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過橋米線
謝祁聽得臉慚愧通紅,他明明姓謝,此刻卻也覺著無地自容。
沈渺睜大了眼:「都鬧出人命了?」
可憐的硯書,回頭他來了得空再給他做一回吧。沈渺笑著搖搖頭,她剛進門,福興便從灶房裡探出頭來喚她,問她湯好了,如今要怎麼做,她便趕忙回身進去了。
小白鴨在金陵是用穀殼和蚯蚓蟲子餵養的,不僅肥嫩多肉口感好,它還長得快、體型大,肌肉豐|滿、羽毛白皙,它那麼漂亮還不矯情,不管是南邊暖和的天氣還是北方乾冷的氣候都能適應。
一時院子里全是嗦粉的聲音,湘姐兒嗦到一根長的,怎麼都嗦不到底兒,給孩子弄得都站起來了,但她就是不松嘴,也不肯咬斷,非要一口氣吃進嘴裏。
她之前便開始讓李嬸娘收小白鴨的鴨蛋了,有多少收多少,再讓李嬸娘家那些愛抱窩的老母雞來孵蛋,如今已出殼十幾隻了,但這樣也不是個事兒,自己院子里家養,也養不了多少。
阿桃還敬佩地望著沈渺:「還是娘子厲害,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來!如今外頭都說若是來了汴京,不吃一口沈記鴨店的炙鴨,那簡直是白來了呢!咱們鋪子現在也算聲名遠播了!」
她取了個大湯碗,先用熱水預熱湯碗,直到整個碗都燙手的地步,再裝入油濃滾燙的熱湯,按照先葷后素的速度,將切好的肉菜飛快下到湯中,用筷子輕輕撥動,直到燙熟,最後才下米線、調料。
有人幫忙就是好呀,沈渺看了眼井然有序的灶房,輕鬆極了。
誰知她興沖沖一轉身,手臂卻被謝祁一把抓住。
謝祁登車前,還回頭交代了沈渺一句:「沈娘子想買地,不要著急,或是下月再買……」他露出一個有些苦澀又有些奇怪的笑容,「恐怕過不了幾日,便有不少又好又便宜的土地在典賣了。」
風拂動了她的衣衫,讓她從鴨場的暢想中醒了過來,她瞟了眼提起郭家神色變得有些小心的謝祁,還是沒忍住心裏的好奇,於是先走下緩坡,聽著腳下衰草隨之發出斷裂之聲,她壓低聲問那白家媳婦:「那郭家隱匿的田地既然已歸官家所有,憑什麼還能使壞不讓你們租種?租種官田的人他們都敢鬧,不怕官府追究怪罪么?」
謝祁魂不守舍地喃喃道:「好…好……」
沈渺見他答應,便準備回後院去準備食材,說是砂鍋米索,其實她想吃的是過橋米線!切薄薄的豬裡脊,再配上韭菜、豆芽、木耳等蔬菜,依次用熱燙的高湯燙熟,可香了。
她吃驚萬分地轉過頭來,低頭看了看被握住的手臂,心怦怦跳,卻忽然聽頭頂上傳來謝祁分外嚴肅正經的聲音:「沈娘子,多謝你了。」
等回了內城,牛車停在了沈記湯餅鋪門前,阿桃忙笑著迎出來:「娘子回來啦!」還驕傲地邀功,「今兒的二十隻鴨子,我與福興都賣光了!還賣了十三碗羊湯!」
「你在想什麼呢那麼入神,正好鴨湯還有,切些豕裡脊來,晚食便吃砂鍋米索如何?」
再後來沈渺給李嬸娘描述了小白鴨的樣子,托李嬸娘去外城找了幾家大鴨場,才尋到的。
還真多賣了好些烤魚。
灶房裡熱乎乎的,醇厚的鴨湯奶白,福興又加了些豬骨一起熬,正滾沸。
這也是白老三一來相請,她明知去白家烤全羊掙不了幾貫錢也一口答應的緣由之一。
小白鴨雖在後世得了個「北京鴨」的大名兒,但實際上人家的一部分先祖是和圖書南京湖鴨。歷史上頂頂愛吃烤鴨的朱家人,哪怕遷都北京都不忘將南京的鴨子帶上,直接來了個南鴨北調。
「九哥兒?九哥兒?」
但沒想到他們明面上老實卻沒完全老實,竟還能這樣憋著壞呢!
風中好似還飄來了硯書生離死別般的聲音:「米索……」
他真慶幸被牙保賣給了沈娘子,不僅常吃肉,還每一頓都好吃。
沈渺都怕她噎著,幸好她肺活量不錯,還真一口氣吃了。
大族自然不願交出隱田,有賄賂官員的,也有得了消息提前做假的,但大多都沒落得好,正好給官家遞了把柄,或是流放或是貶謫或是密詔處死,那一陣鬧得腥風血雨。
沈渺一臉疑惑:「什麼?」
謝祁猛地回過神來,便將沈娘子一隻手在他眼前晃呢。
白家媳婦點點頭:「回頭俺讓俺男人幫沈娘子留心。」
唐二腮幫子一鼓一鼓嘞,嘴上沾滿湯漬,還嘟囔:「這也太好吃了,俺能吃三大碗!」
「奴婢想著,按兩位將軍的腳程,此時應當也過鄭州了,快馬再走幾日也就到了。」梁遷躬了躬身子,恭謹地回復道,「要不要奴婢遣人去問問?」
嗦過粉,天氣便一日寒過一日,那梁老丈還親自來了一趟,和沈渺對了宴會的菜單子,說主家此次要招待兩位遠道而來的貴客,除了點名要做胡辣湯、烤鴨之外,其中一位愛吃豆腐和酸餡角子,另一位沒什麼忌口,獨愛紅糟肉就燒餅,因此這幾樣也一定要有。
「可不是,若不是我們白家全族十幾房人家聚居在此,人多勢眾,每到夏日水少時,我們全族都合起來守在水渠上游,幾乎徹夜輪班不眠,我們白家又將鋪子開到了汴京城,有了些能耐,那郭家人才不敢欺負我們,否則他們只怕連我們也想要趕走。估計便是打著等田荒久了尋機占回去的心思。」
肉源穩定,菜品便不會因肉質問題出現品控問題,能長期穩定客流,名聲和招牌會越來越響。
何況,謝祁擔憂的是,士族背地裡這些伎倆官家真不知道么?還是刻意留著不發,是為清算積攢罪證么?再想到今年倉促增科取士,便有些令人膽寒了。
陳汌也眼不眨地盯著砂鍋。
謝家、馮家經歷過先帝時期的宮變,族中兒孫子侄也受了不少苦,是最老實的,乖乖交出一部分隱田,乖乖多繳一部分稅,又有邊關的舅舅寫信來求情,最終平安度過了。
沒一會兒,硯書便不情不願地領著個車夫,套了輛車來,還委屈地瞅著沈渺。
沈渺也鬆開眉頭笑了出來,下車先謝了白老三,又轉身對阿桃贊道:「好阿桃,你這樣厲害,下月你定又能拿雙倍工錢了!」
沈渺自然都隨著梁家——她一直以為是梁家要辦宴呢!
眼前這廢塘約莫有一畝大小,周遭滿是荻草,這個時節已大多葉枯莖折,風吹過,荻花瑟瑟紛揚,飄落在岸石和泥淖之間。沈渺只站了一會兒,身上便沾了不少。
謝祁也是頭一回聽到郭家背地裡乾的這些缺德事,心想,那外姓人真是吃了虧了,他怎麼沒去汴京訴苦,只怕他沒聽過官家尋豬的傳聞,若是他豁出去往御使台和開封府衙遞狀子,鬧大了捅到官家面前,以如今的形勢,恐怕倒霉的只會是郭家。
沈渺為何就看重這小白鴨呢,單看人皇帝搬家都非要帶上這鴨鴨便知道它一定有優勢了。
「但見那鴨,皮呈金赤,油亮放光,m•hetubook.com•com割之,「呲呲」有聲……」福寧宮中,殿中亮著大海燈,趙伯昀也在看那篇《炙鴨賦》,看得黑方臉上全是笑,「取薄餅,攤于掌心,再佐以蔥絲……哈哈此人寫得好啊,言語簡練,讀上幾句,便好似真有人在眼前吃炙鴨似的。」
這名字實在不好,聽得人心黃黃,令人誤會。
沈娘子看著做什麼都輕輕巧巧的,好似很簡單似的,唐二有時在旁邊看著,便想,好像也不難嘛,他也會。但自個真的拿起刀、起了油鍋,做出來便又不是一回事了。
梁遷笑了,行禮后忙去熱鴨子了。
阿桃去買粗米索也回來了,沈渺特意交代她要買新作的、筋道的酸漿米索。酸漿米線是通過大米發酵再澄濾,蒸粉,擠壓后製成的,看起來細長柔韌,更有米香。
還是孩子沒有煩惱,湘姐兒和硯書兩人在車上玩拍手遊戲,你拍一我拍一,沒拍著手還會一同大笑,惹得陳汌背書都背不下去,濟哥兒也嫌他們倆吵鬧,又挪到白老三邊上坐了。
好吃!
*
說完又惋惜得不得了,好似那些沒吃到烤鴨的人走了,嘩嘩的銅錢也在她眼前溜走了,「可惜咱們每日只來得及烤四、五爐,一爐就掛四、五隻,白日轉眼便賣完了……不成,我得去問問福興,他那轉桿手藝學成了沒!能多烤一隻是一隻嘛!」
汴京城裡外,養豬羊的要比養雞鴨的多,而且,此時本地的鴨多為從野鴨馴化來的綠頭鴨或是麻鴨。這兩種鴨子飛行能力強,生長慢,肉質更硬,水分少,烤起來不如小白鴨好吃。
宋朝因漕運海運興盛,如今這小白鴨還叫金陵湖鴨呢,前幾年才由南邊的商人千里迢迢帶到汴京,起初因白鴨漂亮還當寵物賣,此時還只有少量幾家專門養鴨的鴨戶人家有養殖一些,數量稀少,每斤還比麻鴨貴五文錢。
不過今兒有些奇怪,好些都是書生、學子打扮的專門來吃烤鴨,聽阿桃說沒了炙鴨,還一臉悵然,嘀咕著什麼文縐縐的話便垂頭喪氣走了,後來阿桃神神秘秘進來對沈渺道:「娘子,聽聞有學子寫了篇《沈記炙鴨賦》,聽聞寫得很是文采斐然,學子之間早傳便了,今兒好些學子都是看了那篇賦才來的,說什麼都要嘗嘗那賦中寫的炙鴨,什麼一飽口福,以證其美。」
沈渺小心地提起裙子,走到池塘邊觀望四周。
再過兩日,汴京城霜華悄降,沈渺一覺醒來,便覺著空氣冰涼,她縮著膀子穿了棉衣出來探看,院子里的白菘都沾了好些霜霰,原本牆角的許多野草和爬山虎也都枯黃蒙白了。沈渺哈著氣蹲在那兒看了好一會兒,忽然一拍掌:她怎麼忘了,這時節早要該做辣白菜和大醬了呀!
村子里有個剛搬來的外姓人不聽我們本地的勸,不信邪,跟官府租了這片田和水塘,想著養魚種稻發家。他卻不知,那郭家人在上游還有一大片田呢!他們家一到抽穗的時候便將水截斷,那外姓人先去郭家討說法,被郭家的佃戶打得鼻青臉腫,他又報了官,官府來了人,郭家人卻已接信,提前將水通了,死活不承認。但等官府一走,他們又故技重施,還偷偷往這池塘里投鼠藥,毒死了一大片魚。那家人沒證據,又耗不過,一年下來精疲力竭,魚死了,苗枯了,去年那家男人欠了一屁股債,便在樑上弔死了。」
沈渺點點頭,那正好把唐二和福興都帶去,如www•hetubook•com•com今她和他們倆已經配合得很默契了。
他好像猜到官家要做什麼了!
白家媳婦也小聲地跟沈渺說明原委:「郭家不好惹,他們便住在陳留鎮呢,鎮上那佔了整條街的便是郭家宅子。官家下旨清丈田畝,他家隱匿的四千頃田地全都被登記在冊,要多交好多好多稅呢!於是他們家便將附近村裡一些薄田、山田、塘田都舍了,充作官田,聽聞在官家跟前還換了個不錯的名聲呢。
沈娘子做的每一樣都能把他香迷糊了,他自個做的每一樣都像涮鍋水。
沈渺沒買成地,回汴京的路上一直心緒不高。謝祁坐在牛車上,身子跟著車在搖晃,他瞥了好幾回沈渺,見她一直蹙眉沉思,心裏也萬分掙扎。
沈渺將熱乎乎的過橋米線端上桌,湘姐兒早都迫不及待,圍到桌兒邊,板凳兒都還沒坐穩,筷子便已經攥手裡了,濟哥兒跟隨其後,他自打在書院里呆過,回家吃飯也十分積極了。
可謝祁沒有再多解釋,說完,便帶著不斷回頭、萬分不舍的硯書,急匆匆地趕車走了。
沒合適的地,暫時買不成也沒法子,回頭再細細尋摸唄,或是找葯羅葛也打聽打聽看有沒有合適的,總會有辦法的嘛!沈渺想了一路了,便也看得開,如今已滿腦子都是嗦粉的快樂。
等沈渺他們提前都吃好了,鋪子里也差不多陸陸續續來客人了,又有不少人問可還有炙鴨,阿桃只能一再說沒了,轉而又推介起烤魚來,她自個想了一套說辭,笑盈盈道:「郎君,秋日里論滋養暖腹,除了牛羊,便是吃魚鮮是最好的,這烤魚熱乎乎吃下去,保證您不後悔。」
沈渺的確想買幾畝地。
她也是「外姓人」,爭不過這陰損的郭家,還是另外尋地吧。她便托白家媳婦幫她留意些,她專門要連著水塘的地,鴨子是水禽,需要充足的水源。
梁遷見趙伯昀心緒沉悶了起來,便又問道:「還剩一隻烤鴨,要不要奴婢去熱一熱?」
官家正愁沒借口抄家呢。
從裡到外,都贏了那長得灰朴朴頂個綠帽、肉少還老的野麻鴨子不是!
沈渺立即打消了租買這地的心思。
不比烤魚貨源充足、草魚也便宜,汴京城養這白鴨的人太少了,每每聽有些食客抱怨烤鴨太少連著好幾日買不著了,眼瞅著接預定也供不上,沈渺便漸漸生出自個養的心思。
如今不比後世,冬日里菜少,得多儲存、腌些蔬菜呢。
舅舅曾教導他,為人當作堅直的松柏,做個「凌風知勁節,負雪見貞心」之人。他念著這句話,心裏慢慢生出了一點堅決與凄涼:既然世家大族已如大廈將傾,與其這般軟刀子割肉,一刀刀凌遲,不如讓他們果斷些,置之死地而後生吧。
想想真實歷史上,咱八百壯丁起兵從北打到南的永樂大帝聲勢浩大遷都守國門,這輜重車上還得捆幾百隻嘎嘎叫的活鴨,也怪好笑的。
「百年世家之後啊,怪不得文章寫得花團錦簇、揮筆立就。別看他不務正業,專寫這些食賦,但家學淵源還是在的。」趙伯昀笑容不變,只語氣微微冷了些,他將那食賦擱在桌案上,又拿起其他奏疏看了會,才忽然抬頭望了望外頭的夜色,問,「小郗將軍和岳將軍到哪兒了?」
秋日里這樣一人一個小砂鍋,熱乎乎吃上一碗,再舀上些炒黃豆、加些醬姜茱萸辣油,趁著熱氣騰騰,用筷子挑起了吹一吹便趁熱嗦進嘴裏,更是hetubook.com.com香辣爽快。
沈渺剛開始試烤北京烤鴨的時候就用李嬸娘家養的那些麻鴨烤過了,烤出來那肉乾巴巴,香雖然也香,但那肉嚼得打渣,還塞牙,完全不是她記憶中烤鴨的滋味。最後都是自家吃或是給街坊們試吃了,一隻都沒賣。
塘邊的淺水,雜物浮泛,還浮著幾條翻了肚的魚屍,藻荇交纏,顯得了無生氣。
京城裡的波雲詭秘、暗潮湧動,卻似乎總影響不到沈家小院。
又逛了逛,不止這一片,白家村如今的荒地大多都是曾經郭家的,沈渺便遺憾地準備打道回府了。謝祁一路陪著沈渺走遍了本應是沃野的荒田,心裏沉沉的,像是墜了個石頭。
相傳便是明成祖朱棣將這種白鴨帶到北京南苑飼養,之後又與北京的白河蒲鴨雜交后,才徹底成的北京鴨。
「不必了,不要催他們,他們冒寒趕路本就辛苦,再催得急如何是好?這路上的安全最緊要。」趙伯昀起身伸了個懶腰,暗暗嘆氣,「這些繁雜的事務與兩位將軍無關,但朕須得與他們分說明白,畢竟涉及他們的親族,日後兩位將軍才不會與朕離心啊。」
「聽聞是辟雍書院甲捨生寧奕。」在這篇食賦呈遞到官家面前之前,梁遷便已查明了,為防官家追問,他又補充了一句,「祖上是衛州寧氏,先帝時期,其祖父寧純任廉州刺史。」
謝祁怔怔地看著沈娘子與阿桃的笑容,阿桃的身世,他也聽沈娘子說過,此時便更有觸動。
「謝娘子!回頭娘子有事儘管出去,鋪子自有阿桃守著呢!」阿桃臉喜悅得紅撲撲的,她也美呢,她也沒什麼煩惱,一心努力掙錢,便能早一日將阿娘贖買回來了。
汴京城郊的地不敢肖想,她便將主意打到了周遭村鎮之中。
他方才看了那寧奕寫的炙鴨賦看得直咽口水,自己分明今兒才吃過,饞了又不好說出來。幸好梁大璫好比他肚子里的蛔蟲,不必他多說,便察覺到了。
一家餐館想壯大,必須要有自己穩定的肉源地。上輩子沈渺也承包了一個小山頭,弄了個養豬場,專養跑山黑豬,產出的黑豬肉除了供應自家幾個飯館,還能做成臘肉、臘腸直播售賣,她還弄了個年豬預定,從小豬便開始訂出去,讓客人自個挑,再在豬耳朵和豬背上蓋章,寫明「某某的豬」,隔年豬長大了再幫忙屠宰發貨,生意極紅火。
吃到後頭,甚至能冒一頭汗。
沈渺聽得獃獃的,望著不斷進來問烤鴨的人,更摸不著頭腦了。
沈渺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什麼緣故?土地還能憑空變出來?還是又好又便宜的,天上掉餡餅也不敢這樣掉呢。
聽聞樊樓便有自個的羊場、牛場和豬場,佔地十幾畝,養了幾千頭。
沈渺都記下了,這幾樣也都不難,又問了問梁老丈主家有多少廚役,她需不需自個帶人去幫襯。梁老丈便答:「廚役不少,娘子若有用慣的幫手,也盡可一併上門無妨。」
世家相互聯姻,他三嬸的妹子的表哥的親閨女,便是嫁去了郭家。
正好下霜白菜口感更加脆嫩,今日便摘些來做!
沈家忙著摘白菜,汴京城郊也覆了寒霜的驛道上,則傳來洶湧的馬蹄聲,一聲聲如奔雷,踏得那驛道上細碎的黃土和石子都在微微震動,沒一會兒,甲胄鮮明的兩隊兵馬便你追我趕,從驛道上流星般飛踏而過,眨眼間便消失在晨霧中,只留下馬蹄印子與滿地踏碎的霜。
沈渺不敢自比樊樓,也沒www•hetubook•com.com此等鈔能力,但為了烤鴨弄個小規模的鴨場還是能行的嘛。
謝祁已經放開手,沖她深深一揖:「沈娘子,我……我今日不吃米索了,我有急事要趕去春庄一趟,先走了……」沈渺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喊了硯書,讓他快去租一輛馬來。
官家是以「經界法」清丈田畝的,無論官戶、民戶均自報田地面積、位置、來源,由保正長擔保,再由縣令派胥吏照自報的冊子清丈核實,都要依式造「砧基簿」。縣令經勘查屬實后,朝廷還要選拔其他在異地為官的,有才能、清廉的官吏再核。之後以砧基簿為準,只要人戶田產對不上砧基簿者,雖有契書文約,查出也要沒官。
她看了眼,嗯,這湯熬得正醇。
過橋米線要做得好吃,一是湯要熬得好,二是肉要片得薄,最後便是燙肉和蔬菜手法要快,這樣肉菜鮮嫩,米線口感爽滑,便能吃上鮮熱滾燙的米線了。
趙伯昀果然好哄,立刻轉過身來,猛點頭道:「速去!」
謝祁在是否背叛自己的階級與親戚中掙扎著,可又騙不了自己的心,不僅僅是為了幫沈娘子,而是他讀了書、明了理,見過這人世間許許多多事,對錯是非,他明明知曉,終不敢揮出那一劍。
沈渺攤了攤手,硯書更快哭了。
「老燕州烤鴨」上市這麼幾個月,已點燃了汴京人對炙鴨的熱情,但沈渺每日只能烤二十隻,有一個原因是烤鴨爐子暫時只有一個,她已經去定了第二隻,還沒出窯;但爐子不是最緊要的,主要是沒鴨子了!
汴京城周邊鴨場能供應的「小白鴨」不足,李嬸娘這些日子把腿都跑細了,才勉強湊齊一日二十隻符合要求的鴨,已向她抱怨好幾回了,問能不能買本地那綠頭麻鴨。
清田、增科、激起士族不滿、懸而不落的鍘刀……謝祁腦中好似瞬間有閃電掠過。
唐二則片好了紙片薄的豬裡脊肉、豬肝和魚片,其他蔬菜也備好了。
她沒有找人寫這個啊!還有,她什麼時候變成沈記鴨店了都!她明明是正經的湯餅鋪子!
唐二沒吃過這樣的米索,聞熱氣騰騰往上躥的香氣,咽下一唾沫,趕忙挑起一筷子,「哧溜」一聲,他眼睛便亮了。這樣燙熟的米線爽滑得很,裹著那鮮靈的湯,滿嘴留香。
郭家有這樣陰暗之事,謝家難道沒有嗎?馮家沒有嗎?謝祁細細思量了起來,即便謝家家風嚴正,但家族大了,總會有些瞧不見的地方,滋生些不好的事。與其等待官家揮刀,不如先自家揭發自家的那些不法事,先自斷一臂,肅清家中蠹蟲再說其他……
硯書垮了臉往外走,委屈:九哥兒不想吃,他想吃米索啊!
但他們舍了這麼多田,便如自家割了肉,明面上不提,哪能不懷恨在心?
他抖了抖手中的紙,又問微微躬著身子隨侍的梁遷:「這是誰人的手筆?」
梁老丈又與她對好了所有所需的食材、調料、香料,提筆記了三頁單子,這老丈竟也寫得一手好字。之後,約好了初八來接的時辰,因是晚宴,說是過了午時才來接她。
當時郭家的反應也極激烈,還曾寫信來罵謝父沒骨氣,說他無膽匹夫,膝蓋儘是軟骨,奴顏屈膝。結果呢?回頭郭皇后被廢出內廷,郭家家主的節度使一職被擼了,他們也老實了。
沈渺在馮家做了幾回飯,又攢了好些金子了,白白藏在地窖里不安全還沒利息,不如拿出來買地、養鴨,開自個的養鴨場。
他鄙夷自己白讀了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