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紙皮燒麥
隨九哥兒出門,他還要替九哥兒管大半錢財呢。畢竟九哥兒常遭人騙,有時街上有人賣身葬父,他見人哭得凄慘,便想著施些錢財,誰知那死了的爹立即便跳起來,劈手便搶他錢袋子跑了。
「君子不器這句話要拆解不難,但濟哥兒你僅從『君子不應拘於一技之長,當博通諸般,以成大用』來談便稍顯狹隘了。你且想想,『器』者,有形之具。可君子之德是一件有形有質的器具?君子志於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廣博無涯,非如器具。這一層當要解。最後,只說不做如何能行?你還要當從君子如何踐行這句話去解。」
硯書招待報喜的人,比沈渺的速度還快些。沈渺走出來時,他已熟練地給報喜人倒茶、取賞銀了,喜得兩眼彎彎:「多謝多謝!您坐著歇歇喝茶——」
小牛犢斷奶后,牛三十說母牛還能繼續產奶將近七八個月,雖奶量漸少,但每日擠兩次,還能擠下來十來斤奶不成問題。
可惜矮子牙保還沒給她尋到好廚子,這讓沈渺正心煩呢。幸好那半間鋪子的灶台快砌好了,鐵鍋也打好了,萬事俱備,只欠個身強力壯的廚子了。
而且他們看得還是現場呢,伶人們近在咫尺,聽聞瓦舍勾欄里最當紅的「末泥」——便是後世的一番男主角。末泥唱罷一出,不僅台上綾羅、銀錢滿擲,聽聞連他的戲冠上也能簪滿了貴婦們賞賜的交子。
順利的是,李嬸娘與李叔已經順利登船南下,沈渺一路送到了外城水門,笑著聽李嬸娘嘮叨了快兩刻鐘的狗兒才回家。
說來也奇怪,自打觀蓮節他干過那樁大事兒后,他對沈大姐兒也漸漸變了,往日那些情愫像隨著那水波消散了。或許也是因為,他真的再也無法從大姐兒身上找到她曾經的影子了。
中途來了幾個客人點了湯餅吃,她又放下手裡的活先給他們下面,端出去時,還有個臉熟的食客留意到她換了碗筷,誇道:「沈娘子,你換的新碗是陳州陶吧?我一瞧便知曉,這麼好的釉,在汴京可不多見。」
***
她出來時,往濟哥兒屋子的窗看了眼。他正坐在靠牆的桌案上奮筆疾書,過幾日書院要開學了,沈渺才知曉講學博士給他們留了好幾篇「寒假作業」,結果過年春假玩得倒爽快,如今可算想起來一篇都沒寫,自個急了,日日窩在裡頭趕呢。
沈渺聽得也臉上發癢,畢竟嬸娘們立馬又一哄而上圍著她,問她什麼時候定親什麼時候成親,甚至連生孩子的吉日都推算出來了。
沈渺讓家裡的孩子每日晨飲一杯熱牛乳,效果顯著。濟哥兒、陳汌身高躥升飛快。廊柱上記錄三個孩子身高的刻度,數他們倆,一道比一道寬。
他不由心疼這銀錢,實在太不經花了。
回答得滴水不漏。
之後把提前上鍋蒸好的糯米倒進這堆餡料里攪拌均勻,用洗乾淨的手團成球形,放進擀得跟紙片一樣薄、半透明的餃子皮里,用捏包子的手法去捏出褶子就行了。
否則九哥兒竟然沒想去打聽!
怎麼會突然想吃燒麥呢,其實也是因為前幾日做了回荷葉糯米雞,吃著吃著便又讓她想起燒麥來了,饞意頓生。
如今多虧了沈十二娘,家裡已實現了牛乳自由。
他今日還穿了件寬大敞袖的祥禽瑞獸紋綢緞曲裾袍,以郭絡帶束腰,裙裳便呈了弧形,繞身而裹,襯得整個人高高瘦瘦,挺拔得好似春日新竹,嫩嫩的,好似那竹上猶帶露珠。
如今每日抽空帶著雷騰和追風出去轉轉,她也算有氧運動了。這倆狗越來越重了,她上回抱了抱雷霆,都懷疑它有七十斤了,追風也有四十多斤的樣子,兩條狗一起跑起來,還真有些拉不住了。
沈渺也不管這東西是不是當早點比較多,想吃的時候立馬就想吃上,並不管晚點早點。
古家嫂子也唉聲嘆氣:「太可憐了,潘娘子當初便不該心軟叫那婢妾進門,若非如此,哪還有這一遭禍事?」
謝祁臉紅,但堅定地搖頭道:「多謝曾hetubook•com.com家婆婆,我只願娶沈娘子為妻。」
趁著午間客少,沈渺牽著雷霆和追風出來遛,便聽見她們很是真情實感地熱烈討論著從去年盛演不衰到今年都還座無虛席的雜劇。
正因如此,有時沈渺自己一晃神沒見九哥兒的身影,都會不覺犯嘀咕,九哥兒這是跑哪兒去了?
而且剩下那些也保不住——為他鑿空西域的使團也要出發了。
唯獨硯書茫然地坐在灶台旁的小凳上,專心致志地吃著燒麥,見沈渺進來,舉著手裡半個大燒麥,激動得嗚嗚直叫:「沈娘子,這個和糯米雞一樣好好吃,剛剛吃得我舌頭都要吞進肚子里了。」
進了二月,天氣一日暖過一日了。
沈渺喉頭滾動,忽然想起一個詞:鮮嫩欲滴。
等顧嬸娘回了後院,他才直起身來,望著黃昏下人來人往的街市。
沈渺被他逗笑:「硯書,可有什麼是你不喜歡吃的嗎?」
今晚上的主食就是紙皮燒麥了,順手再炒兩個菜,晚上就先這樣簡單地吃一頓。昨日沈渺已徵求了全家老小的意見,晚上弄一頓燒烤來當夜宵吃,哪怕九哥兒沒考上,但只要考了便開始慶祝也是沈家的傳統了。
越是這樣,她越喜歡逗他。
其實,沈渺如今都不知道這消息是怎麼傳出去的,好似一夜之間,巷子里每每家每戶都知曉謝祁要與她定親之事了。
馬蹄噠噠,濺起塵煙。
要叫寒門出貴子,短以時日,終是難啊!
他也不做什麼,早早來了教湘姐兒習武,之後便幫濟哥兒輔導作業,或是給麒麟梳毛喂飯,或是幫著在鋪子里記賬當跑堂。他自得其樂,把自己完美融進了沈家的日子里。
以好茶、好點心送走街坊們,沈渺又讓唐二、阿桃帶硯書進灶房吃燒麥去,別瞎湊熱鬧了。順便讓福興去古大郎家把幾個小孩兒都叫回來。
她坐在捆著包袱行李的鞍馬之上,雙手緊緊攥著韁繩,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強忍著淚,卻一次都沒有回頭。
謝祁手臂頓在半空中,略帶遺憾地維持著擁抱的姿勢,但他很快又彎起眼睛笑了起來,因為沈渺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一把將灶房門推開了。
顧屠蘇小心翼翼地滾著酒缸,嘟囔:「我有啥看不開的?」
而且梅乾菜就是蒸起來非常非常香。沈渺蒸好以後端出去,巷子里很快都是香氣了,香得顧嬸娘都拿了自己做的粉干過來換了幾個回去吃,還扯了扯自己身上腰身變緊的衣裳,跟沈渺笑著抱怨:「大姐兒你每日搗騰這麼多好吃的,連嬸娘都胖了。」
顧嬸娘正納鞋底,漫不經心問道:「《王相公休妻》演到第幾折了?我有兩日沒去看了,瓦子里排戲也忒慢了,七八日才出一摺子,瞧不到終篇,看得我心痒痒。」
沈渺早發覺了,宋人也很時新慕古的裝扮,九哥兒這一身便是典型的魏晉風貌袍服,周身就差一個戴漆紗籠冠了。
「就是的!合該打死那鳥人!」
另一頭,大內福寧宮裡。
謝祁一下便淹沒在了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之中。
沈渺笑道:「您是講究人。」
自己家裡臭狗已經不可愛了,三人可稀罕人家的小狗,都去看了半天也不回來,連午食都是留在古大郎家吃的。沈渺在巷子里伸著頭怎麼喊都喊不回來,最後古大郎從自家門口探出腦袋來,端著個大碗:「大姐兒別喚了,孩子們在我家吃了。」
隨著馬速漸快,她離城門也越來越遠,那輛馬車也在漫天黃土中變得愈發模糊而渺小。
巷子里的婆婆們、嬸娘們拉著他上看下看,還有幾個老婆婆拽著他的右手不放,還要用另一隻手摸他的髮髻,說是要蹭蹭謝祁好用的頭腦和文氣好回家傳給自己的孫子。
所以,驢棚里便只剩小牛犢一隻,正站在食槽邊吃柔軟多汁又營養的苜蓿草,它已經半斷奶了,如今十二娘產的奶幾乎都是供給人吃喝了。
他已經增科擴士,還把最厲害的豪族都抄光了,怎麼還是如此!僅有一和_圖_書名,竟僅有一名。
「頭名啊!」沈渺驚喜不已,當即便把手裡的糯米糰子和餃子皮放下了,擦擦手走出來,濟哥兒和謝祁也聽見動靜出來了。
沈渺也走過去,用竹夾子從蒸屜里挾了幾個出來,自己嘗了一口,點點頭。
結果他滿懷期待看向梁遷,便見梁遷露出個略顯尷尬地笑來:「頭名是謝祁,出身陳郡謝氏;其次是孟慶元,他倒算富農之子,他爹花錢捐了個員外郎,才叫他能進辟雍書院讀書。但除了他……甲榜上一至第二十三名,無一例外,都仍是士族出身的子弟……」
阿桃和唐二頓時作鳥獸散,在灶房裡來回走動,突然很忙似的。
一語道破夢中人。
風都安靜了下來。二人相對而立,沈渺見他髮髻都被大娘們摸鬆了,便上前抬起手,想將他毛躁的碎發撫平,誰知,謝祁一把將她攬進懷裡去。
她只能緊咬牙關,在心裏暗自發誓:日後有一日,她定要做下難以叫人磨滅的事業來,從此能夠堂堂正正地與母親團聚。
她自己都比他更緊張。九哥兒呢,還有興緻輔導濟哥兒寫作業,悠悠哉哉,一點也不在乎,他一臉淡然好似去之前參加院試的人不是他。
謝祁還不告訴她。
「不講究,只是我家隔壁就有個瓷器鋪,這樣的黑陶我見過,可不便宜呢。」
院中一時只剩她與謝祁。
今日買齊了食材,立刻便動手做起來。
趙伯昀想起后,便有些好奇地扭頭問梁遷:「今年院試的頭名是誰?甲榜前三寫的文章可遞進宮來了?」
包好直接上鍋蒸。
湘姐兒個頭長得比他們慢一些,但也高了不少,阿桃說湘姐兒的袖子都短了,她尋個空得給她加一截縫上去。湘姐兒臉上的嬰兒肥也因抽條而消了大半下去,如今都像個大孩子了。
未時,巷子口的大柳樹抽發了新枝,嫩綠如煙。顧嬸娘與其他幾位鄰里坐在樹下做針線、擇菜,暖融融的日頭曬滿全身,順帶招呼在街上賣杏花的童子,買上幾朵花來戴。
「怎會呢?我自認識你,運氣越來越好,想來你是有旺妻命的。」沈渺聽著他的心跳,笑著靠在他胸膛。
「原來我也有被上天眷顧的時候。」他閉上眼睛,深深嗅了一口她身上燒麥的味道,喃喃,「先前我很擔憂自己會拖累你。」
忙著給岳將軍建作坊,他倒給忘了。
等送走了那些人,街坊鄰里也進來恭賀了。
牛三十擠奶時還唱曲給牛聽,說是聽曲擠得多呢。雖說他唱得荒腔走板,如拉鋸一般,聽得連追風都捂耳朵,但奇異的,十二娘似乎沒什麼不適,還跟著毫無規律的曲調搖頭擺尾。
沈渺張開手臂回抱他:「真好。往後定會越來越好,不會再像從前那般艱難的。」
那次以後,他的心也不會疼痛了。好像一切都過去了,連夢裡的大姐兒也消失在他的夢境里了。
「秀才公,我們楊柳巷也出了個秀才公了!」
沈家小院里,阿桃在掃地,三隻雞在院子里悠閑踱步,低著頭咕咕地找蟲吃。閑漢們帶著十一郎、十二娘出門送快餐了。自打十二娘來了以後,沈渺便將之前租賃的驢車退了,現在由它們倆拉著兩輛「餐車」一起送餐。
他再也沒有夢見過她了。
可明明大姐兒就在眼前啊?她熱熱鬧鬧在對門過著自己的日子呢。顧屠蘇有時也迷迷糊糊,分不清究竟怎麼回事。
第二籠沈渺又多包了幾個梅乾菜的,吃下去是口口飽滿的咸香軟糯,味道也很不錯。
沈渺沒多說,笑著拱手:「您慢用啊。」
之後又來客了,一波接一波,沈渺一連做了十多碗面,連帶著鋪子里的滷肉也賣光了。街上突然有不少人往御街的方向跑了,之後便傳來了好些敲鑼打鼓的熱鬧聲,看來是放榜了。
至於做燒麥的餡料,沈渺比較喜歡吃豐富的那種,後世燒麥做法多樣,有一些燒麥裏面可能只用糯米,但沈渺會加豬肉、鮮筍、香菇丁、鹹蛋黃,有時還會放梅乾菜。
趙伯昀默默嘆氣。
她轉和*圖*書過身,一邊走一邊伸了伸懶腰,鬆鬆快快地進了灶房。她在灶房裡掃了一圈,取過小販送來的新鮮食材,開始準備今日的晚食。
硯書也衝進來了,興奮地嚷道:「咦?好香好香……不是,沈娘子,九哥兒考中了!九哥兒考了頭名呢!九哥兒是頭名!」
城門邊,停著一輛掛著崔字燈籠的桐油馬車,車簾半卷,看不清裡頭的人影,但站在馬車旁的侍女,卻是崔家大娘子身邊貼身伺候的婢女。
硯書被問住了,還認真思索:「沒有。」
濟哥兒聽了,果然有所悟,趕忙援筆疾書。
頓了頓,謝祁又細心替他總結道:
要知道這時的人寫信說話都極簡潔,勞煩謝家大娘子找媒人來說親罷了,寫那麼多字做什麼?沈渺這個實在的俗人,腦筋想破都沒想明白。
沈渺是從來不管濟哥兒做沒做作業的,全憑其自覺。一是她壓根教不了濟哥兒什麼,那種根據四書五經里某一句寫一篇策論的題目她也寫不出來。二是讀書終究大部分時候靠自己,填鴨式教育弊端多。
但他終於緩過來了謝天謝地,又像平日一般會說會笑了,只是好似比往常更黏人了些。沈渺只要不是在灶房裡忙,三步之內必有九哥兒。
顧嬸娘重重一哼,手中鞋底拍得啪啪作響:「依我看,禍根還在那王相公身上。應當叫潘娘子上衙門去告他,上回沈家的小汌子來家裡耍,還念叨什麼『以妻為妾者,杖一百』,就該叫青天大老爺打死那王相公去!」
還有什麼跳河要尋短見的、遭人拐了沒路費歸鄉的、被後娘虐待出走的可憐孩兒……被騙得多了,九哥兒也警惕了起來,但之後他又能遇上更離譜的。所以他便養成了習慣,出門給硯書管一半錢,這樣自個被騙光搶光了錢財,至少硯書那兒還有些能用。
硯書雖貪吃,但之前跟九哥兒出門,在外打尖住店都是他忙活,因此與人交際的膽子早都練出來了。
估摸著從小聽慣了。
曾家阿奶還惋惜道:「若不是你要與咱大姐兒定親了,我真想把侄女介紹給你。我那侄女雖不及大姐兒能幹,卻也不差的。」
趙伯昀還是不服氣,黑著一張本就黑如鍋底的臉,陰沉沉地坐在寶座之上,揮了揮手,「不,將甲榜前十的卷子,都遞進來。」
趙伯昀批完了今日呈遞的奏疏,一口氣撥了幾十萬兩銀給兗州、莫州等地興建湯餅作坊,剛剛裝滿的內藏庫又空了一大半。
風送來嬸娘們愈發激動的聲音,沈渺這個整日忙著掙錢從不看戲之人這回才恍然大悟——原來古代也有連續劇啊?
這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之後還教了方法論啊!連沈渺也隔著窗子聽懂了,更加放心了——濟哥兒這迫在眉睫的寒假作業有九哥兒這樣的外掛算是穩了。
這些日子在陳州她偷偷見了母親好幾回,如今還是要分離了。此去山高水長,歸期難料,這一別,不知下一次與母親相見又是什麼時候了。可是她不敢回頭,怕多看一眼母親,她都怕自己喪失遠行的勇氣。
所以……自己的作業自己做,學得是好是歹,也都自個承擔。
自打沈渺開了店,顧嬸娘常來買湯餅、羊肉,後來也愛買烤鴨,自家都懶做飯。而且家裡兩個沒良心的男人,吃慣了沈渺的手藝養刁了嘴,又開始嫌棄她做飯不好吃了。
謝祁被街坊們蹂-躪過後,連頭髮都亂了。
沈渺不管,考完了自己能撩開了不想很好,但查分數還是要查的。外頭為了這事兒早就熱鬧過了,一大早便有不少書生聚在貢院附近流連不去,就想著能頭一個看到榜。還有人專門是幫人看榜的,手裡拿著紙筆,急得拉磨驢子一般來迴轉悠。
沈渺也不知他往信里寫了什麼,竟然能將信封皮撐出一塊板磚的形狀,厚得信口都封不住了,沈渺親眼看著他又折了一個信封,勉強從信口套了進去,這才滴上蠟封。
沈渺每日進出巷子都要被人打趣,臉都笑麻木了。偏偏九哥兒的魂找回來以後,對這m.hetubook•com•com些「流言蜚語」很樂在其中。人家看到他便說恭喜恭喜,他便也笑答同喜。有人說你也是好福氣啊,大姐兒這麼能幹,他自然而然地介面道是他高攀了才是。有人問那你們何時成婚啊,他也會笑言屆時一定發帖子給您。
再過一會兒,唐二馱著手舞足蹈的硯書,和福興一塊兒跑得呼哧呼哧直喘氣,他們三個幾乎是跟敲鑼的報喜人同時回來的。
她問顧嬸娘哪兒聽來的,顧嬸娘說是李嬸娘說的,問李嬸娘哪兒聽來的,李嬸娘反問道這是好事兒啊,怕什麼!謝家這麼好!
反正燒麥就是主食包主食,作為某一餐的主食來吃豈不是正合了它的調性?
進了家門,把狗繩取下來,沈渺讓兩條狗自個去耍,便入屋擦汗,換了身清爽的褻衣。遛狗給她遛得一身汗,真不知是誰遛誰了。
他像抱著麒麟時一般,微微彎腰,低頭,將下巴抵住她的肩頭。
謝祁頭上蹲了一輛貓,正站在濟哥兒旁邊,微微彎腰看他寫的文章,時不時伸手在紙上點一點,輕聲糾正著什麼。
至於湘姐兒、陳汌和有餘。
福興、唐二帶硯書去打聽放榜消息,這會兒還沒回來。這還是沈渺聽說要放榜了才趕緊叫唐二福興去打聽情況的。
蒸好以後,燒麥皮薄如紙,裡頭的肉油把皮都浸得油汪汪地透明了起來。吃起來軟糯鮮香,放在那透亮又好看,比普通燒麥美味。
沈渺很熟練地做好了。
沈渺隔三岔五也會煮一杯奶茶來喝,加老薑、紅糖、紅棗、桂圓同煮,滋補得很。但也不能日日喝,怕上火。
而且沈渺包得挺大的,整個就沉甸甸的,吃起來很紮實,即便是大人吃兩三個也夠飽了。第一籠蒸的每個燒麥裏面都有半個鹹蛋黃,裹在糯米粒上,吃起來有種沙沙潤潤的口感。
硯書的世界似乎很簡單,只有好吃的和九哥兒。說完便滿足地捧著燒麥又大口大口嚼了起來。
對了,今日是院試放榜的日子。
這會子,她開始切筍丁。如今街上已經有人賣剛剛冒出泥的春筍了,這時候的筍是最嫩最香的。雖然有些貴,但沈渺還是便忍不住買了幾顆。
坐了會兒,隱約聽見宮牆外市井的喧鬧好像比平日里熱烈不少,嘰嘰哇哇的。
他沒心沒肺地笑起來:「我每一個都愛吃!尤其是沈娘子做的,最好吃最愛吃!」
沈渺被兩條狗拽著飛過了嬸娘們身邊,還抽空與她們打了聲招呼,但她們討論得太過入迷,也就顧嬸娘頭也不抬地敷衍了一聲:「哦,大姐兒遛狗呢……啥?那王相公竟敢為妾休妻?直娘賊!這破戲本子是誰寫的?氣死我也!潘娘子就該告他,多給衙役些銀子,狠狠打他一頓,再另嫁個好的!留這等卵子針尖大的潑賊作甚!」
蒸的時候就特別香了,很快整個灶房裡都是紙皮燒麥的香味。
今年是他臨時增科取仕,所以他比往年更重視些。而且,他為了給寒門鋪路,還禁錮了好些士族三代不可科考入仕。今年沒了郭薛徐姜等大族子弟,想來這榜上一定能多錄取些寒門之才了。
今日難得,灶房裡只有她一個人。
硯書遇上今日這樣的大好事兒,也不小氣,他一人取了一塊碎銀子打賞,喜得那幾個報喜人笑得見牙不見眼,吉祥話好像不要錢似的往外冒出來。
黃昏黯淡昏黃。
趙伯昀噎住了。
車的影子被拉得斜長,有一半投在了城牆上。
話雖如此,但到底怎麼傳出去的啊!
等她回來后,驢棚里又空了一些:周大也已揣著九哥兒厚厚一沓的家信,帶勞斯萊馬一同出發去陳州去了。
隔了會,顧嬸娘端著燒麥進了院子,拿了一個去給前面看鋪子的顧屠蘇吃。試探地問了句:「大姐兒要跟那謝家九哥兒定親了,你可知曉?」
崔宛娘忍下難咽的酸澀,挺直脊背,雙手輕抖韁繩,開始催促馬兒前行。
陳汌是去鄧訟師那兒學律法去了。湘姐兒上午綁沙袋站樁,完成練武功課,便帶有餘、狗兒、劉豆花去古大郎家玩。聽說古大郎給阿和*圖*書寶阿弟也捉了狗崽子來養,是黑白花的,剛斷奶,連牙都沒長,生得毛乎乎圓滾滾,走兩步自己左腳絆右腳很快便滾作一團。
九哥兒么,是前兩日悶在自己的宅子里悶了一整日,寫完家信后神智才恢復正常的。
沈渺原本以為他是很沉得住氣,是他性子天生沉穩,沒想到硯書啃著烤菠蘿包夾黃油,一邊捻起碎渣往嘴裏塞一邊大剌剌地接話:「沈娘子莫急,以九哥兒的命數,能考完便是大吉,考中與否都無所謂了。」
顧嬸娘見他神色平靜,鬆了口氣:「你能看開就好。」
謝祁聽了也笑著點頭:「正是此想。」
有時候院子里沒人,她偶爾會從背後抱他一下,很快又跑開,然後九哥兒那一整日都會神思恍惚到撞柱撞門絆腳,可好玩了。
她剛剛已經用精篩過的洗麵粉來揉過麵糰,正蓋著濕布在旁餳面。其實紙皮燒麥的皮就是擀得很薄很薄的餃子皮,做法是一樣的。
顧屠蘇拿脖子上的帕子擦了擦汗,取過燒麥來就往嘴裏塞,吃完了才點頭:「挺好啊,那謝家的書生,看著還算正派。」
挺好,沒翻車,本來以為沒有蚝油做不出這種鮮香味,但用豆醬代替也別有一番風味。
窗欞漏進的光,照得他側臉光潔白皙又乾淨,靠近耳畔之處,甚至微微能在光里看見一些絨毛。
「拆文解字一類的題,必然要層層拆解、還要正反論證,不會只有一層寓意的。最後更要落到實處。寫經世文章全是空話是決計不成的,心系民生與天下,才能將你的文章立意拔高。濟哥兒你一定要記得,科考入仕是為官。為官者便要拋卻作為民的思想,要用官的眼界去看待天下事。做考題時要謹記這一點,才能寫得好。」
窗子里隱約傳來九哥兒清粼粼的聲音:
氣得顧嬸娘那日用門栓將門反鎖,讓他們倆都滾去酒坊打地鋪不要回來了。
沈渺繼續包下一籠,忽聞鋪外吹吹打打。
先把五花肉切丁用熱油鍋煎肉丁到出油,然後就能放胡蘿蔔丁、筍丁、泡開切碎的香菇丁等調料進去翻炒,炒出香味冒熱氣,就開始加調料:醬油、五香粉、半勺白糖、一點自製的豆醬——這是用來代替此時還沒有的蚝油。
他們幾個也忙呢。
那會兒沈渺還在灶房裡包紙皮燒麥呢。
不過這會兒屋子裡另有人替她看顧濟哥兒做作業。
沈渺遛了半個時辰的狗,氣喘吁吁、一頭汗地回了家。
但回了院子里,他又是那個與她對視都會臉紅的少年郎了。有時候趁著沒人注意,沈渺不過輕輕拉過他的手握了握,他便能立刻化身煮熟的蝦子,從額頭紅到胸口——沈渺當然沒看見胸口,只是他整個脖子連同鎖骨上都通紅,她便也合理猜測。
崔宛娘想,她把分紅的銀錢交給沈娘子后,便要立刻返回幽州了,不能耽擱了。
還以為一折戲便是一個故事呢,不過細想想也是。京劇里也有連台本戲,元雜劇里也有不少以包拯為主角的系列單元雜劇,看來在古人眼裡,只怕看戲和後世追劇也是一樣的。
得,沈渺搖搖頭,便放任不管了。
謝祁的胸膛大體是硬邦邦的,但又有些肌肉的彈性,沈渺沒忍住用臉頰蹭了一下他的衣襟。
「即便不告官,也該送信回娘家,叫娘家兄弟持棍棒來教訓他!」
他長嘆一口氣。
「演到第十二折《潘娘落水痛失兒》了。說是潘娘子被那可恨的小妾污衊,落了水,連孩子也沒保住。那王相公竟還護著那妾室數落潘娘子,真是看得我牙根痒痒,直想衝上台去,將那扮王相公的伶人都揪下來狠打一頓!」曾家阿奶氣呼呼道。
陳州通往汴京的驛道上,崔宛娘又是一身胡服男裝,唇上貼著鬍子,正要帶著人騎馬出城。
「把謝祁以及孟慶元的卷子都遞進來,朕倒要看看那謝祁文章能寫得有多好。」
忽然,灶房門不知被誰撞了一下,發出哐的一聲,裡頭似乎兵荒馬亂的不知發生了什麼,沈渺頓時臉一紅,趕忙將謝祁推開。
不,是整條巷子的人都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