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原來是你
「這是大娘子吩咐送素點來的沈娘子。」閆七與裡頭掌勺的廚子說明了,便將扁擔卸下,對沈渺介紹道:「沈娘子,這是外院的廚頭方廚子,你要借用何器物,只管與他說便是。」
「如今南邊來的麥粉,比大名府的還要便宜些了。」牛掌柜笑眯眯道,「你且放心吧,咱們的官家是千古明君,不僅自己儉省,還每年都派農官往各州府督農,江河堤壩也是年年修繕,如今只要這老天爺賞臉,你我都不會餓肚子的。」
她才擺了幾日小攤兒,竟能得魏掌柜的青睞?
魏餚身為掌柜親自相邀,不僅給出了豐厚的酬勞,還一再好言相勸,沒想到這沈娘子仍拿喬,周圍小販也跟著竊竊私語起來,他不禁有些不高興了,拂袖而去:「既然沈娘子如此大排場,那某也不歪纏了,只望沈娘子日後莫要後悔,就此告辭!」
魏餚約莫四十歲上下,穿一身寶相花對襟圓領長袍,牽著一頭白腹棕毛的驢子,匆忙而來,見到沈渺氣都還沒喘勻,便來了這一句。
於是她領著濟哥兒去抱柴火,這灶房兩邊都有耳房,一邊堆柴,一邊儲備糧米果蔬,倒是不難找。
梅三娘想到自己那與濟哥兒年紀相仿的兒子,忽然便覺著稀罕得不得了,又湊上前來與沈渺耳語:「沈娘子,你這兄弟到底是怎麼教養的?實是太乖巧懂事了!性子也好,知道護著你。不像我家那小子,與之相較真真不堪入目!皮得恨不得上房揭瓦,與他尋了個私塾念了兩日便被夫子趕回家了——說是讀書的這兩日除了用飯時跑得最快,其餘時候都跟瞌睡蟲附了身似的,在堂上看兩頁書便打瞌睡,夫子罰他去廊下面壁,也能站著睡著!
眉眼秀致,鼻小而翹,這女子似乎在灶下忙碌了好一會兒,面頰叫爐火烘烤得透粉,好似這春日里抽發的粉白桃枝,她也瞧見了硯書,有些詫異地「噯」了一聲。
「你說的倒也很有幾分道理……」梅三娘也沒想到她年紀不大,心思卻如此通透玲瓏,不由刮目相看。她下意識又望向方才魏餚來了以後,便默默放下了書本,站在阿姊身後的濟哥兒。
梅三娘做好了茶湯,趴在自個的小攤兒上看了又看,還是羡慕道:「即便是窮人家早當家,如你家兄弟這般也是少有的……」
硯書正要好奇地走上前,這時灶房裡恰巧邁出一雙素麵繡鞋,杏黃的褙子下襯一條緋紅色的裙子,兩道袖子挽起,用搏帶綁得高高的,露出一雙白皙卻有力的手臂。
他也深覺有緣,微微笑起來了,叉手行了一禮:「沈娘子,久違了。」
當然,沈娘子贈她香餅,她便也報之以茶湯,兩人倒是很快便相熟了起來。
閆七又道:「我便送到這兒了,酉時二刻,我再進來送你們出去。」
這話說得梅三娘都沉默了片刻,望著沈渺那清秀柔美的面容,頭一回沒有語氣泛酸,而是實實在在地為她輕嘆了口氣。
紅豆、粗面、糖與豆油等材料都提前與糧鋪定好了,昨日傍晚便送來了。沈渺與那家「泰豐糧米鋪」的牛掌柜談好了長期供應的價碼,都按糧價的九成價給沈渺送來。
原來母親口中的沈娘子便是他曾經遇見過的沈娘子。
如今見她今兒交了好運,也連和*圖*書忙幫腔道:「沈娘子,這可是大好事兒!日後到魏家點心鋪做糕餅,便不用在這兒風裡來雨里去了。」
沈渺聽得十分無語,什麼大餅西施?她何時又成了大餅西施?雖說那人被糾正,可烙餅西施這個諢號也沒好到哪兒去啊!
謝祁點點頭,便披衣起身,兩人拾階而下,出了院門。
***
「再厚道的人,他也是個商人。」沈渺自個上輩子也是做生意的,對這裏頭的彎彎繞繞門清,她其實也不生氣,便低頭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商人逐利,遇著利益,便是再厚道的人也會錙銖必較。他也是為了自個的鋪子,畢竟食方買回來若是賣的不好,回頭或是叫旁人仿去了,他便虧大了。當然,我也沒說他一定是這樣打算的,但是我不願意受制於人,也沒法以此作賭,我賭不起啊。」
等閆七走了,那方廚子才抬頭看了眼沈渺,淡淡地往邊上兩個閑著沒有生火的窯爐上指:「你便用那兩個爐吧,其他東西不許亂動,灶房要用的柴火都在隔間,你自去抱些來用。」
這三姐弟都好生有趣,尤其濟哥兒。
「沈娘子!」
謝祁天不亮也起來了,穿戴好素衣,便早早跟隨父親、叔伯與各房兄弟騎馬往城外祖父墳前祭拜,又趕回祠堂里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敬香,之後又隨父親、叔父以及兄弟們招待遠道來的親戚,忙到申時三刻,才得了空回房歇息。
閆七漲紅了臉,手扶著扁擔,用腳虛踹趕走他們:「去去去,胡咧咧啥呢,這是大娘子交代的差事……沈娘子,你且跟奴來,小心腳下……」
果然很氣派。
說完又埋頭揉面,兩隻粗壯的手臂不停地摔打著,砰砰作響。
「你今日這些話,我都是頭一回聽說。但是……我竟都因此心悅誠服。」
這會兒便乖乖坐在門邊小板凳啃巨大壽桃包,這啃一口,整張臉都要被埋住了。惹得那方廚子側目瞧了好幾回,只怕從沒見過這麼有趣的場景吧。
硯書高興地跳起來:「好極,那咱們取了吃食,便走外院灶房那條小徑過去,又近。」
沈渺是個做事認真的人,她怕糧價突然上漲,那自己必然會突然蒙受巨大損失。因此還細細地問了那糧鋪的掌柜,汴京的糧食究竟從何而來?一般漲勢如何?
謝家一處安靜的小院里,謝祁躺在竹榻上飢腸轆轆,連隨侍的硯書也餓得有氣無力。
這話不僅是沈渺吃驚,連周遭其他擺攤的小販都紛紛側目。
宋朝的糧價沒有後世那樣四平八穩,但目前幾年還算平穩。
梅三娘也從旁人口中知曉了這沈娘子的來歷,也知曉了她父母雙亡、遭夫家休棄還要撫養兩個年幼弟妹的凄慘遭遇,因此對她升起了好些憐憫之心,見她日日賣光、生意興隆也不嫉妒了。
他沒有干涉姐姐的事情,只是站在她身後,背脊筆直緊繃,像一張拉滿的弓。
魏餚在金梁橋開糕餅鋪子也有好些年了,他家的肉餡喜餅很是有名。這附近家有喜事,准要到他鋪子里去定幾擔子喜餅,但近些年做餅的商鋪如雨後春筍,還多了不少新樣式,但總歸魏家點心鋪子是一家有根底有手藝的老店,故而梅三娘也認得他。
原來這謝九哥兒,竟是他吶!
和-圖-書這人似乎不大高興她過來,沈渺心思敏感,但也不計較,反正她是拿了錢才過來,烤了就走,其他人的心情如何,瞧不瞧得起她,與她何干?
這是哪兒來的孩子?怎麼沒見過?
因此只要南邊不遭災,汴京糧價每旬一般只有上下幾文錢的變動,但若是南方生了水旱蝗等災害,糧價才會在一個月之內猛漲。
沈渺還是有信心的。
沈渺一邊揉麵糰,一邊偷偷在心裏腹誹。
梅三娘慪得捶胸頓足。
隔著一條不算太長的碎石小徑,不必硯書大呼小叫,謝祁也已然瞧見了。
胖娘子姓梅,人稱梅三娘,她緊挨著沈渺,此時聽見便挑高了眉頭。
濟哥兒則守在爐邊替她燒火,爐溫漸漸升起,沈渺便忙活了起來。
沈渺順著她的胖手往那一看,竟是兩層的小樓!
通俗來說,原來這汴京的糧食有六成都依靠汴河從南方運來。而今大宋各類糧價都比前朝便宜很多,一是因占城稻從交趾國引入了江南,此稻種可一年兩熟至三熟,極大提高了大宋的稻米產量;二是大宋的小麥不僅實現了一年兩熟,還從旱地崗阜移向平原地帶,種植地逐漸從江淮、大名府等地擴大到淮南、江南等地。
到家后,沈渺稍作歇息,便把今日這插曲忘了,馬不停蹄準備謝家訂的一百五十個紅豆排包。
謝祁不愛計較這些,母親可不是吃虧的性子,她回頭便能在旁的地方找補回來,他身為小輩,還是不要摻和的好,因此只微笑道:「這幾日忙亂,有些顧不及也有,不妨事。母親好似去太婆院子里說話了,正好我也該去請安,取上點心,不如順道進內院去吧。」
但做都做了,哪能浪費。她便蒸好帶來了。
感慨了好一會子,沈渺東西也收好了。濟哥兒方才又忙前忙后,幫著抬東西,還將妹妹沾了糖霜的臉頰擦拭乾凈,一句話沒有,只悶頭幹活。
他先也有些驚訝,但很快記得舟上那一碗熱騰騰的美味湯餅,也聯想到了昨日傍晚母親遣人送來的市井素點,恍然大悟。
魏餚不解,他今兒來之前已經把這沈娘子的底細打探清楚了,知道她的身世與境況,沒想到她竟然還拿捏了起來,不由皺眉道:「沈娘子是否怕某給娘子的俸酬微薄?某是看重沈娘子的手藝才來相邀,並不嫌娘子是個女子。某早已想好了,某鋪子里的師傅皆為五貫銀子一月,且每賣出一盒自個做的糕餅,還給兩文的利,你便與那兩個老師傅同酬,如何?」
今兒家中在辦祖父的陰壽,家中在外院空地上搭了連綿的蘆棚,請了一百五十個和尚來念三日經,又要備至宴客的席面,謝家這幾日來來往往不少親朋。
但她也因此得知了對方的打算,便搖搖頭,福身拜謝:「奴家不願,這廂謝過掌柜的了。」
沈渺忙欠身,起始她實在有些沒認出來,直到謝祁開口說話,那溫和有禮的聲音讓她忽然便想起了那隻被她踩了個灰印的鞋子,還有那少年郎吃痛而扭曲的俊俏面容。
這話配上梅三娘那副憤慨的神情,叫沈渺聽得想笑,但她知曉,為人父母在外貶低自家孩子,卻並非真心想聽人取笑,而是心中煩悶只想尋些寬慰罷了。
一百五十個排包數量不少,她忙和圖書活了一整個下午才做好,她之前買的一個竹蒸屜勉強擠下二十條,直壘了八層。
沈渺記下了,又道了一回謝。
午間席上要喝酒行令,還要預備父親在眾人面前考較詩文,是決計吃不飽的。
沈渺仍舊搖頭,但卻試探著問了一句:「魏掌柜是吃了奴家的烤饅頭才生出此意的么?若是掌柜的看重這個烤饅頭,奴家願意賣食方給魏掌柜,日後奴家在這橋市上便不賣這個了,讓與魏掌柜一家專賣,可好?」
她出嫁時,家裡定的也是魏家的喜餅呢!
之後便從最頂上的蒸屜里掏出個足足有湘姐兒腦袋那麼大的大包子來,沈渺做排包的時候抽空給她包了個紅豆沙壽桃狀的包子,但她不小心酵母擱多了,大得有些離譜了。
濟哥兒越走越緊張,一開始也好奇地東張西望,後來他哪兒也不看了,只是盯著前方。湘姐兒倒是開心得很,經過那個小花園,四下花木扶疏,她還搖著沈渺的手,小聲而驚喜地道:「阿姊,你瞧,那邊好多花花啊!」
用麻繩一邊四個捆紮好,勾在扁擔上,沈渺在湘姐兒和濟哥兒崇敬的目光中,深吸一口氣,便一肩扛起來,站著適應了一下重量,便能穩穩地出門了。
「九哥兒,不如讓奴奴前去灶下瞧上一瞧,尋些吃食來。」硯書忍受不了了,抱怨道,「家中人多事忙,三房的嬸母幫襯大娘子辦法事,竟將幾個哥兒院子里粗使的下役都調去幫忙了,咱們院子里幾個僮僕,連管書房的秋毫都被拉走!實在可惡!倒累得咱們回來,連個熱點也沒得用了。」
「老天,這娘子瞧著瘦,力道倒大啊!」
硯書可一點兒也沒忘,喜出望外地脫口而出,順帶還興奮地扭頭沖身後的主人呼喊,「九哥兒,九哥兒,你瞧啊,是我們在舟船上遇見的、那做得一手好湯餅的沈娘子!」
再仰頭一瞧,竟是一張面熟的臉。
大戶人家的角門大多都是僕役出入或是用來運送糧米、柴火與水的。因此沈渺走了進去,便是個簡單的小院兒,東西兩邊廂房都改成了馬廄,不少僕役推著土車子運送草料。穿過院子,再走過一條蜿蜒曲折的長廊,又過一道門,再過一個小小的花園,最後從一個小門進去,才到了閆七口中的外院灶房。
女子站在灶房生了些青苔的石階上,一雙眉目似被春風滌盪過,也遙遙地抬眸望了過來。
「這不是早市上那大餅西施嗎?她這是要去哪兒呢?」
她穿街過巷,這些好事者議論的聲音直到跟隨她到了西鐘鼓巷才消失了。走到謝家的西邊角門前,竟還是昨日那與她閑話的門子,見她肩挑著走來的,忙從門檻上蹦起來幫襯:
梅三娘聽得兩眼發亮——這是很豐厚的酬勞了!一個月五貫錢,還有利錢拿!
的確,這裏的大宋很幸運,歷史在太祖一朝便拐了個彎,沒了那趙光義一脈遺傳下來的絕世昏君基因,這趙大這一脈傳下來的皇帝質量倒好了不少……
有客來了,梅三娘笑著回攤子後頭做香飲子,一邊做茶湯還不忘側頭與沈渺嘆息感慨,「往常我竟從未曾這樣想過。想我老父還未仙去之前,我也覺著尚有依靠,家中男人若是不好,我必要卷了包袱便回娘家告狀去!看他www.hetubook.com.com能挨我父幾棍子!等老父走了,我與夫婿相爭,便再也沒這份勇氣了……」
她默默欠了欠身,拉著濟哥兒湘姐兒邁過謝家高高的青石門檻。
再想到自家孩子,竟真的沒了那許多焦躁。
沈娘子每日來擺攤兒,都會送她一個烤饅頭或是一個烙餅,她吃著也是噴香,唯一煩惱的是,她這兩三日吃得美,這肚子又長了兩斤肉。
沈渺心想,不愧是做掌柜的,夠精明,會畫大餅,還沒接她的話茬呢。
於是她忍住笑意,耐心開解道:「孩子還小,玩鬧本是天性,說明三娘你為母慈愛,否則他如何有這樣活泛的性子?如我家兄弟這般其實並非好事。我與他父母早亡,沒人依靠,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不得不立起來罷了。你要問我如何管教的,我也不知,是他自個懂事兒。」
她對梅三娘揮了揮自個手:「我最值錢的便是這雙手,旁的一無所有,因此不得不謹慎。若真答應了魏掌柜,我才是為了一時之利竭澤而漁了。」
沈渺看過去,是個虎背熊腰的壯漢,那人似乎不苟言笑,正在摔打麵糰,只衝她點點頭。
給湘姐兒尋了條沒人用的小板凳,將她安頓在灶房門邊的小角落坐著,這位置沈渺一扭頭就能瞧見她,門口有些微風,涼爽又不受柴火氣。
「沈娘子?哎呦!你慢點兒,要不由奴來挑,來來來,交給奴,正好帶你進去……」
所以,去哪兒謀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過硬的手藝。如今看著是苦一些,但等鋪子開起來便也好了。
梅三娘被說得哽住,喃喃道:「這魏掌柜是有名的厚道人,應當不會如此吧?」
風中送來誦經聲,四下香煙繚繞,有些嗆人。謝祁抬袖掩了鼻,與硯書步履匆匆轉過長廊,邁過一道門,先望見的竟是一個打扮得很喜人的小女孩兒,她梳著兩個圓圓的髮髻,紅色髮帶垂在面頰邊,正坐在灶下的門邊,手捧個巨大的壽桃饅頭,張嘴啃得專心致志。
「非也,什麼大餅西施,那是烙餅西施!」
那字也寫得好似狗爬,除了他自個,竟沒人認得出來!那夫子被氣得險些中風,今早連人與束脩一併都退了回來,再如此下去,我只怕也要中風了!」
有了吃的,湘姐兒便安靜得很。
之後聽完了這掌柜的話,沈渺便也略微放下心了。
這魏掌柜好生大方!她不好開口,只好在旁邊擠眉弄眼,用眼神不斷示意沈渺答應。
她攤手一笑:「我不覺著這是件好事兒啊,三娘啊,天上若是掉餡餅,怎麼會這般簡單地砸在你我頭上的呢?有句話我一向覺著很有道理:這世上所有的事務,皆有代價,可沒有白白的好事呢。」
沈渺只是笑了笑,沒有吭一聲,這時候的女子在外謀生,不管如何總會遇到些嘴欠的,越理會他們越來勁兒,不如視若無睹。
扁擔就是這樣,兩邊平衡好,就不會覺著那麼重了。
「你瞧……可做了不少呢,這娘子好運道,只怕是哪家豪客上門咯!」
沈渺沒來得及拒絕,肩頭的扁擔已被門子扛去了,與他一道在門上候著的其他僕從都圍上來取笑他:「閆七,今兒日頭可是打西邊出來了?你這懶小子怎麼這樣殷勤?可是遇著天仙下凡了?」
魏餚思忖半晌,沒有www•hetubook.com.com表態,反而狡黠地問道:「沈娘子何必捨近求遠?一個食方賣了也不過幾十貫,只得一時之利,總有用光的時候。何不到了某的鋪子里謀事,慢慢攢下銀錢來,日後年年衣食無憂。」
抱了柴火出來,還能望見小徑盡頭。不少衣帽整齊的僕從正在用竹竿與彩條篷布搭辦法事的蘆棚,沈渺踮起腳尖看了眼,那人影重重,隱隱約約也有誦經聲傳來了,真是聲勢浩大。
沈渺無奈,只好小聲解釋:「你想想,他不願買我的食方,卻願以厚祿買我的人,便是吃准了我不止會做一樣糕餅。他一月五貫買我做師傅,便能讓我一月做十樣或是二十樣糕餅,甚至還能要我教徒弟,等徒弟或是旁的師傅學會了,他還要我做什麼?把我辭退,我又能有什麼法子呢?一月五貫看著多,卻比買食方還要划算呢!」
湘姐兒喜滋滋取過來,這孩子是真能吃,但孩子嘛,能吃是福,營養跟上才能長得高。沈渺並不讓她忌口,而且湘姐兒吃完了到處跑,把雞趕得滿院子跑,根本沒有發胖的餘地。
誰知,沈渺卻沒有動容,反倒將這大好機會往外推,溫聲拒絕:「多謝掌柜賞識,只是奴家自個家裡原先也是開鋪子的,一心想將家業重振,暫不想去旁家謀事,因此這廂謝過了。」
湘姐兒則在沈渺交談時,像個忙忙碌碌的小倉鼠,來來回回地幫著她收好了不少東西。
這話把梅三娘說得一愣,不由較了真,從鋪子里走出來,拉著沈渺細問:「那你說說,這怎麼不算好事了?一月五貫,還有利錢,若是賣得好,你只怕一個月能掙十來貫,上哪兒得這樣的好事?」
「哎呦,沈娘子作何放過這好機會!你是不是不知他身份?」說著還踮起腳來,指向不遠處那牌匾門臉最大的兩間鋪子,「瞧見沒有,那就是魏家點心鋪!每年都不知多少人想進他家的門呢!」
牛掌柜的也很新奇,他從沒遇見過買糧之人會刨根究底問這樣的問題,但看在要與沈渺長久打交道的份上,便細細與她解釋了。
閆七領著她們進了這灶房,灶房裡十分寬敞,砌了四條長長的灶台,早已熱氣騰騰,不少廚役在裡頭忙得熱火朝天。
沒想成這樣有名望的大鋪子,竟然來橋市上招攬這個做餅的沈娘子。
她便也還了禮。
沈渺上輩子家裡都是做中餐的,只有她大學畢業跑去國外學了兩年的西點,險些沒被爺爺罵死,但學會了以後,沈渺回來,時不時烤一爐,他這個老饕就著茶,吃得也挺香。
不過梅三娘也不得不承認——這沈娘子的手藝是真的不錯。
濟哥兒牽著湘姐兒,還幫她扶著,三人慢慢地走著。他們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連街邊的竊竊私語都聽見了。
「差不離,就是她!」
梅三娘是真心這般覺著的,在鋪子里做糕餅師傅,旱澇保收,不用擔心今兒客人多明兒客人少,每月領俸酬,年節還有米糧……對了,一會兒她也要幫沈娘子多談些俸酬才行!
等沈渺與她道別回家,梅三娘那羡慕的眼神都還在後頭如影隨形。
這一路上都有穿行的下人各自忙碌:有除草的、有洒掃的、有爬上假山鏟青苔的……沈渺走得腳酸,看得也眼花繚亂,只覺著這謝家只怕養了有幾百個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