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疊金
「好。你時刻關注著此事。」
「是他。」
「薛某哪有這才能,這戲正是青鈺先生寫的新戲,只可惜青鈺變成妖獸死了,這麼好的戲沒幾人敢唱了。」他轉而給我斟酒夾菜,又講起戲來:「這妖女必須不斷吞食人心,才能維持人身不被發現。城中接二連三有人被挖心慘死。皇上震怒,命官府徹查此事。郡主猜一猜這妖女最後被抓到了嗎?」
我覺得,既然我是僱主,就該拿出僱主應有的姿態來。而他是「流景」,我就該像對待流景一樣對待他。
「你定吧。」我無心此事,望見妝奩上擺放了好幾個精緻的錦盒,問道:「這是什麼?」
我心中咯噔一跳,連忙走了出去:「是不是查到流景的身世了?還是說……查出景山邊境那隻妖獸……」
夢境十分真實,彷彿置身其中。
絨芝的死,妖花的事,楚夜麒的病,一樁樁事情弄得我心神不寧、難以安枕,白日困頓乏力,我擔憂嵐祁會找人去桐明山加害楚夜麒,結果就夢到了此景……
我微怔,原來見我之前,他已經中了千絲斷,所以他才對我那樣的態度?
我的心彷彿被他抱在手心裏小心呵護著,可這樣的呵護是有盡頭的。
「郡主不是王妃的女兒?」阿永驚道。我亦震驚不已!記得陸校尉說,夏天心因為墨筠王不答應她嫁給楚夜麒,賭氣出走!卻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也往後急退,扒拉著凌亂的長發,捂住被子:「你,你倆怎麼進來的!」
我心中咯噔一跳,崍巫山、未婚妻、大皇子、妖女……這故事影射得太明顯了!難道不是意指我?
他笑了笑,眸中又填滿了戲謔:「郡主想成為她嗎?」
可十數殺手從樹上飛落而下,攔在了我們之間,刀劍出鞘,迅影飛馳!
阿永也驚道:「啊?郡主真是假的?所以殿下才不願娶她,不想與她過多交往?」
我也明白了過來,麗春河那次,他和嵐祁打架,是因為發現被騙……而後來,他對我態度轉好,也是因為此事……
楚夜麒眯了眯鳳眸,俯身森然道:「正因為你姐姐會除妖,妖獸一族將她視為勁敵。如果真的還有一隻妖獸沒被抓到,對方肯定回來對付你姐姐,說不定此刻已藏在你姐姐的床下,到了晚上會爬出來……」
不管過去如何,我是不是夏天心,薛輝那番質疑構陷,只是危機的開端,我若再深陷此地,後患無窮。
二人邊打邊罵,抓臉面、撕衣裳……最後噗通一聲,滾進了池塘!
楚夜麒忙道:「這件事,心兒絕不能插手!她如果動用墨筠王府或神策軍的力量去處理此事,也就同時將墨筠王和神策軍捲入了這場陰謀里。若是出了差錯,薛輝他們必會拉墨筠王下水,污衊墨筠王收養妖怪為女兒,重演當年『通寶十年』的亂局……」
「公子,我們以前是朋友,可現在你在我這做事,情況就不一樣了。」
他怔了怔,眸中情緒流轉,萬千星光閃過,面具下的耳朵漸漸泛出了薔薇色的紅暈。他忽而一笑道:「郡主現在也學會說漂亮話了。」
「來,這一頁書我看完了,幫我翻一頁。」
楚夜麒的侍從驚慌失措:「殿,殿下!他們會妖術!茜雅公主說得沒錯,他們一家都是妖怪!」
「下官查了查,發現這簪子郡主曾戴過!可是,郡主的發簪怎麼會插在絨芝的頭上了?」
「呃……」
我微驚:「絨芝頭上?」
我:「……」
他明眸柔情綿綿:「這又不是難事,我想照顧你,學一學不就會了?」他勾著我的下巴,讓我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好看嗎?」
我:「!!!」
這一晚,我夢見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夏皇的大壽慶典,各國使節佇立在大殿外,黧面雕題,獻獒效馬。我一眼就看到了楚夜麒,他站在隊伍前頭,禮服華冠,英姿瀟洒,俊顏雋秀,鳳眸有一種說不出的明澈淵澄。
「外面都這麼說呀?說是除了那個青鈺先生,還有一隻妖獸沒有被抓!寶寶好怕怕!」小太子將我抱得更緊了:「姐姐保護寶寶!寶寶今晚和姐姐睡覺吧?」
夢裡,楚夜麒被人追殺,就在夜心園的桐花林里……不過夢裡的楚夜麒還很年少,桐花林還未圍牆築院,到處雜草叢生,碎石遍布。
「郡主放心,都準備好了。奴婢還給郡主選了幾件喜慶的衣裳,郡主看喜歡哪件?」
阿永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巨世子是不是也知道郡主有神力?所以後來沒再懷疑郡主了?」
「公子說這種話,我可要生氣了!在我心裏,你比什麼都重要,權財本就是過眼煙雲,我只要你開心,我也就開心。」
我偷偷去了趟夜心園。
「王妃本想帶慕神醫進宮看看,可王爺不讓,說宮裡御醫雲集,自有辦法處理,現在進宮很危險,怕被傳染上,所以命我來跟郡主說一聲,靜待皇上的旨意。」
「心兒深受打擊,性情大變,後來得知自己不是王妃的親生女兒,失蹤不見了……」
「這正是此事最棘手之處。心兒終歸異於常人,若皇上想保她,說她是神女,她便是神女。若想除去她,說是妖獸,也就是妖獸……」
他的聲音緩緩飄來:「郡主愛戲,今日這齣戲,薛某特意請千媚戲院的頭牌來唱,郡主可還滿意?」
「跟以前一樣,都收入百寶箱吧。我戴上回在金鼎閣買的那支碧海曇月簪就行。」
「郡主一個多月沒開過笑顏,還是這樣子笑起來好看。」他眸中映著我的嬌顏,又近了幾分,緋色薄唇離我極近。
我眸光落了下來。先前我過於相信嵐祁,卻被他瞞了不少事情。所以我轉而求助陸校尉,拜託他幫我秘密查些事。
薛輝的條件,我不可能答應他,卻又擔心他手上還有其他證據。
淚水滾滾落下,視線混淆不清,茫茫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我一個人,孤立在千尺寒冰的山巔上。
「沒有……我什麼都沒吃。我防著他的,你別擔心了,我知道錯了……」
「下官不是這個意思,下官正是查絨芝的案子時,發現絨芝不是青鈺所殺,又聽到一些謠傳,一時拿捏不準,所以來問問郡主。」
「公子歇一會吧,小心傷了眼睛。」
絨芝一案,我按照楚夜麒的意見,靜觀其變。可大理寺那邊也一潭死水,毫無消息,反而派人去崍巫山查我的事。薛輝此番約我,必是另有深意!我毫不猶豫便回了帖子答應了下來。
比如風鈴和文房四寶的事情,我為何要心慌害怕?為何要跟他解釋?
「還有,」他頓了下:「薛輝最近沒怎麼查絨芝的案子,反倒頻繁派人去查以往妖獸的情況……還命人去了崍巫山。」
丫鬟荷香手尖著嗓子說道:「你們都瞅瞅!誰說沒有花開!上次我在郡主院里採的就是這種花!你們都還不信!說我錯怪秀妍了!這會兒打臉了吧!」
他溫熱的手落在了我的肩頭:「我知道郡主是擔心他們,但也得顧著自己的身體。王妃足智多謀,王爺身經百戰,黎水城城主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相信很快就有好消息傳來。」
基本忘了他叫我來幹什麼的了?
我:「……」
他寵溺地望著我,又轉眸看了眼屋裡的眾人:「你怎麼又和夏似玉坐在一起了?」
他緊張地望著我,沙啞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說得十分吃力:「你喝了他倒的酒?吃了什麼東西嗎?」
一個是流景的身世。我總覺得流景的身份很不一般。楚夜麒幕僚眾多,他為什麼偏偏選中流景來假扮?最近楚夜麒安然無事待在這裏,讓流景替代他在楚國行事,且至今無人起疑,這其中必定還有什麼秘密!
最後,他將自己送的那一對紫玉鎏金比翼雙飛步搖戴在了我頭上。
「所以殿下一直沒放棄尋找郡主,一直等著郡主回來?」
「殿下快跑!」我心急如焚,抓起地上碎石擊向高空,聲聲慘叫,弓箭手被石子擊中,如折翅的大鷹墜地。
另一人道:「她哪裡都漂亮。」
衣裳被刺破,可劍卻沒能刺入我肌膚,我毫髮無傷,紫瞳灼放光芒,殺手嚇得急退!
他手上一抖,茶水溢出一星半點,可抬眸仍是那抹淡笑:「郡主覺得,我這樣的身體,還能去喜歡誰嗎?」
「哦……」他拉長了尾音,一臉半信半疑,輕咳了一聲:「除了這簪子,下官還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說,青鈺和絨芝的死都大有隱情。這些年妖獸頻出,一直未除盡,原因是這背後還藏匿了一個更厲害的妖王!」
他臉頰微紅,遞來一個錦盒:「上回你好奇縹緲島的彩貝有多美麗?我順道去了那兒,運氣不錯,找到了一些,你看看喜不喜歡。」
阿永道:「那後來郡主去哪了?」
他道:「流景做事極具目的性,心思也不在兒女情事上。當初他一時興起,喜歡絨芝,不過是將絨芝當做玩物留在身邊。此次絨芝慘死,他卻跟沒事人一樣,說他薄情,一和-圖-書點也不為過。」
「殿下!」我一個箭步沖了出去,順便撞飛了氣暈過去的秦先生……
「哈哈……」滿堂鬨笑。
如錘擊心,我心口一痛:「如果你好了呢?你就說說,如果好了,你想和喜歡的姑娘過怎樣的生活?」
陸校尉道:「而我們安插在公主身邊的那個暗夜使,也高燒了,估計被傳染上了。」
我垂了垂眸:「昨晚處理公務,睡得有些晚了……給皇上賀壽的禮物都準備妥當了嗎?」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也不想理她,便沒再關心她的事情,繼續去查妖花的事了。
他:「……」
我:「……」
「就是……你看陸校尉和宛路他們,對我言聽計從,從不敢說一個『不』字。我要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的~~」
我:「……」
我:「……」
他道:「我剛到萬國山莊,嵐祁卻攔住了我……他說有事找我。」
楚夜麒道:「好在大家都認為,絨芝是我們的人,她有孕慘死,我們有理由也有立場出面查清此案!我已命流景從楚國派使節過來,以楚國的名義,徹查絨芝一案。如果能查出這一切都是薛輝所為,心兒的麻煩便迎刃而解了。」
「誰知道呢,你這從小就沒爹娘的人,手腳就是不幹凈,連我臭襪子都偷來穿~~」
如此,我方知,這是嵐祁用的計。他無權阻止我僱用「流景」做幕僚,便故意敗給「流景」,將事情鬧大,傳去父王耳中,父王自然會出面阻止!
「公子陪我忙了一天的事情,一定很累吧,你躺榻上睡會吧。」「咳咳,公子,我讓你去榻上睡,不是我身上……」
「恩,準確的說是戴在丹青湖那具女屍的頭上。難道是郡主轉送給絨芝的?」
涼風猛地襲來,如幽靈之爪冷颼颼深入衣裙,原本只是若隱若現的玉肌雪膚,此刻盡顯無疑!而胸前那對飽滿瑩潤的玉兔幾乎要脫穎而出!
「這個又是誰送的?」
他氣猶未消:「他都跟你說什麼了?」
「下官豈敢,」他笑得挑釁又猥瑣:「下官喜歡郡主,怎捨得誣陷郡主呢?」說著伸手過來就要摸我的臉,我狠狠打掉了他。
他聲音平復了下來:「上次甄初紫被殺,她為了保護自己免受傷害,使用了神力,我當時便懷疑她是真的心兒,可嵐祁不願承認。後來麗春河暴漲,她毫髮無損,我才確定下來,我被嵐祁騙了,她就是心兒!她早就回來了!」
楚夜麒道:「小太子想要見你,翠姨攔不住他,我只得進來叫他出去。」
我柳眉一沉:「什麼鬼話!這是何人造謠!」
我:「……」
我最深愛的楚夜麒,最信任的嵐祁,最敬重和愛戴的父王和母妃,都一直在欺騙我嗎?
我目光直盯盯地看著他:「我一點兒也不想在那耗時間,就想和公子待在一起~~」
「你,你,你剛才碰到我了,你要負責。」
我命嵐祁回趟王府商議此事,不巧的是,他回來的時候,我去沐浴更衣了,等沐浴回來,就見他和楚夜麒在議事廳里吵得不可開交!
玉莞公主拉了拉我的衣袖,她矮矮的個子,五六歲的年紀,圓圓的臉蛋極是可愛:「天心姐姐,你看那個小哥哥,額心畫了顆硃砂痣,好美呀。」
「我才不稀罕你教呢!」我白他一眼:「夫子你學藝不精!說什麼珊瑚海離此地兩千里,車程半月就能到。可是這都過了三個月了,殿下還沒回來!」
一聲利器穿破皮肉的聲響,嵐祁明明站在我身前,瞬息卻到了那侍從身後,純鈞劍一劍刺穿了侍從的喉嚨!
再比如,他不願聽命於我,不願陪我吃早餐……我可以扣他工錢啊!
我勉強一笑:「原本我想抱病不去的。東南戰事吃緊,母妃一聲不吭就去找父王了。這府里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不去也得去了……」
「放手啊!」我吃痛一喊,卻聽撕拉一聲,身上薄如蟬翼的睡衣竟毫無預兆地被從中撕開了!撕開了!開了!
楚夜麒道:「她是墨筠王從戰場上救回來的孤兒,因為天生擁有神力,所以王妃收她做了女兒,封為了神女。」
「不,我被嵐祁騙了……」他一陣苦笑:「嵐祁對我一直懷恨在心,他恨我奪走了心兒,之後又害得心兒消失在龍回海上。他找回了心兒,不想再拱手相讓,不想我和心兒再有來往,所以鋌而走險,做了個局。我不知他用什麼辦法抹去了心兒的記憶,改變了心兒的性格和習慣,讓我一度相信了這就是假郡主。直到後來,我發現她擁有和心兒一樣的神力!」
我冷冷一笑:「青鈺自己寫的戲,自己卻是妖獸。結局不很明顯嗎?」
我蹙緊了眉,這也是我最害怕的地方!我死不足惜,卻萬萬不能連累了對我恩重如山的父王和母妃!通寶十年,獻王污衊我母親是妖類,質疑神教是邪教,險些害死了母親,動搖了江山社稷。此事不能重演!
他:「……」
秦先生正站在講台上,抖著一張寫滿字的紙怒喝道:「夏天心!昨天的考試!你怎麼滿紙都寫著楚夜麒的名字!」
我平靜道:「楚夜麒之前的確送過我一支類似的發簪,不過我就戴了一天,又還給他了。絨芝生前隨侍楚夜麒,許是楚夜麒又轉送給了她。」
「看什麼?」我訥訥道,還沒回過神來。小太子表情誇張地在我面前比劃道:「後院長出好多漂亮的花!寶寶從來沒見過呢,五顏六色的,特別大!好像天宮的花兒一般!是不是姐姐請神仙來種的呀?」
「公子此話差矣,無權無勢不等於一無所有,後來我在泰黎族生活,就過得很舒心快樂。他們沒有等級觀念,沒有大富大貴,男耕女織,良田美池,怡然自樂,乃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我津津樂道,取過茶夾,將聞香杯、品茗杯分開,給他沏了杯茶:「如果讓公子選擇,公子想過怎樣的生活?是這宮苑深牆的權勢富貴?還是泰黎族那樣閑適安逸的田園耕織?亦或者,快意江湖的浪跡天涯?」
我心中一陣感動,不待我求助,楚夜麒已幫我在應對了。
我如遭重擊,難以置信,竟然還有這樣一樁事!嵐祁一直沒有跟我說!
嗖的一聲嘯響,一道銀光掠過我頭頂,直插那殺手的頭顱!鮮血四濺,血霧瀰漫!我轉頭一看,是嵐祁前來救援!
「是他!」
他聲音微顫:「所以,她記不起往事,也好。就讓她做一個全新的夏天心,不再困於痛苦的過往,不再畏懼自己的特異,不再與我糾纏不清……從此,在她生命里,再也沒有楚夜麒這個人。」
我微怔:「誰說的?」
等一個無歸期的人,他說的是,他當年等夏天心的心情嗎?
我撇了撇嘴:「接待各國使節原本就是鴻臚寺的事情,皇上派我過去,只是當個擺設罷了。」
「嵐大人擔心,他是在查郡主失蹤那幾年的行蹤。」
我陡然蹙眉:「什麼東西?」
她赧然一笑:「今兒也是簪花節,大家都來給郡主送花簪了。郡主猜猜,這幾個分別是誰送的?」
我幽幽道:「皇上命薛大人查絨芝一案,大人好像對青鈺的案子更感興趣些,怎麼?覺得我之前處理得不妥嗎?」
楚夜麒道:「她一直以為,因為體內繼承了神巫女血脈,所以才擁有這樣的神力。可後來隨著年齡增長,她的神力變得難以控制,甚至會喪失神智,而眼睛也會發出紫色的光芒。她懷疑自己也中了九夜天石的毒,會變成妖獸……」
「心兒之所以被神廟祭司選定為神女,不單是因為她是明蘭王妃的女兒,而且,她真的擁有異於常人的神力。她的神力和王妃的預知之能不同,她體內蘊藏驚人的力量,刀劍難傷,極具攻擊性……墨筠王認為,這樣的神力對社稷和百姓無益,所以隱瞞了下來,只說她能降妖除魔,為國祈福。知道的人屈指可數。」
又拿起一支:「這是夏似玉的?」
我心頭一沉,冷笑道:「心中有鬼,才會害怕!妖花一事,我已命人去查究竟。若是有人故弄玄虛,妖言惑眾,引起恐慌,必定嚴懲。」
我不以為然:「因為我想他呀?不想考試~~」
嘿!流景那些壞毛病,他全學會了!
「賤人!」秀妍怒不可遏,揪起荷香的頭髮就打了起來!
我:「!!!」
「放肆!你敢誣陷我是妖獸!」我一聲厲喝,卻是色厲內荏,雙腿瑟瑟發抖。
他眉心一蹙,眸色一冷:「郡主果然輕浮風流,說好的喜歡殿下呢?這會我一番花言巧語,你就信以為真,心猿意馬了?」
二人眸色一個比一個沉黑,如果目光能殺人,我感覺自己死了百來遍了!
聽說那晚,議事廳前,嵐祁和「流景」大打了一架才各自回去!
我控制著情緒,垂眸抿了口茶:「薛大人當知,這世間本無妖魔,妖獸也是被九夜天石所害,普通人走火入魔罷了。信中之言,皆為猜測。且這麼多年,也有過hetubook.com.com不少身量嬌小的女性妖獸,眸放橙、粉、赤光的都有。薛大人乃大理寺少卿,怎能將這種臆斷謠言視為證據線索?」
我全身僵住,心口卻如同被毒蝎狠狠鉗住,無法掙脫。「薛大人,此等荒謬之言你也相信?」
「心兒的神力,輕易之間就能取人性命。當年我被天煞營的刺客追殺,就在這桐花林,她救了我,一人對抗數十,如摧枯拉朽,不費吹灰之力……」
我冷然一笑:「青鈺是因為濫用九夜天石,才會變成了妖獸而死。這和他寫的戲有什麼關係?況且,這戲本落在薛大人的手上,薛大人想怎麼改就能怎麼改,青鈺已死,死無對證。」
守山的暗夜使告訴我,楚夜麒這些天都沒出過門,期間有幾位幕僚來見他,他好像安排了什麼事情。
她騰出手指數著年歲:「大概是郡主十四歲的時候……」
阿永微怔:「小的知道……小的也明白,殿下願意將一切交託給景公子,唯獨郡主不行。」
王府驚現妖花的事傳開,皇城又是人心惶惶,不少人真就信了還有一隻妖獸在逃,準備來找我報仇的謠言。皇上命我負責查清此事,穩定民心,我卻一時沒了頭緒。
「信中說,二十多年前,明蘭王妃為敵叛軍,擾亂天象,使得天庭關押紫瞳妖王的石牢偏離星軌,墜落人間,焚毀敵軍,也就是震驚各國的景山邊境天降隕石。可那隕石並非什麼九夜天石,而是妖王用法力凝結的魔石,但凡得到魔石的人,都會成為妖王的傀儡,被妖王操控,喪失神志,變為妖獸。此後人間不得安寧,妖獸頻出,禍亂四方。我們若想真正除去妖獸,就要除去它背後藏匿的妖王!它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我心頭一緊:「一派胡言,妖王何在?」
已盡黃昏,林深光淡,雜亂的腳步聲和渾亂的呼吸聲從四面八方集聚而來!接著一聲利器破空長嘯!凌厲的利箭不偏不倚射在楚夜麒面前的樹榦!箭尾白羽劇顫!
我想,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陪在他身邊,日日見他面俊顏,聽他笑語,和他聊話,逗他開心,即便什麼都不做,什麼也不說,就靜靜地待著,看雲捲雲舒,花落眉間,也是莫大的快樂和滿足。
「如何不一樣?」
嵐祁怒氣騰騰道:「絨芝跟了你們這麼久!一定知道你們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楚夜麒不打算帶她去楚國,又不想她泄露秘密,殺她滅口也未可知!」
「唔,是他非要過來坐的。」我痴痴笑著,問道:「殿下路上遇見什麼事了嗎?怎麼現在才回來?」
這些謠言顯然是薛輝指使人做的,我又急又怕,好幾次想偷偷去把薛輝殺了。可我又知道,他背後還有整個外戚一黨。這件事並不好應對。
我驚愕不已,皇子學堂?梨花?!
我見不到楚夜麒,也不願再見嵐祁。我免去了嵐祁王府護衛長一職,又請皇上賜了嵐祁官邸,逼他搬了出去。此後他也不能隨意進我王府了。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一陣亂跳,他呼吸滾燙拂過面頰,如輕柔的羽毛掃過心尖,一陣口乾舌燥。
他垂眸望著琥珀色晶亮的茶湯翻滾:「我一直很敬慕墨筠王。夏國的半壁江山是他打下來的,可他為了明蘭王妃,放棄了稱帝,是真正的至情至純之人。縱觀歷史,有不愛江山只愛美人的昏君,最後負了美人又失江山。有愛江山更愛美人的帝王,最後卻後宮三千,皆是美人的墳場。墨筠王為美人定江山,又為美人讓江山。世上再難尋此等有情人。」
我一計冷眼看向他,國師就是妖女本人,這無異於在說我這神女就是妖獸!「薛大人請我過來,只是講這個的嗎?若沒什麼要緊的事,我還有要事處理,就先告辭了。」
「是春天。」她不假思索道:「那天皇子學堂的梨花開了,奴婢去接郡主,就見郡主手裡捧著那些彩貝開心極了,乍一眼看去還以為是採摘的梨花呢~~」
他怔了怔,不想我有此問,遲疑著道:「應該是夏皇四十大壽的時候,殿下隨使團前來賀壽,他不小心撞到了郡主,結果,郡主非得讓他負責,纏了他好幾天。」
夏國的簪花節,百花爭艷之時,少女們採摘自己喜愛的鮮花戴在頭上,寓意年年花開,青春常在。而夫妻情人之間也會互送花簪,寓意天長地久,花好月圓。
茶氣微熏,我眼前微微模糊,我連忙垂眸,喝下一整杯熱茶,入喉滾燙,余香濃烈:「真羡慕這個姑娘,能得公子如此愛護。」
「不許親她。」一聲嚴厲。
有錢能使鬼推磨,金錢和權力猶如洪水猛獸,終會讓人失去本心、面目全非。此番,我算是領悟這類話的真諦了。
可市井流言四起,花滿樓《妖女》那齣戲越唱越火。有傳我殺了絨芝;有傳我操控青鈺作亂;更有人說,我是斗獸場那隻妖王!因為當年和西北王結了仇,所以化身夏天心來對付皇后一黨!
紅粉朱樓的花滿樓,萬重繒彩,寶檠銀釭。戲園裡的大戲台上正唱著戲,高調鳴箏,絳唇珠袖,台下賓客如雲,叫好不斷,熱鬧非常。
上一次錦繡台的奇花數日後敗了,知情人不多,且慕神醫出面解釋說是青鈺的魔毒之血滲進了土壤,致使奇花乍現,眾人勉強打消了疑慮。可這一次,青鈺已死,妖花因何而生?難道真的還有妖獸在搞鬼?
「就這個?」他顯然不相信。
阿永安慰道:「郡主……不是沒有死嗎?」
他聲音低沉難過:「是我對不起她,沒能保護好她……她不願面對異於常人的自己,不想再做夏天心。於是當著我的面跳入了火海!要我做她死亡的證人!你說,到底是我無情,還是她狠心?」
他笑得古怪:「薛某查是查到了些東西,卻與郡主有關……」
桐花林的刺客?不就是我前段時間夢裡的事情嗎?這也是往事!
他未發覺我的心思,認真幫我盤好了髮髻,又將我轉過去面對著他。指尖輕輕拂過我的臉頰,眸中滿是憐愛之色:「我給郡主畫個芙蓉妝吧?至少看起來,氣色會好些。」
「郡主別急著走呀,下官說的正是要緊的事兒~~這青鈺剛寫完這戲,自己就變成了妖獸,被殺了。郡主不覺得這事兒有些巧了嗎?」
我閉了閉眼,一名殺手急沖而來,利劍直刺我胸膛!
我不禁感慨道:「父王最大的優點,也是他致命的缺點,就是很愛很愛我的母親。」我轉眸望向他,挑了挑眉角:「公子……有喜歡的女子嗎?」
可能,就連我自己,也在一直欺騙自己——我不相信夏天心會和我一樣,是個妖獸。
這成年人出水痘極為兇險,不死也會留疤。且水痘傳染性很強,上一次宮裡有人發水痘,死了數十人!險些危及到皇上的安危!
事後宛路跟我描述說:「小的趕到的時候,只見烏雲遮月,劍氣滌盪,花飛走石,二人斗得難解難分,身影如鬼如魅,劍招迅猛如電,鏗鏘撞擊,火光四射!若非小的親眼所見,竟不知景公子的武功如此高深莫測!上回他帶小太子硬闖內院時,還差點被嵐大人刺傷,這一此,卻是旗鼓相當,還把嵐大人打傷了。」
「那郡主要如何應對?」
我有些不舍地看著他,看他給我敷粉畫眉,點唇施脂,末了在眉心描畫出一朵惟妙惟肖的水芙蓉……
原來這才是龍回海的真相!之前他說軟禁夏天心,連累了夏天心;後來為了活命,搶走夏天心的古琴,全是假話!
阿永驟驚:「郡主真的是妖獸啊!」
我支吾起來,我刻意瞞著眾人過來,就是擔心薛輝這是鴻門宴,宴上必會胡言亂語,使些陰招。楚夜麒若跟著我來,不但有危險,還會聽到不該聽的。此番想想,幸好他沒人在場,不然薛輝的那番妖王之說,被他聽了進去,他一定會懷疑我!
強烈的光線晃入我的眼中,夢境化為白光一片,隱隱約約傳來北漠小太子的聲音:「姐姐的睫毛好漂亮呀~~」
我愕然,嵐祁竟然懷疑楚夜麒殺了絨芝?
我竟然夢到了同樣的場景!
「可,可是寶寶聽說……那個唱歌很好聽的絨芝姐姐死了,就是被妖獸殺死的!皇城裡還藏了一隻妖獸!」
他將這些簪子一一撇進了廢紙簍里,還一臉正色道:「這些都不適合郡主。」
秦先生氣得頭髮都要豎起來:「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他眉眼含笑,語氣卻嚴肅道:「和我在一起有什麼好?我一襲病軀、身份低微,權財上幫不了郡主,還讓郡主操心。」
「他當時說,這個郡主是假的。」
請教我?不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罷了。
我挑眉:「這戲是薛大人自己編的?」
「哦?薛大人光聽著謠傳,沒查出什麼東西來?」我試探道。
另一人道:「她哪裡我都喜歡。」
我……一張老臉真不知往哪擱了!裹起衣裙躲在了門后:「我,我哪知道議事廳還有人和-圖-書啊!景公子不是說回桐明山了嗎?嵐祁你白天不回來,現在回來幹什麼?我都準備睡覺了!翠姨給我倒的洗澡水太熱,今兒夜裡也熱,我還出汗呢……這衣服本來就是睡覺穿的呀!」我語無倫次說了一大堆,剛洗了香噴噴的澡,又出了一身大汗。
我心中一跳:「他去崍巫山做什麼?」
「公子,你幫我夾一下那個芙蓉七巧酥,我想吃,手太短。」「唔……公子放我盤裡就行,不必喂我的……」
我心中一動,暖意翻湧,若能如此,這的確是目前最安全有效的解決之法了。
「好像是……」
「沒想到公子手藝這麼好……」
父王得知嵐祁被「流景」打傷,又聽聞我最近「盛寵」流景的流言,他親自過來嚴厲訓責了我,並禁止「流景」再入府中做幕僚,我也不許再去桐明山找他。
夜幕降臨,晚霞瑰麗如朵朵玫瑰綻放。我將宮燈送到他案邊,他正在認真填詞……
他站在原地驚異地看著我,他身後膽小的侍從驚慌道:「殿下,郡主的眼睛在發光!」
我嘿嘿地笑,轉身就朝楚夜麒走去,人多擁擠,我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可他卻視若無睹面無表情……
二人異口同聲地指向對方。
「我和墨筠王派人四處找她,可她一直沒有出現。直到後來,楚千寂叛變,我被綁架到了龍回海上,她為了救我,自願落入楚千寂的陷阱……」他聲音微顫,充滿了傷痛與愧疚:「後來大船起火,無路可逃。她騙我抱著沉香古琴,將我推進了海里!而她自己……折返回去與楚千寂同歸於盡!」
我呼吸凝滯在胸口,神魔之分,一念之別。我、父王、母妃在皇上眼裡,更多的是用來統治江山、制衡權力的棋子,若哪天沒有了利用價值,皇上想除去我們,是神是妖,也就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我:「……」
父王原是敬宗嫡出太子,江山初定后,本該由他繼任皇位。然而當時西北廣袤的疆土還被西北王控制著,西北王以聯姻為條件,要求父王娶他的女兒為皇后,父王卻拒絕了。他將皇位讓給了兄長,由他兄長聯姻,夏國才得以一統,安定至今。這件事一直是前朝後宮諱莫如深的話題。而皇后對我父親深惡痛疾,最初是原因就是被他無情的拒過婚……這對於夏國女子來說,是莫大的羞辱。
他對我照顧有加,卻又不能答應與我相守,我在矛盾中煎熬,他亦在矛盾中煎熬。
陸校尉轉而道:「剛剛宮裡傳消息出來,說茜雅公主出水痘了!」
「是小太子……」
我轉眸一看,竟是面覆面具的楚夜麒沖了進來!
我究竟是假郡主,還是夏天心?
「嗯,我相信。」他隨意地應著,轉身坐去了暖榻邊沏茶,玉麟紫砂覆斗壺下的炭火紅彤如寶石,他沏茶的動作緩慢又優雅,卻亂了順序,原本煮水、洗茶、沖泡……他卻忘了洗茶,直接沖泡封壺了。
他墨瞳幽顫,面具擋住了他所有的神情,他望著茶麵浮動的裊裊白霧,平靜道:「如果我無恙,我一定要娶她為妻,今生守著她一個人,寵她一輩子。她想過怎樣的生活,我就陪她去過,給她這世上最好的。不讓她受一點傷害,不讓她落一點眼淚。要比,她的父母還要愛她。」
秀妍道:「你就是錯怪我了!就算有這種花又怎樣!我沒有偷你的花!這花我偷來有什麼用啊?」
阿永小心道:「小的還有一事不明。巨世子曾懷疑郡主是假的,殿下也派人去查過,發現這個郡主有許多疑點。而青鈺作亂那天,小的也看到郡主眼睛發出了紫光……殿下就沒懷疑過她的身份嗎?」
薛輝神色淡然:「下官當然不敢相信,所以來請教郡主……」
他給我續上茶水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真有妖王,茲事體大,非容輕議。下官得向聖上稟明才是……」又壓低聲音道:「郡主府中開出一些奇異妖花,和不久前錦繡台開的花很相似。此等異象非人力所能及,若真有人為之,那也是妖王。郡主不害怕嗎?」
我心頭大震,這三隻妖獸都是我!是誰發現了這三者的聯繫!
夢境竟然是真實發生的往事嗎?我震驚不已,我為什麼會夢見夏天心的記憶?
我哦了一聲,猶記夢中情景,不禁問道:「那個夜心風鈴……翠姨還記得我是什麼時候收到的嗎?」
我:「!!!」
我:「……」
我驚異不已,嵐祁是武狀元,國中能與他對抗的人屈指可數!而楚夜麒的武功,之前沒聽說很厲害。況且他中了千絲斷,身體本就虛弱,前段時間還坐在輪椅上,這會兒怎麼會厲害到可以打傷嵐祁了?
我眉心一蹙,另一隻手被楚夜麒抓住,他和著小太子一起,急忙將我拉往後院。
楚夜麒:「……」
小太子咯咯地笑:「寶寶也都喜歡~~」
我轉而又去找楚夜麒問道:「公子是否知道當年殿下和我是怎麼認識的?」
「哎呀!你兩別吵了,都是自己人呀!」我試圖勸架。
那花形似彼岸龍爪,大如觀音蓮座,顏色紅黑幻變,詭異如來自閻羅地獄!
我的眼睛又發出紫光了?
「她不可能死。她的神力很強大,她不會就這麼死了。她只是……不願再出現罷了。」
他棕瞳閃動異樣的金光,凜然盯著楚夜麒:「殿下若感念郡主救命之恩,今日之事,就當什麼都沒看到。郡主乃我夏國神女,承繼神女血脈,擁有神力,刀劍難傷。若你敢胡言亂語,詆毀郡主,就和這奴才一樣的下場!」
說實話,我到現在也無法直視薛輝這個人。因為一看到他,總想起他跟三名倌妓共度春宵的場景……雖然我沒親眼見到,正因為我沒有親眼見到!才會富有想象啊!
他:「……」
「他說王妃病危,希望能再見女兒一面。墨筠王無計可施,只得先找一個假郡主來代替。幸運的是,暗夜使尋遍各國,真找到了一個和心兒長相相似的女子。他知道,我對心兒足夠了解,擔心我會發現出破綻,所以跟我提前說清楚,希望我能幫他們保守這個秘密,治好王妃的心病,就當是報答王妃多年的照顧,報答心兒的救命之恩……」
我眉心緊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前我們還懷疑茜雅殺了絨芝,如今茜雅自身難保了。
春日已高,金旭明燦,秋香色的軟煙羅窗紗濾過金黃的光線,映照紅木妝台銅鏡,如同灑金一般。
片刻,楚夜麒語氣無波無瀾:「你還記得四年前,心兒失蹤回來,我從洪都趕回皇城見她的事嗎?」
雖然我沒有讓鬼推磨,但我讓楚夜麒對我言聽計從了啊!這可是做夢都夢不到的事情,我竟有點忘乎所以了……
「他不敢嗎?他貪婪狡詐、陰狠無比,死在他手上的人還少嗎?」
「唉?你不相信?我說的是真的!不是為了安慰你。」
一連下了半個多月的雨,皇上壽辰這天,雨奇迹般地停了。暗沉鉛灰的天空撕開了一道霞光,照亮遠山連綿的花海,奼紫嫣紅,色彩斑斕。
但願如此吧……等父王和母親回來,我就準備離開這裏了……
我驚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議事廳的暖榻上。傍晚殘陽似血,染紅了整個殿室,陸校尉在外間來回踱步,神情看似有急事稟報。
我一陣啞然,流景撮合我們,竟然是為了我的神策軍權?
阿永不禁傷感道:「感情的事情,小的不太懂。但景公子那天說的話,小的卻覺得有些道理。『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郡主好不容易回來,殿下為何還要與她生離?小的很想像景公子那樣勸勸殿下,不如放下顧慮,和郡主在一起吧?說不定一切都會好起來呢?」
「公子,今兒的丹青湖真漂亮,你陪我去湖心亭玩兒吧?」「哎?我是說走過去,不是讓你抱我飛過去……」
「而他對心兒好,完全是因為心兒手上有夏國兵權,值得籠絡。若哪天心兒變得一無所有,甚至阻擋他謀奪帝位,他也必會捨棄心兒,選擇那萬人之上的皇位……我決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他一抹幽笑,幾分得意:「其實,我還查到,郡主失蹤那些年並非一直待在崍巫山。之前有四年在別的地方待著,可郡主從未與人提及。巧就巧在,這四年裡,景山邊境、千佛塔、斗獸場相繼出現過紫瞳妖獸。而那天青鈺大鬧錦繡台時,郡主眸放紫光,形似妖魔,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他面色一沉,眸似一把帶血的尖刀刺來:「接著,絨芝死了,死時頭上戴著郡主的發簪。郡主後院又開出妖花來……這種種跡象表明,郡主和那隻妖獸脫不了干係!若那封信公諸於世,想必很多人都會懷疑郡主。到時候,悠悠眾口,積毀銷骨,郡主恐怕難逃此劫!甚至連墨筠王和明蘭王妃也會被你牽連!他們認妖為女,欺君罔上,禍亂朝綱,愚弄百姓……」
我:「……」
我坐在正對戲台的二樓雅間,薛輝給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倒了杯酒,寶石紅的葡萄酒在玉青色琉璃杯中光彩瑩動,映著他一張金玉其外的面容,奢靡浪蕩。
聽他笑裡藏刀地污衊我,我已沒了耐心:「薛大人有話不妨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以前我讚歎嵐祁智勇雙全、攻無不克,覺得有他陪護,安全無慮!而此番,他將「心機」用在我的身上,也就變成了「詭計」,且比敵人的詭計更具殺傷力!
我急忙睜開了眼,面前是小太子粉嘟嘟的小嘴,一隻大手按在他腦門上……而大手的主人正是戴著面具的楚夜麒。
「那郡主想要我做什麼?」
「郡主別這樣盯著我,我保不準會親你的。」
「下官還未查出信的主人。信中所言詭異荒誕,牽涉極廣,下官十分忐忑,不知如何定奪……」
楚夜麒懊惱不已:「這些年,我不但沒能好好待她,還讓她受盡了冷落和委屈。我誤會了她,對不起她。我想彌補錯失,想對她好,卻發現自己什麼也給不了……我大業未成,中毒已深,除了讓她再次傷心流淚,耽誤了她,還能給她什麼?」
陸校尉回來告訴我:「王爺囑咐郡主好好照顧自己,最近朝局不穩,人心攢動,恐有變數。若遇難事,可與王妃商議再做定奪,小心為上。」
我敷衍道:「顧莫離的唱功自然是無可挑剔……」
他聲音冷了幾分:「你知道流景勸我和心兒在一起,目的何在?」
我坐在窗前發愣,窗外盛夏鬱郁蔥翠,荷蓮接天,玫瑰香艷,我的心卻仍是一片陰雨霾霾。
二人異口同聲地厲喝:「誰跟他是自己人!」
他一絲不苟地梳著我的華髮,修長如玉手指熟稔地挽上一個個髮髻:「郡主一臉憔悴去參加壽宴,會惹人說的。」
眼淚不知何時盈滿了眼眶,我扶住樹榦努力呼吸,心一陣一陣地痛。
他驚了驚,回眸看我。那一眼,若花開,若驚鴻,若榮曜秋菊,華茂春松。
我抽空去宮裡看了趟茜雅,卻被她拒之門外,只聽她在屋裡大哭大鬧。她水痘留了疤,容貌毀了,如今誰敢惹她,她就敢殺誰!
十多天後,宮中疫情得到了控制,茜雅高燒也退了下來,說是已無生命危險。不過被她傳染上的三個宮人卻死了,其中,就有我們的暗夜使。
他看也沒看薛輝,二話不說抓住我的手,一把將我拉出了雅間!
他幽幽一笑:「可戲里說,這妖女擔心自己被抓,於是心生一計。她自稱降妖師,自請捉妖。她把無辜的凡人變成妖獸,將其殺死,獻給皇上。皇上大喜,封她為國師。試問誰會懷疑,國師就是妖女本人呢?」
小太子耳尖,一聽「妖獸」二字,嚇得抱住我的腿:「姐姐姐姐!寶寶害怕!」
「為什麼不行呀?」小太子昂首挺胸瞪著他。
我:「……」
我越聽越糊塗,流景跟他究竟是什麼關係?他竟然願意讓流景取他而代之?
天空暗沉無光,墨色籠罩整個大地,無邊無際,讓人喘不上氣息。
我心中一震,我明明還給了楚夜麒,為什麼去了絨芝頭上?又轉念一想,難道是有人栽贓陷害,想將絨芝的案子往我身上扯?
他迅影如閃電急速,眨眼之間,我身側四名殺手被他全部殺死!
東南傳來羽書,黎水城六郡突然叛變,城主霍九自立為王。皇上震怒,命父王和嵐祁率三十萬神策軍前去平叛。事發緊急,父王僅回了趟墨蘭別苑與母親道別,連夜就出發去西山備軍了。
他怒道:「薛輝是什麼樣的人!你敢一個人和他見面?你不告訴我?也不帶上嵐祁?府里那麼多護衛,你一個也不帶!若他對你圖謀不軌!或是設計陷害!你孤身豈能應對!」他胸膛劇烈起伏著,墨瞳劇顫著,抓我的手用了些力氣……他是真的擔心了。
「在我這兒,得按我這的規矩來。」
箭矢如織,有利箭射到我身上,卻如打在了堅硬的盾牌上,箭頭斷折墜地。
初夏夜風拂過庭前紅櫻綠柳,落英繽紛,月色如紗。我僵站在門口,一身薄得幾乎透明的冰綃素裙被風撩起,皓腕凝霜雪,芙蕖出淥波,裙下玉腿和胸前玉兔若隱若現,原本是一副美麗凍人、秀色可餐的畫面,可此時此刻,落入二人眼中……
我不願多說:「是呀,就這個,我已經澄清了,應該就沒事了。」我故作輕鬆地笑:「公子,我有十八天又七個時辰沒見到你了,我好想你。上次說好你要陪我逛夜市,現在華燈初上,正好合適~~」
我安撫他:「不怕,宛路瞎說的。妖獸已經死了,沒有妖獸了……」
楚夜麒亦是凝冷道:「絨芝不服從暗夜使的規定,心懷叵測,詭計多端,嵐大人難道沒有除她之心?」
我心頭一震,夏天心的師父、貼身婢女、奶娘……是這麼死的?
「你等一下。」我急著叫住他。
我跟著走了過去,卻聽他道:「郡主失蹤那些年,嘗盡苦楚,可知無權無勢,生存都不易,何談開心?」
我掩飾道:「他誣陷我殺了絨芝,以此威脅我……」
「混蛋!」我惱羞成怒,猛地撞開了二人,捂住臉狂飆回了閣樓。
「呀~~姐姐醒了!」小太子連忙捂住了嘴巴,嬌羞地往後退。
薛輝目光如炬地盯著我道:「從羅家村到斗獸場,這妖獸起碼活了四年之久。然而,我們都知道,中過九夜天石毒的人,不可能活這麼長!所以這不是普通的妖獸,而是妖王!妖王陰險狡猾,能易容幻變,可它那雙紫瞳卻無法隱藏!它幾經幻變,幾次逃脫,如今來到了夏國……」他聲音陡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四周的喧囂瞬間被抽空了一般,我耳內嗡嗡躁響,只聽他一聲如利箭襲來般:「信中說,妖王之所以能來人間,得益於當年明蘭王妃的幫助。所以,誰將明蘭王妃當做恩人、誰視陳益達為仇敵、誰眼睛能發出紫光、誰最了解妖獸……誰便是那妖王!」
「幼稚。」
「不是的,」小太子爭辯:「明明是你先進來的,寶寶追著你過來的~」
劉管家驚慌道:「郡主,老奴沒讓人在這池子里種這種花的!這,這是什麼花呀?老奴從未見過!」
阿永微驚:「什麼神力?」
翠姨進來服侍我洗漱更衣,笑著道:「景公子一早就來了,見郡主睡得香,讓郡主多睡會兒,他教小太子在院里識字看書……」
「嵐大人跟殿下說了什麼?」
這……我竟不知道要信誰的話了?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楚夜麒突然一陣咳嗽,一聲一聲揪扯著我的心。他佝僂的身影映在薄薄的窗紙上,仿似風一吹就會消散。
「流景若是真心喜歡心兒,我又何嘗願意將她託付給別人?可你看看他都做過什麼?他為了獲得墨筠王和神策軍的支持,竟給我和心兒下藥,想逼我們坐實夫妻之名?」
他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大響!房門被人猛然踹開!
「此等殊榮,郡主不喜?」
「想呀想呀。」我隨口答應了。
「郡主認識這個嗎?」他從袖中拿出一物,那物不是別的,正是楚夜麒那次夜宿神廟送給我的黑檀蝶舞雙桐簪!傾城樓醉酒的時候,我還給楚夜麒了。
我全身一僵,喉管如被人一把掐住,沒了呼吸。
翠姨擔憂地看著我:「郡主最近都瘦了,昨晚又沒睡好,這眼圈周圍都是青黑色……」
「不行。」楚夜麒冷不防一聲道,將他拉離了我身前。
我:「……」
我驚異不已,不想他對父王如此褒譽……
「那不是畫的,他天生就長了顆硃砂痣,他是楚國太子楚夜麒。我打算去勾搭他~~」
「哦?什麼規矩?」
這一日,大理寺少卿薛輝遞來請柬,邀我到花滿樓一敘。
他道:「浮夸。」
「都幹什麼!還不救人!」我大喝,眾人方醒過神來。會水的下水撈人,不會水的在岸上接應。叫叫嚷嚷好不混亂,待把人安頓好了,我才看清那水池之中、水面之下,竟簇擁著一朵朵怒放的奇異幻彩花……
嵐祁的臉色亦是烏雲密布,山雨欲來風滿樓:「戌時已過,郡主卻還留他在府里,你們孤男寡女,深夜獨處……郡主還要不要名節了!」
他又道:「我的病,即便沒有希望,我也要尋找希望,堅持到最後一天。可對於心兒……若沒有十足的把握,我不能讓她等我,等一個無歸期的人,這種滋味……如蛆附骨,煉獄煎熬。」
他道:「艷俗。」
這裏終歸不是久留之地。
他這意思是,青鈺因為這戲觸犯到我,所以被我殺了滅口嗎?他還真會無中生有啊!
愛與不愛,隱忍、逃避,又難捨、難分。
楚夜麒一雙鳳眸射出片片冰刀削在了我的臉上、身上、玉兔上……配上那副煞白的面具,猶如索命的白無常!「郡主穿成這樣半夜會見嵐祁是要幹什麼?」
柳綠茶香燕弄梭,陽光穿透薄薄窗紗灑在他身上,他穿了件紫羅蘭色重綉銀雲紋緋蘭錦袍,黑金緞腰帶,紫晶冠高束,比之往日愈發驚艷妖嬈,www.hetubook.com.com不似他本人。
我聽得糊塗了,竟然是流景喜歡絨芝?留絨芝在身邊?
兩道疾風襲來,我只覺肩頭一熱,楚夜麒和嵐祁一左一右抓住了我的肩膀,楚夜麒試圖將我往他那邊拉,嵐祁亦然。我左搖右晃被兩股大力拉扯著,二人劍拔弩張,殺氣騰騰,我幾乎要被從中分離!
「寫信之人查遍各國妖獸案宗,發現有三隻妖獸很特別。一隻是楚·宣德二十二年,景山邊境的村民看見過一隻妖獸,那妖獸眼睛發出的光不是赤紅,而是紫色!一年後,梁州司門山又抓到了一隻這樣的妖獸,被關押在千佛塔,後來逃走了。還有,那隻曾被我外祖父囚禁在斗獸場中的妖獸……也是眸放紫光!這三隻妖獸皆為雌性,身量嬌小,形態相似!應該是同一隻妖獸!」
楚夜麒默了默:「他們證據不足,又不想放過這個機會,才會四處造謠,擾亂民心,同時,也想看看皇上的反應。」
他淡笑:「這擺設不是一般人能夠當的。」
他笑著,一臉不懷好意:「這戲名為《妖女》,戲中說崍巫山有一千年妖女,看上了人間的大皇子,大皇子的未婚妻失蹤不見,妖女便披著那未婚妻的麵皮來勾引大皇子。這期間,她用妖術操控人心,禍亂朝綱,陷害忠良,惡事做盡……」
「都寫了什麼?」
阿永忐忑道:「皇上會相信這些流言嗎?」
「父王和母後知道了嗎?」
他笑意悠悠,眸中滿是戲謔,耳根也已紅透。他正起身來,看到妝奩上一排錦盒,笑容倏地一收。
我在夢裡又成了夏天心,以夏天心的視角面對楚夜麒,說些我從來不敢說的話……
我此刻看著他,思想就如一匹脫肛的野馬奔騰在萬里草原上!
翠姨見我不語,自問自答道:「這個是嵐大人走之前交給宛路的,說是等今天送給你;這個是寧王殿下命人送來的;這個是北漠小太子的;這個是景公子的……奴婢瞧著都很漂亮,郡主想戴哪一支呀?」
「別殺他!」我急忙衝去抓住嵐祁。
「殿下小心!」我大喊,飛奔過去保護他。
小太子又道:「寶寶最喜歡姐姐的眼睛~~發出紫色光芒的時候,就像美麗的紫水晶~~」
「有,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我去睡覺了!」我拔腿就跑,不料踩到了裙邊,一個踉蹌往台階下滾去!
另外,近一年裡,我頻繁夢見少女時的夏天心,最近多番印證,有些夢境竟就是夏天心的往事!我為什麼會有夏天心的記憶?巧合的事情太多,那就說明不是巧合了!嵐祁一直沒有查清我的身世!所以我派陸校尉去查,尤其是我記憶最初在景山邊境的那段遭遇!如果是在夏天心失蹤之後發生的事!那嵐祁便給我布下了一個彌天大局!
我驚住,萬人之上的皇位?他是說,流景打算做皇帝嗎?那他呢?
我冷笑不止,如今看來,絨芝多半是被他們所殺,然後弄出什麼妖王來污衊我!
暖旭微醺,梨花紛飛,他俊顏如玉,對我溫柔一笑,這一笑,百花為之羞顏,天地因之遜色。
茜雅公主最近身體一直抱恙,之前說是患了時疾,高燒反覆。卻沒想到,她出水痘了!
我猝然一驚:「什麼?水痘?」
宛路湊了過來小聲道:「郡主,這些花看起來和那日錦繡台的花有些相像呀?」他面色陡變:「不會是和妖獸有關吧?」
他抬眸看我,燭光躍入他眼中,若朝霞花開。「郡主忙完事務了?」
「不……」他堅定道:「她可以降服妖獸,克制住妖獸的魔性。這一點足以說明,她跟妖獸不是一類!但她不相信自己,擔心哪天異變入魔傷害到親人。這種擔心後來在她師父身上應驗了……她最敬重的師父雲霄高人偷偷使用九夜天石修鍊內功,七十大壽那天,突然變成了妖獸,殺死了壽宴上的所有人……其中包括他的妻子,還有心兒的貼身婢女和奶娘。」
他並未在意,繼續道:「下官也不信鬼神之言,但好心提醒郡主,人心比鬼魔更險惡。你殺絨芝不打緊,可若被人當做是妖獸……那就麻煩大了。」他摸過自己的唇瓣,幾分色情的挑逗:「這件事,我完全可以幫郡主壓下來……只要郡主答應嫁給我,成了我的人,我自然會不遺餘力地護著你。」
天色已盡,暮靄沉沉,房中燭火熠熠,將楚夜麒和阿永的身影印在了窗紙上,搖曳生輝,一時明朗。
「這是嵐祁送的?」他打開錦盒,眸中暖色漸冷。
他指尖太燙,我兩頰的紅暈漸漸蔓延開來,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
畫面一轉,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我坐在皇子學堂的窗邊發獃,夏似玉拉了拉我的衣袖,我方醒過神來……
這說著,再看窗外,卻是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梨花樹下……
「呵,我的確想殺她!可郡主一直沒允許。郡主以為楚夜麒喜歡她,寧願自己難過傷心,也不願傷害楚夜麒的人!可楚夜麒呢?狼心狗肺,忘恩負義,反過來總拿絨芝傷害郡主!」
他神色微頓,沉默片刻,端起茶盞道:「不羡黃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願得一心人,白首不離分……」
「勾搭是什麼?」
「我是問季節、或者月份?您還記得嗎?」
我道:「按照以往的慣例,應由太子代替皇上迎接使團,以示隆重。可皇上至今都不願立儲,也不願用他任何一個兒子接待外賓,這差事又落在我的身上。」
他兩手一攤,冤枉道:「下官一個字也沒改,這戲就是青鈺先生寫的。」
他尷尬地笑了笑:「郡主說的是,其實,絨芝的案子,下官也並不在意。她一個卑賤的妓|女,死不足惜,就連楚夜麒也沒在意此案,我們又何必耗費人力去追查?就算她被郡主殺了,或是其他人殺了,也沒關係,肯定是她做錯了事情,罪有應得。」他笑得別有用心:「下官擔心的是……這絨芝不是你們殺的,而是,真的有妖王呀!」
翠姨僵了僵,卻沒有回話。我再抬頭,楚夜麒站在了我身後。他拿過翠姨的梳子,吩咐道:「你去忙吧,我來給郡主梳妝。」
「小的記得,當時殿下剛中了千絲斷,性命垂危,但聽說郡主回來了,殿下萬分高興,馬不停蹄從洪都趕回了皇城,只為見郡主最後一面。」
我心頭一暖:「你別生氣,就只是看個戲,沒事兒。我原本帶了陸校尉的,半路上宮裡來人說,東南傳來十萬火急,皇上命他們進宮議事……我想著花滿樓那麼多人呢,薛輝他不敢做什麼的。」
最近,我總做些奇怪的夢……甚至白天清醒的時候,我腦海也會閃過一些奇怪的畫面,像是幻象,又像是夢境再現。畫面里多半是少年時的楚夜麒和少女時的夏天心,場景零碎混亂,對話斷斷續續,模糊卻又真實……
我:「……」
他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心臟猛地一跳,險些打翻手邊的茶杯。我笑道:「公子果然和我一樣,也喜歡逍遙自在的生活。」
我一一看去,發簪都很漂亮,花團錦簇,工藝繁複,金銀珠寶……
「姐姐姐姐!」正說著,北漠小太子突然在外面喊我,接著風一般地沖了進來,抓住我的手就往外拉:「姐姐你快跟我去後院看看!」
夜心園宅院不大,穿過百繪萬福游廊,就到了楚夜麒的清水苑。
「啊啊啊啊啊啊!」小太子嚇得撒丫子狂跑了。
鮮血濺在了楚夜麒臉上,畫面血腥懾人。嵐祁面無表情拔出猩紅的純鈞劍,又指向了楚夜麒……
「殿下怎麼這麼久才回來?把我急壞了!」
阿永低沉道:「殿下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嗎?殿下的病已穩定了許多,若哪天徹底好了,景公子卻佔了你的身份,郡主也成了他人的妻子,殿下不會後悔嗎?」
陸校尉面上閃過歉意:「屬下無能,這兩件事還在查,暫時沒有結果。」
星月疏朗,夜河流銀,遠處花街酒巷燈火依舊。楚夜麒拉著我一口氣走了好遠,直到洛水河邊,一眾護衛在那接應我們,他才停下了腳步。
他不以為然:「皇城這麼大,這妖花為何偏偏選在郡主府上開放?郡主查了這麼久,也沒個結果,恐怕有些為難吧?」
後院的浣洗房,一群丫鬟小廝早已圍在池塘周圍,議論紛紛。
他艱難道:「當年,楚千寂挾持我,逼父皇退位,可父皇無視我的生死,出兵攻打楚千寂,將他逼到了龍回海……帝王之位,永遠是孤寂的,坐上了那個位置,人會變得無情狠絕,身不由己。很早之前,我就決定不回去了。既然流景他喜歡權力,想去闖一闖,那就讓他去吧。我和母后虧欠了他,能補償他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隔著門窗,我聽見阿永說道:「那個唱《妖女》的花旦啞了,有殿下施壓,相信坊間沒人再敢唱這齣戲污衊郡主。接下來,市井會傳開,說茜雅公主嫉恨絨芝,命薛輝殺了絨芝,轉嫁給郡主……殿下,這方法能幫上郡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