都是這丫頭喝醉了酒瞎鬧騰！
天色漆黑，正是下班高峰期，梁文康被堵在公交車上，眼看前面汽車尾燈紅成一片，卻還有五站地。
老警察目光落在陽葵身上的棒球服上，棒球服後背印著一個圈，圈裡是T大的校徽，還有「T大棒球隊」幾個字。
「不是我。」
「噓——」少女微熱的氣息噴在梁文康耳後。梁文康下意識地想躲，卻發現整個人已經僵住了，觸電般的感覺從心底蔓延開來。
這小子在同齡男孩子里已經算高的了，包子臉，唇紅齒白，一雙桃花眼大而傳情，簡直跟陽葵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陽葵顯得太沉靜，這小子的眼神卻橫生出一種驕縱跋扈出來。
梁文康第一次到這裏時是那次聖誕節過後，陽葵的爸媽來接她，梁文康死皮賴臉地要跟著回她家。
也不知道是誰家小孩，不小心把狗丟在這裏了？
「哦，你走吧。」
誰知道陽葵往滑梯筒里一癱：「朕的龍輦呢？」
梁文康心想，噁心不死你。
梁文康騰出一隻手，從陽葵散開的頭髮里摸出了半個雞蛋殼、一根土豆絲。
少女濃密的馬尾在空中旋出一個弧度，陽葵的臉砸進少年火熱的胸膛，肩被少年強有力的臂膀箍住，姿勢曖昧卻動彈不得。
配圖就是廣場地面上的水彩畫——《家》。
這邊梁文康情緒都醞釀出來了，結果，陽葵搖搖頭，頭髮帶出一股垃圾筒里的餿味。
「我來請你們赴一場生命的午宴。」
十一月的天氣，雖然是在南方，卻也凍得人直打哆嗦。好在少年氣盛，梁文康一路跑進青蒲小學，竟跑出些熱氣來。
街角並排擺了四個垃圾桶，梁文康直接跑到最近的那個紅色垃圾桶，蹲下身，讓陽葵吐。陽葵手腳亂擺，偏要下來。
少年腦子裡想有煙花炸開一樣，完全忘了身在何處。
陽葵進入了一種酒後亢奮期，然後開始不斷地惹麻煩。
「比如，你坐的沙發說，你剛剛放了一個悶聲屁，熏死它了！」陽葵皺臉，做出一個嫌棄的表情。
下一秒，列車進站，倏地剎車，少女一個趔趄往前撞，他穩穩扶住了她：「我當然信你。」
年輕警察則漲紅了臉，拉陽葵的胳膊。
然而就是這一瞬間的猶豫，讓老警察眯起了眼。他彈了彈煙頭，命令身後的小跟班：「查身份證。」
不遠處的陽台上，這家的小男孩抻長脖子，羡慕地看著樓對面的一家。
兩人的眼睫之間不過一厘米的距離，陽葵甚至能看清少年嘴角微青的胡楂，她下意識地偏過頭，鬢角擦過少年的唇，兩人都僵住了。
微醺的桃子酒氣息縈繞在梁文康鼻尖。女孩的唇就在眼側，梁文康在心中默念了聲「色即是空」，推開了花店的門。
醉鬼還在猶豫。
陶醉這偷|拍得也太沒技巧了。
薄薄的鏡片下，少年眼睫輕扇，目光格外較真。
背上的女孩已經睡過去了，梁文康背著她一一走過禮品店、糖水鋪、火鍋店、首飾店、24小時便利店、鋼琴鋪……
那個女孩，站在初冬的暖陽里，連身影都是那麼清晰。
陽葵腦袋偏到梁文康肩窩裡傻笑。
五分鐘前，祁遠帶著脫喪團成員趕到錢穀儀這裏，要了學校廣播室的備用鑰匙，說有東西要給藝術樓頂的顧冬陽看，保證顧冬陽看了鼻涕眼淚一把流，自己從天台扶桿上滾下來。
年輕警察有些緊張，大聲地問陽葵：「梁文康是你的哥哥嗎？」
梁文康見形勢不對，立馬改口：「哎哎！叔叔！我們是大學同學。我有我教練的電話，您不信可以打電話問一下！」那絕望的聲音絕對真誠。
接著，鏡頭聚焦在一個小女孩身上，小女孩四五歲的樣子，唇紅齒白，雪糰子一樣可愛。
有一件事，陽韞沒有告訴梁文康。
鞋子踩在草地上的聲音，小女孩被抓住的尖叫聲，一家人的笑聲，久久回蕩在這個寒冬的晌午。
小博美眼睛亮晶晶，鼻子濕漉漉，喉嚨里嗚嗚的，一副可憐相。
「唔——」陽葵胡亂地拍梁文康的肩，示意她想下來。
「但我們在成長啊，我們一直很努力地在成長，可能不是你們想要的樣子，可能不是那麼穩妥，可是我們不笨，我們年輕，我們有試錯的成本，你們到底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你也知道啊？那你們還整這麼一個視頻？」
不就長得好看點嘛！還沒長開呢，就已經讓小男孩當牛做馬的……
畫畫是他唯一一個可以傾訴的途徑，是他可以跟自己和解的方式，他的孤獨、他的困惑、他的掙扎、他的憤怒，他的夢想與希望……都在畫里。
或許是因為獨在異鄉，姐姐又不理他，又或許是因為面前這個大個子是跟姐姐從小一起長大的，陽韞竟一下子把這麼些年一直藏在心底的事和盤托出。
婦人的眉眼妍麗，把女兒攏進懷裡親：「那肯定是爸爸媽媽做錯了，到時候我們阿葵可要拿把尺子好好量一量，如果爸爸媽媽的心偏了一毫米，都要提醒我們哦！阿葵不要擔心，爸爸媽媽會給你很多很多愛的，很多很多，滿滿的，滿到溢出來那種。」
他扭過頭，對著路燈看酒精濃度，一股甜甜的桃子酒味兒散發出來了——
「吁——」梁文康的耳朵突然被一雙冷冰冰的手揪住，右耳上的手隨即鬆開，指向街角的一個花店，「黃玫瑰。」
「我不再敢向姐姐撒嬌了，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後轉。這次也是，姐姐因為外公生病了，從北方跑到南方來讀書，雖然他不是我的外公，可我也傻乎乎地跟來，給她添堵，剛剛播的那個視頻……他們一家本來那麼開心……
「我們知道道德與法律的界限，知道如何去尊重別人與保護自己。當然，我們傷害過人，也被人傷害過——
「她是我——」梁文康一時愣住，對啊，陽葵是他的誰啊？話到嘴邊，為了避免麻煩，他開口繼續道，「我妹」。
陽葵適時擋在兩人中間，舉起手機：「顧冬陽要出事了！」
梁文康一臉問號。
顧偉業固執的眼神被她搖得有些渙散，楊欣還在說：「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應該裝作看不見的，我們錯了，我們真的錯了……」
梁文康一臉震驚地看向陽葵。
梁文康實在想不到其他理由，忍不住納悶：「這好好的，還救了人，突然搞失蹤？難道是因為覺得我們小時候那段視頻太丟臉，所以躲起來了？」
「你妹妹是吧，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怎麼能在外面喝酒呢？我跟你說，還好是遇到我們哦。要是遇到什麼壞人，那可不得了了，回去讓你爸媽好好教育教育……」
他看巷子里有家咖啡廳，就把人攙進去，進去了才發現是一間酒店的大堂，坐下來才一會兒，就看見好幾對情侶摟抱著進進出出。
「你就是那個小男孩？你跟我姐從小就認識？」陽韞指著視頻里高糊的小男孩，質問梁文康，眼神相當不友善。
扎馬尾的圓臉小護士隨口答道，她捏住病床上小女孩的下巴，用小手電筒照著，又仔細瞧了瞧，對醫生彙報：「一共掉了五顆牙。」
梁文康自己理了理這巨大的信息量，然後問：「你是說你跟陽葵是同父異母，也就是說，她媽媽和她爸離婚了？然後她弟弟跟了她媽？」
梁文康一側頭，商場門口星巴克的招牌下，一個小女孩正在逗一隻白乎乎的博美玩。
梁文康鼓起好大勇氣，假裝不經意地往陽葵看去，卻發現她正獃獃地朝櫃檯那邊看。
陽葵www.hetubook.com.com生氣了，瞪著警察們：「你們不信啊！」隨後揪住梁文康的耳朵，「小康子，你證明給他們看！」
楊欣扯了扯丈夫的袖子。顧偉業不耐煩地甩開，就要往外走，「畫畫，哼，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我就是不能同意！」
梁文康剛想點頭，轉念一想，鬼使神差地搖了搖頭：「我媽喊我回家吃飯。」
年輕警察瞄了梁文康一眼，覺得少年長得實在周正，不像人販子之流，想幫他一把，便推了推梁文康背上的陽葵：「喂！你認不認識背你的人？喂！你醒醒！」
他嘆了口氣，把人拉到開著中央空調的商城裡，哄著她把開衫脫了，把自己的棒球服給她穿上，才又把人背了起來。
小女孩三四歲的樣子，丸子頭，嘟嘟臉，笑起來簡直就是天使本人。
地鐵里人來人往，梁文康忙著跟陽韞理論。
這邊梁文康不鬆手，那邊年輕警察又扯著，陽葵還在酒勁上，扯著嗓子吼道：「你別扒拉我！」
仔細看的話，會發現男孩左腳腳踝上套著一根黑絲線，線長長拉著，另一頭攥在餐桌上的皮衣男人手裡。
少年的喉結忍不住上下翻滾，掌心合攏，一片濕漉漉的嫩草。
「說到底，我一直就不是姐姐想要的那個弟弟。」陽韞瘦瘦的肩垮下去，整個人喪得不得了。
「那時候，我才知道，姐姐原來還分親生的和非親生的，親生的裏面還分是不是同一個媽媽生的。」
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燙著小捲毛的中年婦女嘩啦啦一通說，梁文康又點頭又鞠躬，大眼睛四處亂瞟，只看見橙黃色的滑梯下面有一排啤酒罐，卻沒看見一絲人影。
「還有呢，不著急。」
梁文康和陽韞，一個小學生，一個大學生，隨即勾肩搭背，好兄弟似的走到地鐵車廂尾部。
陽韞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們都以為我不知道，可是我什麼都知道……」
「哎呀哎！你這人怎麼回事啊！保安！」被扯頭髮的兩人尖叫。
接著，一隻白乎乎的糰子從巷子深處跑了出來，脖子上的鈴鐺丁零丁零響。
梁文康下意識地托住陽葵的大腿，等陽葵的臉突然放大到他眼前，連她鼻尖上的細碎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時，他才燙手似的撤回手，從腦門兒紅到脖子。
少年喉結滾動，心怦怦作響，微熱的呼吸噴在少女的側頰上。
「大胆！」
「因為每一個孩子都是上天給爸爸媽媽的禮物哇，爸爸媽媽不會因為禮物是粉的還是藍的，是大的還是小的，就喜歡這個不喜歡那個。」
那幅畫里，有濃到讓人窒息的怨恨。
還有一個地方，那個梁文康之前丟在記憶深處、忘了很久的地方。
「會不會出什麼岔子？他為什麼還不下來呢？」錢穀儀又擦了一遍眼鏡。
唔，皮膚黑紅黑紅的，留著短寸頭，眉很濃，有點兒亂，但是眉骨很正，臉的輪廓因此顯得立體而鋒利。
陽葵順著年輕警察的手，把腦袋探到梁文康臉頰邊，像是看不清楚似的，她鉤著梁文康的脖子，整個人從梁文康背後轉過來，像考拉一樣掛在梁文康胸前。
晚風吹過，香樟樹葉嘩啦啦響成一片，恆溫棚里的黃玫瑰卻溫柔安靜，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梁文康傻了：「這……你們家這事兒，我也不好多說——可是，這都什麼年代了，這不合法吧。」
是在藝術樓的畫室里。
「媽媽跟我說，只要找齊一萬隻螢火蟲，她就會好的，弟弟也會好好的。」小女孩的眼睛很亮，好像已經把一萬隻螢火蟲裝在眼睛里了。梁文康不忍心拆穿這個謊言。
「你們要是再不放我們走，我就放刁民來咬你！」陽葵氣呼呼地原地轉了一個圈兒，一邊轉一邊喊，「刁民！刁民！來護駕！」
「我們誰跟誰啊！那可是睡過同一隻枕頭的交情！」
P大的紀念講堂廣場地磚上，出現了一幅巨型水彩畫：
皮衣女人還在查看女孩的傷口，梁文康趁她不注意，趕緊蹲下身，讓陽葵撈起博美，長腿邁開，溜！
腮幫子……唔，有點嬰兒肥。
梁文康好希望能這麼一直走下去，他不想把這個女孩還給她那個冰冷冷的家。
「但是我們已經足夠大了，我們正嘗試著對自己的人生負責。我們知道青菜多少錢一斤，知道豬肉漲價了。
陽韞抬起頭，眼眶紅紅的，包子臉癟癟的，就差直接哭出來了。
博美應聲迎戰，瞪大圓溜溜的玻璃眼珠，齜開一排細米似的牙，喉嚨里「嗚嗚嗚」的，一副「我很兇哦」的模樣，擋在陽葵和警察之間。
很快，梁文康感覺右肩背有點濕。
視頻的鏡頭有點晃，在草地上掃蕩，緊跟著，一個溫柔的女聲先響起來了。
梁文康趕緊去捏陽葵的手，拉開一段安全距離，不停地鞠躬道歉。
「我要讓你們倆好好看看，自己的親生兒子是怎麼活活被你們逼死的！」
「姐姐要等的弟弟不是我。」
梁文康把它撈了出來，擱草地上，它搖著尾巴，顛顛地溜走了。
陽葵身邊，不知道從哪裡躥出一個阿姨拉住一對小情侶在教育如何正確地進行垃圾分類。
梁文康背著她經過一個雲南菜館時，她忽然拉住了門口等位的客人，對著一個啤酒肚的大叔喊：「你！今天不要再逼他喝酒了！你再逼他的話，他就會把你摁在酒缸里溺死！」
昏黃的燈光下，少女臉頰酡紅，大眼睛水汪汪的，純真、迷離，又充滿了誘惑。
「我姐嗎？」陽韞眼睛紅通通、亮晶晶的。
走出旋轉門，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梁文康的臉，少年的心抽搐似的疼起來。
「媽媽，那你已經得到我的心了。」
梁文康跟著扭頭，櫃檯那邊，一個氣質優雅的女士好像在詢問什麼，隨後掏出一張銀行卡。
陽韞五歲生日那天，桌上大人還沒坐全，他想偷吃蛋糕，兒童椅難掙，他不小心推倒了椅子，椅子砸到了送菜的阿姨身上，然後，他覺得眼前一黑，他被攬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他聽見了姐姐的悶哼聲，湯汁順著她胳膊肘滑下，冒著熱氣。
校醫務室里，陶醉終於有時間講清原委，並且將那幅《家》給顧偉業和楊欣看了。
「對不起啊，她喝醉了，我們這——」
年輕警察，嚇得張開嘴，任憑風呼呼地往喉嚨里吹。
「沒問題。」
地鐵窗玻璃上，少年眉太濃，雙眼皮很深，一雙大眼烏黑髮亮，眼神赤忱得叫人心燙。
少女長睫微動，閃了上去，桃花眼裡水汽朦朧，透出滿滿的疑惑：「你是嫌棄我剛剛吐過嗎？」
黑影子往裡面縮了縮。
十歲的男孩果然沉不住氣，眼看著就要上來干架了，下一秒立馬帶著哭腔往陽葵那邊喊：「姐，這個人他欺負我，還打我頭——唔唔……」
周六的街道燈火通明，人流交織，空氣里瀰漫著糖炒栗子的香氣，梁文康的說話聲淹沒在鬧哄哄的人群中。
14
氣氛沉默。
梁文康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陽韞卻這麼一直說了下去：
「小屁孩懂什麼，就跑來教訓大人。」顧偉業伸手想把文學推開，卻被文學按住了肩。
「她開了她老公隔壁的房。」陽葵悄悄地說。
一般陽葵在客廳里練大提琴時，梁文康就在香樟樹底下練投球。偶爾，倆小孩隔著敞亮透明的落地窗對視一眼，咧嘴一笑，就開心得不得了。
「看爸爸這邊！」鏡頭后的男人說話。
梁文康震驚了：「這不太可能吧？或許——」
梁文康瞬間呆了，這前前後後的事情串起來，讓他不得不問出：「你真的能聽到別人心裏的聲音？」
陽葵往前一趴，探出半個腦袋，認認真真地看梁文康手上的垃圾，腦袋一歪：「你還沒說是不是呢！」
「你看到這兩幅畫的區別了嗎？」陽葵把手機舉到買下的那幅《家》旁邊，放大，「廣場地面上，這一戶，爸媽的盤子里是空的；他的原畫，盤子里盛滿了飯菜。生命的午宴是什麼意思？如果他爸媽一到廣場，他就會從紀念講堂樓頂跳下，成為畫中的盤中餐。」
可是十分鐘過去了，天台上的顧冬陽依舊坐著不動。
「小嘛小二郎，背著個書包上學堂——你唱！」陽葵突然唱起歌，還勒住梁文康的脖子。
有了這麼一個金光閃閃的電燈泡，梁文康氣得牙痒痒，陽葵表示很安心。三人效率很高地買下了顧冬陽的那幅《家》。
「她說的是真的嗎？」楊欣臉色慘白，嘴唇哆嗦。顧偉業做生意，酒桌飯局之後總愛拈花惹草，楊欣為這事已經不知道跟他吵過多少次了。
他把煙叼在嘴裏，對著街燈比對兩張身份證的信息，吐出煙圈：「喲，妹妹？一個姓梁？一個姓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