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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瓷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請客嗎？請客就去！」

三個人都說出了自己的願望，只剩下俏俏。

美國總統亞伯拉罕•林肯的名言。

宿管阿姨生生氣笑了，道：「放心，我指定給你的小鍋找個好歸宿！想改善生活，來我辦公室，順便給我做個夜宵。」

計程車停在金譽園的別墅門口，俏俏扶著陸驍下車，問他門鑰匙在哪裡。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睜開眼睛時天都黑了，手機在枕頭下面嗡嗡振動著，俏俏摸索著按下接聽鍵，陸驍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醉意：「天海閣門口有一個很帥的建築系學長，不知道學妹有沒有興趣把他撿回去？」

今天練習的文章是馬丁•路德•金的那篇經典演講——《I Have a Dream》。

俏俏坐在地上想了想，笑著道：「我希望一輩子開心隨性，不會有被逼無奈，不會有後悔懊惱！」

俏俏用臉頰蹭了蹭陸驍的頸側，沒留意旁邊還站著一個看熱鬧的。

俏俏忍不住嘆氣，程大神要是能及格，別說上樹，母豬連後空翻都能做。

陸驍剛把俏俏抱進懷裡，他的電話就響了，切割機的參數出了問題，幾個師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陸驍嘆了口氣，煞風景啊你們！

五樓，沒電梯，還是男生寢室，俏俏頂著各色異樣的目光一口氣衝上去，背上浮起薄汗，黏膩膩的，很不舒服。她數著門牌找到513寢室，不等敲門就聽見裏面傳來打遊戲的廝殺聲，戰鬥正激烈。

陸驍一走別墅里空空蕩蕩，俏俏收拾乾淨廚房，趴在沙發上打電話給唐青瓷，問她要不要出來吃烤肉，反正是周末，大家都沒課。

俏俏彎起眼睛，笑著：「早上好啊，陸先生。」

那頓飯看似賓主盡歡，其實俏俏心裏一直藏著個結，那就是語言問題。

博士寢室都是兩人間，書桌衣櫃樣樣俱全，寬敞明亮。室友謝斯年不在，陸驍伏在桌子上睡著了，電腦支在一邊，屏保畫面時不時地變一變。

聲音聽著有點耳熟，陸驍站在跑道邊四下環顧，看台上的身影撞進視線。他笑了一下，對秦柯道：「您之前不是說想見見我的女朋友嗎？」

從開始上課程司湛的腦袋就沒抬起來過，他換了新發色，歐美系的亞麻金，比之前的藍灰更扎眼。發色醒目，距離又近，老師想不注意到他都難，敲了幾次黑板，讓睡覺的同學醒一醒。程司湛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小時候住在老街上，陸驍目睹了太多醉酒後的醜態，他本能地討厭那種樣子，同時也築下了心防，越是意識不清時越討厭不熟悉的人靠近他。

打敗英語，打敗白雪公主，這個世界是屬於小矮人的！

說著，剝出一顆完整的栗子仁，塞進陸驍嘴裏。

俏俏拆了包吐司，裹上牛奶和蛋液，放進塗了黃油的平底鍋里小火煎熟，然後將土司片對角切開，擺在盤子里。沒有楓糖，只能用棗花蜜代替，也沒有新鮮的水果，倒是有些做餅乾用的蔓越莓干，散在麵包上，顏色很漂亮。

俏俏強迫症發作，越看越彆扭，渾身不舒服。

方源是副隊長，勉強笑著：「阿湛，你要明白，你寫代碼的能力再厲害，沒有劉主任的扶持也走不到今天，于情于理都該向主任道謝。」

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建議程司湛將作品送去參賽，劉主任習慣性搶功，要求程司湛必須以團隊的名義，否則他這個指導教授會拒絕在相關文件上簽字，讓程司湛寸步難行。

俏俏猶豫半晌，帶著一肚子火氣邁進了男生寢室樓的大門，宿管阿姨竟也沒攔她。

語罷，一聲嘆息：大神好慘。

安東尼在《小王子》一書里寫——也許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樣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獨一無二的玫瑰。

謝謝你賜我磊落於世的勇敢。

降溫了，天氣轉涼，陸驍穿了身白色的運動服，站在晨光中，乾淨得近乎耀眼。

既然是尋人帖，就該讓更多的人看到啊。

穿衣顯瘦，脫衣有肉，身材真好啊。

俏俏哭笑不得，爬下床去換衣服。鄭可彤聽見動靜，從床圍后探出頭來，小聲道：「這麼晚了，你幹什麼去呀？」

女生也是個自來熟，笑著問：「怎麼改？」

鄭可彤滿不在乎：「減肥只是一個口號，嚇唬嚇唬身上的肉，讓它們有點危機意識。」

俏俏抿起嘴唇，笑得有些羞澀，藉著攙扶的姿勢湊過去，親在陸驍臉上，小聲道：「嘴真甜，給個獎勵。」

陸驍睜開眼睛，瞳仁里矇著水汽，泛著深藍的顏色，像昂貴的孔雀羽。他輕笑著：「不給他們看，只給你一個人看。」

師弟師妹齊聲驚嘆，陸驍摘掉手套，笑著道：「今天時間來不及了，改天教你們用亞克力板做，那個效果更好。不過，要注意功率和焦點，不好控制的話容易出現燒融現象。」

關門聲響起，教室里只剩程司湛一人。窗子上的玻璃很久沒擦了，髒得不行，陽光透進來，帶著霧蒙蒙的灰塵感。

俏俏走過去，半蹲在陸驍面前，摸摸他的臉，掌心下皮膚滾燙，不由得有些心疼：「很難受吧，想喝酸奶還是蜂蜜水，我去買給你。」

回到寢室時，鄭可彤已經醉得意識不清，她披著被子跑到陽台上，對著窗外興奮地喊：「我，鄭可彤，對著這片天，這片地，對著對面男生寢室樓鄭重宣誓，我要做世界上最勇敢的姑娘，永遠不妥協，不認！」

俏俏臉上一紅，感覺像是佔了程司湛一個便宜，連連擺手，說我也是從別處看來的。

程司湛又給自己點了一根煙，煙霧散開，模糊了他的臉以及臉上的表情。

隊友的巧舌如簧生生將程司湛對比成了一個異類，他不說話，不喝酒，獨自坐在角落裡，面無表情地盯著贈送的酸梅湯。

走出去沒兩步，QQ上跳出一條英語老師發來的通知：請各班課代表將作業收齊，下午三點之前送到教師辦公室，逾期不候。

「最重要的一點是，」寢室長鄭可彤把三個姑娘都拽過來，攏在懷裡，道，「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正說著，秦柯的電話響了，系辦通知，有個臨時會議，要求各位博士生導師及博士生立即到場。時間很急，連吃早飯的時間都不給留，秦柯笑罵，一群催命鬼。

有一次老師布置的隨堂作業是「在main方法中創建一個長、寬、高分別為3、4、5的長方體對象，計算並輸出它的體積」。

程司湛笑了笑，酒窩的痕迹在臉上一閃而過。他拎起桌上的作業本走到門口，順著門縫遞出去，俏俏正要接過，程司湛猛地一收，讓俏俏撲了個空。他挑眉道：「都被你看光了，我……」

一根煙快抽完時，他拿出手機，掛上VPN刷了刷外網，順手點開了一條被轉發過上千次的尋人帖。寢室的網速略慢，圖片一點點載入出來，程司湛先是一愣，接著啞然失笑。他快速抽完最後一口煙，將煙頭按熄扔進垃圾桶，然後回到書桌前打開了電腦。

幾個男生邊唱邊笑，前仰後合，聲音刺耳。

幾個師弟聽見聲音，都笑起來，道：「師兄快去吧，別讓女朋友等太久，會生氣的。」

自那以後，陸驍只要有時間就會陪俏俏晨讀，一個讀英語，一個跑步。

俏俏抬頭看一眼，愣了愣，程司湛？他跟他們不是一屆的呀，來幹什麼？

陸驍閉著眼睛，抬起手臂，道：「在某一個口袋裡，具體是哪個我忘記了，你找吧。」

不是不會，只是不喝，連借口都不找。

俏俏伸出手，手指懸在他眉骨上，沿著眼形的走勢輕輕勾畫，他的溫文爾雅，他的英俊穩重，全在這雙眼睛里。

俏俏和鄭可彤出去吃飯，回來時天都黑了。鼻尖驀地一涼，俏俏抬起頭，笑著道：「下雪了！」

栗子被她裹在懷裡，還是熱的，炒熟時加了蜂蜜，味道很甜。

雪球砸在大衣上，嘭地開出一朵白色的花。

語罷，一聲憂心忡忡的嘆息。

有一次在食堂和陸驍一道吃飯，有個女生穿了件非常個性的衛衣，背後的圖案是電腦鍵盤的按鍵組合——ctrl alt。

幾分鐘后細小零件新鮮出爐，陸驍飛快地將各個部件拼裝在一起，一朵小小的立體玫瑰盛放于手心，唯一的遺憾就是來不及塗色了。

軟體一旦被冠上團隊的名義，所產生的一切榮譽和利益都將被共享，整個團隊人人有份，包括劉主任，儘管，除了潑冷水，他們什麼都沒做。

和圖書陸驍一隻手上戴著施工手套一手拿著電話，道：「你去背風的地方等一等，我稍後就來。」

冰箱里食材不多，大多是速凍食品。

翻頁的間隙，俏俏感覺到有人盯著她看，視線微微一偏，正對上程司湛的眼睛。他歪坐在那裡，手肘撐在桌面上，眼睛半眯著，沒睡醒似的，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這樣好的年紀，一生只有一次的年紀。

唐青瓷剛剛睡醒，聲音含混地抱怨著，自從上了專業課，所有動物遺體在她看來都像是被碎屍的屍塊，背後都隱藏著莫大的隱情。

俏俏轉過身，小聲道：「這才上了幾天課啊，就有職業病了，以後可怎麼辦……」

鄭可彤伸出求助的爾康手：學霸，把程序給我看一下吧！

俏俏連連擺手，笑著道：「程司湛修行多年，我哪能跟他比，不過是想努力一些，變成更好的樣子。」

之前有同學邀請陸驍去參加藝術學院舉辦的聯誼活動，陸驍以非單身為由，拒絕了。

只有「ctrl alt」，沒有「Del」，就不是一個完整的組合鍵啊！

這話不是方源說的，而是劉主任。

床上堆滿了娃娃機里抓來的各色娃娃，都是陸驍和余笙的傑作。俏俏陷在娃娃堆里，發微信給陸驍，問他有沒有時間一道吃晚飯。

雪后的空氣格外新鮮，俏俏伸著懶腰做了個深呼吸，鄭可彤團好一個雪球扔出去，俏俏抱著腦袋四處閃躲，躲避時撞在路過的人身上，不等她看清被撞的究竟是誰，只覺眼前一暗，那人竟然展開衣襟將她箍在懷裡。

陸驍靠在俏俏身上，點頭說好時故意將音調拖長，像個耍賴的孩子。

其他人見狀，也都跟了上去。

俏俏打來電話時，陸驍正在模型室裡帶著幾個師弟師妹做激光切割，告訴他們如何防止工件銳角轉折處的燒熔。

原句是「my four little children」，意思是：我夢想有一天，我的四個孩子將生活在一個不是以膚色的深淺，而是以品格的優劣作為評判標準的國家裡。

氣氛瞬間尷尬。

程司湛站在原地，俏俏的身影逐漸消失，他卻良久未動，滿身孤寂的味道。

管理員是個中年阿姨，無奈道：「偷著弄個小灶，做點吃的，我能理解，問題是你做得也太香了！你們寢室在一樓啊，每次我打窗外路過都能聞見香味，想不發現都難！違禁品都交出來吧，這次就不讓你們寫檢討了，下不為例！」

陸驍摸摸她的腦袋，覺得這小丫頭越來越好玩。

高數課，老師回頭寫板書，鄭可彤偷偷摸摸地丟了個紙團過來，俏俏將紙團拆開，裏面躺著一句話：程司湛是不是喜歡你啊？

話音尚未落下，陸驍傾身而來自身後將她抱住，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語氣軟軟：「頭好疼啊，幫我揉揉好不好？」

秦柯眨眨眼睛，語氣一轉：「雖然陸驍長得又帥又好看，我都想親一親，但總得克制一下，給那些沒追到陸驍的小姑娘留點面子。」

程司湛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半晌，突然道：「作業，到我寢室拿吧。」

俏俏指了指她背後的圖案：「在『ctrl alt』後面加個『 Del』。不僅看著舒服，還可以立即終結電腦的異常狀態，包括宕機，號稱計算機界的百病消。」

立即有人接上：「 our four little children will one day live in a nation where they will not be judged by the color of their skin but by the content of their character.」

俏俏學不來陸驍那樣正宗的倫敦腔，但發音也是英式的，吐字清晰，帶著情感起伏，聽起來非常舒服。

程司湛哭笑不得，手機「叮」的一聲，他還以為是俏俏，打開一看，卻是一條聚餐通知。他將那條通知反覆看了幾遍，眼睛里的笑意忽然就淡了。

其實，所謂「習慣了」，並不是什麼好東西，它可以讓人感覺不到疼，同樣的，也可以讓人感覺不到愛。

俏俏搖頭晃腦地跟著耳機里的音頻資料練口語，像極了念經的小和尚。

天氣漸冷，俏俏把手藏在陸驍的口袋裡，兩個人沿著跑道散步，用英語聊天氣，聊日常。陸驍也會教俏俏一些德語和法語，簡單的詞彙和日常問候。

俏俏尋聲轉身，看見陸驍在看台下朝她揮手。

塵埃繞在周圍，他卻滿身清華。

三人簡單聊了幾句，俏俏在秦柯面前難免緊張，秦柯倒是沒什麼架子，拍拍俏俏的肩膀，叮囑她好好學習，開玩笑說，陸驍有建院第一才子之稱，身為才子的家屬，壓力不小啊。

俏俏習慣性臉紅，轉念想到大家都這麼熟了，實在沒必要忸怩。她大大方方地爬上床，在陸驍懷裡找了個相對舒服的位置，枕著他的肩膀數他的睫毛。

鄭可彤仰天長嘆——啊，這戀愛的酸臭味兒！

為防路上堵車，陸驍草草吃了口早餐就出門了。金譽園的車庫裡停著三輛車，日常代步的北京現代、高大笨重的SUV，還有一輛瑪莎拉蒂。

陸學神自本科入校，一路讀到博士，在校草榜上霸榜多年，他的感情狀況自然備受關注。一干同仁紛紛搭檯子下注，有人猜是金融專業的美女學霸，有人猜是校園電台的漂亮女主播，還有人猜是新來的異國交換生。

緊接著，一隻手自身後伸過來，食指上套著花紋繁複的朋克指環，將一本筆記遞到俏俏面前，言簡意賅：「你的，掉了。」

雪下了一夜，鄭可彤一覺睡醒，推開陽台的窗子連聲驚呼著太美了太美了，沖回寢室拍著床柱把大家叫醒，一道去籃球場拍雪景照片。

另一個道：「程司湛，論壇上經常看見他的名字，奧賽冠軍，信息聯賽金獎，寫代碼多牛多牛，吹牛吧，真那麼厲害，還用重修？」

唐青瓷直接笑倒。

俏俏輸入號碼的動作頓了頓，忍不住道：「大舌頭是口語病的一種，通過正確方式是可以治愈的，不可怕。可怕的是嚼舌頭，以取笑別人的痛處為樂，不僅低級而且沒禮貌！」

門是虛掩著的，錯開一條縫，俏俏向裏面看了看。

陸驍摸摸俏俏的腦袋，笑著說，今天一定不加班。

俏俏手忙腳亂地從那人懷裡退出來，目光沿著雙排扣的呢子大衣一路往上爬——亞麻金的發色，帶著異域風情的混血眉眼。

糖葫蘆上裹著一層亮晶晶的外殼，俏俏拉下圍巾咬了一口，嗯，脆甜可口，非常好吃。她又買了一根，連同栗子一起，用紙袋裝好。

俏俏蹭了幾下，把圍巾蹭下去，露出嘴巴，說話時呵出團團白霧：「在口袋裡，戴著手套怎麼給你剝栗子啊。」

寢室長鄭可彤是資深零食愛好者，立即網購了一大堆好吃的，當作送給自己的獎勵。

俏俏捏了捏陸驍的臉，將手伸進上衣口袋，好不容易摸到鑰匙，平舉著的手臂突然落下，將她抱住，陸驍低聲笑著：「抱住了，再也跑不掉了。」

又是程司湛。

方源尷尬道：「那時候軟體還沒成型，難免……」

掐頭去尾的一句，完整版應該是——我幫你了，難道不該向我道謝嗎？

那首歌是怎麼唱的——

俏俏和室友去得晚了些，只剩前面的位置。翻開書本和隨堂筆記，預備鈴響起，有人踩著鈴聲晃進來。

俏俏沒回頭，只是擺了擺手，道：「不客氣。」

幾個男生正要回嘴，突然愣住，訕訕的，紛紛拿起書包課本轉身走人。

程司湛噼里啪啦打出一串文字：啰唆那麼長做什麼，代碼又不按字數給錢。

俏俏一頭霧水，網癮少女周楚甜低聲販賣情報：「程大神掛科了，英語考試分為筆試和口語兩部分，口語是演講形式，每人三分鐘，佔總成績的百分之六十。考口語時程大神面都沒露，直接罷考。英語老師氣瘋，連補考的機會都不給，讓他跟著新生一道上課，重修！」

究竟是和_圖_書何方神聖，追走了我們建院一哥？

女生愣了愣，像是沒聽懂。陸驍忍著笑意敲了敲俏俏的餐盤，道：「快吃飯！下午還有課呢！」

溏心蛋放在冰水裡鎮一下，口感更佳，俏俏將雞蛋從冰桶里撈出來，踢了踢陸驍的小腿：「快去洗漱，洗乾淨才給你吃好吃的！」

幾天後，再次上編程課時，班長李輝坐到俏俏身邊，有些不好意思，笑著道：「能幫我看看上次那個長方體程序嗎？我覺得自己寫的有點問題。」

走出兩步，身後的人突然叫住她，她腳下一頓，半晌，聽見程司湛極輕地說了句謝謝。

俏俏恨不得把腦袋埋進枕頭下面，哼唧著：「酒後胡言，不算數的！」

俏俏剛入校的時候就聽過秦柯的名字，建築學院成立以來最年輕的副院長，升職時剛滿四十，比頂頭上司足足小了十五歲。

陸驍強打起精神洗了個澡，洗掉滿身的煙酒氣。俏俏沖了杯蜂蜜水，正打算遞給他，抬起眼睛這麼一瞄，險些砸了手上的杯子，連忙背過身去，慌張道：「你……你怎麼穿成這樣就出來了！」

俏俏：……你信不信我代表月亮打爆你的狗頭！

女經理笑著道：「為了你的奧迪，我的迪奧，還有未來孩子的奧利奧，奮鬥吧，老闆！」

回到寢室后，俏俏將玫瑰收進許願瓶中，和陸驍自德國帶回來的胡桃夾子士兵擺在一處，讓忠誠的士兵永遠守護漂亮的玫瑰。

俏俏低下頭，在陸驍的唇邊碰了碰，偷笑著——親一下，明天給你做好吃的。

「真想讓你的師弟師妹們都來看看，」俏俏笑著捏了捏陸驍的臉，「英明神武的陸學長變成醉貓是什麼樣子！」

晨風很靜，窗外有清脆的鳥鳴，新的一天，一切都是美好的樣子。

謝謝你愛我。

程司湛脫下T恤扔進臟衣籃，換上毛衣，癱坐在椅子里：「進來吧。」

俏俏咬了咬嘴唇，程司湛有輕微語言障礙，恐怕這才是他不肯在眾人面前做演講的原因。

你是我獨一無二的玫瑰。

鄭可彤瞧出氣氛不對，扯謊說一會兒有課，拽著俏俏腳底抹油。許綿綿和周楚甜也跟了上來，那畫面，像極了四個傑瑞躲避餓極了的湯姆貓。

聚餐結束，師弟要送陸驍回去，陸驍擺擺手說不必了，我讓女朋友來接。

趁陸驍睡著，俏俏溜進浴室沖了個澡。她沒帶可以換洗的衣服，出來時穿著陸驍的舊T恤。又寬又大，下擺垂在大腿上，顯得整個人越發小巧。

最近這一年，陸驍既要讀博又要顧及雲境工作室，在學校和寫字樓之間來回跑，金譽園反而來得少，好在他請了保潔員，每兩天打掃一次，不至於灰塵滿地，無處下腳。

當家人籌備移民時，他主動拒絕，老爸老媽相視沉默，並沒有極力相勸。

程司湛看他一眼，語速很慢，但字字清晰：「當初，是誰說，這個軟體就像，老太太的裹腳布？說它，一無是處，垃圾都不如。」

沒頭沒尾的六個字，俏俏只當是做擴句練習，默默補全被程司湛省略的內容——

陸驍閉著眼睛握住俏俏的手，擱在唇邊輕輕一吻，笑著道：「活著真好，可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下課後，俏俏讓室友不必等她，她去跟各班的班長交換聯繫方式。公共英語是大課，幾個班混在一起，作業就由班長先收齊，再匯總到她手上，然後統一交給英語老師。

溫柔鄉，英雄冢，古人誠不欺我。

按理說，玉環樓不是本科生能進去的地方，程司湛是個例外。進入玉環樓的第三個月，他便以主程的身份帶領團隊設計出了新的技術軟體，還拿了獎。

陸驍在金譽園有套別墅，十八歲時母親陸然何送他的成人禮，也是他唯一能稱之為家的地方。

俏俏嚇了一跳，立即鬆開手，視線游移在陸驍和秦柯中間，有點疑惑，又有點赧然。

程司湛眼風橫掃，三顆腦袋割麥子似的齊齊收了回去。

熱鬧的包廂瞬間空寂，程司湛拿過一瓶開了封的紅酒，連杯子都不用，就著瓶口灌下了大半瓶。

畢竟要見客戶，總得裝裝門面。

陸驍語速稍快，發音很正：「Heute ist ein Schoner Tag.」

車鑰匙擱在玄關處的柜子里，陸驍猶豫了一下拿了瑪莎拉蒂的鑰匙。

一個男生道：「那個金頭髮的，最前排那個，看見沒？他不是我們這屆的，上一屆，來重修的。」

說完，他將電話掛斷，找出一塊三毫米厚的膠合板和一個兩英寸的激光頭，設置好機器的切割速度和大小功率，切割機按照設計圖上的內容開始精巧運作。

太后忙來忙去收拾東西的空當，余笙指揮著飛行器落下來，在俏俏腦門上輕輕一撞，低聲道：「你跟陸驍的問題，解決了沒？」

陸驍吻了吻她的眼睛，氣氛安靜而美好。

俏俏一邊扶著他朝外走，一邊逗他：「為什麼啊，怕丟人？」

鄭可彤用食指堵住耳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轉眼就在地面上積了薄薄的一層。

俏俏：就你皮！

鄭可彤道：「買那麼多，你吃得完嗎？」

陸驍很快醒來，迷糊著，視線有些失焦，緩慢地移動到俏俏身上。

俏俏腹誹著關你什麼事啊，嘴上卻沒接茬，低著腦袋不吭聲，只求他趕快走。

俏俏拿了條毛巾墊在腿上，讓陸驍躺下來，她幫他吹頭髮。陸驍換了身深色睡衣，質地柔軟，越發顯得皮膚精緻細膩。

人和歲月都很美好。

兩個人對視片刻，程司湛仍是那副表情，淡淡的：「不道謝嗎？」

「道歉，」程司湛打斷他，寸步不讓，「既然錯了，就向我的軟體道歉。」

下課鈴響起，俏俏背上雙肩包準備和室友奔赴食堂，手機上跳出一條簡訊：我在寢室，來拿作業。

玩了一會兒，時針指向九點，俏俏輕手輕腳地跳下床，去廚房弄吃的。

綠燈亮起，車子匯入車流，轉瞬消失。

Q大三寶之一的紅燒茄子，遠近聞名，供不應求。

餘下三個姑娘異口同聲——巴啦啦能量！鄭可彤！胖成豬！

成績出來后，102寢室的四個姑娘跑去唱K，慶祝初戰告捷。兩個人合用一個話筒，吼著不成調的歌——

不等他說完，俏俏奪過作業轉身就跑！

陸驍搖搖頭：「因為我不喜歡他們，只喜歡你啊。」

「嘭」的一聲洞開的門板，又嘭地關了回去，俏俏站在門外，結巴著：「我……我來收，那個作業，英語作業……」

陸驍親緣薄弱，少時孤苦，長大后也是孑身一人。仰望他的人很多，真正靠近他，將他放在心上疼愛的人卻太少太少。

一天之內遇到程司湛兩次，俏俏的精神和視力都受到極大衝擊，回到寢室還悶悶不樂。鄭可彤湊過來問她怎麼了，她搖搖頭說沒什麼，有點困，想睡一會兒。

時間雖早，操場上卻很熱鬧，晨讀的，跑步的，練聲的，俏俏站在看台上，迎著陽光張開手臂——這才是大學啊，每天都有新的目標，每天都在閃閃發亮，值得好好努力。

陸驍摸摸她的腦袋，道：「會打溫莎結嗎？我教你。」

陽光微寒，他像是破廟裡的舊神像，空有高傲的表情，再無信徒膜拜。

陸驍道：「她年紀小，還在讀本科，我不想給她太多壓力。在遇到我之前，她活得很快樂。我不希望我的出現，破壞了這份快樂。」

離得那樣近，呼吸可聞，俏俏抬起頭，看見陸驍垂著眼瞼專註于手上的動作，側臉線條英俊利落。他感受到她的視線，笑著與她額頭相抵，她將他翻起的衣領撫平，提醒他開車要小心。

音頻里的主播將句子讀過一遍，俏俏按下暫停，嘗試跟讀，她剛開了個頭：「I have a dream that ……」

俏俏躲在衛生間，雙手握拳做超人狀，對鏡高喊：「余俏加油！」

俏俏道：「去修理醉鬼！」

俏俏摸摸鼻子，羞澀道：「這是給陸驍的，這麼好吃的東西，我不許他錯過。」

俏俏順著手臂伸來的方向看過去，連帽衛衣，扎眼的亞麻金，是程司湛。

好在102ｗｗw•hｅｔｕｂｏoｋ.ｃoｍ.cｏｍ寢室的四個姑娘都很靠譜，沒有必爭第一的決心，但也不甘心落後，不曠課不遲到，玩的時候像上了發條的兔子，該讀書學習的時候也能坐住板凳。

老師讚許地笑了笑，她問俏俏叫什麼名字，對應著點名冊看了下學號和出勤狀況，道：「口語很不錯，公共英語還沒有課代表，就你吧。40頁上的兩道練習題當作課後作業，星期五之前收齊交給我，註明班級、姓名以及學號。下課吧。」

俏俏笑著：「不吃烤肉吃甜品總可以吧，我知道一家新開的甜品店，環境超級漂亮。」

整個寢室的口腹之慾就此斷送，四個姑娘一個比一個委屈，俏俏抱著小鍋一臉捨不得，叮囑著：「阿姨，你要對它好點！」

俏俏玩笑著：「你怎麼比隔壁的大黃還好喂！」

陸驍想也不想，脫口而出：「Ich kann dich gut leiden.」

俏俏道：「女孩叫林一，陸驍師兄的未婚妻，準備開個咖啡館，室內設計方面交給了雲境，兩個人是清清白白的合作關係。」

絲綢質地的領帶觸感柔軟，繞在修長的手指間，越發顯得骨節精巧。陸驍極有耐心，每一步都做得很慢：「這裏，從左到右，繞過去，然後束緊領帶結……」

門板被推開一條細窄的縫隙，俏俏露出半隻眼睛：「我就不進去了，你把作業拿來。」

余笙笑得手抖，飛行器在半空中畫了個圈：「多肉植物啊！」

俏俏瞪大眼睛好似白日見鬼，連連擺手——不是的，不可能，別瞎說——否認三連。

謝謝你給我穿越冰雪的力量。

余笙斜躺在沙發上，用控制板指揮著自製的小飛行器滿屋亂轉，道：「親媽，手下留點情吧，再這麼喂下去，您閨女早晚胖成虹之玉！」

陸驍只是笑，除了非單身以外，再不透露任何消息，搞得秦柯都好奇起來。

劉主任臉色一沉，擱下酒杯，起身走了。

幾個班長都是男生，扎堆聚在最後一排。後面幾排男生偏多，俏俏交換聯繫方式時，聽見有人議論。

余建國扭傷了腰，太后沒駕照，陸驍接下了林一那單生意，打算藉此衝擊相關獎項的評選，讓雲境工作室的品牌和知名度都上一個台階，忙得不見蹤影。余笙若不回來，俏俏只能擠地鐵或者打車，連個幫忙拎箱子的人都沒有。

消息發送成功，卻沒有收到任何回復。

這廂話音剛出口，那廂電話就響了，陸驍無奈，煞風景的人也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心動不如行動，俏俏迅速跑到網上買了一堆英文朗讀材料和音頻，用的是余笙的圖書充值卡。余笙後知後覺，一查卡上的餘額，險些跑回Q大捏死俏俏。

英語是公共課，幾個班一起上，地點在階梯教室，滿滿當當，都是人。

程司湛輕手輕腳地走上陽台，在通風的地方點了一根煙。自從進了玉環樓，他的煙癮越發大了，發下來的項目補助都不夠買煙的。

俏俏險些咬到舌頭，漏念一個單詞，她連忙收回心神，再不去看他。

我走得很慢，但是我從來不會後退。

本來就是掛科重修，再不交作業，他還想不想要學分，想不想畢業了！

心跳嘭地一亂，所有的緊張和羞澀都淡了下去，只剩滿滿的溫柔繾綣。

時間還早，走廊里一個人都沒有。陸驍的寢室在四樓，417，俏俏輕手輕腳地一路跑上去，找到對應的門牌，敲了敲門。

正主都不介意，旁人又能如何。俏俏沒再說什麼，轉身朝教室外走。

有人提議一起敬劉主任一杯，所有人都端杯起身，只有程司湛還坐在原位，他將杯子倒扣在桌面上，淡淡地說：「我不喝酒。」

陸驍嘆氣：「還有時間規定，我這個老闆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太后氣得拿抱枕砸他：「這個家裡就你最討厭！」

窗帘沒拉，滿屋子燦燦的陽光，陸驍枕著自己的手臂，側著臉，眼睛閉著，睫毛很長，眼尾處的線條柔軟精緻。

她原本打算去睡客房，陸驍突然動了動，空出半邊床位，半睡半醒中聲音含混地嘀咕了一句：「過來，我抱抱。」

降溫了，老北風呼呼地吹，俏俏一路跑到男寢樓下，哆嗦著回復程司湛的消息：我到了，你下來。

酒勁上頭，陸驍慢慢睡了過去，額發垂下來擋住眼睛，眼尾的線條似一筆濃墨，修長流暢，昭昭如畫。

隔壁寢室的人聽見動靜，扒著門框探出三個腦袋，笑著：「我沒看錯吧，居然有女生突襲男生寢室？了不得喲，連我們程大神的主意都敢打，老規矩，脫單的人請吃飯，我們都等著喝喜酒！」

太后和俏俏同時一愣：「虹之玉是什麼？」

手機「叮」的一聲，又是一條消息：太冷，你上樓，513。

謝謝你贈我餘生歡喜。

國慶假期眨眼而過，俏俏和余笙各回各校，各找各的老師。

陸驍握住她凍得冰涼的手，責備著：「手套呢，又沒戴？」

喝得太急，被嗆住，程司湛咳了半晌，拎起外套朝外走。走到餐廳門口，冷風一吹，酒氣散了大半。程司湛摸出打火機低頭點煙，一個格外熟悉的聲音遞進耳朵里：「陸驍，你醉成這樣，我現在親你，算不算乘人之危？」

俏俏像高中時那樣，堅持複習和預習，將教科書看得能背下來，然後爬論壇、泡圖書館，根據攻略在電腦上安裝了各種編譯器和編程軟體，從機械做題，到換著花樣解題，可謂進步明顯。

陸驍的導師叫秦柯，秦教授年紀不大，已經是「懶癌」晚期，難得勤快一次，出來晨跑。他剛踩上跑道，就聽見俏俏氣壯山河的一嗓子，嚇得他險些崴腳，在陸驍肩膀上扶了一下，道：「今年的新生都什麼毛病，這麼能鬧騰！」

他手上拿的是俏俏的英語筆記，不曉得什麼時候掉了，俏俏連忙接過來。

這次聚餐的目的便是慶祝獲獎。

電話是雲境工作室的項目經理打來的，有件急事需要陸驍回去處理，他最好能在一個半小時內趕過來。

陸驍道：「還有三個月就滿二十六歲了，符合法定年齡，隨時都可以領證結婚！」

俏俏站在料理台前將牛奶倒進杯子里，腰上一暖，陸驍自身後靠過來，吻了吻她的頭髮，輕聲道：「一覺醒來就能看見你，這感覺真好，想早點把你娶回家，蓋章認證——從此以後，就是我的人了。」

俏俏拿著成績單向陸驍顯擺：「我考了第五名哎，是不是覺得我超厲害！」

俏俏在寢室私設「小食堂」的事兒，沒多久就「東窗事發」被宿管抓住了。

幾個師弟不好意思地笑著。

他從生下來就帶著不討人喜歡的設定，大家都喜歡弟弟，弟弟乖巧懂事，弟弟嘴甜愛笑，就算弟弟自己跌倒摔傷，只要他說是哥哥弄的，就沒有人會懷疑。

工作做多了會有職業病，學習也一樣。

他空有繁花似錦的表象，背後卻是滿紙落寞。

俏俏果斷道：「必須的！我偷陸驍的錢養你！」

這樣也好，隔得遠，就不會再吵架，都清凈了。

自那以後，每天清晨俏俏都會早起一個小時，帶著她買好的材料去操場晨讀。

路上碰見賣糖葫蘆和蜂蜜栗子的老大爺，鄭可彤咽著口水說，我們買一點吧，帶回去當夜宵。俏俏笑話她，不是要減肥嗎，這麼快就放棄了！

程司湛看她一眼，見她鬢邊碎發里粘著雪，試圖幫她抹掉，她下意識地抬手推擋，電光石火間，手腕撞上手腕，「啪」的一聲。

俏俏氣得七竅生煙，轉身就走。作業愛交不交，誰管你！

陸驍閉著眼睛，握著俏俏的手貼在臉上，道：「想回家，帶我回家吧。」

俏俏連連擺手：「不用了，我可以自學。」

吹風機吹出溫熱的氣流，俏俏的手指自陸驍黑色的發間穿行而過，發出沙沙的聲響。卧室里很靜，星光透過窗帘的縫隙落在床尾，空氣里有淡淡的甜香味道。

秦柯嘴皮子利索得很，陸驍只能討饒：「老師就別拿我說笑了。」

陽光灑進來的時候，是俏俏先醒的，陸驍在她身邊睡得安穩，眉心舒展，皮膚乾淨得近乎透明。

白太后在俏俏的行李箱里塞滿了好吃的，自家做的豬肉脯、曬的水果乾，讓她回去之後分給室友和同學，聯絡聯絡感情，好好相處。

這樣才配得上陸驍啊。

據說，當兩個人足夠相愛時，語言反而失了效力，眼神才是絕妙的情話。

卧室里亮著盞小夜燈，陸驍在暖橘色的光線中睜開眼睛，瞳仁里泛著黑藍的光影和色澤，澄澈通透，還帶著點勾人的味道wwｗ.ｈetｕbｏｏｋ.ｃｏｍ.cｏm。他笑了一下，道：「要我教你該怎麼『據』嗎？」

陸驍被逗得直笑，他抬起一隻手蓋在額頭上，用力揉了揉，半晌，嘆息道：「算了，酒喝得太多沒力氣，下次再教你吧。」

課文讀完，俏俏停下來看向老師。

接話的人將「my」替換成「our」，變成「我們的孩子」，透出曖昧的味道。

陸驍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是一類人。年輕、聰明、家世顯赫，人情世故洞悉透徹，是最好的門生，也是絕妙的搭檔。

這樣好看的人，小說里走出來似的。

後排和中間的好位置都被人佔了，只剩靠近講台的地方。程司湛環顧一圈，有些煩躁地抓抓頭髮，在緊挨暖氣的地方坐下，書包朝桌上一扔，拉鎖都沒打開，趴在上面蒙頭大睡。

軟體能獲獎，完全是程司湛一個人的功勞。當初，劉主任並不看好這款軟體的架構和功能，甚至暗示其他隊員，不許向程司湛提供任何幫助，讓他一個人去撞南牆。程司湛獨自堅持到最後，試運行，修補、完善，做出成品，驚艷了所有人。

有時候看著書就睡著了，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還坐在書桌前，腰和肩膀酸疼得厲害。鄭可彤由衷地感慨：「我的俏，你是打算緊跟著程司湛的步伐，做我們系的第二尊大神嗎？」

俏俏恍惚覺得整顆心都化了，把人扶起來，哄著：「我們去金譽園好不好？」

晨讀一個月，俏俏的口語進步明顯。英語協會的人邀請俏俏加入，俏俏笑著表示，再考慮一下。她沒急著加入學生會和社團，陸驍說，跟風很無聊，不如先想清楚，真正的興趣是什麼。

李輝離開后，俏俏看著電腦屏幕有點跑神，聰明，是啊，程司湛和陸驍都是聰明的人，總能找到聰明的方式去解決問題，她要再努力一些才行啊，努力跟上陸驍的步伐。

剛洗過澡，頭髮還是濕的，右耳上的曜石耳釘沾著水汽，光澤盈盈。他只在腰間系了條浴巾，上半身的肌肉線條流暢生動，帶著青瓷似的質感，乾淨清爽。

興之所至，俏俏將手裡的朗讀材料捲成筒，擱在嘴邊當成擴音器，鎮臂高呼：「I am a slow walker,but I never walk backwards！」

陸驍將俏俏抱住，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輕聲道：「謝謝你。」

最近手頭的項目進度不錯，秦柯秦老闆心情大好，自掏腰包讓孩子們出去聚個餐，放鬆放鬆。陸驍不是秦柯手底下年紀最大的學生，卻是最受器重的一個，師弟師妹有心討好他，輪著敬酒，一來二去，自然逃不過一醉。

許綿綿性格有點內向，站在一旁安靜地笑，輕聲道：「我的願望是每次考試都能有好成績，讀研讀博，然後去國外留學，看看更大的世界！」

陸驍無奈：「您這樣會嚇著小朋友的。」

聊天界面彈出一條私聊消息，是程司湛。俏俏打開對話框，裏面躺著一串代碼，比俏俏寫的短了一倍，思路清晰，簡單明了。俏俏將作業提交，然後將程司湛的代碼複製到編輯器，稍加調整，運行，一模一樣的長方體，一模一樣的顏色。

俏俏笑起來：「我也喜歡你呢！」

現在，他終於不用繼續孤單，有人喜歡他，給了他最好的愛和疼惜。

程司湛回到寢室時，室友已經睡了，他不小心踢到塞滿煙頭的礦泉水瓶，瓶子骨碌碌地滾出去，發出一連串的聲響。寢室長含混不清地說了一句「上床前記得鎖門」，然後翻身繼續睡。

帶隊教授姓劉，今年剛提上副主任，風評不太好，出了名的好大喜功。自聚餐開始所有話題都繞著劉主任展開，歌功頌德的話能連成一首抒情詩，還是押韻的。

俏俏眨眨眼睛：「那『我很喜歡你』呢？」

甜美的味道在舌尖融化，細膩綿軟。

俏俏道：「我帶了好吃的給你，快下來。」

陸驍笑著點頭：「是是是，那麼超厲害同學想要什麼禮物做獎品？該不會只想要一句口頭表揚吧？」

雲境工作室的規模比以前大了些，兩個項目經理，包括陸驍在內的四個設計師，助理若干。項目經理一男一女，酒桌上打拚多年，天生一張笑臉，性格磨得滴水不漏。

陸驍嘴角慢慢揚起，眼睛里的溫柔幾乎滿溢出來，他叫了聲俏俏的名字。俏俏大半張臉都藏在圍巾里，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彎成月牙的形狀。她跑過來，把糖葫蘆和栗子一併遞過去，道：「快嘗嘗，可好吃了。」

俏俏彎起眼睛，三步並作兩步，從看台上跳下去，樹袋熊般攀著陸驍的肩膀掛在他身上，笑著：「我剛剛還在想，陸驍在幹什麼呀？有沒有賴床？你就出現了！」

夜色安靜，兩個姑娘的吼聲分外清晰，男生寢室里傳來善意的笑聲，有人吼著回應：「師妹，缺男朋友嗎？大學在讀嗓門賊亮的那種，天天陪你早起吊嗓子！興緻來了還能唱歌劇！」

臨走前，陸驍指著俏俏手裡的聽力資料說，你用的這版太老了，回頭我發你一份最新的BBC新聞資料，記得查收郵箱。俏俏笑著點頭說好，突然想到反正她每天都要早起晨讀，不如順便給陸驍送份早點吧！

俏俏一氣呵成，不僅創建了一個長方體對象，還順便給長方體塗了個色，趁老師不注意拍照發了個朋友圈——嘿嘿嘿，好看嗎？

多一個字都懶得寫。

他將那則尋人帖截圖，簡要翻譯，連同帖子里包含的照片一併整合排版，做成圖文，上傳至微博。程司湛有個粉絲六位數的微博賬號，發布些計算機相關的小知識和自己寫的趣味小軟體，活躍度和閱讀量都很不錯。

不是不難過，不是不憤怒，只是習慣了。

俏俏趕過去時，陸驍坐在大廳的椅子上閉目養神，眉心處緊皺著，看起來很不舒服，臉上失了血色，滿身凜然不可侵犯的禁慾味道。

周楚甜也趁著酒興跑了過去，鉤著鄭可彤的肩膀，和她一道吼：「我的願望是，要賺好多好多的錢，吃遍天下所有的美食，然後嫁一個比吳彥祖還帥的老公！」

俏俏鹵了七顆雞蛋，鄭可彤身為寢室長，以身作則，帶頭搶走一顆，吮著手指意猶未盡，道：「哪裡能買到俏俏這樣的『童養媳』，我想預定十個八個的，放在家裡備用，太賢惠了。」

姓程的居然就不理她了！

既是工作，就得穿正裝，襯衫西服，風衣皮鞋。陸驍扣上袖扣轉過身，俏俏拿著深色領帶遞過來。

俏俏屏住呼吸，湊過去，俯下身，在他眼睛上落下輕輕一吻。

陸驍一時也想不出有什麼想吃的東西，索性道：「我不挑食，什麼都吃。」

四人寢，擺著四張組合床，撲面一股淡淡的男生體味混雜著沐浴露的味道。程司湛站在床下的椅子旁，雙手交叉扯住T恤的下擺，正舉臂脫衣，露出半截肌肉緊實的腹部，隱約能看見人魚線的影子。

俏俏猶豫半晌，終是沒忍住，轉過身拍了拍女生的肩膀，道：「小姐姐，其實你可以把身上這件衛衣改造得更加個性。」

俏俏系著圍巾戴著很可愛的絨線帽，靴子踩在積雪的地方，咯吱作響。陸驍看著她原地繞了一圈，然後又跳了幾下，一個歪歪扭扭的「陸」字出現在樓前的空地上。

陸驍伸長手臂，自俏俏肩膀上繞過，拿走了她手裡的那杯蜂蜜水，行動間帶起一陣沐浴露的香味。他笑著攤手：「總不能剛洗過澡就讓我穿正裝吧？」

軟體工程專業大一時課程繁多，專業課理論課選修課必修課，教材摞得三尺厚，只是看著都覺得腦袋疼。

怎麼辦——程司湛深吸一口脆冷的空氣，煙草辛辣的味道撞進鼻腔，酸麻酸麻的——好像有點嫉妒了。

還有人搭腔：「聽說他是口吃，大舌頭，那首歌怎麼唱的來著——說說說說說你愛我，我我我我說不出口，口口口口聲聲地說，對不起我有大舌頭！」

俏俏：謝大神提點。

人走得差不多了，階梯教室里有點空，程司湛一貫站沒站相，屈著腿，一米八的個子縮成一米五。他把垂在額前的頭髮推上去，漫不經心地說：「習慣了，無所謂。」

陸驍將下巴擱在她肩膀上，耍賴：「再抱一會兒。」

說的是英語作業。

她最喜歡他的眼睛。

陸驍忍著笑意應和著：「先做一個後空翻，再加一個反身翻騰兩周半，順利入水，這屆跳水冠ｈｔｔps://ｍ.hｅｔｕbｏok•coｍ.cｏｍ軍一定是你的。加油哦！」

陸驍抬手貼上俏俏的臉，指尖在她唇上摩挲，笑著，聲音微啞：「早上好啊，陸太太。」

只有努力就會有收穫，這句話放在學習上最為適用。四個姑娘期中考試的成績都不錯，許綿綿最爭氣，全班第一，俏俏第五，鄭可彤和周楚甜稍差了一些，但也沒掉出前十五名，班主任笑稱她們為女子行動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俏俏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悶聲道：「謝謝。」

俏俏嘆息著站起身，心想，老師哎，您的眼鏡度數怕是又上升了吧。

俏俏哭笑不得，打開門鎖，將陸驍拖了進去。

林一性格很好，玩笑道：「要是我男朋友沒有出差就好了，四個人還能摸一圈麻將。」

在劉主任看來，他能將主程的名號留給程司湛，已經是極大的讓步，程司湛想獨佔功勞，未免太不知趣。

在所有早已歷經和未曾到來的風景里，我會一直喜歡你。

俏俏再度紅了臉。

秦柯讚許地拍了拍陸驍的肩膀，這是他最得意的門生，方方面面，都讓他引以為傲。

俏俏恍惚想起，她上次來時還是夏天，客廳里鋪滿金色的陽光。陸驍在搖椅里看書，她縮在沙發上睡著了。醒來時發現陸驍躺在她身邊，胸膛貼著她的背，手自腰上繞過，擱在身前，將她半抱在懷裡。

俏俏摸了摸陸驍的額頭，道：「明天是周末，我沒課，你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

俏俏感受到陸驍的脆弱，抬起手臂回抱住陸驍，貼在他耳邊，聲音很輕，帶著笑意：「說好了永遠喜歡你的，一言九鼎，絕不變卦。」

俏俏咽了口口水，沮喪道：「我要去收英語作業，你們先去吃飯吧，別等我。」

俏俏咬牙切齒：「你當是養豬啊，還十個八個！」

寢室限電，俏俏偷偷買了個小煮鍋、變壓器和保溫桶。醬油、米酒和可樂按照比例倒進鍋里燒開，裝進瓶子里備用，煮好的雞蛋剝掉彈殼浸在湯汁里，泡一晚上，就是好吃的可樂滷蛋了。

這也是秦柯極力勸導陸驍留校的原因。

俏俏數著天上的雲朵，道：「今天天氣很好——用德語該怎麼說？」

俏俏想了想，揚起腦袋：「我的興趣大概就是喜歡你吧，其他都半途而廢，只有『喜歡你』這件事，我能堅持很久很久。」

看著轉發和評論一條一條地跳出來，程司湛慢慢勾起嘴角，右臉上旋出一個帶著邪惡意味的酒窩。

俏俏臉色更紅，小心翼翼地繞過陸驍走向門口，結巴著：「那……那你早點休息吧，我……我就不打擾了……」

剝去正經斯文的表象，秦柯也是個八卦愛好者，馬上拿出眼鏡架在鼻樑上，興緻勃勃：「女朋友也來鍛煉啊？真不錯，快叫過來，讓為師瞧瞧。」

語氣即冷且硬，俏俏痛苦扶額——程大神到底什麼時候能學會好好說話！

俏俏想了想：「我想要男朋友今天別加班，陪我吃晚飯。他最近好忙，已經很久沒有和我一起吃飯了。」

程司湛是混血，皮膚白，眉目深，亞麻金這種歐美系的發色格外襯他，英俊桀驁，帶著濃烈的異域感。

我早就習慣了，那些調侃取笑、指指點點，已經傷害不到我，所以，無所謂。

高數老師在此時轉過身：「這位同學好像對這道題很感興趣啊，說說你的解題思路吧。」

十二月是個熱鬧的月份，有鵝毛般的大雪和聖誕節。

話一出口俏俏就後悔了，自學個鬼啊……

大團的泡沫從啤酒罐里湧出來，四個姑娘一同舉杯，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俏俏試圖把兩個醉鬼拖進來，鄭可彤和周楚甜一左一右各抱一根晾衣竿，死活不鬆手。俏俏累得一身臭汗，氣得想笑，索性不管她們，轉頭看向許綿綿，道：「綿綿，你的願望呢？」

程司湛比俏俏早一年入校，是學長，但公共英語課慘遭重修，要跟新生們一道上課。俏俏是公共英語的課代表，收發作業是主要工作，自然不能把程司湛落下。

理直氣壯地耍賴。

入學之前俏俏對計算機相關一竅不通，基礎差些，程序設計的老師笑話她是專業寫bug的，bug寫得比誰都溜。俏俏備受打擊，立誓崛起，要奮發圖強。她跟陸驍保證，如果其中考試考不進班級前十名，就去操場上當眾表演後空翻！

天海閣就是程司湛聚餐的那家粵菜館子，環境不錯，消費也不低。

鄭可彤趴著教室的門框朝俏俏招手：「今天小食堂有紅燒茄子，去晚了可就買不到了！」

陸驍跑到樓下時，雪還在下著，街燈將天空映得微微泛紅，像是害羞的臉。

俏俏嘴角一抽，該不會是走錯教室了吧……

秦柯被餵了一嘴狗糧，咳了一聲，故意板起臉色：「公共場合，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

周楚甜朝俏俏擠了擠眼睛，用口型道：重修！

程司湛在垃圾桶上磕了磕煙灰，腦袋裡閃過俏俏同陸驍說話時那種溫柔而快樂的樣子。

俏俏注意到陸驍的外套口袋裡好像裝著什麼東西，陸驍讓她閉上眼睛，將那朵異常小巧的玫瑰花擱在她手心上。

隔壁鄰居養了只品種不明的大黃狗，還取了個即難聽又拗口的德語名字，俏俏私下裡都叫它大黃，美其名曰——借代。

喝醉酒的陸驍格外黏人，一會兒一個主意，花樣還不少，三歲孩子似的。

除了滷蛋，俏俏還準備了米和臘腸，一起丟進鍋里煮，再加一點超市買來的紫菜蛋花湯的料包，煮好趁熱放進保溫桶，第二天一早打開蓋子，粥還是溫熱的。

教室里飄出幾聲竊笑，俏俏臉色一紅，老師指了指她：「你來讀完最後三段。」

俏俏站在博士樓外給陸驍打電話，忙音響了很久都沒人接聽。值班室是空的，宿管老師不曉得去了哪裡，俏俏大著膽子溜了進去。

俏俏身上水汽未乾，抱起來涼絲絲的。陸驍翻了半個身，手臂搭在俏俏腰上，吻了吻她的肩膀和脖頸，低聲道：「上次你說要早日將我『據為己有』的，還記得嗎？」

快下課時，老師照慣例抓人讀課文，滿屋子的人都低下頭去，企圖把自己變成透明的。偏偏程司湛在這時翻了個身，那顆亞麻金的腦袋晃了晃，老師的視線隨之移動過去，俏俏莫名跟著緊張，緊張得鼻頭髮癢，一連打了四個噴嚏。

程司湛收回手，嘲笑著：「打雪仗都能輸，笨到家了！」

胡說八道！誰看你了！我什麼都沒看見！沒看見！

他邊說邊打開編輯器。俏俏看了一眼，眼珠子差點飛出來，比她寫得還長，裹腳布似的。她將程司湛寫的程序給李輝看，李輝一拍大腿，驚嘆著：「好聰明的方法！余俏，你真厲害！」

綠色的對話框停在屏幕上，許久都沒有收到回復，俏俏氣呼呼地戳了兩下陸驍的頭像，就這麼睡了過去。

程司湛躲在無人的角落裡，一直看著，直到指間的煙燃到尾端，火星燙了他一下，才回過神，而陸驍和俏俏已經坐上了停在路邊的計程車。

說著，手中的教鞭指住了俏俏的鼻樑。

陸驍在俏俏的微積分卷子上畫下一串紅叉，道：「因為忙著喜歡我，所以沒時間背公式？這就是你十道題錯了八道半的原因？」

余笙只有三天假期，早就開學了，特意抽時間跑回來當免費司機，開車送俏俏去學校。

林一國語不及格，俏俏英語不及格，離了陸驍從中斡旋，兩個人雞同鴨講，交流都困難。

俏俏笑著想，這話若是讓余笙聽見，肯定又要勸陸驍轉系去學中文。

年輕是最好的優勢，也是最大的資本。

俏俏無奈：「陸先生，請問您貴庚？」

俏俏默默把臉埋進書本里，這傢伙，越來越不好騙了。

只有發自內心地喜歡一個人時，才會露出那種表情吧，眼睛亮得像星星，帶著閃爍的光芒，整張臉都變得生動起來。

鄭可彤趕緊跑過來，看清那人容貌時不由得一愣，遲疑著：「對不起啊學長。」

陸驍說，這也是我想對你說的話。

操場是環形設計，內圈是足球場，外圈是跑道，最外面是層層看台。

俏俏鬆了口氣，有些得意地想，秦柯秦副院長說得對，她可是陸驍的家屬，怎麼能給陸驍丟臉！

合同簽訂那天，陸驍請林一吃飯，帶著俏俏一塊去的。

沒時間下樓交作業倒有時間打遊戲是吧，俏俏氣得要爆炸，顧不得禮貌不禮貌，一腳踹出去，「嘭」的一聲，大門洞開。

俏俏終是掀起枕頭，把腦袋埋在了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