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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麵館

作者:松雪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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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擺攤日常

第033章 擺攤日常

梅三娘見她們走了才湊過來,小聲與沈渺咬耳朵:「這樣的狗你真要啊?雖說不費銀錢,但估摸著養不了幾日它便會跑回去的,養不熟的。」
見雷霆很安靜,吳大娘鬆了口氣。
沈渺也無奈了,先前買它的時候,分明膽子很大呀!可能是因為雷霆體軀碩健,立起來只怕都有一人高,如犬中悍將,小狗還沒它腿高,怕也正常。
沈渺與楊老漢直說了一個來時辰,喝光了一整壺茶,最後楊老漢抹了抹頭上的冷汗:「那便如此定下了。回去我便畫了圖樣來,明兒順帶把你定的車給你推來。」
「我瞧著不像。」李嬸娘撇了撇嘴。若是嫁妝錢,只怕回來那幾日便預備造房子了,哪裡會等到現在?她心思活絡,想起那謝家管事一連來了好幾回,而且這幾日沈渺也常去謝家,那車夫來接她,她都遇上好幾回了!只怕這沈大姐兒的錢,是打謝家來的!
楊老漢不善言辭,報價也不高,先前給沈渺射門窗的用料都很紮實。
她有一回氣鼓鼓地說:「小白雞總是亂飛,還啄人,我不喜歡它了。還是戎戎好,會聽我說話,不會亂跑。」她之後便時常讓戎戎蹲在她腦袋或是肩膀上睡覺,美其名曰:「戎戎是我的手帕交。」
他被繞得稀里糊塗,最後介紹來的活計沒見著,白送倒貼的活計倒沒少!
一旁的李嬸娘聽見了,倒吸了一口涼氣,湊上前來問顧嬸娘:「這沈大姐兒才回來半拉月,便掙夠了起房屋的錢了?你瞧瞧,裡頭堆了那麼多磚,還是蓋瓦房呢!她哪來的錢?」
這車不僅瞧著好看,車板上帶著凹槽,沈渺那些小罐子、小食盒都能嚴絲合縫地卡在上頭,不怕上坡下坡時傾倒,車板上專門留了個大圓孔,車板下頭還有承重的橫杆,便能內嵌小泥爐和餅鐺。旁邊還能置物。
她的孫女香果兒自小便胃口不開,是個名副其實的飯渣,不知吃了多少山楂丸都不頂用,往往辛辛苦苦一頓飯做好,賞臉能吃幾口便是給面兒了。但她唯獨愛吃沈渺的餅,因此每回吳大娘捧著碗追出三里地這孩子都不吃幾口時,便會來買幾個餅、幾條紅豆排包回去哄孩子:「只要香果兒肯好好吃飯,便帶你去買沈娘子家的餅與饅頭。」
在這個時代,沒有比金銀更穩當的了。
吳大娘這才放心走了,她剛走出幾步,雷霆便起身要跟去,又被她喝止。她用力揮舞著手,不許它跟上來:「回去,回去。」
硯書哇哇大叫,衝出去打水洗臉。
謝祒彷彿沒瞧見似的,隨手一扔絲帕,寬袍大袖又將傷痕遮住了。
那日初見,只覺著這西施生得還有些蒼白憔悴,美則美矣,卻因殘留著病容而顯得疲累。如今像是精神養好了,面色白裡透紅,眼波生動,一顰一笑,實在稱得上顧盼生姿,引得前來買餅的食客,十個有八個都是紅著臉走的。
沈渺是想起了爺爺家的狗了,她上輩子家裡有一隻退役領養的警-犬,叫疾風,也是很威猛的,參与過抗洪搶險,腿受了傷,便退役了。她小時候根本沒人敢欺負她,因為疾風永遠都會護在她身邊。
那一日,傷人是個意外。
這時她發現沈渺換了餐車,車裡還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咕涌咕涌著。好奇轉頭去看,便是湘姐兒還露在外頭,撅起來的屁股。再認真一瞧。裡頭還藏了一隻兩個月大左右的黃白毛小狗。
吳大娘拉著沈渺的手,緩慢地伸到狗鼻子前頭,讓雷霆嗅了嗅,熟悉了她的味道。
「墨池,你也去買個餅來。」謝祒喝著二陳湯,不忘指派僕從。他雖然醉得不輕,但食慾竟然被這餅的香氣喚醒,也讓他想起了半拉月之前,曾經吃過一回的美味。
沈渺也不強迫它,把吳大娘帶來的墊子鋪在地台下,狗繩也拴在了門環上,給他倒好了狗食,便進屋了。她家裡還有小狗呢,這小狗聞到雷霆的味道,竟然嚇得渾身發抖,「滋溜」一下便躲進了雞窩裡,湘姐兒怎麼都拽不出來了。
「沈娘子這拖家帶口的。」梅三娘也發現了,捂著嘴偷笑,「家裡的丁口著實越來越多了。」
何況她不是那等需要攜帶巨款出門的巨賈,暫且還用不上。
沈渺做完今日的最後一個餅,正用鏟子鏟掉餅鐺邊緣的餅皮碎屑,轉過頭時,也注意到了那專註得毫不掩飾的目光。
這時,忽然有人賠著小心地問道:
沈渺心念一動,喊住了她們:「大娘,留步。」
沈渺在車板下的橫杠上放了個深藤編筐,裡頭鋪了點她自個編的麥秸狗墊,狗墊下是她的錢盒子,狗墊上自然是小狗屁股。她把和*圖*書小狗和這個籮筐都安置在烙餅的爐子旁邊,這早上起來,天氣還是有些涼,這樣狗跟著出攤兒,不怕風也不怕冷了。
就在房子快造好之時,國子學也貼出了告示,敲鑼打鼓宣告,不日便要開場考學。
他在外花天酒地了那麼長時日,阿娘不說遣人來尋,如今連車都派走了!
離開前,沈渺將兩塊銀餅一左一右藏進了裡衣里,還狠狠地繫緊了帶子,挺起頓時豐|滿下垂了不少的胸膛,她拉著湘姐兒昂首闊步。
這小狗買來可乖巧,不會亂叫,也不亂尿,沈渺教了他幾回在水溝里尿尿,它竟然很快便記住了。湘姐兒和濟哥兒都喜歡得不得了,濟哥兒在背書寫大字的時候,它也安靜地趴在人腳邊不吵鬧;湘姐兒抱它去院子里玩,一人一狗能玩丟沙包玩得滿身汗。
「三哥兒莫怕,大娘子早放話了,讓您想喝多久喝多久,便是喝死了,她也懶得管了。」
即便不是肯定的話,但已經足夠吳大娘眼泛淚光了:「噯,噯!沈娘子,我真不知要如何謝你。」
車把上還有挂鉤,沈渺掛了個帶把手的藤編筐,裡頭鋪了油紙,用來裝雞蛋殼。
「沈娘子,我一見,便覺著你是個好姑娘。你會善待雷霆的,對嗎?日後,我能否帶著香果兒,偶爾來瞧瞧它?若是不便,我不再來了也無妨。」吳大娘望著她,期期艾艾地請求。
尤其是李嬸娘,她怕狗,連走路都繞著她家走了,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硯書吐吐舌頭:「奴奴倒覺著沈娘子一定會問的。」
沈渺搖搖頭:「只是先看看,可能我也幫不上忙。」
湘姐兒有了新玩伴,總算不折騰那三隻小雞仔了,先前她還給這三隻雞都取了名兒,沈渺忘了都叫什麼名兒了,只記得裡頭絨毛最多、骨架最圓潤的那隻三黃小母雞叫戎戎,如今湘姐兒已經移情別戀,不再最喜歡白色那隻小公雞了。
沈渺先前已領濟哥兒去報過名帖,辟雍書院招考也要驗公驗,非汴京的良家子不得入考,還要交兩百文的考資。因此去的人不少,最後驗查通過的人卻不多,但聽聞最後還是有幾百人應考,這競爭也算得上非常激烈了。
吳大娘要走了,她還細細與沈渺說了好些雷霆的喜好,它喜歡啃大骨頭,但也像貓似的愛喝魚湯。它愛玩蹴鞠,跑得很快,甚至能馱著小孩兒跑。它還會拉車,能幫著抬水。她很努力列舉著雷霆的好處,希望沈渺能喜歡它。
湘姐兒也不敢去看雷霆,晚上摟著沈渺小聲說:「雷霆生得好凶,我怕它咬我。」
以後長大了便好了。
楊老漢想著渾身都抖了抖,被徒弟架著跑得愈發快了。
沈渺自個擺攤掙的銅錢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謝家給的兩次都是新錢,鋥亮,重量很足,連錢莊的掌柜都挑不出刺來。刨除了日常開銷和蓋房的錢,最後她一共換了四十八兩銀。
她駐足看了會子,發現其他鄰居也出來了,不一會兒都圍在沈家門口探頭探腦,後來被個臉皺得像老樹根的木匠驅趕了:「起開!別圍著了,這有啥好看的,等會要滾木頭了!要是傷著了,概不負責!」
她思量著銀錢的事務,沒留意到這小餐車一推上橋,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原來倒頭就睡真不是誇張啊。
院子里的西角再幫她免費挖個小小的水池,邊上壘上碎石塊,再鋪一條石板小路與前廊相連。順帶么……東邊牆角那塊地,也幫她墾了,用木柵欄圍起來,日後她要種些瓜果蔬菜。菜園子邊上再順帶幫她砌個磚頭的雞窩、狗窩。
話是這樣說,但什麼買賣能掙這麼多啊?這不是好奇么……李嬸娘沒吭氣,最後探頭瞧了眼,沈家院子里已經熱火朝天地幹起來了,她又站了會兒,才轉身走了。
濟哥兒雖年紀不大,但看家足夠了。
之後的日子,沈家敲敲打打,沈渺照常出攤兒、去謝家教廚,喪彪大狸貓照常來蹭煎雞蛋吃,甚至還帶來了另一隻橘貓同伴跟著蹭;雷霆照常不進屋,小狗照常和雞玩兒,沒生出什麼不尋常的事兒。
他幾口便吃完餅,肚子暖飽了,人也清醒一些,接過僕從遞來的絲帕擦了擦一直有些發抖的手,不防寬大的袖口隨之滑開,露出了手腕處一條巨大猙獰的陳年傷痕。
還剩八兩,便是用專門的剪子鉸下來的一大塊碎銀子,稱好了重量,一齊給了她。
顧嬸娘看她滿臉酸氣,也皺了眉頭:「即便不是,也是人家起早貪黑掙來的。大姐兒回來這段日子,起得比雞早,幹得比狗晚。掙下些銀錢,把家和_圖_書裡燒毀的屋子修一修,也不算什麼。總不能姐弟三人,一直住破屋子吧?人家老沈留下幾個孤兒寡女已是很可憐了,掙了些錢起屋子又有何好眼氣的?都是鄰里,都是瞧著這幾個孩子長大的,李挑子媳婦,你也莫要太掐尖了。」
在原主的記憶中,這三間房的面積其實都不小,且很方正。以前一間是父母與湘姐兒住,一間是濟哥兒的,另一間便是她的。裡頭的陳設也都差不多,床榻桌椅斗櫃衣箱等等。如今她想把三間房都改成套間,以花櫥為隔斷,都分出小客廳與卧室來。濟哥兒那間外頭一半便可以做成書房,隔斷後面則是日常起居的卧室,這樣又有了隱私,又有了讀書的地方。
除了幾張便宜的床架、鋪蓋、板凳,再沒什麼東西,賊看了她家,估摸都得捐贈個幾文錢聊表心意。
疾風會叼著書包送她上學,他還會看時鐘,會算著時間,來學校門口等她放學。
胸口好重,但無妨,她甘願承受這樣的重擔。
沈渺本來還想讓楊老漢師徒再免費給她打個葡萄架或是幫她在院子里打木樁立個晾衣竿,但迫於楊老漢越聽越青白的臉色,她還是作罷了。遺憾地嘆了口氣:罷了,別把這好好的老實匠人給氣死了,回頭她上哪兒再找一個這樣好脾氣、手藝又還不錯的木匠合作……
隨時隨刻,一旦她大聲呼喊,便如天神降臨一般衝到她面前。
家裡在忙,又亂又臟,人又雜,沈渺把錢罐子、湘姐兒、狗以及菜刀都隨身帶著,留下要讀書的濟哥兒在家裡看顧小雞和這個家。她出門前給匠人們燒了一大缸子濃濃的茶水、蒸了五屜醬肉粗面饅頭,便推著自個新出爐的小餐車出去趕早市了。
方廚子在旁邊嘿笑。他自打知曉自個要學沈渺做糕點的手藝以後,對沈渺簡直奉為再世恩師一般,今兒便早早到角門處恭候,為沈渺提前預備了茶水和點心,還不知打哪兒搬來一張圈椅,讓沈渺能舒舒服服地坐著指導。對沈渺的稱呼也變成了「沈女先生。」
這是一件大事兒,汴京上下無不為之震動。
謝祒揉了揉發疼的額角,心裏不知什麼滋味,最終慢騰騰靠在親隨肩頭,嘆了口氣:「那走吧……噯,一會兒到橋上,先買一盞醒酒的二陳湯來,否則我走都走不回去了。」
她原來沒有應承便是覺著大娘口中的雷霆,這樣的狗一生恐怕只會認一個主人,便是贈與她,她也可能沒法子收留。但是她知曉了這事兒,回頭雷霆真被殺了吃肉,她心裏恐怕也會有些不安。
隔日,圖樣和小餐車都讓沈渺很滿意,當即便拍了板,找了興國寺的僧人當中人,與楊老漢及其他匠人一同畫押按了手印,立定好了工期、錢款與房屋圖樣等等細則,沈渺便當著中人的面數出四十貫錢給了楊老漢,他要拿這錢去採買木材、石材、還要燒瓦、燒磚。
米小娘子吹了吹木屑,也微微點頭:「我家的狗,便是被送去鄉下,它都能自個找回來。」
後世的衣櫃多好啊,如果專門要找人打一套木質衣櫥,造價絕不便宜。但直接用磚頭在牆體上砌,便能剩下不少木料錢,粉上膩子,只用裝衣櫃門和門框就行了。
湘姐兒也想看,但她還沒錢莊的櫃檯高,於是像個兔子,在沈渺身邊蹦啊蹦啊。
「你有這心,雷霆也算有了一絲活命的希望了。」吳大娘千恩萬謝,忙拉著香果兒回去了。
「他們家人多勢眾,日日上門來鬧,我兒與我老漢實在沒法子了,原想著將雷霆送到鄉下親戚家中養,回頭拿個其他什麼肉搪塞過去。但我們家的親朋也有些害怕雷霆這樣傷過人的狗。可是……它真是個好狗,它平素里是不會傷人的。」吳大娘擦了擦淚水,嘆了口氣,「因此聽沈娘子想買狗,便病急亂投醫了,我也知曉,沈娘子家中有兩個孩子,恐怕也會害怕狗兒發狂……只當我沒說吧。」
今兒早起便聽見對面轟隆隆地響,人聲嘈雜鼎沸,號子聲嘹亮。開門一看,沈家的後院門敞開著,用木板搭了個斜坡,兩個健壯的力工肩上扛著粗麻繩,正在拖拽柱礎石。
之後,還有兩個力工挑著兩擔砂石,也進了門。往後還有運泥漿的、石塊的,絡繹不絕。
推到原本的攤位上擺著,梅三娘看得新奇,還好奇地過來摸了摸,嘖嘖稱奇:「這是打哪兒打的車?這樣好看!案板上還能擱東西呢?真羡慕你,你主意總是一個接一個。」
這沈娘子伶牙俐齒,不僅極會殺價,還會哄人,一口一個「您簡直是楊魯班啊!」、「滿汴京hetubook.com.com,我只屬意您的手藝」、「您便宜點兒,回頭我還要給您介紹活計呢!」、「便宜不了,那得送點什麼才行,我可是您的老主顧了,可不許這樣三瓜倆棗地打發我。」
還一進門便嚷著告訴她:「九哥兒去書院讀書啦,不在家!」
沒想起來,她聳聳肩,與常來買食的熟客們含笑道別,收拾好東西,牽上湘姐兒,湘姐兒牽上小狗,便推車回家去了。
這一插曲過了,又有客上門了,沈渺收拾好了心情,繼續忙碌。
沈渺便與她說了雷霆的故事,湘姐兒抓著被子,聽完沒說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沈渺還在想她會說什麼呢,結果她一個歪頭,兩眼一閉就睡著了。
哼哧哼哧總算走到了胖嫂香飲子旁,謝祒累得一屁股坐在鋪子邊上擱著的小竹凳上,拿袖子扇了扇風,卻被一股熟悉的香氣吸引,扭頭一看,這才想起來:噢,那烙餅的西施。
她停住了腳步。
還是銀子好!
謝祒雙眼迷離地走了出來,他在珠簾巷的勾欄瓦舍住了三四日了,再不回家只怕要被阿娘用郗家長棍摁在地上打成包角子的肉泥,今兒一早便準備打道回府。
吃完了午食,她便領著湘姐兒去錢莊把積蓄都換成了銀餅和碎銀,她眼睜睜看著錢莊的掌柜用托盤取出兩塊壓成圓餅的大銀餅,放在稱上稱,她趴在櫃檯外頭,也是兩眼發光。
這回她便是過去領取考號的。辟雍書院在外城城郊,佔地極廣,聽聞足足有五十余畝,每年招考便會在蹴鞠場、馬場、箭亭等地搭竹考棚,童子們要憑考號入考棚。
很快餅來了,謝祒喝著茶湯就著餅,吹著橋上的小風,忽然便覺著心胸開闊舒坦,因母親冷淡失望的態度而生出的一絲惶恐與悲哀似乎也都消散了。
這車打扮得鮮亮,兩隻輪子,車頂上還雕刻著木質招牌,紅漆顯眼,大老遠便能瞧見。車身上沈渺也釘了藍布帘子,讓濟哥兒寫上了大大的「沈記餅鋪」幾個字。
美人、美食,便差了一樣美酒。謝祒不禁略帶遺憾地想。
他辛辛苦苦地走到半道兒,那被酒水麻痹得無比遲鈍的腦筋才迴轉過來,兩眼發直地問親隨:「……我的車呢?周老二怎麼不來接我?」
這些積攢,有些是沈大姐兒從榮家拿回來的嫁妝,還有沒用完的;有些是她日常擺攤兒掙的;還有一些便是謝家買食方剩下的。這錢莊里一塊銀餅子便有二十兩重,即便是銀餅,也充滿著宋人清淡的風格,表面上僅有錘紋,底部刻了鑄造的年份與官號,便什麼紋樣也沒有了。
吳大娘神色難過,唉聲嘆氣:「說來話長……雷霆,是我家那隻老狗的名兒,它生性護主,生得很威風高大,力氣也極大。」老婦人指了指抱著她大腿的孩子,眼淚都留下來了,「我家香果兒有一日在巷子里受其他孩子欺負,它聽見香果兒哭聲,急得扯斷了繩,一躍便跳過牆頭,狂吠著衝上去將欺負人的孩子撲倒了。它沒咬人,但那孩子後腦磕在地上,血流不止。我腿腳不利索,竟沒來得及阻止!後來,我抱著那孩子去了醫館醫治,及時止了血,幸好沒出什麼大事兒,那孩子敷了葯,養了半個月,後腦結了痂便好了。但那家的爹娘之後不管我家如何賠禮道歉,即便收了賠付的十貫錢,還是鬧著要殺了狗吃它的肉才解氣,否則便要報官,讓官衙來棒殺此狗。」
一貫銅錢約莫能兌一兩銀,但若是銅錢成色不好,便連一兩銀都兌不到。
站在沈渺面前等著買餅吃的老大娘聽見她們閑聊,竟道,「我家有條厲害的老狗,養了足足八年了,前些年有個偷兒翻牆進來,便是被此狗撲咬得險些沒命,若是沈娘子需要,倒願贈與沈娘子。」
但昨夜花酒喝了一夜,如今這兩條腿便好似踩在棉花上,他走得磕磕絆絆,全靠身邊僮僕在兩邊攙扶。
她又往邊上走了一步,她身後竟然還是有個大包袱,裡頭裝了一大袋狗食、一張碎布拼成的墊子、兩件狗衣裳,裡頭竟然還有一隻塞了棉花的「鞠球」,這些都是吳大娘在燈下親手縫製給它的。
她皺了皺鼻子,用滿是麵粉的手往硯書臉上一抹,哼道:「莫要胡說,小書童。」
聽著怪,但沈渺說了他也不改。
沈渺怔怔地走近,吳大娘家的雷霆雖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德牧,她當然也知道宋朝不會有德牧,但它的毛色也是黑褐相間,眼神炯炯而正派。見到沈渺走近,它慢慢地站了起來,凜凜含警覺之意。
雷霆抬頭望了望沈渺,杏仁形的棕色眼睛里呈現了她的身影,它對她似乎和-圖-書沒有生出什麼排斥之意,但也沒有親近。
她這是發了橫財了!
顧嬸娘下意識便幫沈渺說話:「嗐,她當初出嫁,老沈給了百貫嫁妝,在咱們巷子里也是轟動一時的了。她雖說從夫家回來了,有些積蓄也是正常。」
顧嬸娘上前問道:「沈家在造房子了,你日日往人家大姐兒跟前湊,可知曉?」
因此裝修這事兒,首要便得考察人品和技術,最後才是價格。
等她從謝家回來,便發現吳大娘牽著一條黑背大狗,已經等在了門口。
「也無妨,自小養大的才親人護主。」梅三娘大剌剌地擺擺手。
最後她不得不軟聲軟語,與他們細細商量。最終以六十八貫成交三間磚瓦房,她還要管這群工人一日兩頓水飯,要乾飯,否則吃不飽,幹活也不利索。
真是生得一條好威風的狗!
顧家是頭一個發覺這事兒的。
顧嬸娘搖搖頭,也轉身回了自個家。
正好時值正午,匠人們都回家休息了,要未時二刻才會再來。她便關起門來在雞窩裡挖了個坑,將銀餅藏了進去,又囑咐湘姐兒和濟哥兒看家,才去謝家教方廚子做糕點。
吃喝完了,他也不走,反倒以手支頷,含笑欣賞那西施烙餅。
這老大娘姓吳,隔三岔五便牽著孫女香果兒來買餅,沈渺也認得了她。
後來吳大娘的身影都瞧不見了,但雷霆也不肯跟沈渺進院子,它坐在沈渺在門口放花的地台邊,坐累了便蜷縮在地台下頭,它似乎記著吳大娘讓它在這兒不許走的話,便乖乖地等著了。
沈渺將她的錢都帶出來了,藏在了餐車下頭的籮筐里。
沈渺正為她將餅裝入油紙包,聽到她這話,便不解地問:「養了這麼些年,又如此有靈性的狗,大娘為何要送人?留著養不好么?」
沈渺沉默了,這樣的事兒……實在無解啊。
她家徒四壁,除了三張床幾張板凳一張桌,現下為了供應幾十人的飯食,更是連餘糧都沒有多少,還真不怕有人偷。
沈渺好笑道:「我又沒問。」
這童子試也很有聲勢,一考便是一整日,不僅筆墨要自備,吃食也要預備。
濟哥兒進來把書放好,起來熄了燈,倒覺得雷霆來了也好:「有雷霆在,誰也不敢靠近咱們家了。以後若是熟悉了,還能教咱們的小狗怎麼看家。阿姊你看,你那小狗還在雞窩裡呢!」
「沈娘子想要一條看家的大狗?」
「回頭,你得了空,將雷霆牽來我家瞧瞧吧,我看看再說。」沈渺最終如此說。
硯書知曉她要來,早早便來灶房裡侯著了。
但沈渺有個絕招,能吃得好又方便,她早早為濟哥兒備好了。
米小娘子來得更早,她已經擺好了攤子,開始專心雕著手裡的木簪子了,見沈渺來了,抽空抬頭對她笑了笑:「沈娘子早。」
十幾日不見,這西施愈加美貌了。
沈渺掏出手絹輕輕地為吳大娘擦拭眼淚:「您隨時來,不必覺著叨擾,我家裡沒有父母,我也沒有夫婿,能有您這樣慈祥又溫柔的長輩與我來往,我求之不得。」
今兒早市散了以後,她便預備將家裡這些積攢的銅錢都拿去汴京的大錢莊換成銀子。銅錢太重,又佔地方,儲存起來不方便。銀價又一向比較穩定,一兩銀子便值一貫錢,體積小,藏起來也方便。
那傷痕橫亘在手腕間,讓人望之驚心,這傷太深,彷彿險些被齊腕剁下手掌似的。
風雨無阻。
沈渺見了都覺得對自家小狗有些慚愧。
不過銀子只是她方便存起來的「定期」,日常開銷仍舊還是得使用銅錢。
後來,疾風老了,回汪星了。
這回,她才能放心找他。
但這或許便是緣分吧,逛了那麼多貓狗攤,唯有看到這隻小狗,她便心動了。
但雷霆來的第二天,沈渺便覺得往她家門口探頭探腦的鄰居都少了。
房子還沒建好,她的小狗還住在雞窩裡呢,整日和小雞一塊兒會周公。
在古代營造房子,有「五行八作」之分,但皆以木匠為尊。木匠在這時要兼任建築師和設計師,負責出畫樣、燙樣,還要指導施工。因此楊老漢精神抖擻,背上曲尺與墨斗,領著徒弟們到沈渺家中量地,跟沈渺確定好了就在原來燒毀的屋子基礎上造。
說完,立刻便帶著徒弟逃了,生怕沈渺又冒出什麼「順帶」的事兒來。
爺爺報告了警犬基地后,得到人家的許可,便去找了寵物安葬機構,最後把疾風的骨灰埋在了老家的院子里。在它生前特別喜歡躺著睡覺的桂花樹下。
原本她也考慮過汴京各大交子鋪,但聽說兌換交子時,每兌換一貫便要扣除三十文的「保管費」,雖www.hetubook.com.com說如今官家已發行了「官交子」,還下旨將偽造交子的罪名等同於偽造官方文書,一旦被逮住便送去菜市口砍腦袋,但沈渺還是有點兒不大信任這些最先由商人自由發行的「銀行」信譽。
謝祒呆了:「這……阿娘這心也太狠了。」
雷霆便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
現在她跟著她出攤兒也不會吃飽便打瞌睡了,沈渺把車支好,湘姐兒已經掀開車身遮擋的帘子,鑽進去半個身子,趴在那跟狗玩了。
另外三間房的卧室部分,沈渺想讓楊老漢如後世一般,在牆體上直接用磚石砌一個涵蓋梳妝檯面的落地組合衣櫃來——裡頭用木杆、隔斷分割不同衣物疊放的區域。這樣衣物就不用總是疊放在衣箱里,壓得皺巴巴的,每次拿出來穿都要用茶壺底熨燙,還容易被蟲子蛀壞。
小狗還沒取名字,不過沈渺也實在不會取名字,大概只能想到大黃、來福、旺旺之類的名,似乎都有些太土了,因此決定好好琢磨個幾日,再做定奪。
她低聲道:「先看看,先看看吧。」
「這不明擺著么?」
隨著天氣漸暖,日頭升起的時辰也早了。
沈渺便將楊老漢的木匠鋪也宣傳了一波。
「噯,你個臭小子。」顧嬸娘莫名其妙,「你這是鬧什麼脾氣呢?」
她望過去,那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郎君,一身綾羅與酒氣,顯然宿醉未醒。他雖然直勾勾地盯著她,但那眼神恍惚迷離,好似是看她,又像沉浸在自己的夢裡似的。
顧嬸娘認得,這是金梁橋對面的楊家木匠,她家的桌椅板凳也是楊家打的,便好奇地湊上前去:「楊老漢,沈家這是要起屋子呢?」
經過小攤車和家中的門窗兩次合作,使用下來,灶房門和院門都造得很結實,又嚴絲合縫,沈渺對楊老漢的技藝便十分認同,也對楊老漢的為人有了一些底兒。找裝修公司,最怕那等偷奸耍滑的,到時候欺負你不懂行,以次充好,造出來的房子是個次品,那就糟了。
此時日之將暮,餘暉漸隱。巷子里昏影漫延,那條大黑狗骨相崢嶸,耳似尖鋒,像筆直的長劍坐在吳大娘身畔。遠遠的,剛剛下了謝家馬車的沈渺便已經對上了那隻大狗機警的眼神。
顧嬸娘驚訝不已:沈家這是要蓋房子了?
雷霆猶豫地停在原地,這時才汪汪地呼喚了幾聲。
顧屠蘇也起來了,站在天井裡,正拿一條毛巾胡亂抹臉。
顧嬸娘前兩日有些咳嗽,吃了兩貼葯,在屋子裡歇了一整日,沒出門。
吳大娘接了餅,搖搖頭,黯然地牽著香果兒便要走了。
沈渺傳承於後世的不要臉發言險些將這個時代頗有氣性的匠人們氣得當場與她斷交。
沈家造房大業便轟轟烈烈地開始了。
「雷霆啊,日後便跟著沈娘子吧。」吳大娘蹲下來揉了揉大黑狗的腦袋,方才站著一動不動的狗,這時尾巴才親昵搖了起來,吳大娘眼淚婆娑,聲音哽咽,「家裡護不住你,實在對不住啊。」
「不知曉。」顧屠蘇黑了臉,轉身就走。
「小米早呀。」
背過身去,香果兒便抓著吳大娘的袖子,哭著小聲哀求自己的阿奶:「奶奶,不要殺雷霆好不好?雷霆是好狗狗……」可回應她的只有吳大娘的再三嘆息。
現在有了小狗,湘姐兒便不再日日給雞開大會,沈渺和雞們都鬆了口氣。
三間房外頭都要設防雨的地台與前廊,鋪磚加高房屋地面,鋪設雨渠,防潮防蟲。
但考棚里的考場都很狹小,三面藤璧、一張桌板一條凳,再無其他,每一間都如同坐牢的號房且只供應熱水,能帶進去的東西也嚴格限制。大多數來考學的孩子,都只能帶些干餅子就水將就墊墊肚子,吃不好是肯定的。
沈渺一邊爐子一邊無奈地笑:「我原本打算買一條看家的大狗,沒成想昨兒趕集沒挑到合適的,倒買了一條小狗,這牙都沒長齊可怎麼看家呢?我也懊悔呢,只能等它慢慢長大了。」
暮春暖風沿汴河吹拂而來,各色招子迎風而動,吹起美人鬢髮,絲絲縷縷,真是一幅美景啊。
沈渺便能確信吳大娘沒有騙他,這隻大狗瞧著可怕,其實被教得很好。
每日直勾勾盯著她的男人多了去,出門做生意還能不讓人看?沈渺沒放在心上。但她還是多瞧了兩眼,只是覺著這人長得有點眼熟,但又…說不上哪兒眼熟。
親隨訕笑道:「大娘子要籌辦宴席,家中車馬都調回去了,或是出城採買、或是去各家送帖、或是往陳州、蔡州親朋家送信,沒有得空的。前幾日九哥兒出門就學,都只有一頭馱鋪蓋的驢子,連九哥兒也是全靠著一雙腿走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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