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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耽誤我喜歡你

作者:三倍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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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初雪的謊言

第八章 初雪的謊言

「我現在可以回復你了。」
陽葵好友不多,楊曦算得上一個,這個女孩簡直就是為追星而生,顏控癌骨灰級患者。當初死纏爛打一定要和陽葵交上朋友,也是因為陽葵那張漂亮臉蛋。
少年自己卻因為這一番動作,頭撞上壁爐頂端,「咚」一聲,讓人聽得都覺得疼。
……
「啊?啊——啊……」
窗外大雪紛紛揚揚,淹沒了少女低聲的啜泣。
少年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穿過院子,蹲下來抱起刁民,拉開東廂房的木門,影子一樣滑進屋內。
「我這裡有點痛。」 陽葵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痛到睡不著。」
「我兒子看著皮,心眼卻死。小時候我給他買了一個變形金剛的組裝玩具,他喜歡得不得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買過其他的組裝玩具。
「我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你這麼聰明,肯定知道,可是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親口告訴你——
雪地里印出一個個腳印,少女纖細的身影越來越遠,隱沒在紛紛初雪中。
後來爸爸果然回頭了,卻因此賠上了她的媽媽,還有她未出世的弟弟。
梁文康趕緊去捉狗,把刁民弄亂的頭髮掖到陽葵耳後,卻突然發現女孩睜大眼,看著自己,目光很清醒。
梁文康在回家路上還想通了很多事情。
「你……你醒啦!我……我……」在女孩漆黑瞳眸的注視下,梁文康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直到初雪這天真正來臨,梁文康才明白:
他想把這份勝利,這份喜悅,這份運氣,最重要的是,他坦誠的心意,一起送給她。
「阿姨——」
高高舉著黃玫瑰的少年站在了陽葵的面前,他單手拎起聖誕老人的頭套,陽葵的手機摔落在地。
趁著電燈泡小弟還沒過來,梁文康抓緊時間聯絡感情。
「下午四點鐘啊,怎麼啦?」楊曦回答。
晨陽透過凝霜的玻璃,在少年身上籠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商場有中央空調,格外暖熱,大部分人都脫了外套搭在臂彎里,只有少年渾身包得嚴嚴實實。他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脖子里繞著米白色的圍巾,還戴著一頂棒球帽,黑色的帽檐上已經積了薄薄一層白雪。
她夢見媽媽出事那一晚,她沒有和他一起出去找螢火蟲,這是這十多年來,她最最後悔的事情。如果時光可以倒流,那個晚上,說什麼她都要陪在媽媽身邊。
梁文康離開的日子里,脫喪團發生了一連串的大事。
你喜歡的人也像你喜歡她一樣喜歡你,是初雪的美麗謊言。
「做個好夢。」少年趴在床邊,眼裡裝著喜歡的人,懷裡抱著毛茸茸的小狗,慢慢地,睡著了。
是一顆髒兮兮的棒球。
女孩是誰?家住哪裡?家裡人電話呢?
好不容易把一對黏人的雙胞胎送走,陽葵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了一下時間,離開獎還有十分鐘,便悄悄鑽進一個道具壁爐的洞里,藉著壁爐前紅氣球的遮擋,摘下頭套,接了語音電話。
「聖誕快樂!陽小丫!」梁文康把黃玫瑰塞進陽葵懷裡,揉了揉少女的腦袋,把因為戴頭套變亂的頭髮揉得更亂。
文學父母有很多理由,他們拿自己的親身經歷說事兒,類似於文科專業在評職稱上和拿項目上,比起理科專業有很多局限。
「欸欸好,我現在已經在收拾東西了!」梁文康撿起手機,掛了電話,立馬摸摸陽葵的額頭,「你怎麼啦?發燒了?」
「奇迹……」陽葵下意識地重複著楊曦的話。
那個第一次見面就騙走她三顆章魚小丸子的小男孩。
梁文康自然沒聽到這些,他一路跑回大巴座位上,緊緊貼住窗玻璃往外看,高挺的鼻樑被壓扁,鼻孔外翻成小豬樣,上下唇堵在窗玻璃上——從外面看,完全就是一頭春光燦爛的豬八戒。
刁民看到了床上的女孩,動了一下耳朵,噌地一下,直接跳到床邊,往陽葵腦門上拱。
雪越下越大,地面上積了厚厚一層,陽葵剛出門就打了個噴嚏,梁文康趕忙把羽絨服脫下來,罩住陽葵。
商城中央的噴泉池裡,有一棵巨大的聖誕樹,鮮翠的松枝上系滿綵帶,掛著一串串金色和銀色的小鈴鐺,池子里漂著五顏六色的精美禮盒。
隔著一層層的花瓣,梁文康偷偷瞄了陽葵一眼,少女的臉燒得似深秋晚霞。
他把陽葵送回被子里,讓刁民在旁邊守著,悄悄地拉開門。
「對,承擔。」
「陽葵和梁文康是天生一對。」
暮靄沉沉,陽葵藉著昏黃的燈光發現,倒在地上的人穿著P大醫學生的實習大褂,側臉有些眼熟。
「三振!」陽葵趕緊補充。
「小夥子你也別急,你看小姑娘穿成那熊樣兒還抱著你送的玫瑰花兒,早晚都是你女朋友啦!」
這個小男孩卻說:「我很厲害的,我連妖怪都不怕的。你說,是誰在夢裡欺負了你,你不要怕,我鑽進你的夢裡暴揍他!你放心睡,我會守護你的!」
「親愛的顧客朋友們,由我們商場舉辦的聖誕抽獎活動已近尾聲,最後一分鐘倒計時開始,六十,五十九……」
結果……
少年喉頭乾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吞咽的聲音異常響亮。少女受驚,往後一縮,少年的反應更快,探身伸手,撐住壁爐後壁,少女的後腦勺緊跟著重重砸下。
「什麼?」
陽韞對著大巴尾氣,氣得直跺腳。
就連小時候,陽葵身邊也不止他梁文康一個人喜歡她,還有顏醴,還有許許多多的男孩子,憑什麼陽葵就非得選擇他呢?
陽葵嘆了口氣:「你把今晚的兼職消息發給我,我代你去,拿到的錢,你八我二,不許說不!」陽葵齜牙,模樣神似醉酒那天攔住警察的刁民。
「梁文康!磨蹭什麼呢!還不上來!」教練吹了一聲口哨,同時扔來一顆棒球。
梁文康?
就像陶醉那麼喜歡文學,文學對她和對別人一樣冷冰冰的。這才是常態。
梁文康一家在麻辣燙店後面租了一個小小的四合院的主房和東廂房。
「你在哪裡呀,怎麼那麼吵?」頭套里,楊曦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
好在他留下的鸚鵡和博美都不省事兒,女王和刁民幾乎是天生的對頭。
少年反手拉住少女:「我有話跟你說,說了才能出去。」
少女的皮膚光潔如玉,亮到透光,眼睛更亮。
少年的呼吸摩擦著空氣,炙熱,羞澀,一時間,壁爐里熱得好似燃起三昧真火。
「腦袋,」陽葵在頭頂比畫了一下,「剛剛撞到壁爐頂了。」
這小狗有點眼熟?
然後,把照片翻到背面。照片背面有鉛筆寫的,丑而歪的字跡:
一滴汗從少年額間滾落,滴在他濃密的眼睫上。
梁文康把豆漿遞給陽葵:「對了,那個刁民你先養著可以嗎?祁遠家那條阿拉斯加動不動就往我們店裡跑,可會欺負小狗了!」
人越來越密集,少年臂彎里的黃玫瑰被擠掉一朵,落在地上,瞬間被踩成花泥。
陽葵抿嘴偷笑,嘴角掛著藏不和*圖*書住的快樂。
文學也猶豫過,但顧冬陽讓他更確定了自己的選擇。
「姐!」陽韞在街對面歡快地揮手。
梁文康背對著陽葵站在自己家門口時,正好跟自己爸媽打了個照面。
梁文康頗為不滿,經過了昨晚那麼些事情之後,在這難捨難分的離別之際,她竟然只有「哦」!
月色下,少年呵著寒氣,在蠟梅樹邊繞了好幾圈兒,折下一枝開滿花兒的,再次溜回房間。
這是商場的活動,每個禮盒上都有編號,用來抽獎。九點開始發禮物,十點抽獎。
梁文康都不知道自己家空調是可以吹暖風的。他不敢開燈,就把窗帘拉開半邊,讓月光透進來,屋子裡一下子像籠在透明的水色中。
女王離家出走了。
太快了,快到陽葵不敢相信爸爸曾經愛過媽媽。
如果一個人的心意得讓另一個人去「承擔」,那麼,梁文康已經長大到足夠明白,對他來說,最禮貌的辦法是,收回心意。
可是過去這一段漫長的時間里,女孩消失了,她好像經歷了很多很多不開心的事,有人離開了她,有人傷了她的心,有人假裝她沒有心,這些人,這些事,她都深深藏在心底。
梁文康獃獃看著掌心的玉貔貅,只覺得掌心發燙。
陽葵很公平地每頓飯都給刁民加小排,女王就眼紅了,扯著嗓子唱《小白菜》。這一唱,外公老心疼了,什麼好東西都往女王籠子里塞。緊接著,刁民心理又不平衡了……

3

「你身上有一股味道。」陽葵鼻子齆齆地說。
「那如果我讓你下午四點回國找我呢?六個小時,你能現在就出現在我面前嗎?」陽葵的聲音近乎顫抖。
梁文康翻開泛黃卷邊的書頁,從裏面抽出一張照片。
陽葵又默默退了一步,誰知道梁文康追上十步,他說他記起以前的事兒了。
倪杏子耐心地等陽葵喝完一碗豆漿才開口:「我不希望你給我們家梁文康一些不切實際的念想。」
書很舊,封面呈鋸齒狀被撕了半邊,剩下的半邊畫著一個戴黑框眼鏡、揮動魔杖的小男孩。
「葛小英!」
梁文康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陽葵套著重重的玩偶服,不一會兒,兩人額頭頸間都滲出汗珠。
從那次大巴告別後,已經三十三天了。
他在找人,找聖誕老人。
於是,讀大學時,她果斷奔赴偶像之國。她的朋友圈是陽葵的快樂源泉之一,除了曬俊男美女,就是求新鮮蔬菜。
不少孩子探著身子在池邊夠禮盒,都被大人給拉回來了。正要鬧時,池子周圍變魔法一樣,變出十幾個聖誕老人,扛著紅彤彤的編織袋,開始給商城裡的小朋友們發放禮物。
彷彿是故意報復似的,黃玫瑰被扔在了「有害垃圾」的垃圾桶里。
少女伸手捏住自己纖長的脖頸:「出發前借給你的貔貅,那個是我奶奶送給我的生日禮物,現在比賽完了……」
「我們在這個城市二十多年,甚至都沒有一個家。你們呢,你們或許在每個城市都有一個家。」
倪杏子愣了一下,河東獅吼:「梁文康!你怎麼還帶了狗回來?」
屋裡開著空調和加濕器,暖和又濕潤,和梁文康自己住起來完全是兩個待遇。
「你爸是做什麼的?他爸是做什麼的?
葛小英因為沒力氣,拗不過陽葵。她坐在床頭望著陽葵,因為太瘦,下巴很尖,眼睛顯得過分地大,閃爍目光中有陽葵熟悉的倔強與固執。
「來了!」梁文康反手接過,甩了甩髮麻的手。
意思是:私底下,你們儘管就這麼叫。
倪杏子更氣了:「找警察啊!又不是什麼小貓小狗可以隨便往家領的!這麼一個大活姑娘——」
但奶奶是聰明的,她默不作聲,等著兒子自己回頭。
陽葵趕緊推了推少年,少年睫毛簌簌抖動,不情願地睜開眼,一臉蒙地對著陽葵,一隻毛茸茸的白色小狗從少年懷裡鑽出來,眼巴巴地望著陽葵。
陽葵偷偷地高興,她可沒提醒他,是他自己記起來的;她也沒讓他纏著自己,是他自己愛往她跟前湊。
幕布前方,站著一個小女孩,穿紅裙,扎圓鬏,臉蛋圓圓,眼睛黑亮,漂亮極了。
陽葵不覺得破破爛爛,她覺得這就是家。
後來,祁遠開始提醒她,梁文康已經忘了小時候的事,他家裡人尤其不希望他記起。
陽葵也是聖誕老人之一。
梁文康心跳急劇加速,或許她後悔了?或許她只是開個玩笑?或許……
一個穿著棒球服、挎著訓練包的男生從陽葵身邊經過,不怕事兒大地吹了聲口哨,接著一排腦袋從大巴窗口裡探出來,震天動地地齊吼一聲:「嫂子好!」
少年長得那麼好,陽光、挺拔、仗義、真誠,雖然不太聰明,偶爾還有點調皮,但和陽葵這些年來的想象一模一樣,一點兒都沒有長歪。反而是她自己,孤僻、陰暗、不討人喜歡。
警察攔人那次,是陽葵喝醉了酒,喝醉了的人,做的事情,說的話,怎麼能當真呢?
果然贏了!
梁文康本來聽到警察兩個字,耳根子忍不住一紅,害羞不過三秒,聽到自個兒媽媽憤怒的尖叫聲后立馬清醒過來。
「回復什麼?」梁文康吸進一口布丁,面上裝傻,心裏發甜。
撒起謊來一氣呵成。
收回他欠缺了多年的和想要預支的七十一年的心意。
「姐!你怎麼能把貔貅給他呢!這可是奶奶給我們的生日禮物啊!我都沒看你摘下過!」
對著少年關切的目光,陽葵同學不打自招:「我失憶了。」
陽葵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往院子里看,她看到了蠟梅、金橘、用鵝卵石圍了一圈的小菜畦,還有瓦灰屋檐下掛著的臘肉,廚房上方炊煙裊裊升起。
葛小英剛要說話,就被陽葵凶了回去:「不許拒絕!」
青城的初雪落在平安夜。
「承……承擔?」
「開玩笑呢!我又不是都教授能瞬移,也不是鬼怪,開個門就能跨國了!陽大小姐,拜託你實際一點兒,我從球場坐地鐵到機場都要快兩個小時了。就算能立刻買到票,立刻飛,也要倆小時到北京機場,再從北京到青城,也是倆小時,到了青城還要坐地鐵去找你,這中間還一分不差的!你自己算算!六個小時我能站在你面前,就是奇迹!」
陽葵蒙了,獃獃地看著存摺,不明白倪杏子的意思。
倪杏子對上少女清澈的目光,語氣軟了許多:「如果你沒有想清楚,我希望你不要給他希望。
女王總愛趁刁民打盹兒時啄它腦袋,氣得刁民追得它羽毛滿地掉。
在夢裡,她真的留在了媽媽床邊,可是忽然之間,被單上全是血,剛出生的弟弟是血糊糊的一團肉,她被嚇醒了。他剛好在身邊,真好。
陽葵嚇得手裡的豆漿滑了下去。
「楊曦,你說今天的棒球比賽是什麼時候結束的?」陽葵抑制住瘋狂加速的心跳,讓自己的聲m.hetubook.com.com音盡量平靜有力。
倪杏子微微嘆了口氣:「這個話,我現在不跟你說,將來你的爸爸就會跟我兒子說。真的到了那個時候,你打算怎麼辦?這些,你都想過嗎?」
「那什麼,我真的要走了。」少年撓撓板寸頭,「這次比賽對我還蠻重要的,你可以送我一個禮物嗎?一句話也行。」
那晚的蠟梅,很甜很香,讓人心安。她決定敞開心扉,接納少年。可是事情就是那麼諷刺,少年的媽媽伸手替他關上了這扇門。
少年脫了外套,只剩下一件單薄的球衣,分明是剛從賽場上下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趕回來了。
瘦黑的少女笑了笑,虛弱地問:「多比是誰?」
梁文康在韓國聽到一個說法:初雪那天向喜歡的人告白,心愿就會實現。
葛小英第一反應是看時間,確認完時間后,立馬拔掉輸液針頭,跳下床。
街道對面走來一個少女,踮起腳尖,從垃圾桶里撈出那束黃玫瑰,悄無聲息地離開。
過去的那麼多年,沒有那個樂呵呵的小男孩,陽葵也就這麼長大了。可現在不過一個月,沒了梁文康在身邊嘻嘻哈哈,陽葵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梁文康的媽媽燙著一頭中年卷,皮膚略黃,眼尾下垂,嘴角死死抿著,昔日記憶中慈祥的阿姨竟然有點像八點檔狗血劇里惡毒的婆婆。
「女王,你再不出來,我就——」
陽葵沒聽到他的聲音,也不會看口型,但少年滾燙的目光已經說出了所有。
結果,她喜歡的少年沒有嫌棄她,一丁點兒都沒有,他背她回家,讓她睡他的房間,半夜還偷偷跑來看她,她剛好被噩夢驚醒。
祁遠和路漫漫還參加了校園十佳歌手大賽,拿了優秀獎。
「小姑娘,珍惜糧食是對的,可也犯不著凶自己男朋友呀!」老闆探出半個頭調侃陽葵。
這是梁文康準備送給她的聖誕禮物,在少年給少女披上的外套的口袋裡,他都沒來得及送出。
陽葵愣住了,類似於松脂燃燒的聲音在心底爆裂開來。
陽葵默默點頭。
很多年前,有個小男孩就經常這樣哄生氣了的小女孩。
刁民似乎也感受到了陽葵放鬆的情緒,想從梁文康懷裡掙脫出來,卻被少年下意識地按了回去。
他只是比其他男孩子更厚臉皮罷了,他卻把陽葵的寬容誤會成真心。
是陽葵原來高中同學的電話。
貔貅在冬陽下泛著瑩白的光澤,附著少女的體溫,還有許許多多的心動。
「一百三十號!一百三十號在不在!請到台上來領獎!」主持人開始公布獲獎名單。
陽葵不得不把手機舉到他耳邊,順便觀察了一下這個房間。
文學也成功跨校轉專業,從T大轉到P大學俄語了。
他在騙她,那又怎麼樣呢?媽媽去世之後,從來沒有誰這麼在乎過她。
「對對!然後轉場,中國隊又有一個本壘打,最後是10比6反敗為勝。」
很久很久之前,陽葵做噩夢被嚇醒時,身邊就有一個小男孩,頭髮亂蓬蓬的,眼角堆滿了眼屎,腮幫子上還沾著口水印子,邋遢得不得了。
少女的聲音清脆,涼薄。

4

門當戶對真的有那麼重要嗎?陽葵不知道,她的父母交出了一份痛徹心扉的答卷,她無法回答倪杏子的問題。
「你從小穿的衣服、讀的學校、認識的人、去過的地方,和我們家梁文康,都不一樣。
「哦。」陽葵不著痕迹地往後退了一步。
對面的陽葵卻異常安靜。
陽葵沒有回答,她的目光緊盯著人群里格格不入的少年。
陽葵神秘一笑,邁著輕盈的步子滑到電視機前,找到《哈利·波特與魔法石》的影片,對葛小英眨眨眼:「你今晚的任務就是找多比!我回來要檢查的哦!」
她記得,爸爸與媽媽是相愛的。奶奶當然不同意,早年喪夫,家裡年少有為的長子好不容易留學歸來,卻為了一個綉娘自毀前程,甚至意氣用事,斷了與家族的聯繫。
初雪年年有,可初戀,一生只有一次。我喜歡你,你也剛好喜歡我。
所有的人都擠到噴泉池的聖誕樹前,叫鬧著,笑嚷著,等台上的主持人開獎。聖誕歌的背景音樂無限循環,歡樂的氛圍就像燒開的水,在商場里「噗噗」滾動。
「三——二——」主持人的報數聲陡然升上去。
「你乖乖待著!你都累成多比了還去兼職!」陽葵把人按回床邊。
「這不是天冷嘛,我們家剛好近,我就想收留她一晚上也沒什麼問題……那什麼,狗是跟著她的……」
「不是我女朋友。」梁文康看著陽葵的眼色,小心翼翼地解釋。
陽葵故意忽略掉梁文康眼巴巴的目光,把人拉了出去。
梁文康剛舉起手,就像有一萬隻螞蟻咬住骨頭似的,縮了回來,他苦著臉哼哼:「手麻了。」
那個把她滿口牙砸掉了哭著鬧著說會娶她的小男孩。
少女纖細的背影從門縫裡閃過,同時,神秘的魔法世界在病房悄然展開……
「哎!我跟你——」梁文康站起身。
一群小孩呼啦啦從壁爐前跑過,帶起的風吹跑了紅氣球,大廳里強烈的光線湧入壁爐內,點亮了少年的面龐。
同一片大雪,不同的窗內,少年呆坐在書桌前,桌上乾乾淨淨,只有一本書。
她卻把少年溫暖的心意丟在冰天雪地里。
不是——
梁文康這才後知後覺地感覺疼起來,抱住腦袋往後一仰:「疼死我了!嘶——」
大家似乎都忙忙碌碌,都得償所願,都火熱地生活著、追求著,只有陽葵的日子像是靜止了一般。
「梁文康你小子怎麼啦,感冒了嗎?嗓子細細的跟個小姑娘似的!」
「四十七 ,四十六……」主持人把數字念得格外慢。
包得這樣嚴實已經夠奇怪了,少年還捧著一束盛綻的黃玫瑰,逆著人流,四處張望。
少女的眼睛透亮、坦誠,不帶一絲牽強與作假。
西廂房被一戶有錢人家買了,據說是為了讓孩子落戶學區,而孩子才剛滿三個月。那家人也不用這房,就被梁家拿來當客房了。
有事的不是女王,它正撲棱著翅膀,在一個暈倒的人身邊跳來跳去。
少年的體溫,溫暖得讓人忍不住依賴和眷戀,陽葵咬緊牙關,拉下衣服,還給梁文康。
刁民?陽葵有些沒反應過來。
電話里很嘈雜,那邊聲音很大,陽葵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忍不住嘟囔了一聲:「小點兒聲!」
正是紅燈,10秒鐘的紅燈。
陽葵回來時給梁文康帶了一杯奶茶,說是商場經理請客的,然後一路沉默地出了商城。
「可累死我了!從上午十點一直到下午四點,大小姐,你得付我勞務費!」
陽葵把玉塞進少年的掌心:「拿著吧,貔貅開運的,梁文康,願你得償所願。」
明天是平安夜,後天就是聖誕節了。

1

和_圖_書
陽葵生生壓下這股熱血,別過臉,拉住梁文康,到商場的地下美食城,給他點了一碗熱乎乎的豚骨拉麵。
那個完全不信魔法卻由著自己胡鬧的小男孩……
梁文康知道自己無權追問,可是,他想告訴這個小女孩,既然她又出現了,出現在自己面前,那麼,接下來的歲月,不管有多麼冰冷,多麼難熬,他都會一直待在她身邊,守護她。
因此,多數情況下,禍都是女王闖的,責任都是刁民擔的。
「他要喜歡一個人,那就是一輩子的事。
球衣燙眼,貔貅燙手,陽葵裝作什麼都沒看見,默默轉身,走入茫茫大雪中。
「吃了,剛從家裡吃了熱乎乎的麻辣燙過來的!」梁文康笑著露出小虎牙。
「哪裡疼?我看看!」
時間一晃過去了,男孩長成少年,胸膛一如既往地赤忱、溫暖。
「我晚上九點在附近的商城有個兼職。」葛小英匆匆套衣服。
月色照亮的雪光中,粉色的禮盒被拆開,綢帶散落一邊,少女的掌心,靜靜躺著一顆棒球。
她套在一個聖誕老人的布偶袋子里,負重前行,一路上被人扯扯鬍子,摸摸衣服,還要時不時配合小朋友們拍照,甚至還有家長讓孩子跳到「聖誕老人」的背上合照,關鍵是新時代的孩子都長得那麼強壯……
陽葵打斷了梁文康的話:「你可以收回你的心意嗎?別說九十歲了,十九歲的你就已經讓我很為難了,接下來的七十一年,我不知道該怎麼去承擔。」
那一年,一個小女孩的出現,給了梁文康最棒的聖誕禮物。
書櫃右邊擺著一個木製的簡易衣架,衣架上橫七豎八搭著幾套棒球服,上衣顏色不同,主要是黑、紅、藍這三款,褲子一律是白色的,帶著髒兮兮的划痕。
毛線球上扯出一條線,繞出一個圈兒,圈兒里寫著五個字:「此乃梁文康」。

6

陽葵終於鼓起勇氣,扭頭直視梁文康,淡淡的剃鬚水氣味迎面撲來,少年的心炙熱且毫無遮攔。
這麼陪玩賠笑陪拍照地發了一圈禮物,陽葵氣喘吁吁地明白了:資本家果然是吸血鬼。
陽葵不知道。
范仁賢還在《青城晚報》搞了一個小兼職,就是將脫喪團接手的案子寫成一篇欄目文章,在4開的報紙上一個拳頭大的版面上刊登。
「嘟——」一聲,紅燈變綠燈。
梧桐樹葉嘩嘩作響,陽光跳躍閃爍,如同少女的心事。
「我知道了,我會照顧它的。」陽葵搶過話頭,滿臉通紅,顯然是想起了更多的事。
陽葵本來是嚇了一跳,可看梁文康的反應,忍不住笑了起來:「疼嗎?」
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加入了脫喪棒棒團。
「我不會亂來的,你放心!我只是……只是緊張。」梁文康結結巴巴地解釋。
「十,九,八,七……」
梅枝帶霜,少年用掌心拂去,輕輕放到少女頰邊。
「中國隊贏了!你等一下啊,」電話里傳來了翻閱紙張的聲音,「前幾局2比6落後,後來兩局就突然反轉了,好像說有個投手連投三個什麼……」
而文學的選擇,永遠都是陶醉的選擇。而且,正如陽葵所保證的那樣,陶醉的跨專業考試成績比文學還要好。
陽葵裹緊大衣,哼著小調,去逮鸚鵡。誰知道真的出事了。
陽葵抑制不住地哭出聲:「我喜歡他呀,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
陽葵按下免提鍵,把手機塞進聖誕老爺爺的頭套里,再戴上,拎起紅袋子,鑽出壁爐。
好好的平安夜,陽葵不得不滿花園地找黃毛鸚鵡。
空氣里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氣,院子中央,蠟梅樹枝頭綴滿了嫩黃色的花苞,像一顆顆飽滿的夢。
「喲!梁哥威武!還有姑娘給你送行啊!」
她有些著急,拉著梁文康就要出去:「裏面太黑了,看不清楚。我們先出去!」
少年一身黑金色運動服,雖然挎著臃腫的訓練包,卻因為肩寬身長,更顯清爽利落。
梁文康讓陽韞去校門口接姐姐是有私心的,這樣陽葵就不得不順便給他送行了。
回到青城,遇見梁文康,幾乎是她長大后最最開心的事。
倪杏子女士差點兒沒吐出一口老血,一把揪住兒子的耳朵:「那你把她背回來幹嗎?」
首先,脫喪棒棒團上了《青城晚報》的頭條。記者以「赴一場生命的盛宴」為標題,還原了整個事件的過程,高度讚揚了范仁賢(鑒於團長去韓國參賽,陽葵不願邀功,范仁賢同學代為接受採訪)等同學的團結、勇敢與才智,稱脫喪團這次救援為「藝術救援」。

7

陽葵趕忙把手機塞到梁文康手裡。
「你說,換作是你,你捨得把自己兒子的一輩子這麼隨隨便便交出去?」
再過去就是木製推拉門了,黃楊木的門框鑲著厚厚的雕花毛玻璃,很有中式建築的味道。
倪杏子指著他們住的地方,譏諷地笑。
「現在還不能感動,我有話跟你說,還有禮物要給你。」梁文康得意地擺擺手指頭。
是一張舞台照。
「梁文康!」手機聽筒在咆哮。
「那什麼,我也不是說現在就讓你當我女朋友,我——」
被梁媽打理過的陽葵身上是一股淡淡的洋甘菊的香氣,梁文康就不同了,這個晚上,一連跑了好幾條街,回來也沒洗把臉,他有些心虛地想:糟了,該不會是汗味兒吧!
陽葵從脖子上解下一塊玉墜,是白玉刻的貔貅,黑金線串著,精緻圓潤。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看你以後還隨便撿人回來!」倪女士甩了一床十斤厚的被子過來。
梧桐樹葉嘩啦啦搖動,小奏鳴曲一般撥人心弦。
還有一個小男孩,小男孩穿著背帶褲,帥而潮的打扮,可是男孩的臉蛋卻被鉛筆畫成一團毛線球。
可惜,梁文康沒有那麼多時間準備。
陽葵撇開目光,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哦」。
女王有一個會說話的優勢,每到危急關頭,她就聲嘶力竭一通叫,把人招來。
3秒。
「不過,你別說,帥哥還挺多,一個個的,那個肩,那個腰,那大長腿,哇!簡直荷爾蒙爆棚!可惜比賽規則太煩瑣,後面幾局,我都睡過去了。還好我機靈,結束時抓住一個帥帥的韓國小哥,問清楚了,記在小本本上,人家還請我喝咖啡了呢!還送我回家了呢……」
梁文康疼得嗷嗷叫:「校門口撿到的,女孩子家家的又喝醉了,我這不是擔心出事兒嘛!」
月色朦朧,細細的花蕊輕輕晃動,散發出一陣幽香,蠟梅花瓣輕盈到近乎透明。
「姐——」陽韞幾乎是擦著梁文康跑路的腳後跟趕到的。
「我……我不一定趕得回來過新年呢!」梁文康歪過脖子,湊到陽葵眼前。
空中紛紛揚揚飄起彩色絲帶,音樂聲、歡呼聲、口哨聲、衣料摩擦聲,匯成一股龐大和*圖*書的忙音,撞擊著陽葵的耳膜。
倪杏子又打開了電視,指著新聞里穿黑色西裝、戴無框眼鏡的男人說:「那是你爸?」
陽葵覺得自己可能病了,少年的每一句話都讓她心怦怦跳。
「那……那先預祝你新年快樂。」陽葵轉過身,捂住滾燙的臉。
陽葵迎上少年熾熱的目光,感覺腦漿都被烤化了。
飛塵在陽光中亂舞,空氣中縈繞著淡淡的花香,少年帶著起床氣的低沉嗓音就在耳邊,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浮上陽葵心頭。
每遇到一個聖誕老人,少年就去掀頭套,確認不是要找的人後,鞠躬道歉,又去找下一個聖誕老人。
陽葵寵溺地笑,難怪比賽下午就結束了,現場觀眾到晚上才傳回消息,原來約會去了。
7秒。
小男孩的臉露出來了,雖然有些模糊,但還是能看得出眉清目秀,是好學生該有的模樣。
「現在就說。」梁文康把人扯了回來,眼睛貼著眼睛,「我喜歡你。」
「你們家住在南楓街的別墅區吧?這個破破爛爛的四合院是我們租的房子。」
少年把黃玫瑰高高舉過頭頂,更顯怪異,他卻全然不顧,找著下一個聖誕老人。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陽葵身上。
透明地磚上,楊曦得意的絮叨突然變得遙遠。
陽葵相信了,她一直相信的。
更多的人往聖誕樹這邊擁來,梁文康撿起陽葵的手機,拉住陽葵,逆著人流,路過壁爐時,躲了進去,並扯住一束紅氣球,擋住了洞口。
「喲,小姑娘長得老漂亮的嘍!」老梁看熱鬧不嫌事大。
陽葵在那一鍋沸騰的人流里,看到了一個怎麼都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
陽葵查過,這次梁文康去韓國參加比賽是編入國家隊的公開賽,她就拜託楊曦去觀賽,實時彙報戰績。
「救命啊!」
女孩眼角亮晶晶的,是夢裡落下的淚。梁文康不知道怎麼的,心一陣鈍痛。他缺席的這幾年,她是怎麼過的呢?
典型的男孩子的房間,整個房間是藍色調的。
很久了,從來沒有這麼好。
毛茸茸的雪瓣從空中旋轉而下,在昏黃的路燈下飛舞,行人們紛紛伸手接雪花,試探著初雪的溫度。等看夠了,覺得冷了,才一個個地縮起脖子,哈著白氣,往地鐵、商場或者其他暖和的地方鑽。
尖銳凄厲的叫聲打斷了陽葵的威脅,要不是陽葵已經熟悉了女王遼闊如西伯利亞平原的音域,她或許真的會被嚇到。
似曾相識的畫面從陽葵腦中閃過,昨晚的記憶泄洪一樣衝破了陽葵的記憶柵欄,一幕幕重現,陽葵嚇得扔掉了手機,對上樑文康疑惑的目光,紅透了臉。
「我走了。」梁文康心存僥倖地想著:萬一陽葵酒勁還沒過,會給他一個吻別呢?他還貼心地微微俯下身,縮小身高差。

8

「就是昨天晚上在滑梯筒里——」
少年被驚醒,握緊指尖的橡皮,把照片的男孩的臉上那團毛線團擦掉。
是真的。
明明那麼喜歡他。
床靠牆,少年趴在床頭,眯著眼,哼哼唧唧地接著電話。床尾是鞋架,少年的鞋像船一樣大。
梁文康在客房裡輾轉反側,自己喜歡的姑娘就睡在自己的房間里,自己的床和枕頭上,他怎麼能睡得著!
商場里燈火通明,人來人往,透明瓷磚上倒映出一簇簇人影。
「怎……怎麼啦,要……要不要喝水?」梁文康緊張起來,手裡一緊,把刁民捏得嗷嗷叫。
這是一場趕在聖誕節前的告白,在從首爾到青城的飛機上,梁文康打了好多稿子,背了很多很好聽的話,可是事到臨頭,他卻說得磕磕巴巴。
陽葵嚇了一跳,趕緊喊來護士,一番折騰下來,等人醒過來,已經是一個小時后了。
陽葵著急地掀掉梁文康的棒球帽,捧著腦袋仔細看。壁爐光線陰暗,陽葵看不清,卻覺得指尖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汗還是血。

5

那天早上,在梁文康手忙腳亂地收拾行李時,倪杏子熱絡地拉著陽葵吃早餐。
「你不要走,我想借你的心躲一躲。」隔著刁民,陽葵抱住了梁文康。少年的胸膛就像小時候一樣溫暖。
「先出去,我看看你的頭有沒有事兒?」
梁文康不敢相信,他認真地看了陽葵好久。

9

其實,文學父親是P大民俗學專業的教授,母親則是有名的話劇演員。神奇的是,夫婦倆竟然希望兒子學計算機,但文學喜歡文學,並想以此為職業,而不是消遣。
睡著前,少年這麼想。
「你有急事?」陽葵放下手裡的水果刀,攔住還晃著的人,「醫生說你過度勞累,得好好休息兩天。」
一開始,陽葵是自卑的,她變了,她不再像小時候那麼單純了,她能輕易感知所有人的壞心思,她知道「三教九流」的污言穢語,她就像一張吸蠅紙,吸住世間萬物所有的陰暗面。
陽葵得「承擔」梁文康的喜歡,這也是常態。
或者,他們經常說,當喜歡的事情成為職業,你就不再會喜歡了。
葛小英抿了抿唇,感激的話滾到嘴邊,鼻腔卻忍不住一酸,就這麼錯過了說謝謝的機會。
少年額間帶汗,笑出尖尖的小虎牙:「找到了!」
正是倔強的年紀。
梁文康眼疾手快,捏住杯口,同時扭頭教訓那幫小子:「不準當面叫!人家姑娘不要面子的啊!」
「你先聽我說。」倪杏子翻開存摺,指著一串數字,「這是我們家一年的收入,不知道能不能占你家的一個零頭。」
梁文康從小語文不好,卻也學過組詞造句,「承擔」這個詞,後面跟的是「苦痛」「壓力」這些詞,從來沒有「承擔快樂」「承擔幸福」這種說法。幸福與快樂只要敞開心胸,接受就是了。
「你的告白。」
「一!開獎!」——像一根緊繃的弦猝然綳斷。
「好好吃,一滴湯都不許剩!要是剩下了,我就不過來了!」陽葵突然凶梁文康,眼眶紅紅的。
飯桌上,擺著豆漿、油條、小籠包,還有一本墨綠色的銀行存摺。
梁文康的腦袋一片空白,完全沒辦法消化「貔貅」兩個字的含義。
雪光里,少年閉上眼,擦掉「梁文康」三個字。
「蠟梅開了。」女孩輕輕說,近乎呢喃,在一陣淡淡的花香中,睡去了。
衣架下端做成了一個插棒球棍的簡易架子,從左到右,從小到大,立著大約十根棒球棍。每根棍子上套著一頂相同色系的棒球帽。

2

隊員們領悟精髓,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腦袋紛紛縮回大巴。
他可能覺得她漂亮,可是總有一天,她內心的陰暗會把他嚇跑。與其這樣,陽葵寧願他沒有認出她。
陽葵被這動靜鬧得咳嗽了幾聲。
壁爐空間有限,兩人膝www.hetubook.com.com蓋貼著膝蓋對坐著,黃玫瑰靜靜躺在兩人膝頭,臉與臉相距不過十厘米,外面吵吵嚷嚷,裏面卻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可白天楊曦就像是失聯了一樣,直到現在才來了電話。
陽葵一開始覺得就穿著玩偶服發發禮物而已,一個小時五百塊,難怪葛小英病了也要兼職。
梁文康也跟著笑了,窗玻璃上立馬籠起一層白霧,梁文康手忙腳亂地擦掉。車已經開遠了,少女的身影朦朧成一條細長的線,少年手裡握著玉貔貅,笑得跟傻子一樣。
陽葵最不能原諒的是,爸爸立刻就娶了第二任妻子,而她,很快又有了一個弟弟。
確認完腦袋沒事之後,陽葵看了看少年疲憊的臉色,不動聲色地問:「吃飯了嗎?」
白閃閃的小虎牙配上青青的胡楂,少年的青澀與男人的成熟混在一處,猶如加了薄荷的伏特加。

10

「我喜歡你,十九歲喜歡,九十歲時還喜歡,九十歲時還會喜歡。
「梁文康。」陽葵拉開被子坐起身。
月色明亮,空氣里像結了一層薄冰,吸進肺里都覺得疼。
梁文康久久盯著照片,一片雪花打在窗上,發出細微聲響。
「小學時,他說他想要打棒球,他就一直打到大學。
梁文康愣了一下,旋即笑開:「我也沒指望你記住。」
「貔貅。」陽葵重新站在梁文康面前,發間夾雪,人微微發抖。
陽葵幾乎能夠想到,這是少年今天下午,在異國的賽場上,拿下關鍵一分的球。
鑒於家禽內鬥,外公偏心,陽葵幾乎每天都過得相當充實。
十七歲的少女頭一次碰到這事,驚訝到不知該如何回應。
於是,蟄伏了大概一小時,等主屋的燈熄了以後,梁文康偷偷摸摸溜出房門。
其實他沒有說完,還有很多話。
那一瞬間,少女的心近乎沸騰。我可以為他去死,她想。

11

「我看!是你小子!色迷心竅!從小這樣!狗改不了吃屎!」倪杏子呼呼呼幾巴掌拍上樑文康後腦勺。
「還有,還有……就這些,我……我說完了。」
這麼難的事,梁文康卻把它當成理所當然。
少年有些羞澀,有些難為情,有些不知所措,他甚至不知道該怎樣得體地退場,也完全忘了怎麼說告別,只是傻乎乎地盯著少女,看她把玫瑰花還回來,看她轉身,看她離去,看著她折回——
梁文康縮回座位。
一問三不知。
「喲,小妞你是不是想爺啦!你放心,我在外面絕對不會拈花……」
雪花碩大,紛紛揚揚,很快在禮盒上積上薄薄一層。
「比賽結果怎麼樣?」
「快收起來,等我弟過來,你想收也收不了。」陽葵捂住梁文康的手,推了他一把,「祝你旗開得勝!」
梁文康呆了一會兒,這才想起,院子里有一株含苞的蠟梅,原來在今天晚上開了。他剛剛從院子里過來,大概沾上了些香氣。
「你先吃,我去交接一下,回頭找你。」陽葵指了指身上的聖誕老人套裝。
我會守護你的。
陽葵鼻腔發酸,拚命睜大眼睛,把眼淚逼回去。
可是她真的很喜歡那個少年啊!
陽葵迷迷糊糊中好像接了一個電話,好像讓她早上九點去學校門口集合,有一個什麼比賽,去韓國?
老闆笑呵呵地調侃,一句話讓梁文康喜滋滋地吃起了面。
小男孩和小女孩的手緊緊牽著,高高舉起,空中飄散著五顏六色的綵帶。
電話里嘰嘰呱呱不停,陽葵很想問問梁文康,可又害怕楊曦狗鼻子一樣靈的八卦細胞,正猶豫著,商場廣播突然響了起來。
陽葵回來這麼久,卻裝作不認識他,一直躲著他,或許沒有那麼多的為什麼,就是簡單的不想見面而已。
少年走到家門口,發現手裡還拿著那束黃玫瑰,他突然覺得花很重,就隨手丟在街邊的垃圾桶里。
少年一路旅途的風塵味,海水一樣的汗水味,與少女發間淡淡的馨香混在一處,瀰漫在小小的壁爐里。
照片也有很多年了,邊上的白框早已泛黃。
那一瞬間,陽葵很想哭。
陽葵感到委屈,媽媽出事那天,她沒覺得委屈;知道外公病重后,她也不覺得委屈;家裡長輩偏愛弟弟,她從來都不放在心裡——可是這次,真的是好委屈啊!
他們也天真過,也強求過,結果呢?結果,陽葵永遠地失去了媽媽。
原因是老爺子讓刁民睡在他腿上,以前這可是女王的御用寶座。
陽葵立馬清醒了,一睜眼就發現,手機主人的臉正貼著枕頭的另一半,睡得正香。
空氣沉默得讓人難受,少年緊張得不敢眨眼。
客房裡只有一張中式木床,木格窗子還漏風,倪女士毫不偏心地把身壯如牛的兒子丟進去。
梁文康被鎖在門外——今天他睡西廂房。
少年揉亂少女的頭髮:「我記得就好了。」
陽葵從院子里收回目光,鼓起勇氣打量了倪杏子一眼。
而當年那個瘦瘦小小的男孩,長大后成了高大英俊的少年。
「我要走兩個月呢!」梁文康彎下腰強調。
少年燦爛似驕陽,陽葵覺得自己像一株向日葵,總是忍不住圍著他轉。
陽葵鬆了一口氣,商場里淡淡的香薰味,混著蛋撻、布丁的齁甜氣息溜進肺中,讓她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下來。
「這……太貴重了。」梁文康下意識地擺手後退。
梁文康這才反應過來,摘下貔貅,塞進少女手心。
少女的手冰涼,少年把外套脫下,裹住少女:「我家近,跑回去很快的。」語氣執拗。
刁民也不惱,扒拉著少年的肩,「吧唧」舔了一口少年冒出青胡楂的下巴。
陽葵的禮物袋裡還剩下一個禮盒,得抓緊時間,在開獎前送出去。
陽葵瞬間紅了臉,轉身就走。
禮堂上方掛著長長的紅色橫幅,用燙金的字體寫著「2010年青蒲幼兒園中秋晚會」。
她想,或許她可以敞開心扉,坦誠地說出自己的陰暗面。事實上她也這麼做了,她藉著醉酒,坦露一切。她其實沒有那麼醉的,她只是需要一點兒偽裝,一點兒勇氣。
「汪!汪!汪!」刁民特別有眼色地從梁文康腳後跟處鑽出來,極盡諂媚地沖梁媽搖尾巴。
「出去了再說!」陽葵再拉。
梁文康再一用力,把圈兒里的五個字擦掉了。
白牆上掛著簽名版球星照,書桌上雜七雜八堆著課本和卷子,書櫃里沒幾本書,擺著一個積灰的地球儀,還有一堆棒球。
「房子不是家。」陽葵小聲地反駁。
倪女士刀子嘴豆腐心,摸摸小姑娘的臉蛋和額頭,立馬讓梁文康背進屋裡,里裡外外把女孩子收拾了一遍,餵過薑湯,蓋上被子,鎖好房門——還讓刁民看門。
「梁文康!梁文康!!」手機里傳出吼聲,「快點兒起床,聽到沒!」
陽葵越說聲音越低,眼睛盯著積雪的大理石地面,局促,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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