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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相思不負君(下)

作者:莫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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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妖孽

第七章 妖孽

收回目光,沈青砂優雅地抬手,做出個送客的手勢,淡淡道:「天色不早,沈大人好走不送了。」
沈子寅驚駭地看著她,連碰翻了桌上的茶盞也沒意識到。
這聲音實在嚇人,穆成澤詫異地抬頭,入眼便是沈青砂面無血色搖搖欲墜的樣子,他不由嚇了一大跳,忙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扶住她,又驚又莫名,「怎麼了?」
碧兒早已被宮人帶了出去,穆成澤緊緊擁著她,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慢慢說。」
沈子寅一怔。
果然,沈青砂的反應是「撲哧」一下笑出了聲,「我站在火里?呵呵,你在說笑嗎?誰站在火里還能活?」她收了笑,平靜地望向齊堇色,「不管淑妃娘娘信不信,嬪妾一直待在這裏,哪兒也沒去。」
他終於忍不住,伸出手來在她眼前揮了揮,叫道:「青砂?」
長舒一口氣,齊堇色咬牙切齒,她今日一再失常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沈青砂,你到底想幹什麼?」
越想越怕,齊堇色豁然站起身,聲音有些發顫,「速去請圓通大師入宮。」
沉默片刻,沈青砂緩緩抬起頭來,笑容純凈得彷彿從未見過人世醜惡更從未受過傷害,「穆穆,你把我打入冷宮吧。」
他輕輕敲一下她額頭,「你心裏想什麼,我有幾次猜不到的?」
她在這個大宅子里感受到的最後一點溫暖,終於也離她而去了。就因為它咬了沈青瓷一口,就為了那連葯都不用上便止了血的小傷口,沈青瓷便一腳踹在它肚子上,殺了它和它的孩子。可明明都是沈青瓷的錯,是她非要摸團團的肚子,團團才會咬她的。
無奈轉回視線,沈子寅自嘲地笑了笑,「這就是俗話說的自作孽不可活嗎?」
「臣妾不知皇上駕到,有失遠迎。」
沈青砂眼角一抽,小臉突然垮下來,換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小姨你身為長輩就這樣對待你大病初愈的可憐外甥女嗎?」
穆成澤臉色黑得嚇人,半晌才對旁邊的婢女道:「帶沈婕妤回屋,沒朕的命令不准她踏出房門半步。」
溫柔地替她擦去淚水,穆成澤輕聲道:「好。」
低垂著頭,良久,她才用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道:「我終於明白,恨意不是來自別人的傷害,而是自己的無能和懦弱,只有弱者才會恨,如果你夠強,就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你,就不會……有恨。」
「爹,不進來嗎?」沈青砂從窗戶中探出個頭,對他招招手,笑容乾淨乖巧。
沈青砂愣了一下,擺擺手,「是只鸚鵡,我還以為也在你那兒呢,沒事了,你走吧,我回去問問皇上。」
滿意地聽見一片抽氣之聲,沈青砂慢條斯理地起身,「給淑妃娘娘請安。」
劈手奪過紙條,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淑妃也愣住了,雖然心中覺得不可能,但是這種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捏緊了手中的絲帕,半炷香根本不夠她趕回瑤華宮再趕到臨津閣,這個賭她是賭不起的。
「你知道我要見誰?」
抱著小白往回走,心頭不知為何有些不安,她撇撇嘴,不知是不是那毒藥留下後遺症了,她總覺得自己最近情緒起伏有些大,那隻笨鳥分明半根羽毛都沒掉,有什麼好擔心的。
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從未見過青砂這般急躁,儼然失了分寸的樣子,穆成澤連連點頭,「好好好,我立刻派人去給你要回來。」
懷月深呼吸一口氣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只聽見外面傳來懷月嘻嘻的傻笑聲和其他婢女的阻攔聲。
齊堇色徹底怒了,「你裝什麼蒜!我們這裏所有人都看見你放火了!」
很普通的一句話,然而於她卻如一道炸雷劈在心上,沈青砂身形一晃,差點一個趔趄栽倒在地。扶著門框勉強站穩,她艱澀開口,聲音發顫,「你說什麼?你把碧兒給了……青瓷?」
緩緩吐出一口氣,她聲音乾澀,「我以為我能夠忘記,原來我從來,從來也沒有忘記過那一天……」
「淑妃娘娘若沒有別的事,嬪妾身體尚未恢復,有些不適,就先行告退了。」說完也不等淑妃發話,沈青砂施施然與她擦身而過,雙唇微微一動,笑容沉靜得體。
沾滿血污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是沈青瓷的錯,全部都是沈青瓷的錯!
眸光微微一閃,沈青砂頓時笑得眉眼彎彎,「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多謝小姨教誨。」
「好,我來安排。」
「青砂……」耳邊又是一聲溫柔綿長帶著微微疼惜的呼喚。
「因為比起吃面,我更喜歡看你替我煮麵的樣子啊。」
衛無雙叫了一聲「青砂」便暈了過去,眾妃目瞪口呆,面面相覷。沈青砂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後會有期?面前火焰滾燙的氣息撲面而來,眾人的心卻彷彿都掉進了冰窟窿里,只覺陣陣陰風從背後吹過。
「都跟我去臨津閣。」衛無雙衣袖一拂掉頭便往外走,淑妃一咬唇也連忙跟上。宸妃娘娘下了令,淑妃娘娘又第一個響應,剩下的眾妃嬪誰還敢不從,一群鶯鶯燕燕都往臨津閣趕去。
「怎麼回事?」
「奴婢聽人說,那個……妖怪在懷孕的時候是會妖力盡失的。」
捏著小白軟軟的爪子目送童瑤離去,沈青砂腦海中一道綠色的影子驀地一閃。她忙開口叫住剛走出兩步的童瑤,「小姨,怎麼只有小白,碧兒呢?」
穆成澤疑惑地打開,一連三本繞來繞去卻都是一個意思——自古從未聽說有人可以不吃不喝半年有餘還能存活,沈婕妤莫名陷入昏睡不醒狀態又突然完好清醒過來,實在蹊蹺,恐是妖邪附體。
沈青砂微微一笑,拿上東西披上披風起身出門。
「什麼事?」沈子寅端起茶盞,心中感慨,青砂沏茶的技藝越發高超了,這茶香真是沁人心脾。
「你……你到底是人是妖?你剛剛明明站在火里,怎麼可能毫髮未傷地出現在這裏?」顫抖的聲音問出了眾人的心聲,齊堇色立刻皺眉怒視身後眾女,不知是哪個蠢貨給說出來了。
點點頭,童瑤自顧自走到她對面坐下,動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皇上派人去清音和_圖_書閣傳話,說你醒了要見我,我就帶著小白過來了,沒想到一來就聽到這麼不得了的話。」
即便如此,當眾人到達臨津閣時,看見的也已是火光衝天,整個臨津閣都被大火包圍,那火燒了內外幾層,顯然是人為放火。這火也相當詭異,其中似有藍星點點,而且很難撲滅的樣子。
「乖乖等一會兒就好了,幹嗎要一起去?」
沈青砂點點頭,對她安撫一笑,「別緊張,按你平時那樣就行,一切有我呢。」
淑妃和齊尚書離開了,皇上也離開了,沈子寅獨自站在寬敞的院中,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大胆?」沈青砂冷笑,「呵,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可怕的,我反正已經一無所有,要膽何用?」一句話將齊堇色堵回去,沈青砂目光轉向穆成澤,輕輕一笑,「皇上,早知如此我還不如不醒來,醒來過這種時時刻刻擔驚受怕不知什麼時候死於非命的日子,還不如當初就死了的好。」
懷月一臉凝重地將紙條收好,聲音有些緊張,「那奴婢出去了。」
低頭看一眼紙條,沈青砂聲音平平,「當然不是,嬪妾自認沒有寫無字天書的本事。淑妃娘娘拿著一張白紙是在和嬪妾開玩笑嗎?」
換上常服的穆成澤領著齊天福和沈子寅如閑庭信步般往前走,一路上到處可見宮人們竊竊私語,「沈婕妤」「妖怪」等詞不斷蹦進耳中。沈子寅眼觀鼻鼻觀心,以嚴肅刻板著稱的臉上半點情緒也無,齊天福則不知在算計什麼,抑或是謀算了一輩子讓那張臉怎麼看怎麼老奸巨猾。反倒是穆成澤心情好似很愉悅一般,嘴角一直保持上揚,連帶著腳步都輕快起來。
一句話令在場所有人都變了神色,齊天福目光中疑惑一閃而過,沈子寅也微皺了一下眉,齊堇色更是難掩驚訝之色。
這一嗓子直驚得屋中兩人汗毛倒豎,這叫聲實在是太恐怖了,簡直就是鬼叫。
穆成澤饒有興趣地摸著下巴,縱覽全局,看一眼神色變得頗為有趣的齊天福,再看一眼不動如山的沈子寅,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了兩下。堂下的百官越吵聲音越大,直吵得他有些頭暈,他整整衣服淡定起身,「沈少卿和齊尚書隨朕一起去看看,其他人都散了吧。」
「燒掉臨津閣?」沈青砂很認真地皺起眉,「娘娘在說什麼,嬪妾怎麼聽不懂?」
咬了咬唇,齊堇色百般不願也只能點頭,「是。」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沈婕妤妖邪附身火燒臨津閣」的消息眨眼間便傳到了朝堂上。這簡直像一顆大石砸進了水塘里,朝堂上頓時炸開了鍋,人聲鼎沸哪還有點朝堂的樣子。
此時火勢越發猛烈,熊熊烈焰躥起老高,外面的人已完全看不見裏面的情形了,只聽沈青砂的聲音仍舊清晰地傳出來,「淑妃娘娘,你錯過了最後一次機會。那麼,諸位,後會有期了。」
「都說貓有九條命,小傢伙送到我那裡時瞧著奄奄一息的,結果只是餵了點活血化瘀的草藥,沒到半個月就又活蹦亂跳的了。」童瑤施施然走到她面前調侃道,「你倒是像個屬貓的,不僅命硬,性格也一樣。」
看見她這副得意的模樣,穆成澤忽然玩心大起,捏捏她粉|嫩的臉頰,湊過去笑道:「來,再叫一聲哥哥來聽聽。」
沈青砂微微一笑,衛無雙一回宮,宸妃的位分往那裡一壓,淑妃便是心中再不情願也要來請安。提筆在紙上唰唰唰寫了一句話,吹乾墨跡,她滿意地看了看,然後遞給懷月,「一會兒照我說的做。」
淑妃本能地有些排斥和她接觸,看她這麼無禮更是心煩,但當著衛無雙的面也不好跟一個瘋子計較,只是劈手打開了懷月伸過來的手。懷月委委屈屈眼見著要哭,司畫忙攬住她,順手接過她手中的紙來,發現上面是青砂的筆跡。
穆成澤挑眉一笑,桃花眼中壞水四溢,沈青砂剛意識到壞了,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便被親了個正著,嗚嗚了兩下便自動消了聲。
「小白?!」咧咧嘴將把自己胸口撞得生痛的罪魁禍首拉起來,沈青砂的聲音里滿是驚喜。
那一天,陽光和今天一樣明媚,只是不屬於她……她跪在只有一扇小氣窗,陽光照不進來的冰冷柴房中,只覺得無助極了。瀕死的白兔躺在她懷中痛苦顫抖,隆起的腹下一攤鮮血染紅了它雪白柔軟的皮毛和她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裙。
沉默良久,沈子寅長嘆一聲,「青砂,你如果不是這麼聰明就好了。」
窩在穆成澤懷裡等人走了,沈青砂面無表情地伸手從桌上拿起一本奏摺看了一眼,撇撇嘴,「又是說我妖孽禍水,真無趣,就不能有點新意嗎?」
扶著桌角,沈子寅極緩極緩地站起身,僵直著一步一步走出門去,不曾回頭,不必回頭,更……不能回頭。
與她對視許久,齊堇色冷冷一笑,從袖中取出剛剛懷月遞過來的紙條拍到沈青砂面前,聲色俱厲地質問:「這難道不是你寫的?」
心驚膽戰的齊堇色鐵青著一張臉,領著一幫嬪妃將昏過去的衛無雙送回羲和宮,剛踏進大門卻見理應葬身火海的沈青砂好整以暇地坐在正殿之中,一副「恭候諸位多時了」的神情。
穆成澤微一愣,坐下笑道:「你們消息倒是靈通。」
穆易和傅芷蘭好容易回過神,對視一眼,奏摺已經送過來了,留在這邊徒生尷尬,忙起身告退。
面對某人變臉比翻書還快的神級演技,童瑤覺得自己嘴角有些抽搐,瞥一眼穆成澤,她淡淡道:「那一位於你不是新仇。」
沈青砂沒有哭,死死咬著下唇,她小心翼翼伸手從團團被剖開的腹中取出它的孩子,一隻、兩隻……即使她心中明白它們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獃獃望著懷中的笨鳥,不知過了多久,她像是終於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顫抖著伸出手小心翼翼掰開碧兒的嘴,只一眼便如被火燒了一般猛地縮回手——碧兒的舌頭……讓人給剪斷了!
見他終於來了,也顧不上什麼禮節,穆易劈口便問道,「青砂真的醒了?」
「胡說什麼呢。」鬆https://www.hetubook.com.com開齊堇色的手,穆成澤皺著眉上前一步將人扶起來。
甩開婢女伸過來的手,沈青砂凄凄一笑,一步一步往後退,邊退邊道:「我人活了,心卻還是死的,我對這座皇宮只剩下害怕,你為何寧願對著一具行屍走肉也不肯放我離開?皇上,我……恨你!」
對屋中另外兩人視若無睹,沈青砂扁扁嘴,一頭撲進他懷裡,聲音無比委屈,「哥哥……你別再丟下我了,我好害怕,我不要一個人待在屋裡,天黑了,都是血,都是血……」
沈青砂一挑眉,追問:「因為什麼?」
齊堇色被穆成澤拉著渾渾噩噩往前走,連自己爹頻頻遞過來的眼神都沒看見,恍恍惚惚就到了羲和宮。隨著小安子中氣十足的一聲「皇上駕到」,她此刻最不願看見的那個人迎了出來。
沈青砂臉色一黑,很沒骨氣地扁扁嘴,「哥哥……」
抬起頭,她的笑容乖巧溫柔,嘴角揚起的弧度是那麼完美無缺,「我明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而且——爹忘了么,我可是一直都在忍,從踏進沈家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忍。我是這麼弱小,螻蟻一樣輕賤,不忍我會死的。」
穆成澤饒有興趣地坐在一旁看這兩人「禮尚往來」般過招。
沈青砂緩緩吐出一口氣,「我想見兩個人。」
「爹哪裡對不住我了?」沈青砂笑吟吟地反問。
不知不覺間,瑤華宮已到。
正說著卻見後來衝進來的懷月手裡拿著一張紙,擠到淑妃身邊,嘿嘿笑道:「喏,給你,給你的。」
穆成澤微一頷首,心中有些煩躁。青砂昏睡不醒的這段時間,朝中許多事情都交給皇叔和賢妃打理,這個點他們一起過來,想必是那幫無聊的文臣又出什麼幺蛾子了。
「小姨是在示意我和皇上該把你滅口?」捏著小白的爪子,沈青砂嗤笑一聲,覺得和童瑤說話比和沈子寅說話輕鬆多了。
齊堇色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瑤華宮的,她今天是真的被嚇到了,沈青砂離開時在她耳邊說了句「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說話間她的手指點上自己手背,那刺骨的寒氣似乎到現在還殘留著。
當年強忍住的淚水,終於在七年後流了出來。她用力握住胸前的長命鎖,心想:哥哥,那日你是不是就已經知道,我遲早會變成今日這樣,所以你再次鄭重地讓我答應你,絕不能造殺孽,尤其不可傷害沈家人?嘴角幽幽勾起一絲慘笑,哥哥,對不起,我要毀約了,即使……即使到現在我仍覺得你還活著。
「團團,團團……」她顫著聲一遍一遍叫著白兔的名字,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卻死撐著不肯流出來。手心那樣清晰地感覺到,團團的身體在一點點僵硬變涼,死一般寂靜的小屋裡,靜得只聽得見團團的咬牙聲,它努力弓起身,長長的耳朵緊貼著身體,它是那樣痛苦地掙扎著想要活下去,那樣想……而身為主人的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死去。
手指點上她的嘴唇,穆成澤拖長了聲音,「不叫那就親一個?」
「我沒事……」沈青砂發白的唇輕輕一勾,彎出一個完美無缺的淺笑,然而,「啪嗒」一聲,一滴淚跌落在地上。
「把太子還給我!」淑妃柳眉倒豎,怒喝著劈手來搶。
「青砂!你在說什麼傻話,你怎麼可能不是我的女兒!」沈子寅瞬間變了聲調,話說到這個份上,青砂要做什麼,他如何還能不明白。
摸著小白柔軟的毛,沈青砂抬頭看看她和穆成澤,無所謂地笑笑,「你們都聽到了?」
他頓時鼻子一酸,「青砂,你要忍,一定要忍。」
神情麻木地脫下外裙包起團團和六隻幼崽的屍體,多麼諷刺,在這座宅子里,竟是一隻兔子讓她知道了什麼是親情。即便這孩子原本並不是它想要的。
目光順著齊堇色的臉落至穆成澤牽著她的手上,沈青砂面無表情地跪下,「不知皇上駕到,臣妾有失遠迎。」穆成澤還未來得及讓她起身,只聽她又道,「然臣妾福淺命薄,恐難消聖恩,還請皇上移駕瑤華宮。」
心臟像被一隻手狠狠捏住,她捂住心口,眼前驀地一陣發黑,世界天旋地轉,無力掙扎也不想掙扎,就這樣直直往後倒去,迎接她的不是冰冷堅硬的地面,而是穆成澤溫暖的懷抱。
懷月一路小跑進來,「小主,淑妃他們到了。」
「就那個遊方術士來給你醫治的時候,當時我們都以為你立刻能醒來,於是所有人都來了。」
跨進正殿,只見穆易和傅芷蘭端端正正地坐著,他隨口問道:「這麼晚,你們怎麼來了?什麼急事不能等明天?」
「啪」的一聲將手中奏摺重重摔到桌上,穆成澤冷笑一聲,「原來淑妃也有著急害怕的時候,居然犯下這麼白痴的錯誤。這三本奏摺先放我這裏,明日再有上奏的也通通記下來。咱們不挑一兩個小的開開刀,也對不起人家特地送上門來啊。」說完發現對面二人沒有言語,奇怪地抬頭去看,卻見對面兩人定定望著門口,目光震驚。
一個月前,趁著她不在屋中,沈青瓷帶了一隻發|情的公兔子來和團團交配。團團不肯想逃跑,結果沈青瓷竟讓她的婢女按住團團,讓那隻公兔子強行交配,就因為她想要看生小寶寶!
沈子寅恍了心神,彷彿片刻之前發生的事情只是他的幻覺,青砂怎麼會有那種言辭激烈的舉動,青砂應該一直都是乖巧沉靜、溫柔淺笑的模樣才是。
「哪來的什麼惡趣味,我就是覺著剛剛那聲叫得挺好聽的。」堂堂大晏皇帝竟擺出一臉無辜樣,「乖,再叫一聲。」
空洞失神的眼裡突然闖進一隻兔子,遲緩又吃力地抬起頃刻間重逾千斤的手臂,想要觸碰卻又不敢觸碰那明知只是存在於記憶中的幻象,發白的唇顫抖著低低吐出那個滿是血淚的名字——團團。
「不要。」
一個時辰后,派出去的人終於將碧兒帶了回來。
沈青砂眼神一亮,迅速撲到籠邊,碧兒渾身羽毛蓬亂,髒兮兮地閉眼蜷縮在籠子里。雙手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后怕而顫和_圖_書抖著,打開籠門,她輕輕叫了一聲。熟悉的呼喚聲讓碧兒睜開眼,看見沈青砂它忽然激動起來,一頭衝出籠門扎進原主人懷裡,張口叫道:「青砂,青砂……」
好一會兒才被放開的沈青砂喘了兩口氣,怒瞪他,「你還能再無賴一點嗎?」
穆成澤不解地轉過頭,明媚的月色下沈青砂只穿了件單薄的中衣,也沒有穿鞋,就這樣赤足站在門外,及膝的長發柔順地散著,懷中還抱著一隻軟枕,神色惶恐地站在門口。她本來就身形纖瘦,此時看起來更是像小孩子。
一口茶被這嗆住,沈子寅的聲音有些緊張,「什麼……真相?」
椅面上好似突然生出尖利的刺來扎得沈子寅坐立不安,青砂的話令他心頭一陣陣發顫,「是爹對不住你……」
循著衛無雙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眾人只看了一眼便嚇得魂飛魄散,只見沈青砂就站在火海之中,手中抱著一個襁褓,搖曳的火舌已經舔上她的衣角,她卻好似渾然不覺一般。
纖細的長睫緩緩眨了眨,沈青砂用盡全身力氣攀著穆成澤雙臂,垂眸低低開口道:「不可……不可原諒!」沙啞的聲音透著令人窒息的強烈恨意。
走到半路忽見兩三個小宮女慌慌張張地邊跑邊叫道:「走水了!走水了!」
拍拍她腦袋,穆成澤起身,「等著。」
「你們都看見我放火?」見眾人弱弱地點頭,沈青砂仍是安然自若地微笑著,「淑妃娘娘不會不知道捉賊捉贓的道理吧,既然說看見了我放火,為什麼不當場捉住我?」
彈指間沈子寅感覺自己蒼老了十歲,最簡單的一個字在喉間起伏數道輪迴,才終於氣若遊絲般地吐出來,「好……」
「剛剛懷月姑娘忽然大吵大鬧,奴婢們光顧著去攔住她,誰知就那麼一盞茶不到的時間,一直都坐在房裡不言不動的沈婕妤忽然就沒了蹤影。」司畫的聲音低了低,有些困惑地說,「我們這麼多人竟是誰都沒看見。」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面前傳來很輕的腳步聲,沈青砂垂下眼瞼,低頭喝了一口茶。忽聽「喵嗚」一聲,她心頭一動,猛然抬頭,還未來得及看清,那黑色毛茸茸的一團便直直撞進懷中。
齊堇色無法自控地往後退了兩步,只覺心驚肉跳,倒不是為沈青砂言語所嚇,只是……你見過站在火焰之中坦然自若地說話的人嗎?還讓她進去,開什麼玩笑,這麼大的火誰進去誰死。
耳畔傳來穆成澤緊張的呼喚聲,像一隻溫柔卻有力的手將她即將沒入暗無天日深淵中的靈魂一點點解救出來。
沈青砂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實在不能把這麼惡劣無賴的傢伙當成皇帝,推推他道:「肚子餓了,煮碗麵條來吃吃。」
沈子寅局促地別開眼,「爹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沏好一杯茶推到沈子寅面前,沈青砂微笑,腮邊小巧的酒窩看起來格外乖巧,「女兒想向爹打聽一件事。」
「青砂……」穆成澤嘆息般地叫了一聲。
重新倒了一杯熱茶捧在手中,杯口熱騰騰的水汽氤氳,隱於霧氣之後的清秀面容,似笑非笑,似嘲非嘲。她靜靜靠在那裡,黑如點漆的瞳仁深不見底,定定望著虛空,彷彿真的是一隻披著一張乖巧安靜畫皮的……妖物。
「重回永福村之後,我就懷疑那不是一場普通的屠村案,這一點已經得到證實。」她徑自往下說,「我清楚地記得娘死的時候身上是沒有傷口的,當時我不知道娘是因何而死,現在我知道了,精準擊打後腦勺上的一個部位,不需要太大的力量,不會留下明顯的傷口,便能一擊斃命。娘是被這種手法所殺,我宮中死去的其他人也是。」
六隻幼崽全部被取出,排成一排躺在她裙子上,團團已經沒了哀叫的力氣,溫柔濕潤的眸子看著自己的孩子,又望了她最後一眼,帶著對這個世界的眷戀終於安心地緩緩合上。
「嬪妾沒想做什麼,不過就是睡得太久有些無聊,想和娘娘開個玩笑罷了。」
「傷……比死好。」她淡淡接道。
「女兒想知道——永福村被屠的真相。」
心頭猛地一驚,他連忙站起來迎過去,「你怎麼自己起來了?」
「娘死的時候,雖然我還很小,很多事情記不清了,但我始終相信很深刻的記憶是不會消失的,它們只是被塵封在腦海的最深處,一時想不起來而已。等到哪一天無意中觸碰到一些仿若鑰匙一般的事物,記憶之鎖就會打開,該記得的都會想起來。」她輕輕敲著桌面,微微一笑,「現在我找到了那把鑰匙。」
世間之語往往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何況穆成澤本就故意,這話可是半點安慰作用也無,淑妃聽完臉色越發蒼白了。
穆成澤一抬手扶住她,「淑妃不必拘禮,朕也是聽見件稀罕事,所以臨時起意帶兩位愛卿過來看看。」
「鐵血無情的沈大人原來也會自欺欺人嗎?」捧著熱氣裊裊的杯子,她不以為意地笑笑,「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不管我是不是想要報仇,只要我活著就是與齊堇色作對,與齊堇色作對就是與齊家作對。既然註定了會不容於後宮,乾脆就轟轟烈烈地化身妖孽,乾脆……就不容於天下吧。」
這時,火場之中的沈青砂也看見了淑妃,火光之中看不清楚,只覺得她似乎是笑了笑,朗聲道:「淑妃娘娘,讓您失望了,沈青砂命硬沒死成,而且也沒傻掉,您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妖怪?你要是現在敢衝進來救這個孩子,我們之間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不然,人在做天在看,這世上真的是有鬼的,你信不信?冤魂索命啊,十幾條人命,淑妃娘娘您一條命可抵不過來呢。」
難得見到她露出這麼孩子氣的笑容,童瑤只覺得溫暖莫名,拍拍她的手背,低低囑咐:「你自己多小心,萬事不可急躁。」
「齊家和當年永福村的屠村案有關。」不是詢問而是肯定的陳述句。
「娘娘,奴婢聽過一些話……不知當不當說。」柳宿端著茶托,小心翼翼地開口。
婢女也壓低聲音答道:「夙王和賢妃過來了和圖書,在正殿候著。」
什麼是畫皮,這才是真正的畫皮妖物,沈青砂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聲,然後迅速換上天真無邪的面孔,笑嘻嘻道:「我就知道從鐵面無私的沈大人口中是決計問不出東西來的,而小姨你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家青砂莫非是第一次知道我是個無賴?」穆成澤捏著她泛紅的臉頰笑得甚為得意。
站到地上的那一瞬,他腦中忽然想起書上記載有關「斷袖」由來的故事,當時看的時候覺得不可思議,現在卻明白了那種感覺——當你打心眼裡珍愛一個人時,哪怕只是吵了她睡覺這種小事,都會讓你覺得心疼。
「淑妃手怎麼這麼冷?臉色也不好看,看來是被嚇著了。」抓起齊堇色的手,穆成澤笑著安慰道,「俗語有云,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你又沒做過害人的事,有什麼可怕的?何況你是太子的生母,堂堂淑妃,哪個妖邪敢害你?」
「如果我不是您的女兒,您還會覺得對不住我嗎?」不等沈子寅回答,她搖搖頭,自問自答道,「當然不會,如果我不是你的女兒,你不僅沒有對不住我,反而是我欠你一份養育之恩,雖然養得很糟糕,但不管怎樣還是把我養大了。好在現任刑部尚書年事已高,過幾日皇上會提拔你為新任刑部尚書,這個債我就算還清了。」
「啊?」穆成澤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問為什麼會把碧兒給沈青瓷,「當時你還昏睡不醒,我也沒心思理別的,你妹妹她看見了說想要,我也就給她了。」
衛無雙緊張地起身,「怎麼回事?怎麼就不見了?」
齊堇色猛地低下頭,然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手中的紙條居然真的變成了一張白紙,一張乾乾淨淨除了一道摺痕什麼也沒有的白紙。
那就是才數日,還不是太久,或許還來得及,「要回來,快,立刻要回來!」
從小到大,她從不相信鬼神,要那些大臣寫那樣的奏摺也不過是遵循歷朝歷代的先例,可是除了妖怪,誰還能在火場之中出入自如?她分明看見沈青砂被火燒了的,怎麼會一點事都沒有?可是,她若真的是妖,為何半年前會任由自己對她為所欲為?
正埋首看奏摺的穆成澤停下手,微微想了一下,「哦,碧兒被你妹妹要走了。」
「你們這麼多人,連個病人都看不住,還好意思說沒看見?還不快去找,青砂現在的情緒還很不穩定,萬一出了事怎麼辦,誰負得起責任!」
趕回小屋的她聽見團團的尖叫聲,衝進去便看見這令她手腳發麻的一幕,那不是交配,那是強|暴,是慘絕人寰的強|暴!一瞬間,照在她身上的溫暖陽光盡數化為寒冰,凍得她牙齒都開始打戰。她剛剛偷聽到沈夫人要將她嫁給南渭王府的那個癱子,心中一個聲音嘶叫著:你看見了嗎,看見了嗎?團團的今日便是你以後的下場!
童瑤一挑眉,語氣慵懶,「我們家蒔蘿冰雪聰明,何須我啰唆,隨便這麼一猜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青砂,不要使性子了!」
剛推開屋門,小白便從她懷裡跳下,顛顛地跑去蹭穆成澤褲腿,無奈地笑了笑,她問:「穆穆,碧兒呢?是不是在夙王那裡?」
沈青砂抱著小白起身送她出去,童瑤又低聲關照她兩句,走到院門前,沈青砂腳步一頓,忽然笑起來,「哎呀,忽然想起來,我貌似被禁足了,只能送到這裏了,小姨路上小心。」
「哈,不過開個玩笑,娘娘真以為太子在我手裡?」沈青砂隨手將襁褓丟在地上,襁褓骨碌碌滾了兩圈滾到齊堇色腳邊,裏面卻只是一個枕頭。
「開玩笑?燒掉一整座臨津閣就是為了開玩笑?!你這玩笑也未免開得太大了吧?!」她那談笑自若的模樣讓齊堇色覺得無比礙眼,怒氣噌噌往上躥。
「青砂乖,沒事了,我不會丟下你了,再也不會了。」穆成澤將人摟在懷裡輕聲安撫著。
眨眨眼,她狡黠地一笑,漆黑的眸子熠熠生輝,「我忽然有個不錯的主意,不如你也猜猜?」
「你……」齊堇色知道自己在發抖,但控制不住,開了個口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要說什麼。
「這麼說,你不想知道當年之事除了齊家還有誰參与了?」童瑤眼波輕輕一轉便是儀態萬方。
領了命令的宮人很快出去了,沈青砂獃獃坐在那裡,雙手交握也不說話,只是焦急煩躁地望著門口的方向。穆成澤幾次想開口,可一看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便什麼話也問不出來了。
答案太過完美,讓穆成澤無法拒絕,只是……低頭看看她光著的小腳丫,他嘆口氣,無奈地將人抱起,施展輕功避開走動的婢女們直奔小廚房而去。
摸摸她的頭髮,穆成澤有些無奈地道:「緩過來了?幹嗎嚇唬皇叔他們?」
「明日之後,我就不再是您的女兒,我與沈家再無關係。沈大人,我們從此……互不相欠。」沈青砂說這話時靜靜看著窗外,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沈子寅第一次從那清泉一般令人舒適的聲音中聽出了刺骨的涼薄,瞬間,心如刀割,遍體鱗傷。他無聲地笑起來,青砂還是那樣……能用一句話殺死一個人。
「因為你……」齊堇色乍然住口,因為你當時站在火場里,這種透著詭異的話簡直是說還不如不說。
對她點點頭,童瑤轉向穆成澤俯身行了一禮,「皇上,童瑤告退。」
拍拍手中的襁褓,沈青砂笑道:「娘娘果然很愛惜生命,比起您自己的命來,這孩子也是隨時可以犧牲的吧?」
無聲地笑了笑,穆成澤領著婢女走到外間,這才低聲問:「什麼事?」
「淑妃娘娘,想要回太子的話,就半炷香之內趕到臨津閣,否則,就等著收屍吧。」司畫下意識地讀了出來,嚇了在場眾人一跳,誰也想不到這位沈婕妤剛醒過來便做出如此驚人之舉。
眾妃都睜大眼睛看著火場,衛無雙沖在最前面,突然她伸出手指驚叫道:「青砂!」
沈青砂茫然地抬起頭,好一會兒才從那段回憶里走出來。青瓷想必早已把當年的事忘得乾乾淨淨了吧,和*圖*書但她沒法忘,如今更加不能忘!
顧不上髒亂,淑妃提著裙角第一個衝進火場,滿目皆是燒得焦黑焦黑的殘骸,哪裡還有沈青砂的蹤影。壓著觸目驚心的感覺,齊堇色穩住心神指揮眾宮人將每一寸焦木都翻了個遍,結論是——沒有屍體。沈青砂就這樣不見了,就彷彿空氣一般,在眾目睽睽之下於火場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一時間,每個人都在別人蒼白的臉上看見了懼意,一個「妖」字幾乎要脫口而出。
宮女內監提著水桶來來回回忙著撲火,火勢卻越燒越旺,那一桶桶的水仿若杯水車薪一般絲毫不起作用,正在眾人一籌莫展之時,那火卻莫名其妙地滅了。
手中茶盞「哐當」落地,齊堇色臉色一陣陣發白,莫非她真的是妖?若不是妖,怎麼可能死了半年又活過來?怎麼可能不怕火燒?又怎麼可能讓紙上的字憑空消失!
沈青砂依舊笑得溫婉沉靜,看著他語氣平平地道:「既不容於天下,如何容於沈府?爹,你大義滅親,上書彈劾我吧。」
「臣妾從來不知道什麼叫使性子,臣妾只知道臣妾的孩子沒了,臣妾身邊的人死的死瘋的瘋,兇手就站在我眼前,我卻不能替他們報仇。除了這一面之詞我也沒有證據讓您相信。我沒辦法和害我的兇手共事一夫,誰知道她什麼時候又會害我,麻煩皇上高抬貴手別再來找我,放過我這條賤命吧。」沈青砂聲音平平,說話間一直望著齊堇色,那目光不凌厲也沒恨意,只是冷得沒有溫度,冷得彷彿可以直直滲進人心裏。
沈青砂頓時一陣惡寒,很嫌棄地看他一眼,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惡趣味?」
側身避開穆成澤的攙扶,沈青砂自己站起來,聲音清清冷冷,「皇上既然不肯信臣妾,又何必來看一個您不信之人?」
晚膳時分,婢女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剛要出聲,穆成澤立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側頭瞧了一眼還在熟睡的小丫頭,只見沈青砂眉頭微微皺起,睡得很不踏實,看得他有些心疼。生怕吵醒好不容易才睡著的她,他小心翼翼坐起身,一點一點抽出被壓住的衣袖,躡手躡腳地下了床。
「人在說謊或者做了壞事的時候會因為緊張而避開問話者的目光。」輕笑一聲,沈青砂悠然道,「這還是您教我的。」
齊堇色不由得瑟縮了一下,像要給自己壯膽一邊,厲聲道:「沈婕妤,你好大的膽子,敢這麼和皇上說話!」
沈青砂緩緩睜開眼,一雙眼眸黑而無神,茫然地望著他,沒有一點生氣。
一盞茶后,司畫一臉慌張地衝進正殿,「娘娘,不好了,沈婕妤不見了。」
穆成澤倒抽一口涼氣,青砂的眼神不該是這樣的。她那空洞的眼神只讓他覺得頭皮發麻,就好像是一隻冰冷的妖物侵佔了沈青砂的身體,正透過她的眼睛冷冷望著他……
「是……什麼時候的事?」緊緊揪著他的衣袖,沈青砂神色惶惶,聲音也還在顫抖。
走水?淑妃心頭一跳,看她們跑過來的方向,那是——臨津閣?!她不由自主地攥緊手中的帕子,揚聲道:「走快點!」抬轎的應了一聲,連忙提了速度,淑妃這一著急,同是坐轎輦的衛無雙倒是無所謂,可苦了其餘那些沒有轎輦的低級妃嬪們,直趕得氣喘吁吁,亂了髮髻。
「不是我們消息靈通,是有人消息靈通得有些嚇人!」傅芷蘭卻是半點喜色也無,面色凝重地從袖中掏出幾本奏摺擱在桌上,推過去。
破舊的柴房門忽然被打開,明媚的陽光一下子照進來,竟讓她覺得刺目。垂下眼,目光恰恰落在染血的柴刀上,無意識地一伸手將柴刀緊緊握在手中,她面無表情地望向門口。
童瑤一臉疑惑,「碧兒?那是什麼?」
沈青砂伸手拉住他的袖子,眸子黑黑亮亮,「一起去。」
「忍你要記得,恨你也要記得,沒有把握絕不能出手,一旦出手必要一擊斃命。」童瑤優雅起身,意味深長道,「古人云開卷有益,書中自有你所求之物。」
稀罕事當然是指沈青砂的事,齊堇色尚有些餘悸未消,於是只勉強笑了笑,卻聽穆成澤說:「朕不信什麼妖邪之類的無稽之談,此事到底如何,淑妃陪朕再去趟羲和宮吧。」
不是新仇,那便是舊恨,沈青砂眨眨眼,心頭狂跳——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翌日,羲和宮。
手中柴刀「哐當」落地。
齊堇色微微一怔,原來自己竟在不經意間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這真是太失常了。她皺起眉,對這樣的自己很氣惱卻也無法,接過溫熱的茶盞,道:「說來聽聽。」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再開口時聲音變得有些凄涼,他說:「青砂,慧極必傷。」
穆易和傅芷蘭同時呆住了,這個……真的是青砂嗎?心頭忽地一堵,青砂……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團團忽然停止了掙扎,痛苦吃力地抬起頭,伸出柔軟的粉|嫩舌頭舔上她的手指,圓圓的眼睛乞求般望著她。她讀懂了團團的想法,死死咬緊牙關,冰冷的手指猛地揪緊衣角,然後一根一根緩緩鬆開,終於艱難地伸過去拿起地上的柴刀。
握緊柴刀,她仰面深吸一口氣,低頭乾淨利落地一刀劃破團團的肚子。剖腹有多痛,她不知道,大約是一種極致的痛。那一刀下去,團團驟然發出一聲慘烈的尖叫,後腿劇烈地蹬了幾下。
「青砂……」天籟一般的聲音,陽光下,沈青璠宛如從天而降的救贖之神。
握著杯子的乾淨手背上青筋淡淡隆起,顯示出手的主人正努力壓抑著情緒。青砂要說的要問的,他當然知道,他早就知道!只不過……只不過這麼多年一直逼著自己假裝不知道罷了。忍和忘從來都是相生相剋,相互依存,不假裝忘記假裝心已亡,如何能忍得了在心上插上一把利刃的痛苦?
蝶翼般的睫毛輕輕顫動,她垂著眼低低地笑,「我只恨自己不夠聰明。」
「我知道,」沈青砂笑著抓起小白的爪子和她揮揮爪,童瑤也笑著伸手拍拍小白的腦袋,「小白,姨姨走啦,以後有機會再來看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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