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去考試了
這簡直與疾風一模一樣。
李嬸娘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與李挑子嘟噥道:「還坐長車呢,可真是奢侈。這沈大姐兒八成在那謝家管事那兒得了不少銀錢,才敢這樣嚯嚯。怎的偏她運道好,竟巴結上了這樣的貴人家。」
這詞兒自然是從沈渺嘴裏聽來的,她有樣學樣,聽阿姊與阿兄說完,便也學來祝賀李狗兒。
他們原本還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可要麼生來夭折,要麼長到四五歲便一病沒了,因此夫婦倆年過四十了只養住了一個李狗兒,也正因夭折的孩子太多,他家才給孩子取了個這樣的賤名,對這孩子的期許自然非同一般。
李狗兒整日被李嬸娘嘮叨,這會子聽得有些不耐:「好了阿娘,一會兒我要遲了。」
李挑子口舌不利,李嬸娘又要比著人家沈家的車打。那楊老漢原也是個笨嘴拙舌之人,誰知他們尋上門來一問,那楊老漢竟好似脫胎換骨了一般,說起話滔滔不絕,左一句:「這車穩當又輕便,最適合女子用」、右一句:「瞧見沈娘子家的車了么,便是老漢我的手藝!」、再一句:「你們現買了,我再送你們兩個框、一把傘哩!若是一年之內這車壞了,還幫你們免費修哩!」、最後再一句:「我正巧幫沈家起屋子快收工了,過兩日得了空便能做,你們此時訂下,半月便能打好,我再與你等少上二十文,這價旁人都沒有,可不許往外說去。」
沈渺在旁邊笑著擺手:「多謝了李叔,我們打算去馬行坐長車,便不搭車了。咱們也不能這樣不懂事兒呢,讓濟哥兒坐車,您要推兩個人,太辛苦了。」
三則,她的手藝也值十二文。昨個她可是烤歐包烤到了深夜呢!
之後往前走到門邊的棚子旁,他便被廂軍用刀鞘從頭到腳都搜了一遍,外衣解開,外褲脫去,連兜襠褲都要瞧,沈濟漲紅了臉,穿好衣裳后,最後再奉命將考籃打開。
因此只應了一聲便與李家三口道別。
李嬸娘被自家官人教訓了一頓,只好掐了他一把胳膊:「你個胳膊肘往外拐!」
李挑子磨不過她,只好依了。
沈濟被逗笑了,再看了眼阿姊與湘姐兒,他眼神漸漸堅定起來,回過頭去,隨著人流一步一步向前走。李嬸娘身為母親,都會讓李狗兒考學要爭氣,希求能有個好結果。但阿姊卻說,不論考得如何,都會在外頭等你,都會為你燉雞湯吃。
門還沒開,那卧在地台下的大黑狗便已猝然睜開了眼,還站起來抖了抖毛。
湘姐兒也蹦起來,大聲叫嚷:「阿兄!逢考必勝!」
鬧得那娃娃臉的學子很是垂頭喪氣地回去了。
汴河上一江碧波,也跟著泛起了朦朧閃爍的波瀾。
這便多虧了雷霆,它不用人吩咐便不動聲色地跟上去了,看湘姐兒趴在井邊撈吊水桶的繩子,還咬住她的褲管往後拖拽,怎麼都不許她太靠近水井。直到它成功把氣鼓鼓沒得逞的湘姐兒帶了回來。
李嬸娘這才閉了嘴,扶著車轅子,攏了攏髮髻,預備要鼓起勇氣跟著送到巷子口——若是直走不繞路,李家要出巷子必要經過沈家,也必要見到那隻大犬。
李挑子也受不了自家婆娘的嘮叨,忙抬起車把就走了。
沈渺坦誠地點頭道:「是啊。」
李嬸娘這和_圖_書才忙幫著推車,一路送到內城門才停下。
一開始湘姐兒怕它,但後來試探著捏它耳朵、拽它鬍子,雷霆都耷拉著眼皮沒有反應之後,這孩子已經膽大到將整個胖身子趴在雷霆背上,摟著它粗壯的脖子唱:「……討小狗,要好的,我家狗大卻生痴。不咬賊,只咬雞。」的童謠。
李狗兒看到湘姐兒也忙對她揮手。
李狗兒還點頭應和:「嗯,是我說的,湘姐兒怎麼叫都成。」
雷霆面前的水碗和食盆也是滿的。
「濟哥兒,別緊張,儘力便好。」他聽見她大聲地對他說,「深呼吸,不論考得如何,阿姊都在呢!阿姊和湘姐兒就在外頭等你,哪兒也不去!你只管放開心胸,輕輕鬆鬆地去考!晚間咱家吃雞湯,阿姊出門前已經燉上了——」
李挑子只好安慰道:「別怕別怕,狗又什麼好怕的,咱家還是還叫狗兒呢,你卻怕狗。」
她還跟李挑子抱怨了這件事,李挑子卻搖搖頭,說了公道話:「街道司的軍爺怎會理會你這等小事兒?汴京家家戶戶幾乎都養犬看門,多得是人家養著狗兒,連繩也不拴,任由狗兒四處散。這大姐兒又沒縱著它亂跑,你也別去鬧事兒,省得日後鄰里之間沒了情分。人家先前還緊著你的鹹鴨蛋和雞蛋買呢,給咱們家也掙了不少銅子,咱們可不能恩將仇報啊。」
李嬸娘豎起耳朵努力偷聽,聽到這話便直撇嘴:哎呦,便是悄悄做了,又有何妨?與上門的食客說好了不要聲張,誰又能知曉呢?這沈大姐兒平日里瞧著不是挺精明的,怎的這事兒上頭糊塗。
「狗兒你好好考,餓了就吃些餅子啊。娘今兒起了大早烙的,還混了些鹹蛋黃進去揉面。」李嬸娘前段日子在自家門前納涼,便見沈家來了個讀書人上門要定什麼蛋黃酥,才知曉沈大姐兒時常來她家買鹹蛋是為了做什麼。但她不大知曉這什麼蛋黃酥是什麼模樣,因為這沈大姐兒居然將找上門的生意推掉了!
李挑子還轉頭看沈渺:「真不用李叔捎你們一路?」
阿姊說等房子鋪了瓦,便不趕早市去擺攤了,家裡的鋪子要開張了。她這幾日又去楊老漢那兒定了好些桌椅板凳、條桌、櫃檯面等,又去定了一窯刻上了「沈記」二字的粗陶碗具,已經預備起來了。
但如今也沒旁的法子,只能吃了這啞巴虧。
湘姐兒倒不害怕李嬸娘,她歪了歪頭道:「可是……是狗兒說了怎麼叫都行的。」
李挑子無奈地說:「這也是人家的本事。你不知曉,我每日天不亮便挑著擔子出門,這巷子里別家的屋子都漆黑,唯有沈家不僅點了燈,連炊煙都冒出來了,那才什麼時辰吶?你那會兒都還在床榻上酣睡呢,人家這也是辛苦錢。哎呦,你別嘀咕了,快走吧。狗兒考學才是最緊要的。」
怎的這湯餅還未下鍋便這麼香?到底拿什麼做得?以往竟沒吃過,他又有些懷疑動搖了起來。
而且做這個不需要將麵糰揉出手膜,也不用什麼整理的手法,麥粉也特意只篩了五六遍,粗面里刻意保留些許顆粒感,讓這個麵包吃起來還不那麼無趣。她沒有刻意放在溫度高的地方醒面,反而用隔夜發酵的法子,便能讓殘存麥麩的老面口感鬆軟得幾乎入口即化。
人m.hetubook•com•com越來越多了,書院門口不一會兒便大排場龍,國子學今兒已經戒嚴,有不少穿青衫的廂軍佩刀值守,要應考的童子在門口的棚子里經過兩次搜身後,只能自個拎著考籃進去。
她背後背了個大籮筐,那籮筐用一塊兒粗布蓋住了口子,因此瞧不見裡頭裝了什麼,但看著沈大姐兒微微彎著背的姿勢便知曉裡頭東西不輕,於是李嬸娘心裏有了個猜想,訝異地問道:「大姐兒,你不會打算去辟雍書院門口擺攤兒吧?」她不怕傷了濟哥兒的臉面么?
真如其所言那麼好吃?
湘姐兒嘴裏還塞著炊餅,腮幫子鼓起來一塊兒,仰頭沖他笑:「狗兒,狗兒,也祝你逢考必勝!」
關鍵是還挺香。
「你這……難不成還預備在裡頭煮湯餅吃?」廂軍納罕,把那碗翻了翻,甚至把炸乾的湯餅都掰成了兩半,的確是沒有夾帶東西,他忍不住提醒道,「裡頭可沒有爐子,更沒有炭火,每人只供一壺熱水。這湯餅是萬萬煮不熟的。你還是趁還沒進去,趕緊讓家人買上兩個餅子吧!否則你這一日必要餓肚子了!」
瞧著可真自在。
沈渺從早市擺攤回來,便會帶著他去遛一遛,晚食吃完,再溜一次。
李嬸娘哪裡聽得進去,走路都快順拐了。
一則國子學門口今兒必然熱鬧非凡,能為自家孩子出資兩百文考學的,家私不說闊綽也是不愁吃喝的,太便宜了人家還看不上呢;二則她特意用桑葚將歐包染成了紫色,並在中間撒上一整圈花生碎[注],烤出來紫中帶著金黃,她便為其取名為「紫袍金帶」大饅頭。
卯時剛過,東邊日頭剛升了起來,像個大蛋黃掛上了巷口大柳樹的樹梢,一縷一縷驅散了濃濃夜色,照得楊柳東巷那些擠擠挨挨、高高低低的屋檐都泛起了柔和的青黛之色。
如今車打好了送來,雖說這車果然比以往那些好,推著方便,也打得比尋常的土車子精細,但李挑子也漸漸有些回過味兒來了:獨輪的車才一百文上下,怎的加個輪子、多兩個筐子,上個漆便要三百多文?好似沒有佔到什麼便宜吶!
雷霆沒有搖尾巴,只是歪了歪大腦袋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睛,伸出兩個前爪,抻在地上伸了個懶腰。似乎在說,這點兒小事何須交代?
這要是不小心咬了人可怎麼可好!
「李嬸娘、李叔你們也早啊。我也沒早起,都是昨晚提前做好的,早上起鍋一熱就好了。」沈渺一邊回身關門一邊笑著問好,卻沒說吃了什麼、做了什麼。
就在這時,沈家門也打開了。
沈渺對它的感情也變得十分複雜,她知道它不是,卻仍然會思念。
「湘姐兒,狗兒和你阿兄濟哥兒歲數差不多大,你得喚他李大哥兒,怎能狗兒狗兒地叫喚,實在是無禮了。」李嬸娘抱著胳膊教訓道,面色也不好。方才李挑子要邀濟哥兒同坐車,她聞言眉毛都挑了起來,她本便是顴骨高的人,這樣一橫眉,讓李挑子後背發涼,還剩下半截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莫說兩百文,便是兩貫,李挑子咬咬牙也願意供兒子讀書。
有一回,沈渺準備帶它去遛彎,便解開了繩子,但院子里的小狗忽然和小白公雞打起來了,一時雞飛狗跳,她趕忙甩開膀子沖回去勸架https://www•hetubook•com.com。而湘姐兒平日里被沈渺拘著不許去井邊,這下得了機會,便撒腿就跑,往巷子盡頭的水井房玩水淘氣去了。
沈渺又把視線放在了雷霆身上,伸手摸了摸它:「也辛苦你好好看著它們了。」
雖說成本低廉、做工簡單,但沈渺卻打算賣出十二文一個的價碼。
不過李嬸娘見到沈家都有食客追上門要買吃食了,這心裏還是有些想頭:聽那學子垂涎欲滴的口吻,她覺著那蛋黃酥應當很好吃。可惜這沈大姐兒嘴那麼嚴,婉拒后便沒有多說了,她便只能自個想象著,今兒也學著把蛋黃揉進面里去給李狗兒烙了餅子。
這輛車打了三百二十文!也不知那沈家打了多少銀錢。
當然這些她不打算多言,她也看出李嬸娘的未盡之意了,莫說大宋是個對商賈寬容並不過多鄙夷的時代,便是在現代,沈渺也不會覺著丟臉。
為了節約成本,沈渺做得還是全麥低油無糖配方,美名曰讓汴京人民吃得健康。
沈濟也回看向他,無辜地眨了眨眼。
讓你來這考學的,還拉上客了。
李家一家三口推車走出來,正巧與沈渺三兄妹不期而遇。李嬸娘鼻子靈,一下便聞見了沈家院子里飄出來一股難以忽視的香味,咸香濃郁不說,怎麼好似還有點兒雞骨湯的味兒?
她沒答應給人家做,說這是人家的方子,她自個做做自個吃無妨,但她不能私自賣。
這人既然不聽勸,便隨他去了!那負責搜檢的廂軍將那蓋兒隨意扔了回去,擺擺手讓沈濟進去了。而他望著那小童子離去的背影,也十分無語。
沈濟一直惦記著要幫襯阿姊,因此逮著機會便為家中的鋪子宣揚起來。
回過頭,與院子里背上站了三隻雞的小狗囑咐了一聲:「好好看家,我們走了哦!」小狗已經長大了好些,站在院子里嘹亮地汪了聲,尾巴都快搖成了螺旋槳。
她送濟哥兒出城考試,便不打算來來回回了,因此今日便沒法子去金梁橋上擺攤了,但沈渺是個閑不下來的,空出一日閑不掙錢簡直都睡不著,於是昨個便用院子里的土窯爐提前烤了一百個桑葚花生軟歐包。她準備趁濟哥兒進去考試,便在國子學門口賣賣新鮮麵包。
他抬眼看了看沈濟。
「噯,噯,去吧去吧。」李嬸娘又轉頭囑咐丈夫,「推車慢點兒,別摔了。」
但確實沒再尋什麼麻煩了。
他們二人談話間聲量不高,李嬸娘只能隱隱約約偷聽到了一些,她沒敢靠太近,那沈大姐兒門前拴了一條惡犬,她現在寧願繞隔壁巷子從另一頭回家,都不願往沈家門前湊了。若非這沈大姐的看門狗不愛叫,也不愛動彈,還每日都被拴著繩,她非得去跟街道司的人說道說道才行。
發了筆橫財便造這樣好的屋子,豈不是要將積蓄全填了進去?總歸是歲數小,不會過日子。李嬸娘想起自家住了近三十年的老宅子,雖然也翻新粉刷了數次了,但還是酸得滿肚子冒泡。
沈濟緊繃著臉,也擠進了預備驗明正身的人流之中。
雷霆來家裡好些日子了,雖然還不肯進院子,仍然不死心地守在門口等待吳大娘的身影,但它對沈家的態度已經與剛來的那一陣子完全不同了。它現在任由沈渺摸,也任由濟哥兒和湘姐兒摸。
這罕見又豐富的和*圖*書吃食把那廂軍都看愣了。
李挑子與李嬸娘不同,他們倆是沒出五服的姨表兄妹,此時,這屬於門當戶對、親上加親的婚事。大宋雖也將「同宗共姓,皆不得為婚,違者,各徒二年」寫入了律令,但也沒對母性血緣的「表兄妹」進行約束,甚至有些州府還有「姑之女必嫁舅之子」和「骨肉還鄉」的說法。
他的考籃比旁人要大一號,是阿姊特意去買來的。
早上她與濟哥兒、湘姐兒也是吃這個。就算放了一晚上,這歐包早上擱進窯爐里稍熱熱又十分綿軟了,炒香的花生碎帶著濃郁的堅果味兒,也提供了一些油脂,使得吃起來不會太乾燥;桑葚如今已快要過季,果販賣得極為便宜,她全買了來,將新鮮桑葚切碎,汁水活在麵糰里增添上淡淡的紫色,那清新的酸甜味還能提高麵包的口感和層次。
唱完還要趴在雷霆耳朵旁仔細交代:「你可不許咬我家的雞哦,尤其是戎戎。」
他被人流裹挾著向前,阿姊與湘姐兒都不能再陪他了,他忽然有了一些心慌,忍不住回頭去看,阿姊拉著湘姐兒還站在一旁目送著他,見他望來,阿姊玩起眼睛一笑,還踮起腳沖他揮了揮手。
囑咐完后,沈渺還墊腳往院子里的狗窩看去——新搭好的磚瓦狗窩,拱形的門洞前放著食盆、水盆,都加得滿滿的,他們要出去一整日,小狗和小雞應當不會餓肚子。
他低頭,飛快用手背擦過有些發熱的眼角。
他身體不好,性子也有些文弱,同齡的男孩兒不愛與他玩耍,他反而與湘姐兒更要好。
眼看離沈家越來越近,李嬸娘緊緊挨著李挑子的車,繞到另一邊去了。
考籃里只有兩支毛筆、一沓白紙、一塊墨錠、一塊硯台。然後便是一隻寬口帶蓋兒的大陶碗、一雙筷子。廂軍命令他掀開蓋兒查看,他便打開了。
李嬸娘聽得心裏舒服了一些。沈大姐兒雖不會過日子,但好歹有點眼力見的。
被燒毀的沈家如今可變樣了,三間大瓦房拔地而起,柱子都立好了,牆也砌起來了,現在就差上樑覆瓦了。她家院子里還挖了個小小的水池、修了雞窩狗窩、墾了兩塊菜園子……李嬸娘匆匆一瞥便心頭泛酸,新屋子瞧著可好看吶,新牆新瓦,真漂亮。尤其這沈大姐兒還不惜銀錢,這屋子還帶斗拱呢,做了單層的飛翹前檐廊,這樣雨水不會進屋,能直接排進水溝里。
上輩子養過狗,她知道這樣的大狗需要很大的活動量,但雷霆若不是她刻意領著出去,它幾乎不願動。即便是溜,也不會離開楊柳東巷太遠,它心裏好像有一把衡量距離的尺子,一旦過了橋,便會一個勁兒扭頭,催著沈渺回去了。
李嬸娘家的鋦瓷鋪子罕見地沒有早早開門,李挑子也沒挑著他的鋦瓷擔子出去串巷子,而是在門口擦拭家中那輛新打的雙輪土車子。
「大姐兒,一早便熬湯煮飯呢?還是你們年輕人精神頭好,嬸娘好容易起來烙個餅,這天就亮了。」李嬸娘雖害怕不敢靠近,但好奇心竟險些戰勝了她的恐懼,使得她隔著一輛土車子,還要扒拉著車轅,探究地往沈家屋子裡一瞧。
正想著呢,院門吱呀一聲開了,李嬸娘牽著心肝兒子李狗兒走到車邊。李狗兒往車上一跳坐好,李嬸娘便一改對旁人的計較苛刻,十分慈愛
www.hetubook.com•com地望著李狗兒,揉了揉他的腦袋,又將手裡拎著藤編書箱放在車上,另外還從懷裡掏出一沓油紙包好的烙餅子來,給李狗兒捆在箱子上。紫袍金帶,這可是官位顯赫的象徵,又在考試的時候賣,多吉利、寓意多好啊!
裡頭竟裝了一團被炸過的干湯餅、一切兩半的溏心蛋、一把切碎晒乾的蔬菜碎、幾塊醬豕肉片,除此之外,碗底還有一大塊兒棕紅色凝結成塊狀的葷油肉醬、堆了一堆切碎的蔥花胡荽……
回頭休沐……不如……真去試試?
李挑子用濕帕將那車從車頭擦到了車輪,一邊擦一邊心疼得嘴角直抽抽:家裡那婆娘見沈家新打的雙輪車好,於是也鬧著要打一輛,說是她日後去集上賣雞仔、雞蛋便利得多。
「李叔,李嬸大安。」濟哥兒和湘姐兒跟在她身邊,清脆脆地喊了人。
若是濟哥兒因此而覺著丟臉,他也不是她的兄弟了。
但又搜檢完好幾人後,這廂軍總覺著心痒痒,只感覺這鼻子根還是能聞到那童子考籃里辛香味兒。
給李嬸娘氣得翻白眼,但是她自個兒子說的,她也沒話了,只好催著李挑子趕緊走。
車不等人,不能耽擱了。
確認好沒有疏忽了,便鎖好門,牽著湘姐兒、濟哥兒快步走了。
整個楊柳東巷便只有沈家與李家前去應考,有些人家沒有適齡的孩子,有些人家雖有,卻不打算供孩子讀書科考。考一回便要兩百文,進去后每年的束脩也不知要交多少!還不如到哪個落魄秀才開的私塾里認些字,日後與顧家一樣,父業子繼。能幫襯家裡的鋪子,不做睜眼瞎也就罷了。
今兒坐車的人可不少,路上也擁堵非常,幸好沈渺三人出門算早的,等他們趕到國子學那高大恢宏的門樓之外,時辰正好。
說得家中婆娘兩眼放光,直覺著自個佔了多大便宜似的,說什麼也要定。
沈渺便笑了。
「多謝軍爺,熱水便夠了。」沈濟深深一揖,想了想,還不忘道,「我家是金梁橋楊柳東巷開湯餅鋪子的,日後官爺有空,一定來嘗嘗,我阿姊做餅的手藝實乃一絕,您來了絕不後悔。」
於是她把目光重新放在了沈大姐兒身上,她今兒也算好生打扮了一番,梳了個如今正時新的花形包髻,布巾摺疊后與彩色的絲線一同將髮髻裝飾出了簡單的花瓣形狀,身上則穿了件綉海棠花紋樣的淡青對襟窄袖衫襦,底下一條粉白裙褲,一雙刷洗得十分乾淨的素麵粗布鞋。
「都早。」李挑子笑著應了,他平日甚少留在巷子里,因此對李嬸娘那點攀比的小心思以及街坊之間的家長里短都知之甚少。而他孩子又夭折得多,故而對巷子里的孩子都滿臉笑容,很願意與他們說話,這時看到沈渺只背了個籮筐,濟哥兒手裡提著簡單的書籃,湘姐兒又抓著個巨大的炊餅,便溫和道:「也是出門送濟哥兒去應考吧?怎麼沒推車,要不要讓濟哥兒跟狗兒同坐,我一氣拉他們去……」
沈渺姐弟三人也很快到了坐車的地方。
之後,她拉著李狗兒的手依依不放,嘮叨又嘮叨,「狗兒啊,你考學時記得,字慢點兒寫,一筆一劃要端端正正的,會寫的先寫了,莫要著急,咱們可交了二百文的考資,你要給阿娘爭氣啊!別讓咱家的錢都打了水漂,你的考號掛在脖子上了,別丟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