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不娶何聊

作者:永閾限
不娶何聊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十三章 拜天地

第十三章 拜天地

我心中一沉:「誰取走的?什麼時候取走的?」
宴會十分熱鬧喜慶,友邦使節,王公貴族,來了不少人,歌舞昇平,絲竹不斷。宴會持續到半夜,我喝了幾杯酒,回來的路上已是昏昏沉沉,不辨物什。
「……」
雷聲滾過頭頂,他面色一白,整個人僵住了。
閑暇時,嵐祁會帶我逛集市、聽戲曲、賞花燈,商鋪琳琅,酒肆飄香。
「再之後,王爺剿匪被困,你隻身入利州十六垌就我們。我才看到了你的真面容,同時發現你是真的失了記憶。我歡喜又忐忑,猶豫再三,為了讓你回來,不敢告知實情。王爺也命府中眾人別提往昔,你以為自己是假郡主,反而能夠乖巧聽話地留在他們身邊……」
他:「……」
我:「……」
「還能為啥?老大不想郡主嫁給寧王殿下唄。聽說那晚狂風暴雨老大從西山趕去藥王谷,全身濕漉漉衝進了郡主房裡,之後房中一陣動靜,再之後,郡主紅著眼睛跑出了樓,離開了藥王谷。你說,這裏面發生了什麼事?」
「對,你說得都對,」他哄著我,擦拭我臉上的淚花:「如果可以,我想一輩子都守著你……用我餘下的時光,給你想要的一切。」
我領著他下了閣樓,樓下有個密室,我點燃燭燈,燈火幽明,照亮了牆角高聳繁盛的奇異植物!
「心兒,你醉了……」他鳳眸幽顫,愧意翻湧:「我哪兒也不去,我就在你這裏。」
她說,這就是九夜天石。
我心動又痴迷:「那……我們今天就成親好不好?」
這些年,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過得小心翼翼,唯唯諾諾。在他們看來,到底是乖巧,還是愚笨,到底是愛護,還是可笑?
楚夜麒:「……」
他抿了抿唇,猶豫之後道:「明蘭王妃有預知之能,她很早就知道九夜天石會降落在景山邊境。當年,她引敵軍入景山,封鎖了所有路口。那一天,天石墜地,山崩地裂,焚燒數里,叛敵全軍覆沒,無一人生還。待山火熄滅后,她和王爺、還有皇上第一時間進入景山查看情況。結果,他們在九夜天石的隕石坑裡,看到了一個孩童……」
我失望而憤怒:「我回國多年,你有無數次機會向我坦白,承認錯誤,可你還想堅持欺騙我!最可恨的是,你改變我的喜好,給我灌輸我是假郡主的意識!」我心中刺痛,情緒洶湧:「我把你當做親人,完全信任你,幾乎把自己的命託付給你,隨你來夏國。結果,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我!給我布下彌天大局!」
我只做了兩個取錢的號牌,一個在他那,一個在我這。
我日漸消瘦,面色蒼白,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楚夜麒和夏似玉找來藥王谷想要探視我,皆被我拒絕,擋在了谷外。
我搖了搖頭:「嵐祁,我心意已決,無需再勸。我不想再做夏天心了……你好好照顧父王和母妃……」
「沒有。我不跟他走,我一個人走。」我面色平靜無波。
當時,他們防著我,我也防著他們。我害怕再被西北王抓去斗獸場,我拿到九夜天石穩定住異能后,就偷偷離開了王府……
密室昏暗,四牆蒼白,反襯整棵墨蘭瑰麗如魔!
我東搖西擺又站了起來,連同他一起撲倒在了書案上。書案上擱著筆墨紙硯,灑金宣紙上是他蒼勁有力的字……
我心中一寒,他果然一直監視著我,想要控制我。我反感而戒備地看著他,冷然道:「我查出那些奇花因何而生了。」
我抓著他將一整套動作做完了,頂著桌布湊到他胸前:「殿下,幫我挑蓋頭吧!」
「我不答應!你不能走!你必須留下來!聽見沒有!」他一聲急喝,雙目微紅。
我推開了他的手,緩了緩語氣:「好好照顧父王和母妃,我不想連累了你們。你想保護我的心,和我想保護你們是一樣的。我最承受不起的,就是你們任何一個因為我而賠了性命!你如果真為我著想,就讓我走。若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們。」
轟隆隆一陣大響,地面震動,我就見身側的地磚緩緩移開,現出了一條暗道!
她將石頭放在我身上,奇異般的,石頭髮出耀眼的紫光,隨即我蘇醒了過來。
我微微一僵。
「我們猜測你也是隨天石一起降落到這裏的。事實證明,你的確是的!」他望向我脖頸處的九夜天石項鏈:「常年佩戴天石的人,最終都變成了妖獸。藥王谷多次驗證,天石會被人體吸收,可你戴了這麼久的天石,卻毫無耗損!你能和天石產生共鳴,能讓天石發光!你本身就是天石的一部分!所以你的血和天石一樣!可以開出奇花,使人|獸異變!」
楚夜麒滿臉黑線了。
我:「……」
他面色黑沉猶如身後的墨夜,全身濕透淌著水珠,整個人如從水裡撈出來一般,靴面袍角沾滿了烏泥。
他身形一震,臉色漸漸轉白。
手段可以。但我不會因此而回去。
「罷了,你不幫我也是對的。我抗旨逃婚,罪無可赦,你別被我連累了,得不償失。」
脖頸一涼,我用手擋了擋:「你幹什麼?」我警惕又戒備。
「墨蘭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啞然失色,面上難掩惶恐,往後急退了一步。
他有些為難:「公子知道我們的規矩,不能泄露客人的信息。公子既然有這號牌,就該知道這號牌一共做過幾個,給過什麼人。那取錢之人必是也有這號牌,我們才敢給他取『夢蝶』錢櫃里的錢。」
我心口一松:「那你剛才還嚇唬我~~」又打趣道:「公子有辦法幫我逃出夏國嗎?我必重重謝你。」
我傷感不已,醉意上涌,滾燙的臉面貼上他絲滑冰涼的綢緞衣裳,輕輕蹭著,尋找涼意。又攀上他的脖頸吃了一口他唇中的香涎……「殿下,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我不想你去了別人那裡。」
「殿下……你低下頭好嗎?」
「嗯,公子也知道我不喜歡夏似玉,我不想嫁給他,不想再待在那波雲詭譎的皇城。我想一個人過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
「當時我年紀尚小,好奇心作祟,躲在王妃的馬車下面,跟著他們進了山。一路草木焚燼,焦屍殘骸。馬車到了福慶鹽池,那鹽池被一顆巨石砸出一個丹青湖那麼大的深坑。巨石發著紫光,從中裂成了兩半,球心裏面就站著那孩子……若非我親眼所見,我也不會相信有這種事情!」
我冷然道:「嵐祁,你將我當做傀儡一樣欺瞞、操控,這也算是愛?抱歉,我接受不了這樣的愛。」
我打了個酒嗝,指尖點在字跡上:「掌上珊瑚憐不得,卻教移作上陽花?這什麼意思啊?」
我:「……」
這幾個月他一直在西山代我處理軍務,按理此時不該來這的。
沉默半晌,他手緩緩抬起,捏住桌布一角,拉下了蓋頭。
我心中一沉,阿如汗和阿如拉是雙胞胎兄弟,北漠皇室有祖訓,雙生皇子不可繼承皇位,所以小太子的母親才當了女皇。
我假裝不知此事,楚夜麒這兩天也沒來府上,此刻從夏似玉口中說出來,真心覺得不是什麼好消息。
我腦內一陣轟鳴,眼前混淆模糊,身體彷彿在不斷下落,墜入萬丈深淵、玄冰地獄、混沌末日……
我沒了耐煩:「不開拉倒!我們就這樣拜天地吧!」
「那喝茶?殿下等等我,我馬上就……唔……」
「王爺禁足塘州,偏居一隅,自然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風月之所、江湖之中,隱士高手如雲,少時我遊歷山河,得高人傳授,習過一招半式,受用至今。」
「嗷~~公子不要!」我微慌,心想他帶我來這暗道,也是要抓我回去?我此刻想逃也逃不掉了!
他重病纏身,卻堅持留在夏國。他放下楚國太子的重任,甘願扮作身份卑微的流景陪在我身邊。
夏似玉哈哈大笑:「楚夜麒願意屈尊拜你為師,本王m.hetubook•com•com卻沒這個癖好,本王的師父都是大學士和大將軍,你身份低微,不夠資格。」他言語輕蔑,又挑釁道:「楚夜麒這個月要同時迎娶兩位側妃,享齊人之福,景公子不回去給他道喜嗎?」他說這話時,目光移到了我身上……
他料到我會缺錢,料到我會來取錢,他把錢取走了,是要逼我回去嗎?
「當年你們就發現我能和天石產生共鳴,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些!」我質疑道。
溫熱填滿了心房,我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淌:「你說謊,之前你還勸我另覓佳婿,把你忘記?你根本沒打算和我在一起,我不喜歡我的。」
我心中一痛,不舍和愧意襲來,可我這樣的身世,遲早是要走的……
夏似玉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道:「我正是來告訴你好消息的,你母皇打了勝仗,那兩個壞舅舅投降了!」
我眼圈微紅,沒了焦距:「你今天有兩個新娘呢,要宿在誰那裡呢?聽說李小姐長得很美,文采出眾,還畫得一手好畫。殿下與她一定有很多共同語言……不過,謝小姐會武功,你若不去她那睡,她會不會生氣?回頭跟你打架怎麼辦?」
我微怔:「你沒看錯?是『夢蝶』的錢櫃?」
我吞吐道:「怪我貪玩,一時忘了告知家中我的行蹤。我給你留的信,也是要你不必擔心,不用找我,若你缺錢用,就找陸校尉拿,月錢照發給你……」
我訥訥地望著高聳詭異的「墨蘭」,虛弱道:「我的身世,還有哪些人知道?」
我嚇得不敢抬頭,愧疚又難受,我留的信是封遺書。如果嵐祁願意配合我,我此刻應該已經在墨筠王府「病逝」了,我「死」后,這遺書才能送到楚夜麒手中。他沒有收到信,說明嵐祁並不配和我。
我問她,這石頭是什麼東西?
他狼狽地站起,情慾翻湧的面色轉為沉冷,渾濁不堪的金眸漸漸清冷……「郡主,壽宴之亂已過去了四個月,你如今才想著離開,必還有是其他原因!是不是因為楚夜麒娶了側妃?」
我尋思著甩掉這幾人,又折返回巷子里。可這巷子是死胡同,只有錢莊一家店鋪。兩側牆高兩丈,巷窄如羊腸,專防盜賊搶劫,所以……我要怎麼逃?
我冷冷看著他:「當年的景山邊境,受九夜天石的影響,植物一夜瘋長,動物兇悍成魔,方圓數里的村民或死或病,而我,卻能安然無事地在那裡躲了數月……我還記得,山中光怪陸離的美景,大雪紛飛之下,草木鬱郁青翠,繁花絢爛艷麗。這樣一種病態的繁華,超出了世間規律和原本的秩序。嵐祁,你還不跟我說實話嗎?我到底是什麼?我的血,為什麼和九夜天石一樣的效果?」
無人能給我答案,我只能去景山邊境看看。
動情之際,我突然想了起來,急忙推了推他:「唔……殿下,你中了千絲斷,不能這樣的……」
北漠小太子歡喜地跑了過來:「似玉你看到我練劍了嗎?厲不厲害?」
那三位已經跟了我一路,這會子佯裝成路人坐在茶攤里喝茶聊天:「吳哥,郡主跑出來三個多月了,這會來洪都做什麼?」
月華綿綿如織,玫瑰花香沁人,親吻的水聲撩動情潮,床笫邊一件件衣裳散落在地,晶瑩的汗水,泛紅的肌膚,男人眸底一寸寸深諳,吞沒身下的人,深沉性感的喘息和少女難耐的嬌吟一波接一波湧來,月色勾勒出交纏的身影。
戲文里都說,從天而降的仙子都慈眉善目、完美無瑕。可為什麼我會生得如此特異可怕?
楚夜麒幽幽一笑:「王爺也想學這劍法?拜我為師即可。」
「心兒,別胡說,這不是我。」他蹙緊了眉,面上交織不忍和歉意,骨節分明的手指伸來,掠過絲絲涼意,指尖一串晶瑩的淚花……
我也替他高興著,不禁問夏似玉:「阿如汗和阿如拉願意退回東北了?」
「當然不是……」我僵笑著,討好道:「公子一向視金錢如糞土,超然外物、脫略世故,笛音一曲價值千金。公子想必是在皇城待得無聊,跑來洪都找我玩兒對不對?」
我:「……」
我火急火燎扯過一張不知道從哪來的紅桌布就蓋在了頭上!「殿下,我好了。你好了嗎?」
他的話像要在我心中掀起巨浪,一波一波擊打我緊閉的心門!我能記起一些往事,自然也能想起嵐祁和我的兒時感情……楚夜麒還沒出現之前,我和他形影不離、無話不談,母親也曾提起要嵐祁做我的郡駙。潛移默化之中,我將他視為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這始終只是親情……
他疑色更深:「你命陸校尉去查什麼事了?竟連我也要瞞著?」
若當年,我沒有逃跑,過不了多久我就能恢復容貌,他們就會看到我和夏天心長得很像……結果會如何?
我目光一凜,難掩殺意:「嵐祁,事到如今,你還想欺騙我嗎?當年我在景山邊境被村民逮捕的時間是楚·宣德二十二年,根本不是你說的宣德二十年!二十二年夏,千寂之亂,夏天心失蹤在龍回海上,她丟了記憶,不知歸途,四處流浪,後來到了景山邊境,被村民們當做是妖獸……我和夏天心根本不是同時存在的兩個人!我就是夏天心!」
「我不在乎……只要能和殿下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
是嵐祁……
我貪婪地蜷在他懷中,如小貓兒般說道:「殿下,你怎麼帶我來這兒了?」
「後來回到王府,我在花園裡被荊棘扎破了手指,流了血。丫鬟荷香說,她在荊棘從中採到過一些奇花。當時大家都不相信……」
我記得,不單是王妃,千佛塔的主持也說過,我不同於妖獸。
「醉成這樣,你還敢喝酒?」
我下巴一掉,忍俊不禁:「公子開玩笑的吧?我當然確定是你呀,你這張面具,這身衣服,還有頭上我送你的萬福長壽玉冠,還有你身上獨特的龍涎百草香,我一聞便知。」
而我,卻一聲不吭地棄他而去。
霍然一道紫光驟亮!我一掌擊在他的胸膛!怒意洶湧席捲神智,他難敵此力,整個人往後跌去,重重撞上了茶几,青瓷茶杯滾落一地……
「我知道這件事有些嚴重,所以沒敢事先告訴你們。我以為嵐祁會幫我的,豈知他落井下石,還把我錢莊的銀子都取走了……」我忐忑地瞟他一眼:「公子不會也是來抓我回去的吧?」
我遞給他干毛巾要他擦拭雨水,倏地,他抓住了我的手,一把將我按在了門上!濕漉漉衣袍黏在了我的身前,他暗金色的眸子緊緊盯著我脖頸處的傷口,大手伸來,揭開了紗布!
想來也是,他堅信我不是妖獸,堅信我擁有的是神力。他對我的喜歡,是基於天心郡主、夏國神女的基礎上。若我真的是妖獸,結果會怎麼樣?
我漠然地看著他:「你把我的後事辦了吧……或者說我久病難醫,出海尋醫去了。我房裡的書架上留了給父王和母妃的信,你代我轉交給他們……」
夏似玉的脾性我是了解的,幾位皇子私底下說他是笑面虎,面上溫柔親和、笑顏如春,心思工於算計。
我傻笑著,迫不及待喊了起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他:「……」
「說什麼因為病重,不想拖累我,耽誤了我……可你現在又去耽誤別的姑娘是什麼意思?」
「不,是我親眼所見。」
「跟我來。」他拉著我進了暗道,一級一級台階往下,一直走到平地。
我肅冷道:「壽宴之亂,我只是僥倖逃過一劫。因為皇上想保住我,其他人也不敢再議此事。然而,我異於常人,終究是個隱患。西北王散播謠言,說我操控絨芝殺了皇后,他秘密派人去景山邊境、千佛塔、崍巫山查所有的事情,再這麼待下去,我只會越來越危險!」
幾日後。
「嵐祁,事情永遠不會如你m.hetubook.com.com想象般那麼發展,萬無一失,也要做最壞的打算!當年的夏天心沒有勇氣堅持的事情,我現在也做不到。」
我一刻也不想在這待下去了,緩緩站起,轉身朝門口走去……
我向他一步步走近,雙手已是冷汗森森:「我可能比妖獸更加可怕,可能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妖王!你,還要我待在這裏嗎?」
也許每個人對待愛的方式各異。楚夜麒的愛是成全和放手;我的卻是卑微和逃離;流景常將愛掛在嘴邊,可身邊從未有過固定的愛人;夏似玉妻妾成群,他將正妃之位留給我,視為最愛;而嵐祁的愛,卻是欺騙和控制……
「公子這是要去哪兒?這密道還有另外的出口嗎?」
「不行!」他斬釘截鐵地決絕,金瞳掠過絞痛和怒意:「你想跟楚夜麒私奔?」
「孩童?在隕石坑裡?」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我急忙跟上他,卻又不敢太過親近,自知有負於她,擔心被他責罵,亦步亦趨跟在後面,與他保持三尺遠的距離。
他肯定道:「一個不到一歲、還不會走路的小女嬰,方圓數里一片焦土,這孩子卻活生生地站在天石之中,一雙眼睛閃動紫色的光芒好奇地看著外面的世界。王妃似乎早就知道這個孩子會出現,她毫不懷疑地跑去抱起了那個孩子,之後認了這個孩子做女兒。」
「真的嗎?什麼時候的事?怎麼解了?」
我強笑道:「殿下是在開玩笑嗎?我和楚夜麒以前有過婚約,他另擇他人為妻,我不送他兩把刀子,就算是祝賀了。」
阿如汗和阿如拉是小太子兩個舅舅的名字。
「你不騙我?說話算數?」我歡喜得整顆人躍在雲端舞蹈。
當年,嵐祁騙我共謀假郡主一事,為防萬一,我早就在洪明錢莊買下了一個錢櫃,這幾年我秘密往裡面存了些錢,以備撤離時用。
「公子別生氣,我知道錯了……你別送我回去。下回我一定跟你說清楚再走……」
洪都是父王的故鄉,前朝舊都,秦淮兩河穿過城中,城南宮殿恢弘,城中貴宅密布,街市齊整,繁華依舊。記得以前,每到冬季,母親就會帶我來洪都玩兒。這裏四季如春,冬暖夏涼,微雨的花季,泛舟煙波,父王撫琴,母親起舞,我吃著各色糕點,欣賞沿岸花樹蝶舞。
他聲音緊繃又沙啞:「沒事了……我的千絲斷已解,你不用擔心……」
我自顧自地說著,忐忑又愧歉,自知沒一句話是他想聽的。
身上的盤纏快用完了,我去了趟洪明錢莊取錢。
「慕神醫猜測,池中的花和魚因為受到某種物質的刺|激,才會發生異變!魚變得如同妖獸一樣力量驚人!才會穿破了這紫砂壺!」
我摸了摸脖頸處的傷口,冷然道:「我將自己的血滴在了墨蘭上,半天不到,它就發生了異變,根和莖葉每過半個時辰伸長一尺,開出多彩的奇花……」
他這段話,沒有錯。
夏似玉怔了怔,笑容漸冷:「那心兒呢?要給他道喜嗎?打算送他什麼賀禮?」
他手臂圈緊,聲音哽咽:「對不起,我知道自己犯了不可原諒的錯誤。我就是害怕你知道后,會這樣一走了之,才不敢告訴你……」
「再低一點~~」
不知什麼時候我流下了眼淚,心口如被壓了千斤重鐵,難受至極。
他好不容易尋到了我,我卻謊話連篇,故作疏離,說些無情的話……他豈能不生氣?
「公子?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我滿腹疑惑,他神色淡漠,徑直走到了牆角,伸手轉動牆上的陶罐……
出走兩個多月,我卻還在夏國徘徊,我去了趟越州偷偷看望父王和母后,又回了趟皇城找楚夜麒,可他不在桐明山。我捨不得他們,越是捨不得,越不敢與他們道別……
我又抱病在床,病因是被妖獸重傷后,傷口數月滲血,難以愈合。
善意的謊言,可我知道真相的這一刻,不就是最大的傷害嗎?
「心兒,不要走……」他顫聲從我身後抱住了我,雨水的冷意包圍助我,黑影籠罩視線。
我搖著頭不相信,眼前模糊不清,口不擇言道:「其實你也怕我的。你也覺得我是妖怪,你對我避而遠之,不敢娶我,只想我早點嫁給夏似玉就好……」
「可公子見過我使用異能時的模樣,你不覺得我是異類嗎?」
炭火噼啪一聲爆響,濺起一串火花,暖榻上的茶壺沸水翻騰,大有破壺沖頂之勢。
楚夜麒淡淡道:「多年過去,王爺還能記得殿下以前的劍法?剛才那套流影劍法,是我幾年前教給殿下的,殿下練得也沒我好,王爺許是眼花看錯了。」
他沒有回答我,我歡喜的眼淚溢出,眼前一片五光十色:「我不是在做夢?你真的沒事了嗎?」
我冷然一笑:「嵐祁,變成我,並不好受。如果你也經歷一遍被異能吞噬神智,手刃親友,面目全非,喪失記憶。被千夫所指,被囚禁牢籠,與獸廝鬥,十八般酷刑一一嘗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也必不會再想經歷一回。」
「心兒,不哭。這兩樁婚事非我所願,我也不會回去娶她們,我沒有騙你。」
他眸中迸出懾人的鋒芒:「陳益達死了,可這世上還有千千萬萬個陳益達!安寧和幸福不是一味逃避和示弱就能得來,善良和正義永遠是由強者來定義!你若放棄做強者,就會被人陷害,被人踐踏,他們說你是妖魔,虐待折磨你,他們反而被稱頌為正義和英勇!只有你站在權力的頂端,擁有對方無法對抗的力量,大家才會臣服你,信仰你!你才能保護好自己,守住你想要的一切!」
無雲的夜晚,星羽山上的夜空格外漂亮。記得有一年七夕佳節,我將楚夜麒騙來洪都,強拉著他到山上看星星,放孔明燈,許願傳情,佳期如夢。
嵐祁瞳孔微張,暗金色的眸子劇烈顫抖,燭火投入其中,也被吞沒:「這是什麼?」
他鳳眸眯成了一條危險的長線:「夏天心,你再油嘴滑舌,顧左右而言他。我便送你去嵐祁那裡。神策暗夜使已發現了你的行蹤,想必嵐祁很快會來洪都。」
「這是……哪兒?」我驚異不已,四處張望。寢室溫馨詩意,牆上山水書法,瓷缸錦鯉歡躍,外間書架上一排排古籍珍玩,琳琅滿目。窗外小院景美,畫亭蓮池,綠竹猗猗,別有洞天。
他笑著,又嘆了嘆:「醉成這樣,怕是明天又什麼都記不得了。」
他蹙緊了眉,眸瞳映著我醉酒酡紅的嬌顏,百般情緒洶湧心間。「掌上珊瑚憐不得,卻教移作上陽花。」自己最心愛最呵護的寶貝,最終卻被變成了別人的花兒。
「我聽說,她和老大又鬧彆扭了。」
九夜天石,對於我來說,不是要命的魔石,而是救命的神石!它能穩定住我的異能,幫我恢復容貌!我脖子上帶著的金鎖玉項鏈,裡面包裹的正是九夜天石!嵐祁秘密給我打造,用以穩定異能,所以後來我沒再異能失控,容貌損毀。
「只能說暫時退回去了……」夏似玉看著小太子跑去跟楚夜麒分享此事,笑意漸收:「二人勢力猶在,女皇若統治不力,他們還會再鬧。想想誰又甘心因為雙生兒的緣故,無法繼承皇位呢?」
「嘖嘖,雨夜濕身,孤男寡女,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吧?」
「那……楚夜麒呢?」我的心蘧然縮緊,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他知道這件事嗎?」
他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著,不願與我再說一句話。走了一段距離,前方終於出現了往上的台階,他伸手往牆上一探,轟隆隆地面震動,隨即強烈的光線射入眼中,我急忙遮眼,再看時,已到了一間寢室。楠木金漆萬福萬壽雕花大床,絳紫色床帳繡花繁複,房中熏著淡淡月麟香……
我平復怒意,控制住異能,疏離地望著他:「不是。」
許多往事浮現心頭,憶得越多,我越難過。
他急www.hetubook.com•com道:「為什麼?你到底在畏懼什麼?如果我擁有你這樣的神力,我只會歡喜與慶幸,我會利用好它,做更大的事情,獲取更多的權力,創下史無前例的豐功偉績,該畏懼的人是他們!」
「不是。」他堅定道:「我不想你嫁給他。我也從來沒將你當做妖怪看待!」
楚夜麒將我送到墨筠王府,明蘭王妃用治療妖獸的方法來治療我,卻發現我和妖獸不一樣!我反而病情加重,昏迷不醒。
地道昏暗陰沉,七拐八拐像個迷宮,兩三處岔道,他輕車熟路地擇選其一行之,好像這迷宮是他設計的一般。
他字字震耳擊心,目光如炬逼人,全身旋起一股生殺予奪的煞氣,陌生又令人膽顫。
他唇邊撕開一抹滲人的冷笑:「嵐祁軟弱無能,讓你逃走了,你以為我會跟他一樣?你今天敢踏出這房門半步,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後悔!」
我:「……」
他緊握住我的肩,墨瞳劇顫,情意灼熱:「心兒,我愛你。因為太愛你,不知要怎麼留住你,我才犯了糊塗,設計騙了你。我想你能忘掉他,想你能回到我身邊。從你來到世上的那天起,我便立誓要守護好你,此生以你為尊,為你肝腦塗地、萬死不辭!夏似玉看中你手上的神策軍權,楚夜麒愛的是你這神女。可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不管你來自哪裡,我都不在意!我比任何人都愛你!我才是真正愛你的那個人!你不要離開我好嗎?我們還像從前那樣,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好嗎?」
我捏緊的拳頭想砸去他腦頂,以泄心頭之憤!可終是失了力氣跌靠在牆上,全身冰寒如屍,冷得微顫。
嵐祁選了些什麼人做暗夜使?這麼嚼舌頭根不犯規嗎?
「因為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心兒是夏國神女,她的來歷不僅關係王府和神策軍的安危,還關係到整個夏氏皇族、洛族神教的命運!你和她的情況雖然相似,可你毀了容貌,人鬼難辨,王妃不知道你的底細,又怎會輕易說出?她命我們去查你的來歷,若無危險,再與你明說。可是,你沒待幾天就逃走了……」
他瞳仁深邃無底,照不出人影:「心兒不是王妃的親生女兒,而是隨天石一起降落人間的仙子,她擁有神力,所以才會被奉為神女。當年王妃之所以很快就找到了穩定你異能的方法,是因為你和心兒的情況一樣!心兒過度使用異能后,身體也會泛出青紋,神智卻是清晰的,她可以藉助天石穩定住異能。王妃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將天石用在你的身上,結果,成功了。」
「而浣洗房水池裡,因為掉落了一些給我包紮傷口的紗布,紗布上染過我的血。池中開出奇花,池子里的魚蟲都死了!」我聲音有些發顫,轉身去書架上取下一個紫砂壺:「這是從水池裡撈出來的紫砂壺,劉管家說他幾年前不慎掉進池子,掉落時完好無損,可現在壺底鑽出個窟窿,壺中有隻死魚,而窟窿的大小正好和魚身大小吻合!」
「又鬧?為了啥事啊?」
這一回,錢莊的掌柜、學徒、雜役好似沒看見我一樣,我兩穿過前廳、繞過中堂、直達後院,他推開了角落處的一間房子,屋中昏暗,舊物堆砌,看起來像是雜物間?
我痴痴看著,咽了咽口水,一撲而上,如小奶狗看見了肉骨頭一般,吊在他脖子上就想親他的嘴……
「你可知自己當年為什麼失蹤?」他迎著我的怒目,沉冷道:「你隨天石降臨,眾人奉你為神女,王妃親自撫養你,倍加呵護,視如己出。然而,你四歲的時候,有人刺殺王妃,你陡然顯露異能,將十余殺手瞬間擊斃!之後你全身密布青紋,只有九夜天石能夠救你。王妃堅持要撫養你,給你打造了金鎖玉項鏈,壓制住你的異能,將此事瞞下來,連你自己也不知情。可隨著你年紀增長,異能愈漸強大,難以壓制。後來……師父因為九夜天石異變成魔,他告訴你是天石之心,他用滿門弟子的性命威脅你,要你助他成仙!你親手殺了他,深受重創,失蹤不見……」
夏似玉收了眼中機鋒,眉眼又漾出柔和的光澤:「殿下劍術了得,再這麼練下去,以後定能所向披靡。」
他:「……」
「抓你回去嫁給那個花心之人?」他抿緊了唇:「我腦子不清醒嗎?」
他微急,抓我的手也有些用力:「我說了要你別急,我會想辦法讓皇上取消婚約。只要皇上收回了神策兵權,你嫁不嫁夏似玉都沒關係了!」
「噓……」他一手點在我微張的唇上,牽上我的手,轉而將我帶進了洪明錢莊。
我綳直了身子,心抽絲般疼痛,他即便生氣,我也必須走!我非人似妖,與他糾纏,勢必會害了他!而且,若哪天他看到我如妖魔般的另一副面容……
不知他回沒回答這個問題,我醉得糊塗,歡喜雀躍地跳下了床:「我們現在就拜天地吧!」
他拂開我的手,轉身取過牆上的火把,自個人往暗道深處走去。這樣子彷彿生了很大的氣,打算將我一個人丟在這暗道里自生自滅了?
他面色煞白如紙,眸中交織錯亂驚慌、愧疚和痛心,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郡主,對不起!」他聲音堅定,視死如歸般:「如果你知道一切真相,你根本不可能回來做夏天心!」
雷聲滾滾震耳,閃電撕裂墨夜,大雨傾盆打在琉璃屋瓦上,轟隆隆如千軍萬馬崩騰。
洪明錢莊各州皆有分號,我將取錢的鑰匙給了錢莊掌柜,掌柜進去內院許久,出來卻抱歉道:「公子,您這個錢櫃里的銀兩,在其他州被人取走了。」
「沒錯,我們好幾個人一起確認了,錢櫃里沒有錢了……」
他難以置通道:「你以為我來找你,是擔心你拖欠我月錢?」
寒意浸入骨髓,我全身有些發顫,脖頸處的九夜天石此刻正閃爍熠熠光澤!光線穿破密室的黑暗,映照他暗金色的瞳仁,生出詭異的顏色……
我道:「我們查了數月,都沒查出絨芝為何會變成妖獸。她沒有九夜天石,她之所以入魔,是因為當天用手上的戒鏈劃破了我的脖頸,戒鏈上染上了我的血,接著她又用戒鏈劃破了自己的臉,我的血液滲入了她的肌膚里!她才異變入魔!」
他棕瞳顫動著,滾熱的呼吸噴在我的鬢邊,胸膛激烈起伏:「你別擔心,我會處理好這些,保護好你。」
我瞪大了眼睛,又晃了晃腦袋,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他鬆開了握劍的手,語氣堅定又沉穩道:「你還記得當年楚夜麒將你救出斗獸場,送你來墨筠王府。王妃給你醫治病症,說你很特別,不同於妖獸的話?」
他神色一滯,灼眼的閃電劃破墨夜,短暫的死靜,一聲驚雷炸開在頭頂,巨響回蕩,震碎心神。
夜已深,我卻難以入眠,起身去暖榻上煮茶。砰地一聲大響,門被一人推開!嵐祁一身金獅紋松石墨色勁裝立在雷雨之下,狂風卷著暴雨呼嘯而入,一陣凌冽的水汽撲面而來。
我回過神來,煥然大悟道:「原來公子剛才是在幫我逃脫暗夜使的追蹤?真是萬分感謝!無以為報,我這發簪和鐲子還值點錢,就留給公子了。」我擱在桌上,往門口挪去:「公子已仁至義盡,我還是自己想辦法逃出夏國吧。就此別過,山高水遠,後會……」猛地他一道暗影襲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臂膀,狠力一甩,我被他制在了一旁落地大銅鏡上!
我瞅了瞅四周黑黢黢的暗道:「公子怎麼會在這兒?如何找到我的?」轉念一想,又驚道:「這錢莊不會是公子開的吧?這是錢莊的地庫?有金銀珠寶嗎?」
我穩住呼吸,平靜道:「不嫁夏似玉,我還是要嫁人,還是要留在這裏……嵐祁,我早就說了,我們按照原初的計劃行事,我詐死離開這裏……」
我微微一驚:「你怎麼回來了?」
窗外晨風https://www.hetubook•com•com曉霧,一朵玉茗花落在了窗檯,我晃了晃神,才發覺自己睡在洪都的客棧里。
他:「……」
「要不你蹲著吧?」
楚夜麒:「……」
「不可能。」他否定著,急忙搖頭:「肯定還有別的原因!這些和郡主無關。」
他:「……」
我拉著他往外走,踉踉蹌蹌踢翻了凳子,碰歪了茶几,走到門口踹了踹門,門卻踹不開。
「即便我什麼都不是了……不再是楚國皇子,不再有權勢富貴……」
「真的嗎?」他眼睛蹭的發亮,歡呼雀躍起來:「母皇終於贏了!母皇贏了!寶寶終於可以回家啦!」
暗道入口緩緩關上了,他吹開火摺子,點亮了牆上的火把。彤彤暖色驅散了密道的黑暗,照亮了他玉白描銀的面具,面具下一雙墨玉般的鳳眸映著火光灼灼閃耀:「知道我是誰嗎?」他的聲音竟是楚夜麒那原本沉穩渾厚的聲音。
「傻瓜……」他捧著我的臉,如一汪調了蜜的溫泉,將我包裹其中:「我這一生,除了你,就沒喜歡過別人。因為喜歡,不忍讓你傷心,擔心拖累了你,才會狠心勸你忘記我。」
「說什麼這一生只喜歡過我,要寵我一輩子。」
「說什麼除了我,不會娶別人為妻。」
我不敢往下想,強撐著一笑:「外面都是抓我的人,我在這多耽擱一會,就多一份危險。還請公子能理解我的難處,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念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公子不再考慮一下幫我嗎?」
他如遭重擊,手緊緊握住腰間的純鈞劍,指關節突兀發白,棕瞳渾濁晦暗不見明色。
我:「……」
我垂下了頭,果然還是瞞不住慕神醫的眼睛,嵐祁急著從西山趕回來,必是猜到我的打算……
我眸深無底,面色凝冷:「在花瀑的山崖上,我被陳益達的府兵圍攻,那是我第一次受傷,吐了很多血……」
「除了我,當年入景山的皇上、慕神醫、大祭司,還有已經去世的師父知道。」
可我,卻沒有這樣的勇氣和信心。
他如被一擊,眸中灼熱跌落成灰,痛意翻騰:「郡主,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你生氣、憤怒、罰我、殺我都行,錯都在我一人身上!王妃她並不知情!郡主不要因為我而遷怒於王爺和王妃,他們年事已高,經不起別離,你這樣離開,他們會傷心欲絕的……」
他眸色冰涼刺骨:「原來郡主想一個人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他特意加重了「一個人」這三個字,我愧疚地低下頭去,後背一陣嗖涼。
「我,我和嵐祁沒有如膠似漆吧?」我爭辯道,心想不能跟他說離家出走的實情,只得說謊:「我也知道瞞不住公子……其實我是逃婚出來的。」
他一計刀眼剮來:「還有下回?」
「我才不信你的話呢,你又騙人。」我伸手拍在他的臉,本想打他,卻又捨不得,用力輕柔,反而像是挑逗:「你說夏似玉花言巧語,話不可信,可我覺得,你才是最花言巧語的那個人。」
善惡之分,本就難以界定。成王敗寇,這也是墨筠王府、夏氏皇朝的生存法則。
「接著,青鈺大鬧錦繡台,我被青鈺抓破了肩膀,流血的那片牆角很快長出了花草……
我平靜道:「眾生皆凡人,沒有不害怕妖獸的。如果他們知道,妖獸是因為九夜天石而入魔異變,我卻是從天石里走出來的人?結果會怎樣?」
正躊躇間,身後突然追來腳步聲,清風襲來,熟悉的香氣撲鼻,我驚得轉身一看,就見那張專屬流景的面具,楚夜麒一襲藏青色滄海蒸雲錦袍,風姿卓越,墨發飛揚,近到我身前……
車窗外弦月彎彎,一會兒化作剮心的銀鐮,一會兒變成冰冷的笑臉。明明是夏似玉送我回府,可我再睜開眼,馬車卻到了夜心園。楚夜麒將我抱下了車,一路抱著進了清水苑。
我醉得一塌糊塗,擦著口水傻笑道:「殿下,我們入洞房吧?啊不……好像還落了什麼東西……還有交杯酒沒喝!我去找兩個杯子來……」
轟隆隆雷聲滾在頭頂,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肆虐激蕩,如猛獸襲來。他又往後退了一步,差點撞倒了身後的木架。
哭!
「呵。郡主身無分文,拿什麼謝我?你既然想一個人過自由自在的生活,我又憑什麼幫你?」
「真的嗎?」我眼前飛花眩影,如見一片柳暗花明,心臟又砰砰亂跳失了節奏:「我也只喜歡殿下呢,只想陪在殿下身邊。殿下別再趕我走了,好不好?不管你的病會如何,不管明天怎樣,人生本就短暫,蜉蝣一日朝生暮死,重要的是為何而生不是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愛自己想愛的人,在有限的生命里,生如夏花之絢爛,才不負來活這一遭,對不對?」
北漠內亂正是小太子的兩位親舅舅鬧的,這二人不服女皇統治,意欲分疆而治。小太子年幼幫不上忙,女皇又擔心他會回去涉險,把他留在夏國皇城,他只能一個人在這干著急。
那盆墨蘭原本只有臉盆大小,如今卻異變成了大樹!它的根莖如魔爪鑽破了陶罐,纏繞紅木花架,深扎堅硬的大理石地底。它的花葉增大了數倍,如寶劍長挺,直插屋頂,花如彎月簇擁,繁茂多彩。
紅木龍鳳鴛鴦雕花床床盈滿他的香氣,墨發如絲滑的綢緞流淌在我臂彎,我心醉神迷:「可是殿下,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應該去陪你的新娘。」
不單他會棄我而去,我原有的無上榮寵、尊貴地位、百姓敬重、將士臣服,都會隨之崩塌,化為烏有。
我轉身出了錢莊,卻在巷子口看見了三名暗夜使……
他眉心緊鎖道:「慕神醫仔細查看了你的傷口,這些傷口不是難以愈合,而是每次快要愈合時,你又自己割破了!你到底在做什麼!」他近乎怒吼,眸中一片陰霾。
「嵐祁!你膽敢對我無禮,別怪我失手殺了你!」我厲喝,手中紫光隱現,威懾於他。
「哦~~」對方拉長了尾音:「難怪我瞧著寧王殿下最近頭頂有些綠。」
他垂眸頷首,愧疚而歉意:「郡主如果能記起過往,當知王爺和王妃是多麼疼愛你,甚至力排眾議,讓身為女子的你繼承神策軍權。愛之深,護之切。我們瞞著你,都是為了保護你,為了讓你安心留下來,這都是善意的謊言啊!」
他墨瞳慍色氤氳:「什麼信?你留哪兒了?我沒看到!眾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裡,不單是神策軍,現在連夏似玉、皇上和西北王的人都在找你!你這還不是失蹤?」
楚夜麒急忙看了我一眼,眸色微沉:「對我來說,殿下沒能娶到郡主,就算不得什麼喜事,我也不想回去給他道喜。」
「你就是騙子!就是壞蛋!其實你心裏根本沒喜歡過誰!因為我救過你,你心存愧疚,所以才說些漂亮話來騙人。你最喜歡的還是權力,還是那帝王寶座,誰對你有好處,你就親近誰。若是無用,便棄之忘之。」
「花瀑山崖、錦繡台、浣洗坊水池……接連開出奇花,這些和青鈺無關,而是……與我有關。」
他望著我,一字一頓道:「天石之心,天神之女。夏天心的名字正是由此得來。」
他濃密長翹的睫毛顫了下,金色光暈流轉:「不確定我是誰,卻任由我帶著進了密道,你一點防範心也沒有!」他氣息微喘,冷然道:「我若是歹徒,將你關在這裏,或是取你性命,你該如何應對?」
「這……原本是盆墨蘭。」
他眉心緊蹙:「夏天心,別給我轉移話題!你知不知道自己失蹤了整整兩個月?你命我天天陪著你,自己卻一聲不吭走了?你想跑去哪兒?」
我不寒而慄:「神女之名,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我的真實身份一旦被揭穿,就會像上次的壽宴之亂,被群起而攻之,眾叛親離,死無葬生之地!我留在這裏,是最危險的!」
他無動於衷,冷然道:「你跟嵐祁不是一向形影不離www.hetubook.com.com、如膠似漆嗎?這次怎麼連他也要躲著?你們吵架了?為了什麼吵的?」
他:「……」
橘黃色的燭光絲絲縷縷灑落,他竟然摘下了面具,修眉鳳眸,緋唇玉面,俊顏幻美若謫仙,長睫掬著光色如蝶翼微微顫動,墨玉般的眸子流淌濃烈的深情,灼得我面頰耳根全身發燙。
他不免心虛道:「你和心兒都是隨天石而來的人,你們應該是孿生姐妹,容貌相似,神力也相近。所以我才找你來假扮心兒,因為除了你,沒人能扮演好她!」
我心如止水,沒有回答,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眸中漸涌慌亂和無措,交織傷色和痛意。
本以為他會嚇得慌亂逃離,卻在我近到他身前那一刻,他面上的異色轉為冷靜。
「你打算就這麼走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銅鏡反射著正午灼日,照進他眼中,怒意如火蒸騰。
「可郡主離開這裏,會更加危險!」他急道,眸中閃過銀光:「你還想繼續躲進深山老林里避世而居?過孤苦無依、貧瘠困苦的日子?之前你受了那麼多罪,還沒有想明白嗎?壽宴之亂,雖然兇險,卻能逢凶化吉,因為我們在保護你!你擁有權力!你身後有皇上、楚夜麒、北漠小太子這群擁有權力的人在支持你、相信你!可如果,你就此離去,一無所有,一旦被人擒拿,就會像在斗獸場那樣,困鎖牢籠,受到無休止的折磨和虐待!誰會相信你善良無害?誰又敢去救你?」
我一陣苦笑:「你跟我來,我帶你看一樣東西。」
我覺出異樣:「你急趕著回來,是出什麼事了嗎?」
他:「……」
「算數。」他情意濃濃,抵著我的額頭,吻了吻我的唇。
楚夜麒要娶側妃的消息,我前天就聽陸校尉說了。茜雅公主一死,楚夏婚約解除。楚夜麒轉而訂下楚國的兩位女子為側妃,一位是丞相之女,一位是將軍之妹,二人容貌姿色不必多說,一個才女,一個善武,文武雙全,家世顯赫,外面無人不說這是兩樁美煞人的好婚事。
他眸光清亮如皓月星輝:「在我眼裡,你不是神女,也不是妖獸,是我楚夜麒這輩子最愛的人。墨筠王和明蘭王妃會怕你嗎?會將你當做異類嗎?我和他們一樣,我更害怕的是,是你離我而去。」
他聲冷懾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郡主抗旨逃婚,可有想過後果?」
「不,沒有下回了。公子,我們先出去好么?這裏好黑漆漆的好陰森,怪嚇人的。」我扯了扯他的衣袖,討好般地對他笑。
「我願意。」
「逃婚?」他神色一滯,眸中微光瞬間暗沉下去。
「千寂之亂,你為了救楚夜麒,短暫現身,可最終還是沒有回來。長達六年之久,你杳無音信。期間楚夜麒救了斗獸場的妖獸送到府上,王妃懷疑是那妖獸是你,可你說不認識她,拿到天石就跑掉了……」
我嘴巴撅成了一朵喇叭花,那樣子想必是極為色情和放浪,吧唧一下,狠狠親在他臉頰,口水拉長了一條銀絲……
暴風驟雨般,他唇齒如劍,帶著寒人的涼意,侵佔掠奪!
嵐祁道:「當年,你拿到天石之後便跑掉了,王妃原本還想告訴你的身世,卻沒來及說。」
他眸色微沉:「他只知道郡主有神力,卻不清楚郡主的來歷,更不知曉郡主使用異能後會變化模樣……王爺和王妃一直反對你們的婚事,擔心的正是此點!楚夜麒視你為神女,才會喜歡你。若他發現你還有另一副可怕的面容,誰也不敢確定,他能否接受你,是否害怕你!」
我大慌,用力推他,可他有些失控,粗暴地扼住我的雙手,壓制我的全身,唇齒撬開牙關,狠狠咬住我的唇舌……
我轉而住進了藥王谷,神醫們輪番給我診治,皆道不出緣由,換了好幾種治療方法,也不見好轉。
「啊?失蹤?我跟父母和嵐祁說了的呀?我微服出遊,探訪民情,順便散散心……」我掩飾著,心虛道:「我給你留了信的,你沒看到嗎?」
赫然一道閃電劃過,他眸色一狠,暗影壓下,冰涼的唇落在了我的唇上!
小太子聽到誇讚,卻沒高興,反而蹙起了小眉頭:「我不想以後,就想現在能所向披靡!這樣就可以幫母皇對付那兩個壞舅舅了!」
夏似玉:「……」
楚夜麒眸色一僵,抱我的手抓緊了:「你看清楚了,我是誰?」
我目光如炬地盯著他,他果然知道我的身世。「我什麼身世?」
他:「……」
皇上也知道我的來歷,所以壽宴那天,他有意袒護我,他相信我是真正的天賜神女?
「郡主去哪?」嵐祁陡驚,急忙追上來抓住了我。
「哦?哪位高人?」夏似玉追問,目光如炬。
我:「……」
他在夏似玉面前不行禮,不用敬語,說話帶刺。夏似玉卻沒計較,似乎識破了他的身份,淡淡一笑道:「景公子一介樂師,從哪學的這樣的劍術?」
後背鏡面冰涼刺骨,我不禁打了個寒戰:「公子有話好說,別這麼凶呀!我也是為了公子好。我這戴罪之人,留在公子這裏,只會害了你。萬一被抓,皇上降罪下來,輕則牢獄之災,重則丟了性命!」又好言道:「其實我也挺捨不得公子的。出走這兩個月,我自責又愧疚,想念父母,想念你們。能在洪都遇見公子,我很是開心!公子放心,此一別非永別,以後還有機會再見的。要不這樣,我留下來住一晚,明天走可以嗎?」
之後,她取來一塊石頭。
他俯身吻我,在我耳邊喘息道:「心兒,你願不願意隨我離開?」
我的意識逐漸遠去,一片流光飛舞。
小太子就要回北漠了,皇上命夏似玉籌備一場歡送宴,夏似玉卻偏偏選在楚夜麒娶親的這天。
他身子猝然僵住,墨瞳暗色翻湧,下一刻便將我打橫抱起,壓在了他的床上……
他眸中厲色翻騰:「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裝病!」
我驚了驚,以為他一時激動忘記了偽裝,假裝沒有察覺道:「你不是流景嗎?」
清水苑玫瑰花開,香氣馥郁濃情。他房中燭燈幽幽,蘇木熏香愈發讓我生醉。他將我放在外間的暖榻上,命阿永去熬醒酒湯來。
小太子拉著楚夜麒走了過來。夏似玉瞟了眼楚夜麒手中的劍道:「你的劍法是楚夜麒教的?與他的招數很相似。」
這個規定聽來荒誕,其實很多國家的皇室也忌諱長相一樣的雙生皇子。如果其中一人做了皇上,另一人起了謀逆之心,弒君而代之,就很難被發現。為了避免兄弟相殘,江山動蕩,一般也不會傳位給雙生皇子。
我驚得無以復加,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是母親跟你說的?天石裏面有個孩子?」
「你是……」我醉意朦朧,眯眼打量他,痴痴一笑:「你別裝了,我知道你是楚夜麒。」
他眸中閃過複雜的情緒,不敢再看我:「心兒的出現,已屬離奇。我們沒有想到,還會有人和她一樣,能和天石產生共鳴!我們只能猜測,也許在我們入山之前,你先從天石里跑走了,天石里原本有兩個人,一個是心兒,一個是你……你說失了記憶,不清楚從何而來,王妃更加不敢將真相說出。若你當時在王府多待些日子……可能一切就不一樣了。」
壽宴那日,楚夜麒突然現身,之後又悄然離去,引來不少猜疑。此後夏似玉就盯上了「流景」,懷疑他是楚夜麒,幾次三番試探他,還讓洛貴妃出面,命「流景」入宮中太樂署做樂師,監視他的一言一行。最近這段日子,楚夜麒兩處奔波,白天去太樂署當值,只能傍晚來我這裏待上一會兒。
然而,我太矮!親不到!
我收拾行李準備去往下一個地方景山邊境,按照嵐祁的說法,我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地方就是景山邊境,我的身上蘊藏了太多的秘密……我到底是什麼人?為何會隨天石而來?我之前在哪兒?來這裏做什麼?我,算不算是人類?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