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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小麵館

作者:松雪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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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火爆夜市

第052章 火爆夜市

身邊還有已經吃上了的,寧奕又伸長脖子,羡慕地看著那食客夾一塊魚肉,魚肉嫩得微微顫動,送入口中,那人立刻驚喜道:「果真美味!等了那麼久,沒白等。」
馮元性子直,怒氣沖沖地一拍牆頭:「竟有如此之事?馮某明日便去與山長詳談,必要將此事弄個明白!」
馮元板著臉:「此話當由我問你們吧?」說完,他轉向謝祁,頗有種心愛的學生竟被帶壞的痛心,抖著手,氣得鬍子都翹了,「怎連謝祁都與你同流合污了?」
謝祁三人對視了一眼,沒成想逃學還有此等意外之喜。馮元為人還算磊落,不是徒託空言之人,他既然開口了,必然真會如此去做。
果然她預料得不錯,天剛剛暗下來,便有許多食客陸陸續續上門了。
其他人懼怕那齋長的妻弟,馮元倒不怕——面對笑裡藏刀的官家,謝家選擇放棄長子「惹不起躲得起」,馮家失去兒子后,則選擇了另一條路:拿錢買命。
魚烤得色澤金黃,炭火炙烤的焦痕油光熠熠,魚身上鋪滿了花椒蒜末與青蔥,魚身下滿滿當當都是菜蔬,辛辣之味直撲鼻腔,再嗅一下,魚的鮮美與諸般香料交融,真是直勾人腹中饞蟲。
但日後這數額只怕也會緩緩下降,畢竟這是一道新菜,剛開始客流是最多的,之後想必會降到一個穩定值,但也足夠了。
辟雍書院的後山竹林中,夜蟲唧唧,山風來去,盪起一片沙沙之聲。
「湘姐兒,你有沒有想過日後要做什麼呀?」沈渺把胳膊放在膝蓋上,先看向湘姐兒,「你想和阿姊學怎麼燒菜煮飯么?還是想讀書?或是想做別的?」
可誰叫他攤上這麼三個學生呢?書院里的講學博士手下大多都有十來個學生,但馮元性情高傲,嫌棄旁的學子愚鈍,只肯教謝祁、尚岸與寧奕三人,山長自然也沒法子,誰叫馮家是書院的大財主呢!
既然意有所動,馮元勇敢地邁出了竹舍,順道將睡在廊下打呼嚕磨牙的親隨踹醒:「馮六,走,下山去。」
「是燈燭映紅的!」
這話……聽得沈渺皺眉頭。估摸著是她不知哪天去找李狗兒玩的時候被李嬸娘那破嘴給擠兌的。
馮家先用錢砸開樂江侯府的大門,再通過樂江侯用錢砸開了太后的宮門,之後便經由太后的手,裝滿了官家內庫的錢袋子。
最初的選擇,是一輩子的烙印,便顯得極為重要。如今便讓他們琢磨去吧,年幼的孩子其實喜惡、好壞什麼都懂,只是他們心思簡單,又還不懂怎麼用成年人的方式表達而已。
沈渺垂下眸子,將這柜上的紙一張張掖進了圍裙里,像是將這一份暖意也一下一下藏進了心底,又轉身趕緊去忙了。
又忙了好一陣,沈渺趕忙讓外頭數一數等候的人數,后廚的魚不多了,不能再接了。
「謝阿兄,前頭人多,我領你去後頭坐吧?你今兒也來吃烤魚么?」湘姐兒點點頭,伸手去牽謝祁,小小聲地說著,要帶他走後門。
於是翻牆覓食的便成了師生四人及一貓,謝祁與兩位損友擠在馮元的馬車裡。他怕麒麟被擠著,便將熟睡的小奶貓揣在衣襟里,只露出個小小的貓頭,便這樣往沈記湯餅鋪疾馳而去。
沈渺從顧家回來,目光便有些猶豫地落在了陳汌和湘姐兒的身上。濟哥兒不在,湘姐兒這幾日幫著她幹活,好似也忽然長大了許多。
不過,這也只是飲鴆止渴,金山銀山總會花光,到了那時,馮家又該如何?馮元嘆了口氣,只能得過且過,今朝有酒今朝醉了!
沈渺沉吟片刻,沒有表露出心中的不悅,而且循循善誘道:「那你自個覺著呢?女孩兒讀書有用嗎?」
他擦了擦嘴,等不及了,拉著尚岸趕忙去外頭取竹籤子去了。
孩子的記性好,學的也快,他們自己學,每日竟也能學十來個字呢。
有了這個額外的進項,給二哥兒攢娶媳婦的錢不就更容易了?
有餘是后廚的幫工,不說她www.hetubook.com.com自身較為特殊,一旦忙起來,她手裡的活計也不少,只燒火一件事就能絆住她,更沒空到前頭去。
他是以寫策論見長的,於是解釋時也是出口成章,先從書院啄飲堂的弊端談起,菜色寡淡不說,午後甚至只供應早食的剩飯剩菜:「觀之則食慾頓消,食之更覺難以下咽。書院天黑便落鎖,學子們外出覓食,也多有限制。尤其課業繁重,本就勞神,卻還要忍受不得飽腹之苦。我與寧大、謝九三人實在迫於無奈,才冒險翻牆而出,只盼望能尋些果腹之物,以解飢餒。」說到此,他眼神悲哀,語氣凄苦,聽得馮元都忘了他們三人家世都不錯,竟感到心酸了。
日沉西山,天色昏暝。
至於專門收銀的,一定得是信得過的人才行,這個得好生思量思量。
門口招呼人的便是白日里幫著出門宣傳的那兩個閑漢,沈渺見他們做事還算踏實,便繼續聘用,一人五十文,讓他們晚間也留下來幫忙。
唯獨謝祁站在那兒,目光遠遠地越過無數人,在熱騰騰的煙火氣息中,模糊又匆忙地抬眼一望。櫃檯上的窗口,為了上菜便利,帘子都挽了起來,沈娘子忙碌的身影在騰騰的白霧中若隱若現。
尤其烤魚有爐子又燙,湘姐兒還搬不動。沈渺估摸了一下,她可能需要兩個人,一個上菜點菜;另外還要一個能收銀算賬的,以前這個角色是濟哥兒當著的,濟哥兒算賬倒厲害得很。
之後連著好幾日,因烤魚一炮打響,沈渺早晨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早市的羊肉湯與小籠包都沒空賣了,中午才慢悠悠地開鋪子,一邊腌魚一邊備菜。
幸好此時天晚了,鋪子里雖還是坐得滿滿的,但外頭等的人卻少了,顧嬸娘連忙出去讓門口的漢子換個說辭,再有人來問,便讓人家明日請早,別叫人等著了。
沈渺從邊上拖過來一張板凳,坐下來,便能平視他們倆了。
馮七娘猶豫了好些時日,還是決定只帶一個貼身婢女,偷偷來沈記吃一回湯餅。
看樣子這倆孩子都要認真想一想,沈渺便沒再多問,讓他們能自己好好思索思索。
拾起來一看,上面是她熟悉的、那舒展飄逸的字寫著:「柒號桌,花椒脆皮烤魚,多辣,不食胡荽,柏葉酒兩壺。」、「拾號桌,豆豉烤魚,雙份湯餅,麥酒一壺。」、「拾肆桌,花椒脆皮烤魚,一份湯餅,多加醬姜,麥酒三壺。」
馮六兩眼迷濛地翻身坐起,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一骨碌爬起來跟上自家家主,摸不清頭腦地問道:「天已黑了,書院也已落鎖,郎君要去何處?」
此時,正好顧嬸娘端著一份熱氣騰騰的烤魚經過謝祁四人身邊,要送到門口坐著的食客桌上。
湘姐兒忽然著急地大喊,她追著一個腳下匆匆想趁機溜出鋪子的中年男子,卻沒追上,還險些摔了一跤,幸好被旁邊的年嬸娘撈了一把,急得跺腳。
尚岸有隨身記錄靈感的習慣,身邊總有紙筆,這下被謝祁摸走,實在心疼不已:「那是薛濤箋啊!」
沉默,是今夜的辟雍書院。
謝祁竟然也有心思小聲反駁:「……知足吧,沒掉下去摔斷腿已算好運道了。」
寧奕立刻堆滿了笑容抬起頭來,關心道:「先生,這長夜漫漫,您怎麼也會在此?」
正躊躇不定,忽然不遠處被繁茂花木遮蔽的另一處牆頭,也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馮元原以為是野貓,誰知下一刻枝丫間接二連三探出來了三個腦袋。
謝祁心底默默想著,且那啄飲堂的總管事,好似還是某位齋長的妻弟。
謝祁慚愧地轉開了眼,假裝在欣賞今日尤其明朗的月色。
馮元腳下生風,這山下便是辟雍書院的圍牆,因依山而建,此處圍牆地基較高,還有山石堆砌,爬出去並不算難。
但除了夜市那一會兒,她若捨棄了早市,白日里客人不多,又不大需要那麼多人。
於是https://m•hetubook•com•com他看了看天色,心中動搖:不然……趁著明月清風相伴,這便啟程夜探沈記湯餅鋪?
湘姐兒人小鬼大,皺起小眉頭,探究道:「阿姊你臉怎麼紅了?」
九哥兒為何會視沈娘子不同。
明月高懸,銀霜鋪地,照亮了主僕二人哼哧哼哧翻牆的身影,馮六蹲在牆下,奮力將馮元馱了起來,馮元把衣袍掖在腰帶上,撅著屁股扒拉著牆頭,好容易坐了上去,居高往底下這麼一望,腳底又有些軟,不敢往下跳。
湘姐兒歪著腦袋,疑惑無比地問道:「沈麒麟是誰?」
但今兒到了鋪子里卻沒見人影,於是她摸索著繞到了後院門口,門虛掩著,她正想扣門問問可有人在家。
而鋪子有顧屠蘇在顧,顧嬸娘在家除了做些家務,大多時候是閑著的。
馮元捏起籃子里的餅屑放進嘴裏,嚼了嚼,餅屑已潮軟,實在不足以慰藉他的身心。他又想起前陣子家中所辦的壽宴,不由回味著咂巴嘴。
灶房裡,沈渺還算從容,她同時起了三個鍋煎魚,有餘則坐在小板凳上,努力而專心,刷碗的絲瓜囊都快刷出火星子了。陳汌坐在輪椅上也沒閑著,膝上放著個藤筐,推著輪椅從柴房裡一趟趟運炭火過來。
「烤魚很美味,炸魚也好,沈麒麟極愛吃。」
湘姐兒想了想便也作罷,又對謝祁小聲道:「那我去忙咯,謝阿兄你坐著稍等等,門口阿姊叫人買了十斤瓜子,還燒了一大桶茶水給等候的人食用,等得無趣可以吃一些。」
隔壁的顧嬸娘端著陶爐穿梭在人群中,幫沈娘子端菜;年嬸娘也來了,幫著收碗加炭;湘姐兒圍著小圍裙,仗著人小靈活,飛快在鋪子裡外穿梭,她記下每一桌點的菜,又噔噔噔地跑到櫃檯處大聲告訴裡頭忙碌的阿姊:「阿姊,再加豆豉烤魚一份!脆皮烤魚兩份!蔥蒜都吃,少些辣!」
「願意成親嫁人便成親嫁人,不願意便獨善其身,阿姊很願意你讀書、學字或是學一門手藝,這不是為了讓你日後能嫁個好人家,而是希望你日後能有抉擇怎麼過日子的勇氣與底氣。」
現下看來,早市與晚市是兼顧不了的,若是不擴店不招工,便只能取捨。她才賣了三日烤魚,刨除成本便掙下了三十多貫了,因為不僅烤魚掙錢,賣一份烤魚還能搭著賣出去好多的酒水和小菜,大大提高了她鋪子里的營業額。
寒門出身的不敢惹事,士族出身的更是夾著尾巴做人,大不了便日日使喚家中送餐食來,因此倒便宜了那些蛀蟲,愈發肆無忌憚了起來。
這下寧奕也不心虛了,高高挺起了胸膛,順帶用手肘撞了撞謝祁。
這時不像後世,沒有規劃好的九年義務教育,因此,這時的孩子都是年紀小小的便各自選擇了某條路或是某個行當,便要朝不同的方向去走這一生了。
四人好不容易才擠進人堆里,才發現不僅門口多擺了桌椅,連沈記的後院、巷子里都臨時加了四五張桌子,不少人已經坐下了,滿眼新鮮地等著上菜。
昨日幫沈渺忙了一個半時辰便掙了一百文,人家在碼頭扛包一日也就掙這個價碼,顧嬸娘便心動了。她在家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來幫大姐兒招呼客人,活不重,能掙些銀錢,離家又近。
「去吃湯餅。」
雖然陞官無望,但至少面上過得去。
此時,小院中,陳汌坐在輪椅上,湘姐兒搬了個板凳挨著他,兩人正拿樹枝在地上寫字。兩條狗都卧在他們腳邊,尾巴一甩一甩。
因白日里尋了人走街串巷大做廣告,她其實便已料到會有如此繁忙的場景,送完濟哥兒,她便發動了自己的所有人脈,將能請來幫忙的都請了來,年嬸娘與顧嬸娘她都是硬塞了一百文給她們作為酬勞,否則她們還不肯收下。
可惜今日他翻找了半天,僕從送來的食籃里竟然已經空了——竟吃完了!
她望著湘姐兒的雙眼,堅定地說:
湘姐兒懵和_圖_書懂點著頭,陳汌則沉默凝思。
請顧嬸娘長期過來幫忙的事兒倒是談得很順利,她還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大姐兒你若是不來,我也要來尋你說這事兒的。」
「好著呢,前陣子秋毫回家取衣裳,還說他陪十一娘和太婆去鄉下莊子上釣蝦捉魚去了,還去逛了廟會,過得比我還舒坦。下回休沐歸家,我家正好辦宴席,你與你阿姊一塊兒來謝家,便能尋他玩了。」謝祁說著,沒忍住,還捏了捏她頭上圓圓的小髮髻。
「老實說來,你們三個究竟要去何處!」
「先生不知,那沈記湯餅鋪出了新菜,聽聞極為美味,我等便是想略嘗嘗鮮。」寧奕早已蠢蠢欲動,「先生好風雅,今日可是坐在牆頭觀月?若是閑暇無事,不如與我等同去?」
沈渺臉頰忽然發燙,結巴道:「我也不知。」
於是她半掩上院門,走到湘姐兒和陳汌身後,看他們在地上寫完一個字,才輕輕地出聲:「湘姐兒,小汌,阿姊有事兒問你們倆。」
之後又連忙跟鄰里多借了凳子桌子,買了瓜子燒了茶水,還在桌子上拿漿糊貼了桌號,沈渺以後世開店的經驗儘力做足了萬全的準備。
謝祁稍稍一用力,便將他的手臂直接往後折了回來,寧奕也抬腳幫著踹了一腳,挑著眉道:「你爺爺讓你付了錢再走。吃白食你還有理了!」
沈渺決定尊重這份期望,正好今日便是個機會。
師生四人下了馬車,未及門前,便聞喧嘩之聲,熱鬧非凡。
月光照亮了彼此,四人隔著一截牆頭遙相望,雙方因過於震驚,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
之後尚岸又正色道:
沒成想,手還沒抬起來,便隔著門,因沈娘子教妹的一番話,聽得怔怔地落了淚。
他長嘆了一口氣,認命地站起身來,繞到后廊,想去泡一碗速食湯餅吃——每當他思緒淤堵,他便會吃一碗,然後對著竹風,一邊吃一邊想,思緒倒順暢得多,如今竟慢慢地養成了習慣。
那日,他吃了那一頓美味佳肴,夜裡回到竹舍中便茅塞頓開,下筆如有神,一夜硬生生寫了數千字,至今回想起來都覺酣暢淋漓!
但謝祁已經轉身進了鋪子里,只留下一句:「回頭讓秋毫去買上兩尺賠你!」
謝祁便也連忙調整出一副同仇敵愾的神情,正色道:「的確如此,先生們日常都在廣博苑用膳,因此不知啄飲堂膳食的貓膩,學子們來書院是為了專心苦讀、出仕為官,且大多都是寒門出身,也不願因此得罪了人,鬧得不可開交,便一直無人出頭。若非今日遇上先生,我等又哪裡有訴苦之處呢?」
馮元輕咳一聲,頰上泛起一絲紅暈,捋了捋鬍子,順驢子下坡地答應了。
她在將來素未謀面的夫君與不能嫁給九哥兒兩種迷惘煎熬中聽見了這一番話,竟像迎面而來一隻巴掌,將她猛地打醒了似的。又像懸崖之外憑空多出了一條路。
湘姐兒還小,這幾年只能幫些力所能及的小活兒,比如收餐具抹桌子、掃地,其他的就不大行了。
沈渺全然不知外頭髮生了什麼事,專心做魚。
馮家雖無權,但積蓄下來的金銀可不少,辟雍書院有大半學舍、學堂都由馮家捐資所建,為此官家還為馮元寫了一副「急公好義」的字賞賜於他,希望他繼續這般體察聖意、多多捐款。
還是寧奕逃學經驗豐富,率先反應過來,訕訕地摘下了翻牆時不慎掛在頭上的樹葉,還有心思低頭對謝祁嘀咕了一句:「我翻過無數次牆,還是頭一回被逮著,早知不邀你了,我都忘了你天生時運不濟……」
「我等自知此舉不妥,然為求一飽,實出無奈之舉也。望先生也能體察一二,辟雍書院乃官學,啄飲堂事關數百學子三餐飲食,怎能輕忽?學子們都是自備米糧,可交到啄飲堂烹煮之後,新米變作陳米,細面夾雜麥麩,此中難道沒有中飽私囊嗎?聽聞因辟雍書院是官學,啄飲堂的庖廚不僅人數眾多,且自書院和*圖*書初立迄今,未嘗更替,庖廚們廚藝不精未有嚴厲懲處,做得好了也無厚賞,才有如今職司不明、推諉互責的境況。我等學子人微言輕,只盼望馮先生日後能為我等上書山長,查徹啄飲堂貪腐一事,解了這困窘,我們便也不必爬牆頭,得以安心向學矣。」
寧奕探頭一看,口水便險些滴下來了。
她倒是很快又沉浸在做飯的快樂中去了,卻沒發現院子的後門外有個人在徘徊。
她好似知曉了。
沈渺想了想,決定去與顧嬸娘談一談,昨日顧嬸娘來幫忙,倒是很遊刃有餘,顧家的酒坊忙起來與她相反,白日里忙,夜市裡專門來沽酒的人不多。
馮元坐在竹舍中冥思苦想,煩躁地揮起手,「啪嘰」一聲拍在大腿上,打死了一隻膽大妄為的花腿蚊子。
等做完最後一桌,沈渺總算鬆了口氣,能卸了圍裙出來了。
謝祁卻沒動,搖搖頭:「不必了,如今人多,外頭還有不少人等候,我們後來者居先只怕會惹得旁人不滿,多謝你好意了,我們也已取簽等候,便安心等一等,免得給你阿姊惹些爭端。」
阿娘也在為她議親了,可卻不是謝家。
她想,不應當由她來決定湘姐兒的人生,哪怕湘姐兒還小,但她也知道主動學寫字了,說明她對自己想做的事已有了模糊的期望。
不過坐在牆頭叫涼風一吹,馮元那被忽悠瘸了的頭腦又清醒過來,不對,不對勁,好哇,這幾個小子皮癢了,還敢用他作筏子了!說什麼吃不飽飯,當家裡日日往來的僕從都是擺設?
湘姐兒卻有些疑惑又有些自卑地說:「我也能讀書嗎?李嬸娘說只有男子才能讀書,男人讀了書日後能當官、當賬房或是去考吏員。她說我日後總歸是要嫁人的,會讀書寫字也沒什麼用。」
尚岸扶額:「你們別吵了,馮先生瞪過來了。」
但越想越是不得章法,腦中混沌全是漿糊,腿還癢。
此時講究事師如事父,師生之間情同父子。他便也只能寬容這三個不省心的學生了!馮元拿眼斜了斜他們,語氣涼涼地問道:「行了,下不為例,我便也不追究你們逃學之責了,那你們倒是說說,這是想要去哪兒果腹?」
兩人一拍即合。
那人沒想到這麼一個瞧著文弱的書生竟有這麼大手勁,周圍人又紛紛側目看熱鬧,他只得灰溜溜地掏出了錢來,忙用袖子掩面而逃。
「沒錯。讀書習字與嫁不嫁人沒什麼干係。」
還是十分眼熟的腦袋。
尚岸嘆了口氣,神色慢慢變得凄然。
切著菜,她還在琢磨著日後的經營模式。
沈渺怔了一瞬,抬起眼來,很快便在人群中尋到了那個高高的身影。他還穿著書院里的寬袖大衫,卻手裡捏著紙筆成了她這鋪子里的跑堂小二,跟在湘姐兒身後,一邊記下來客點的菜,一邊笑眯眯地伸出手來:「烤魚九十八文,湯餅兩文,麥酒十八文,正好一百一十八文,煩請先會賬。」
謝祁笑道:「多謝,你去吧,不必招呼我。」
沈渺借口進灶房裡收拾,落荒而逃。
謝祁思忖著走了出來,卻沒有坐下,而是將懷裡的貓塞給寧奕,又熟練地從尚岸的衣兜里尋摸出一套隨身的袖珍紙筆與墨條,挽起袖子道:「白等著也無趣,湘姐兒年幼,怕她叫人矇騙,我去幫沈娘子收銀錢。」
沒一會兒,她又做好了一份烤魚,將熱油潑上,便抬到了窗口前的櫃檯上,正想叫顧嬸娘來端,卻發現櫃檯上多了好幾張桃花色灑金的紙片。
於是從昏時開始,她便忙到了現在,沒有停過。甚至只一個時辰左右,白日里備好的魚便已經用完了,她發現時只剩十來條了,又讓湘姐兒去跑腿,叫魚鋪加緊再殺了一批魚來,連忙腌上,這才沒斷了炊。
湘姐兒見到是熟人,立刻也笑起來:「謝家阿兄,你怎來了?硯書最近還好嗎?」
於是她鼓起勇氣,前來一探究竟。
客流穩定后不會像這幾日一樣忙碌,但沈記的名聲其實已經因烤魚m•hetubook•com•com而打響,有了一道令人記憶十分深刻的「大眾招牌菜」了。所以,長久下來,夜市高峰期的人也不會減少太多,單單憑藉她與有餘、湘姐兒,的確忙不過來。
她本想尋九哥兒道個謝,沒想到鋪子裡外只有吃得熱火朝天的最後一波食客,都沒瞧見他。
她抓心撓肝地想知曉為何九哥兒會對這位沈娘子另眼相待,難道是因她美貌?還是因她手藝好?可是怎麼想,她都覺著不大像是九哥兒會對一個女子尤為特殊的理由。
這兩個孩子最近不知怎麼了,十分勤奮地開始學寫字。濟哥兒以前練字的紙都還留著,他們便照著上頭的字依葫蘆畫瓢地寫,不認得的字便拿來問沈渺,問清楚這個字怎麼讀,又是什麼意思后,便自己練。
「哎呀,叔叔,你還沒會賬呢!」
沈渺在自家菜地里割了一茬新鮮韭菜,準備做午食,心想,今兒不如來吃韭菜盒子吧!
沈渺很欣慰,點點頭,摸了摸她的腦袋:「身為女子,我們的一生不全是為了婚姻、丈夫、子女而活的。爹爹和阿娘將你生下來,也不是專門為了讓你成為誰的妻子或是誰的母親才將你生下來的。身為女子,一生最值得炫耀的並非嫁得良人,而是有自己的志向和主宰命運的權利,沒有哪個女子是生來便為了成親的。湘姐兒,不論你現在是否能聽懂,都先記在心裏。阿姊希望你記住,不論男女,我們都只有這一輩子而已,歲月待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因此這一輩子要怎麼過,一定要想為自己清楚。」
那頭,寧奕已經取了竹籤,問過了門口招呼人的漢子,說是約莫還要等四五桌,只怕要等小半個時辰,但周圍烤魚的香氣滿溢,寧奕實在不想走,馮元端著師長的架子,但他吸了吸鼻子也沒動,尚岸便也笑著在門邊的小凳上坐下了。
湘姐兒聞言低下頭去,好半晌才抬起頭,平日里愛玩愛鬧的她忽然認真地板起了臉:「我覺著李嬸娘說得不對。讀了書與嫁不嫁人又沒什麼干係。」
因此馮元才能在後山上有自己的竹林精舍。
沈渺先前有些想留湘姐兒在身邊,將自己一身的本事都交給她,但是她後來見湘姐兒忽然努力跟濟哥兒學寫字,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
等他們入了內城,到了楊柳東巷,才知曉沈記今夜生意有多麼紅火。
寧奕聽得眼睛都瞪圓了,不愧是「鐵筆桿」尚岸啊!他們這嘴饞翻牆逃學的行徑,頓時便變得有理有據了起來!
得了銀錢,他順手便塞進湘姐兒隨身的挎包里,又轉向下一桌,有了謝祁的幫襯,湘姐兒更得意了,搖搖擺擺地走在前頭,像是有了靠山似的,再也不怕遇上那些刁難的客人了。
謝祁懷裡揣著貓,手裡捏著錢,穿過人群,將銀錢遞給了湘姐兒,輕輕揉著她的腦袋,笑道:「拿去,快裝好,近來愈發能幹了。」
湘姐兒這才蹦跳著又去幫人點菜了。
謝祁等人便站在鋪子口,他回過神來,幾乎沒有猶豫,抬手便將那想溜走的人一把拽了回來。
沈記湯餅鋪店內店外都坐滿了,鋪子邊上還罷了一溜的小板凳,不少人手持竹籤坐著等候,有兩個穿得滑稽喜慶的壯漢子,顯然是臨時雇來的,他們身上貼著圍爐烤魚的畫,一人吹喇叭一人高聲吆喝:「小桌十三號!誰是小桌十三號!輪著你啦!沈記喊你來吃魚啦!快來!過了號可叫下一桌咯!」
他苦惱手中編了一半的書究竟該如何寫,手還無意識地撓著腿上慢慢鼓起來的大蚊子包,先用指甲壓出個「十」的形狀,等蚊子包越撓越大,他又用指甲深深摳下去,壓出個「米」。
那男子回頭見是個生得年輕斯文的書生,竟惡向膽邊生,呵斥道:「放手!知曉你爺爺是誰……哎呦哎呦疼!錯了錯了,我錯了!」
倒是湘姐兒知曉,小跑過來,拉著沈渺讓她彎下腰,把胖手掌攏在她耳邊,耳語道:「謝家阿兄與他的友人吃完烤魚便已回去啦,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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