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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相思不負君(上)

作者:莫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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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終局

第九章 終局

冊封的聖旨下得很快,宣旨的公公聲音尖細,「大理寺少卿沈子寅之女端莊賢淑、聰敏純善,著封為貴人,即日入宮,欽此。」
接過自己的劍,熟悉的冰涼觸感終於讓她感覺踏實了一點,對沈青砂一點頭,她腳下生風,翻牆而去。
沈青砂抬起頭,看著她,慢慢搖了搖頭,「您是應該恨我的,如果不是我,您生青瓷時怎麼會難產?是我害得您和青瓷差點喪命,害您再也不能生育。雖然那時我只有六歲也不是故意的,甚至當時的事情我已經記不清了,可是傷害已經造成,並不是我一句年紀小不懂事便能彌補的。這些年,母親您身體一直不好,大夫說也是因為那時候落下了病根。所以,您恨我,我不會有一絲怨懟。」
一擰眉,穆成澤真是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說實話!」
「隱忍。」她頭也不抬,答得很隨意。沈子寅無可無不可地笑笑,抖抖衣袖站起來往外走,卻聽身後沈青砂又低低吐出四個字,「不擇手段。」
隨手將遺詔丟在一旁,穆成澤真的覺得他一點也看不明白這丫頭心裏想的是什麼,「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
衛無雙心頭一緊,也無暇顧及她怎麼到此刻還一點都不驚慌,聲音輕顫地問:「劉靖叛亂了?」
穆成澤的心因為最後這句話而停了一拍,轉過身,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滿是疲憊,「你走吧。」
沈夫人整個人頓時一僵,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臉色瞬間慘白。
沈青砂端著湯碗無所謂地笑笑,她早就說過宋毅不會站在劉靖那邊的。江山易改,稟性難移,賣主求榮過一次的人自然會有第二次。
這是一場獎賞功臣的封賞大會,此時已近尾聲,隨著穆成澤一句「都退下吧」,眾人陸陸續續往外走去。見蘇沐同的目光飄過來,她連忙低下頭,不著痕迹地隱到巨大的盤龍柱后。
「怎麼現在才回來?等你好久了。」
狐疑地接過來,穆成澤展開一看,白紙黑字,確是太后的筆跡,只是——他眉頭一蹙,原來母后曾有心封她為貴人。她居然將這份遺詔收了兩年多,現在才拿出來,不,她本來應該是打算永遠都不拿出來的。
「至於那個宋知秋,禁足令解了之後,倒也還算得寵,只是位分一直沒能恢復,熬了一年多也才升到個貴人。我能看得出,皇上對宋毅的提防之心從來沒有減退過,而劉靖也一直在拉攏宋毅,卻不知他最終會倒向哪一邊。」
「母親,明日女兒便要入宮了,有些話今天不說,怕是以後都沒機會說了。」沈青砂避開她的手,不肯起來,依舊垂著頭,緩緩道,「這些年,您時常訓斥我,您不要我每日去請安,您幾乎從不來看我,因為您不想看見我,我知道,您還是恨我。」
外面兵荒馬亂,她卻是一夜好眠。夢裡,她看見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看見江南煙雨,小橋流水;看見彩雲之南,鳥語花香。
一股無名之火從心頭躥起,是她先說「知己」,是她處處為他著想,是她一次一次幫他,讓他以為她是喜歡他的。可到最後才發現,原來一直以來自作多情的都是他,而沈青砂說抽身便抽身,沒有一點猶豫,乾脆利落得可怕。
沈青砂低頭喝茶,不置可否,笑容說不出的溫婉沉靜。
「謝皇上。」
馬奎、司棋、司畫、孫冶臨、穆易、穀雨,還有正向她走過來的衛無雙。
捂著臉,沈青砂不敢再笑,看他的眼神讓穆成澤覺得自己是個強搶民女的惡霸。無奈地在心中嘆息一聲,將她拉起來,「朕記得你說過進宮是為了不嫁人,早上你執意要離開,莫非你的婚事黃了?」
「可是,青砂你這樣……讓我怎麼放心你入宮啊。莫說這一入宮門深似海,伴君如伴虎,單說齊尚書家的和宋將軍家的那兩個,哪個都不是好相與的。你打小身體就不好,性子又最是溫順柔弱,哪裡能斗得過她們?你這一去,當真是步步殺機,一步不慎傷及自身不說,更會禍及滿門哪。」
熱鬧的院子里轉眼間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口。
點點頭,少女的聲音清亮悅耳,卻一直低垂著頭,「奴婢知道。」
身後響起輕巧的腳步聲,不用回頭也可以想象出她緩緩離去的模樣。穆成澤握著拳,忍住攔下她問個清楚的衝動,一步一步向著與她相反的方向走去——從此之後,他們分道揚鑣,再無交集。
被人毫不掩飾地一語道破心事,穆成澤深吸一口氣,試著用最平靜的語氣問:「那如果朕反悔了,請你留下來呢?」
沈青砂站在羲和宮院中,嘴角一翹。大概是穆成澤吩咐過,羲和宮中的一切都還保留著他們離開時的樣子。看著陌生又熟悉的羲和宮,恍惚有種大夢一場的感覺——兜兜轉轉繞了一大圈,最後又回到了原點。
「童姨私下對我說,以我這麼惡劣的性格一定不可能做到。可我卻還是堅持了這麼多年,直到昨天我都還以為也許我能堅持一輩子,畢竟,如您所說,我已經對什麼都不在乎了,這樣活著也不是什麼難事。」
走回房中,她開始收拾東西,兩張琴,一套茶具,幾套換洗衣物,似乎其他的都用不著了。坐回窗前,她忍不住又笑了笑,她心情很好,因為她終於要自由了,從此山高水闊、逍遙自在。
穆成澤突然覺得很可笑,自己當初竟也被這拙劣的演技給騙了。可是,不得不承認,沈青砂比他厲害多了,他可不能時時刻刻對所有人都保持著偽裝。
沈夫人目光在她臉上飄過來盪過去,幾度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問:「皇上為什麼會召你入宮?」
「這有什麼可問的?就你那三腳貓和*圖*書的功夫,不來說明你有自知之明,來了反而是個累贅。」穆成澤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這句話時表情有多不屑。
「是女兒不孝,要母親這般擔驚受怕。」沈青砂垂著頭,慢慢跪下,「只是,事已至此,女兒也沒有退路,只能步步向前,步步小心,但求老天眷顧,保我沈家上下平平安安。」
「怎麼會這樣,你明明……」
俯身摸摸小妹的頭,注意到一旁的沈夫人神色一僵,沈青砂默默收回手,笑得溫柔,「是啊,所以青瓷要乖乖聽爹和母親的話,等你長大一點讓母親帶你來宮中玩好不好?」
沈青砂點點頭,目光一暗,緩緩垂了眸,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散去。其實她比誰都清楚,這麼多年的心結,當然不會這麼容易解開,不過,該說的總要說出來。凡事若不儘力,日後必留遺憾。如今,該做的她都已做了,以後會如何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沈青砂喘著氣,原本就沒甚血色的臉此刻更是慘白得嚇人,她衝進來也不說話,雙膝一曲重重跪下。
「皇上又怎麼會知道青砂有婚約在身,如今聖旨已經下了,青砂是必然要進宮的,我們總不能抗旨不遵,雖說言而無信不太妥當,卻也只能對不住南渭郡王了。」
穆成澤愣了愣,沈子寅?早朝封賞之時他並未到場,為何卻又在此刻跑來單獨求見,腦中靈光一閃——莫非和沈青砂有關?
穆成澤蹲下身,摸摸她的頭,問:「這個人就是你哥哥沈青璠?」
忘了是誰說的,學生是最容易激憤的一個群體。沈青砂笑了笑,看來穆成澤也聽說過這句話。
然而,他握緊拳頭,告訴自己,被她的偽裝騙一次就夠了。可是……如果這不是偽裝,他一定會後悔的。
他知道,此時的沈青砂多麼希望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可是……安慰的謊言絕不是沈青砂想要的,他也不會說。
「因為皇上說得對,像我這樣本性如此齷齪的人,留下來幫您才是最適合的。」這話不知怎的聽起來有點賭氣的意味,像極了被批評后很不服氣、自暴自棄的孩子。
抬起頭,沈青砂雙眸明亮,「奴婢想離開。」
「皇上請說,奴婢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仰起臉,少女乖巧地微笑。
維持著完美無缺的笑容,沈青砂悠然品著茶並不回答。沈子寅倒也不在意,等了片刻,自己說下去,「這些年,你一直按照青璠所期望的樣子活著,你真的開心過嗎?你告訴我這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意料之中地不會聽見「平身」兩個字,無奈地扁扁嘴,她這次倒沒自個兒爬起來,跪得那叫一個端正。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沈子寅領旨謝恩,雙手高舉,宣旨公公恭敬地將聖旨交到他手上,道:「沈大人,恭喜恭喜!」
「皇上也討厭不是嗎?」沈青砂笑了笑,「放奴婢出宮,不是皇上早就答應的嗎?」
裡間的衛無雙也被這動靜驚醒了,睡眼矇矓地從床上爬起來,看到沈青砂一臉清明地望著一個方向,忙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這樣虛偽的面具,沈青砂打算戴一輩子嗎?披著一張無邪的畫皮,肆無忌憚地欺騙所有人!
沈子寅應命入殿,「臣沈子寅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馬奎不時會溜過來,告訴她們朝堂和後宮最近發生的事情,順便感慨一下她這冷宮生活過得和隱居一樣怡然自得。
聞言,沈青瓷歡呼雀躍,眼睛笑成了一道彎彎的縫,「真的嗎?姐姐不騙我?我們打鉤鉤!」
碧色的茶水流入杯中,沈青砂端著茶杯,手腕一轉緩緩將那一杯香氣撲鼻的清茶盡數灑在地上。哥,對不起,答應你的事情,我做不到了。不過,我答應你的事可是以你活著為前提的,所以,我沒有失約。
自那日一別,算起來已有一年半沒見,這丫頭長高了不少,只是依舊瘦得很,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曾有一個人花了五年時間,用佛經和茶韻一點點磨光我所有的稜角,卻還是不放心,又用『無堅不摧』為我量身打造了一把枷鎖。他說,要想無堅不摧,須得不仇恨,不執念,不為惡,不傷人,不嗔怒,不貪婪。如此,便無人無物能傷害到我,我也不會自尋傷心。」
「不恨。」沈青砂回答得很快很平靜。
沈青砂連連點頭,微笑著送走陳公公后,她挑挑眉。又是「安」?回來剛聽沈子寅說宋毅被封為「安寧侯」了,這個封號可真不錯,穆成澤是在提醒他們父女倆要安分守己嗎?笑著搖搖頭,真是可惜,宋家父女怕是註定要有負聖恩了。
表面看,現在的後宮是淑妃齊堇色與賢妃傅芷蘭平分秋色,其實意味著前朝傅丞相和齊尚書得到重用。
一句話讓衛無雙和馬奎的面色皆變得凝重起來。是的,時間差不多了,劉靖與皇上之間的矛盾終於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暴風雨就要來臨了。
雖說忙碌了一天,沈青砂卻沒什麼睡意,何況,她還要等一個人。
「好了,別岔開話題,快回答。」無奈,某人很沒自知之明,全然沒意識到自己被嫌棄了。
這話頓時將穆成澤一直壓抑著的怒火給激發出來了,他一甩袖子站起身,本能地就想說「你以為朕的皇宮是什麼地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可是,目光一低恰恰看見沈青砂抬起頭來,烏黑的眼睛小狗一樣水汪汪的,帶著哀求地望著他。心頭一顫,頓時便什麼怒氣都煙消雲散了,已到嘴邊的刻薄話語悉數咽了回去。
「王爺?」有些意外,來接她的居然是穆易。微愕之後,她展顏一笑。
抿了抿唇,沈青砂一動不和_圖_書動捏著杯子,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淡去,漆黑如墨的眼睛定定看著沈子寅。很長的一段沉默之後,她突然挑眉一笑。
沈子寅卻沒有笑,他慢條斯理地喝乾壺中的最後一口酒,慢條斯理地問:「那你覺得應該怎麼形容爹?」
「劉靖死了。」
殿前都點檢是傅冬頃的父親,禁軍統領是傅冬頃,汴京府尹是蘇沐同,整個京城的兵權、治安乃至穆成澤的身家性命都由這三人掌握著,他們對穆成澤的絕對效忠必然導致劉靖叛亂失敗。劉靖不是傻子,在這樣的劣勢中還敢發起叛亂,是因為他自以為自己有著強大的靠山——分散駐守在各地的大將多半是他的心腹,其中也包括宋毅。
那天見面之後,沈青砂不再出去,領取飯菜和一些必需品之事全部交給了穀雨——她不在期間皇上新指派來照顧衛無雙日常起居的侍女。她自己則在後園種了許多瓜果蔬菜,每日看書彈琴練武,日子倒也就這樣平淡如水地一日日過去。
快速在大腦中搜索了一下南渭郡王第五子的信息,穆成澤神色變了幾變最後定格為同情。他想起來了,南渭郡王第五子是個癱子,聽說脾氣也很暴躁。摸摸沈青砂的腦袋,他語氣甚是唏噓,「真是個可憐的孩子,指腹為婚果然容易造成悲劇。」
「謝皇上。」沈子寅起身,恭敬肅立,「不知小女青砂現在何處,可否讓臣見見她?」
「皇上真會說笑。」沈青砂笑容如常,看向他的眼睛很清澈,像一汪淺淺的清泉,讓人本能地覺得,這是個單純乖巧的孩子,從小被人呵護著長大,不曾見過人世險惡,乾淨美好不沾半點污穢。
穆成澤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你就這麼討厭朕的皇宮?」
「姑娘不必擔心,皇上對您甚為看重,必然不會委屈了您。皇上後宮妃嬪不多,如今是淑妃和賢妃統領六宮,不過賢妃生性淡薄,很少出來走動。除了這兩位娘娘,如今最得寵的便是新晉的安昭容,也就是以前的宋貴人。姑娘入宮后,多加註意就是了。」
穆成澤沒控制住自己,一聲冷笑溢出,「明明本性那麼齷齪,何必披著那層偽裝?這陰暗污穢的皇宮不正適合你嗎?而且,像你這樣冷漠之人,要活那麼久做什麼,又怎麼可能當個好人?」
「沈卿家快快請起。」穆成澤一邊說著,一邊起身走到沈子寅面前,「不知沈卿家此時前來,所為何事?」
垂著眼,看見無數雙腳從前面走過,最後一雙高貴無比的靴子在她面前停下。
「好久不見,青砂也會夸人了?」穆易也笑起來,「上車吧。」
「帶二小姐回去。」拉住猶自心情激動的沈青瓷,吩咐一旁的侍女,沈夫人勉強笑笑,「青瓷乖,娘和你姐姐有事說,你先和秀青去花園玩,好不好?」
「那是自然。」陳公公連連答應,「姑娘好生歇著,明日奴才再來接姑娘。」說著便要離開。沈青砂忙追上一步,口中喊著「公公留步」,順手從穆成澤賞賜的珠寶里撿了一顆成色上乘的珍珠遞過去,看見陳公公眼睛明顯一亮,她低著頭有些得意地一笑,早看出來他喜歡這個了,眼睛一直往這上面瞟呢。
恰在此時,門外響起幾下不緊不慢的叩門聲,伴著她一句「門沒鎖」,沈子寅緩緩推開了門。
穆成澤氣極反笑,「你也未免太高抬自己了,不過你提醒了朕,未免你被別人利用,朕該殺了你。」
「你笑什麼?」沈子寅被她笑得有些莫名。
坐在高高的龍椅上,他俯視著空蕩蕩的大殿,忽然間便有了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孤獨之感。手從扶手上滑落卻不經意地觸碰到一塊冰涼的事物,低頭,那是他系在腰間的玉墜,很獨特的半塊玉鎖形狀——那是他從沈青砂那裡強取豪奪過來的半塊長命鎖。
沈子寅一愣,搖搖頭,「不曾。」略一思索,又道,「既然她剛走,想必還未走遠,臣現在去追應該還能追得上。臣先告退。」說著便要離開。
衛無雙慌亂是因為她太關心,凡事關心則亂,何況當局者迷,唯獨她始終是置身事外的,所以看得比誰都清楚明白,穆成澤會輸這種假設,她想都不用想。
穆成澤笑著伸手微微一攔,「沈愛卿少安毋躁,朕已經恩准放她出宮了,不必急於一時。」
他一手提著一壺酒,一手拿著一包茶葉,人還未進門,酒香伴著茶香已飄了進來。沈子寅站在門口,看沈青砂對他微微一笑,神色突然便有些恍惚。時間好像倒退到將近三年前,他推開青砂獨住的小屋木門時,她亦是這般抬頭對他微微一笑,眉眼彎彎,腮邊兩個小巧的酒窩,很乖巧、很乾凈、很舒服的樣子。
青瓷還小,才九歲,正是很天真的年紀,面對她這個多年未見的姐姐也不會感到尷尬。對上沈青瓷期待羡慕的目光,沈青砂微微失神。能夠天真可真好,她九歲的時候已經忘了天真是什麼感覺了。
目送衛無雙離去,沈青砂輕笑一聲,怡然自得地回房睡覺去了。
穆成澤聽得咋舌,做到這些那還是個活生生的人嗎,那是廟裡的菩薩吧?
為什麼覺得穆成澤的語氣里有那麼一點幸災樂禍呢?沈青砂瞬間有種想沖他翻白眼的衝動,只可惜,這傢伙是皇帝。扁扁嘴,好吧,她忍。
唯一成功到達皇城外的是宋毅的兵馬,他採取化整為零的辦法,兵分數路將十萬大軍悄無聲息地送到了目的地。只可惜,他不是來幫助劉靖而是來勤王的。所以,當其他三路軍隊姍姍來遲,好不容易到達皇城下時,等待他們的卻是一場黃雀在後的戲碼。
看出她有些不情願,沈青砂順手扯過和_圖_書一匹華麗的布料笑著塞進她懷中,小女孩雖然還是噘著嘴,眼中的開心之色卻是早已掩不住了。抱著布料,她乖乖跟著侍女們走了。
沈青砂扯開嘴角輕輕笑了一下,「打造枷鎖之人既已不在,我又何必繼續禁錮自己?」
重新抬起眼,她對自己笑笑,也沒什麼可擔心的,這麼多年不是一直都這麼活下來了嘛。更何況,如今的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弱小到不堪一擊的自己了。
「這次平亂,你功不可沒,說吧,你想要什麼賞賜?」
宮門被緩緩推開,「青砂!」她聽見有人叫道。眨眨眼,只見屋中有許多人,男男女女坐得整整齊齊,似乎已等了她很久。
「煩勞公公替青砂謝謝皇上,等明日入宮之後,青砂再去當面謝恩。」
換上普通宮女的衣服,她悄悄走進含元殿,殿中站滿了人。穆成澤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目光一觸似乎看見了她,又似乎根本沒看她。抿一抿唇,她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傅冬頃和蘇沐同都在其中,只是沒有看見衛無雙和司棋司畫。
身後沈青砂無聊地叩著桌子,老頭子到底還是看錯了她一點,其實她只是想要無堅不摧而已。
穆成澤記憶中從來不曾見過沈青砂奔跑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想想就會覺得很奇怪,就好像沈青砂生來就應該是不急不躁緩緩行走的,今天他才知道,原來她也會發足狂奔,也會如此狼狽。沈子寅和她說了什麼?
默然一陣,穆成澤點點頭,「好,朕准你留下來,但朕還有一個問題。」
回到書房中,想要好好批幾份摺子,卻怎麼也無法集中心神,索性丟開筆,「小安子,朕睡一會兒,別讓人來煩朕。」
不過,她並不打算把這些告訴衛無雙,私心裏她寧願衛無雙對穆成澤失望,然後和孫冶臨遠走高飛。雖然她已經無法離開,但至少希望還擁有愛情、親情和友情的無雙能夠遠離是非,得到幸福。
深吸一口氣,她盡量讓自己跪得優雅一些,「奴婢給皇上請安。」
說出「齷齪」兩字,見沈青砂的臉上終於沒了那礙眼的笑容,穆成澤鬱結的心情舒緩了許多,甚至有一種奇異的愉悅之感——原來不吐不快是這種感覺。
平日里受盡劉靖壓榨的村民,和城外長久以來受著江彥尙施米贈衣恩惠的流民,更是自發地組織起來用各種方法極力阻撓,面對如此的民心所向,幾位將軍再有本事又如何能攔得住手下士兵的紛紛臨陣倒戈。
沈夫人幽幽嘆了一聲,伸手去扶她,「事到如今,就算我再不願又能如何?你入宮之後切記莫要爭寵,盡量避開那兩人的鋒芒,咱們家世沒有她們顯赫,你容貌也不出眾,恐怕徒然害了自身,倒不如韜光養晦,潛心禮佛。我們不求你能爭得榮華富貴光耀門楣,只求你在宮中能平安到老。」
突然她手一頓,宋毅出賣了劉靖雖是好事,卻也意味著衛將軍的案子暫時不能重見天日了。目光不由飄到衛無雙臉上,果然見衛無雙臉色不太好,笑容很是勉強。在冷宮這兩年,衛無雙的性子也變了不少,若是當年,她早坐不住去找穆成澤問個清楚了。
沈青砂在將「不屑」自動轉換為「鄙視」之後,幼小的心靈瞬間受到了很沉重的打擊。她轉過臉去,默默面壁,再也不想理這個毒舌的皇帝了。
輕輕「嗯」了一聲,看衛無雙胡亂抓起一件外袍披在身上,眼角眉梢都是焦慮擔憂。她抿了抿嘴,走過去替亂了心神的衛無雙綰起頭髮,然後取下牆上的劍遞給她,「擔心的話就去看看吧。」
穆成澤的內心天人交戰,第一次他猶豫不決、舉棋不定。
「宋毅不會幫劉靖的。」捧著定窯白瓷的茶盞,她不覺有些失神,原來已經這麼久了——當真是白駒過隙、光陰荏苒,不知不覺在這荒蕪的冷宮居然也住了快兩年了。
三腳貓!累贅!
眼瞅著這丫頭明顯鬆了口氣,而後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奴婢還以為皇上想問奴婢昨晚為何沒來。」
沈青砂還是那副沉靜從容的樣子,帶著淺淺微笑說:「時間到了。」衛無雙一愣,只見她抬手指指火光發出的方向,不緊不慢道,「看樣子似乎逼近中宮了。」
「她剛離開,沈卿家來時不曾碰見嗎?」
除了朝堂民間,後宮穆成澤亦沒有放過。以後宮之力牽制朝堂,古往今來無數帝王運用嫻熟的把戲,他沒理由棄之不用。
「女兒不知。」她搖搖頭,「許是因為父親在此次平叛中有功吧。」
躺在榻上烙了不知多長時間的烙餅,還是一點睡意也沒有,正煩躁著,突然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咬著筷子,她始終保持著微笑,靜靜聽馬奎眉飛色舞地講述昨夜的宮變。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皇上對您的形容。他說您刻板嚴肅,是不是很好笑?」沈青砂笑得很開心,就好像聽見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說起來,皇上看人的眼光還是挺準的,只是不巧在我們父女倆身上都翻了船。」
「起來吧,」沈夫人眼中情緒流淌,神色複雜,許久終是長長嘆了一口氣,扶起她,「明日便要入宮,怕是少不得勞累,回去準備準備,早點休息吧。」
「我為什麼不能想活得久一點呢?皇上莫非沒有聽過一句話叫禍害遺千年嗎?像我這樣自私的人,自然有很多想要活下去的理由。不過,您還真說對了一點,當個好人什麼的,從來都不是我的本意,我也……確實當不了。」見穆成澤一愣,她緩緩垂下眸,卸下偽裝的聲音低低的,微帶迷茫,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穆成澤似乎還聽出了不甘和難過,「不過,人生在和圖書世,有些事不可不做,所以,即使演得如此辛苦,我也不得不演下去,演一個別人眼中的善良好人。所以……皇上,對不起。」
偶爾也會有衝動想對馬奎說,這些事情已與她無關,不必特意來說,然而,一碰上衛無雙滿含期盼的目光,那點衝動的小火苗便「噗」的一聲滅了。
點點頭,他如實道:「沈青璠將近三年前就死了,在你進宮之前就死了,朕以為你知道。」
「爹,你知道嗎,一年多以前,我遇見驚風哥哥了。」沈子寅一驚,那口酒跟著氣一道岔了道,他頓時被嗆得直咳,只聽沈青砂繼續說道,「可是他卻好像變了個人一樣,不僅不認得我了,連性格都和以前全然不同了。」她頓了頓,再開口時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其實那時候我就應該想到的,他是跟著哥哥出去的,他變成了這樣,那麼哥哥呢?如果不是出了事,他怎麼可能三年不來看我?我早該想到的,只是我不願意往那方面去想罷了,說到底就是自欺欺人。」
「我爹說哥哥死了,是不是真的?」她漆黑的眼睛空洞洞地望著前方,聲音和她的臉色一樣蒼白如死,整個人木然獃滯沒有一絲生氣。
「是啊,你不會恨,因為那本就是你自己的選擇,你若不願,誰能勉強?見過你的人都會覺得沈青砂溫順乖巧,可是爹知道,你是從來不肯為別人委屈自己的……」他頓了頓,補充道,「除了青璠。」
正想著,突然感到衣袖被人扯住,低頭,只見青瓷正拉著她的衣袖,仰著頭,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姐姐,姐姐,爹說皇宮很漂亮,你以後是不是就要住到那麼漂亮的皇宮裡面去了?」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嫁進南渭郡王府吧?」他問。
房間早已打掃得乾乾淨淨,床鋪也鋪得整齊。沈青砂打量這間闊別了五年多之久的房間,忽然笑起來。今天可真是神奇的一天,早上起來時她還在冷宮,上午被接到含元殿,心情經歷一場大變后,中午在羲和宮與那麼多人一起用完一場熱鬧的午膳,下午又馬不停蹄地回到沈府接旨。她一邊笑一邊想,如果晚上再換個地方睡覺就更完美了。
雙手用力握著穆成澤的手臂,目光獃滯地停留在他腰間那半塊玉鎖上,良久良久,她嘴角一彎,笑得艱澀凄涼,可她終究沒有哭。
沈青砂說完,沈子寅也終於咳完了,抹抹眼角不知是咳出來還是怎麼來的眼淚,他苦笑一聲,語氣黯然,「青砂,你跟爹說實話,爹一心將你送進宮,你恨不恨爹?」
鬆開手,她端端正正跪好,額頭「砰」的一聲磕在地上,「請皇上恩准奴婢留在宮中。」
從今以後……從今以後,再無退路。
最終,沈青砂憤憤地解釋道:「奴婢要嫁的是南渭郡王第五子,從京城到南渭路途遙遠,奴婢功夫是差了點,不過開溜還是夠的。」
笑眯眯地伸了個懶腰,她腳步輕快地去廚房煮好早飯,然後用她那一如既往非人的速度吃完。
看出她的猶豫,料想她必是有話要對自己說,沈青砂上前兩步,走到沈家二老面前盈盈一拜,「女兒不孝,已不能承歡膝下,還要爹和母親失信于南渭郡王府。好在青瓷還小,尚能替女兒陪伴爹和母親左右。」
與小女兒的歡欣形成鮮明對比,沈夫人自聖旨到后便一直神色鬱郁,甚至有些惶然,不時看沈子寅一眼,一副頗有思慮卻又隱忍不言的樣子。
剛愎自用的他當然不會記得,很久之前,曾有位垂死的婦人將皇城周圍的寺廟道觀都走了一遭。援軍不是不來而是來不了,因為通往汴京的道路橋樑一夜之間全被毀了,始作俑者自然就是這些近水樓台的和尚道士們。劉靖這樣的人永遠不會明白,出家人心中雖無小家卻有大愛,劉靖所作所為又豈是佛祖能夠容忍的?
一陣冗長的沉默后,穆成澤輕笑一聲,「一年多不見,脾性倒是改了不少,起來吧。」
沈青砂低下頭,繼續默默吃東西,憑她對穆成澤的了解,她可以肯定宋毅的好日子也要到頭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何況宋毅此人心機太深,是頭喂不熟的白眼狼,留在身邊太危險,不除之怎能安睡?
沈子寅腳步為之一頓,隨後拉開門腳步不停地大步離去,刻板嚴肅的臉上閃過一絲苦澀的笑容。
沈青砂的眼睫微不可察地輕輕一顫,這個細微之舉沒能逃過穆成澤的眼睛,就在他開始有些期待之時,沈青砂笑起來,一字一字道:「奴婢不認為自己還有什麼值得皇上壓榨的地方。」
收到他的密信后,包括宋毅在內的四名將軍也確實立刻便領兵動身了,想必劉靖到死也想不明白他為何會輸。
「不知姑娘想問什麼?」
「真的,不騙你,騙你是小狗狗。」伸出小指勾勾她粉|嫩嫩的小手,沈青砂臉上掛著溫和的微笑,但那笑意卻沒有進到眼裡。不過無礙,因為天真年幼如沈青瓷,根本看不出來這有何不同,何況她此刻的注意力已經全然被那耀眼的珠寶錦衣所吸引。
沈子寅一直不曾開口,默默看著她做完這些,突然灌了一大口酒。
從外面傳來大門緩緩開啟的聲音,她整整衣服走出去,門口停著兩輛馬車,車前站著一人,笑容和煦,「青砂。」
「青砂姑娘,皇上在休息,唉,青砂姑娘,你不能進去……」隨著小安子急切的聲音,一道白色的身影跌跌撞撞沖了進來。
那悶悶的一聲鈍響令穆成澤的心狠狠一揪,連忙上前兩步強行將她從地上拖起來,「發生什麼事了?你起來慢慢說。」
她只是笑笑,並不打算告訴他,這本就是她以往過m•hetubook•com.com慣了的生活,所謂隱居於文人墨客來說是一種嚮往,于普通百姓來說只是稀鬆平常。
誰知一聽這話,沈子寅神色反而一凜,語氣焦急,「不,等她回去就來不及了。臣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和她說,求皇上恩准。」
「奴婢只不過想活得久一點,想當個好人。這皇宮外表雖是華美非常,內里卻……」沈青砂翹起的嘴角弧度完美,讓人覺得很精緻很舒服,她停了一下,慢慢道,「卻實在太危險了。」
獃獃看著玉鎖出了一會兒神,門外的小安子跑進來道:「皇上,大理寺少卿沈子寅在殿外求見。」
從穆成澤的沉默中看出了不信任,沈青砂抿了抿嘴,緩緩垂下眼瞼。穆成澤很熟悉她這個動作,她每次下定決心的時候都會如此。只見她緩緩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雙手高舉過頭,呈到穆成澤面前,「太后遺詔,請皇上過目。」
在眾人的笑聲中,她開心落桌,笑眯眯地開始吃菜。沒有人會懷疑她在說謊,更沒有人會想到她不久前曾悲痛欲絕。
東方既白時,她悠然醒來,推開窗,外頭重歸寂靜,叛亂看來已經平息了。
站起身,她探出窗戶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著,墨色的瞳仁在燭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不多時,只見一道火光衝天而起,她抬起頭,看到那火光在空中引爆,發出耀眼的紅光,看樣子是枚信號彈。
「回來路上遇見家父,不知不覺便聊得久了。」她微微一笑,露出兩個可愛酒窩,目光落在圓桌上,眼睛亮了亮,「哎呀,好多好吃的,餓死了。」
一句話,萬箭穿心。穆成澤臉色頓時為之一白。沈青砂的笑容溫和純良,恰到好處地遮擋住她眸底深處那份偽裝成冷靜的冷酷。
「皇上請多保重,青砂告辭。」
長長的睫毛顫了兩顫,沈青砂垂下眼,看見杯中的茶水起了微弱的漣漪。老頭子真厲害,三言兩語就亂了她的心。
「讓他進來吧。」
見他如此,穆成澤也是一愣。眾所周知沈子寅為人最是嚴肅穩重,讓他焦急至此的想來必是非常重要的事,當下也不再多問,吩咐道:「小安子,領沈大人去羲和宮。」
「青璠已經不在了,你也該卸下他給你打造的枷鎖了。沒有人應該一生為別人而活,你該順從自己的心做你想做的事。」
「公公真是聰明人,青砂這點心思一點也瞞不過公公的眼睛。」一句話捧得陳公公有些飄飄然,「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青砂年紀小,不懂事,對宮中情形也是一無所知,頗覺緊張,還望公公能指點一二。」
「你說得對,朕不會殺你。」他想冷笑,但還是忍住了,所以他笑得依然優雅,依然貴氣十足,「朕真的很好奇,依你那什麼都不在乎的性格,為何這麼執著于離開?」
「要不要賭賭看?」目光注視著一片微黃的樹葉從樹上飄然落下,她微微一笑,「時間差不多了。」
這日,深夜,沈青砂如往常一樣看著書,三更剛過,突聽見一陣嘈雜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抬手推開窗,她側耳凝神細聽,無奈冷宮位置太偏,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只能隱約辨出那是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宦官侍衛的爭吵叫罵。
她慢慢說完,俯身對著沈夫人磕了三個頭,「此番進宮,女兒定會謹言慎行,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保住沈家和自己的性命便可,母親請放心。」
袖中雙手一點點緊握成拳,將眼底那閃爍的情緒飛快壓下。她輕聲道了安,施施然走過那熟悉又陌生的路,回自己房間休息去了。
「為什麼?」馬奎和衛無雙同時轉過臉來看向她,異口同聲問道。
不得不說,皇上的手段非常非常的高明,比她想的要厲害許多。單論心計手段,劉靖根本不是穆成澤的對手,所仗的不過是掌權多年積淀下來的勢力而已,而這盤根錯節的關係網正被穆成澤一點一點蠶食破壞掉。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沒將這半塊玉鎖還給沈青砂,而那丫頭竟也沒有向他要回,她明明那樣寶貝這塊玉鎖。
陳公公立刻眉開眼笑,揮手讓人將賞賜流水般地抬上來,一面有意無意瞥了眼一直低著頭的沈青砂,「皇上說了,這些東西沈小姐怕是看不上,就權當是看著玩玩吧。等小姐入宮之後,瞧上了什麼再賞便是。」
沈子寅站起身,一邊連聲道謝,一邊將一錠銀子塞進他手中,「陳公公費心了。」
沈青砂閉上眼,果然是真的,沈子寅沒有騙她。眼前一陣發黑,她雙腿發軟,向前栽去,幸虧穆成澤反應靈敏,及時將她圈住。
扯扯她的臉,穆成澤咬牙切齒,「給朕把你這該死的面具摘下來。」
「你笑什麼?」
他將劉靖多疑的性子利用到了極致。凡是劉靖看好的,他先給人家陞官賜金銀;凡是劉靖欲除之而後快的,他先下手貶黜。自然,這一舉動導致劉靖越發多疑。當然,他也會給劉靖排擠忠臣的機會,藉此機會激起民憤,悄悄派人去攛掇各地學生罷學、靜坐、上書……
沈青砂搖搖頭,「沒什麼,王爺穿道袍也很好看。」
一句入耳,鏡花水月了無痕;一步走出,海闊天空終成空。
走到沈青砂身旁坐下,將茶葉遞過去,沈青砂笑著接過打開,手指微不可見地一顫,茶包里裝的不是她素愛的閩南茶,而是沈青璠最愛的太平猴魁。目光一閃,她捧著茶轉身去取茶壺,沈子寅也不說話,靜靜看著她泡茶,一邊慢悠悠喝著壺中酒。
沈子寅果然很厲害,幾句話便粉碎了她對未來所剩無幾的一點奢望。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一件一件往事在心中浮現,關於沈青璠的,關於沈驚風的,甚至關於沈子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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