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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朧，街道了無一人。

等到夕恆獨身騎馬來到金石城外，便可見到一堆帳篷營地與大趙的旗幟飄飄蕩蕩，將三面城牆牢牢包圍。

天梁人數雖眾，但其中大多都只是些尋常雜兵，連個像樣的甲胄都沒有。

「我也不想一直死掉誒，畢竟很疼的……不過如果真有這個機會，試倒是可以一試。」

再繞過一處街道轉角，那邊蜂擁著的人群身影，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雖然王朝總歸會走向末路，但現在的大趙仍然兵強馬壯，明顯還不到落寞的時候。

信教者肉身雖死，但魂靈不滅，可以得生大光明界，相伴凈火仙尊，得無限極樂——這便是凈明宗的傳教之語。

大趙官兵每每靠近這些南方小城，都會下令要城中將領帶上一大隊精銳與會製造攻城器材的軍兵隨他們一起南下。

「不過這些傳言當中也可能有些真相，這名赤天神女興許真曾得到過一本法術書？」

一個時辰后，那一座茅草房在熊熊烈火當中燒成了灰燼，整場浩大的邪教盛會也由此結束，眾多平民教徒各自分散離開。

她轉身望去，就見到先前那名姿態連著衣著妝容儘是怪異模樣的邪教婦人，此刻正抓著一桿火炬，領著後面四名持刀教徒，以沉重的腳步靠近。

夕恆的心思，只落在了傳教之人方才所說的種種法術。

如果這世界死後有著地獄，那之前的大趙皇帝一定會把趙乾元這個不肖子孫挨個輪流痛打痛罵一頓。

「……」

據說她化凡之後只是一介漁家女子，後來得到了天上老仙的傳授仙術，也覺醒了自身前世記憶，明白了自己其實乃是凈火明尊派往凡間的天使，使命便是推翻虎豹豺狼當道的大趙朝廷，還世間一個太平盛世。

「東土凈火明父大明仙尊！仙尊派遣大光明使，以大光明救贖吾等身負原罪的凡人靈魂！」

夕恆想著想著又起了殺心，想再找一個趙乾元來殺，說不定還可以將劍意再精進一點。

但那樣實在耗費工時與人力，原本二十幾日就可以搞定的設施，此刻需要硬拖上一整個月才行。

她於是點了下腳尖，從房檐高處落到地面。

夕恆環繞一圈，發現房屋灰燼當中幾乎塞滿了柴火，連帶著又有幾個模樣怪異的焦炭。

他們此刻全都遙遙盯著廣場中，那座洶湧燃燒著的茅草房屋。

而夕恆今日所見的北疆常勝軍人人披甲，遙遙能見一些重騎兵也重甲步兵存在。

「以後有機會遇見那所謂的赤天神女的話，就去調查一下吧。」

只可惜這一世趙乾元已死，還不是她殺的。

自江邊遠處遙遙望著這群官兵的氣勢與規整有序的行動命令，她便看出，如果這些常勝軍與同等數量的天梁士兵相遇，必然和*圖*書能頃刻間將打亂敵人軍勢，以極小的代價得獲大勝。

「處所莊嚴皆清凈，諸惡不凈彼元無！」這人用自己沙啞高聲喊道。

夕恆覺得，這些大趙官兵應該就可以輕易收拾掉天梁的雜兵小將。

哪有燃燒木材時，氣味里會帶有些酸意的？

人數比她想象的更多。

最靠近那間房屋的人，恐怕渾身都已被灼地滾燙了吧？

默想著這些無所謂的事情，夕恆踩著屋檐望去下方，仔細聽起那廣場當中的人影所念詩句。

「如果他們這些起義軍頭領真有法術書就好了，無論那書現在是在誰身上，到頭來終歸都是我的……」

雖然眼前這模樣有點嚇人，但夕恆心裏也沒起什麼波動。

「只要沒有趙乾元，把他換成一個稍微正常點的皇帝，大趙至少都能再延續個一兩百年吧？」

「這個邪教應該不必理會，它上一世沒整出什麼大麻煩來。」

藉著余火微光仔細分辨之後，她看出，形狀奇特的焦炭原來是顆完全燒焦了的腦袋。

她只是好奇這些都是什麼人，為何會被抓來活活燒死？

頭戴金銀冠冕的中年婦人咿咿呀呀地接連發出古怪聲響，隨後道：

而現在，廣場已被人群擠得滿滿當當，連帶著周邊街巷也擁擠紛攘，說是聚集者有三四千人也絲毫不顯誇張。

至於什麼什麼仙尊，救贖靈魂之類，夕恆自然不信。

同時，她也聽清了這邊聚著的人，都是在念誦著什麼。

途中夕恆又經過歸安與秀州，在城裡簡單吃住一日，繼續離城向南。

重疊起來的聲音都形成了共鳴與混音，傳得極遠。

至於疼痛，只要習慣了，應該就不會太難受了吧？

「得住彼國，唯快樂光明永存！」

夕恆搖了搖頭，正要收劍離開，卻聽得旁邊傳來了一連串的腳步聲。

「處所莊嚴皆清凈，諸惡不凈彼元無……」周邊數千人聽了，一同念誦稱讚。

「這味道好像有點不對……」夕恆隱隱察覺。

「那邪教拉攏了天梁人，又需殺人做人祭，所殺的也許是金石城的原住民？」

回到眼前，下方廣場當中的凡人，連同傳教的邪教妖人都已經離開。

當初她只認為這是王朝末年必有之事，就隨意蓋了玉璽處理，沒有多看甚至都沒有記那些邪教的名字。

她倒是希望這場攻城戰儘快開始，好讓她能夠渾水摸魚，在金石城中大開殺戒。

方才傳教大會上，那衣裝模樣古怪的婦人也講道：

廣場中心，有一身穿奇特裝扮，手持搖鈴的中年婦女努力晃著鈴鐺喊道。

「這似乎是傳教的詩……模樣也確實像是在開宗教大會……」

想起江湖中人給自己冠上的名號，夕恆揉了揉太陽穴。

「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召m.hetubook.com.com神將鬼吏……這些應該都只是些誇張說法。」

哪怕那方天德再怎麼精通陣法，面對如此強勁的大軍，恐怕也只能望洋興嘆。

夕恆越想這些，越覺得趙乾元是真該死。

夕恆只帶上一囊銀兩，便踏著輕功，去了她所選中的城牆位置。

受此影響，周邊大片區域都籠罩了一層燒焦味，讓人止不住地想要咳出幾聲。

她不太懂攻城，只是猜測。

難道整個金石城裡已經沒什麼人了嗎？

「不過，這段時日在城中應該也能殺些惡徒強盜，勉強還能磨練劍意。」

「但前幾世也有傳言說，天梁大元帥方天德也有龍象不敵之力，金剛不壞之身，同樣可以撒豆成兵呢……」

「禮讚東土凈火明父大明仙尊！」

只見夜空中有個燕子似的身影一閃，她便輕描淡寫地落在了城牆內部。

她輕甩韁繩讓馬兒快跑了十幾里地，來到一處鮮有人跡、並長滿了青草的山林當中給它拴好韁繩。

「只是好奇燃木怎會酸臭，近來一看，卻見了八顆人顱。」

「好像真的要耗上一段日子……大趙官兵作為攻城方居然不急嗎？」

那婦人一張口，兩處下頜兩根長牙，嘴裏咀嚼一番，以問題回答問題：「你是外地人？」

她方才雖感覺到有個視線藏在黑夜當中，但轉瞬間就消散了，本以為不過只是個沒來得及離開的普通人，但片刻之後卻是引來了一堆邪教徒。

夕恆站在丘陵高處，見到遠處軍營當中起了煙氣，運糧的車馬隊伍，自北方接連來到。

大趙軍中有著三名化勁強者，鬼知道其中一位會不會就在眼前。

更恐怖的景象她都見過，並且還是她親手造就的。

夕恆從物品欄里拿出血靈石看了看，不知對方如果真會法術，使用法術的代價會不會也一樣。

越靠近那塊茅草房餘燼，古怪的酸意與炭火味也就越濃，熱意層層波盪而來。

夕恆不覺奇怪，被攻城期間，城中人們要麼逃竄，要麼就被設了宵禁，沒人才是正常的。

「常受快樂光明中，若言有病無是處……如有得住彼國者，究竟普會無憂愁……」

「如果還要造些更大的物件，應該還需要更久，攻城之日也許還離得很遠……我大概是來早了。」

而留在城中，也是同樣如此。

一聲接著一聲響在耳邊，夕恆歪了歪頭，想問這邪教的教義，是不是有點太簡單了？

「焚殘軀，熊聖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常勝軍經過一月奔途，從大趙北邊來到東南，軍勢卻仍然整齊而不顯疲倦，氣勢昂揚。

夕恆實話實說，右手腕一轉刷了個劍花亮出寒芒，反問對方道：

究竟如何，平常的凡人才能明哲保身呢？

馬兒踩著江邊的濕泥道ｗｗw•ｈｅｔuｂooｋ•cｏｍ•ｃoｍ路，沿著反方向又多走了兩個多時辰，才終於在夕陽將落的時候找到了一處乘船，行至南端。

「吾凈火教赤天神女，正於西南領四千大軍起義，號稱大陳！」人群當中的婦人又高聲呼喊道：

……

一座已經幾乎不再燃燒，表面被夜中冷風吹得灰黑，只內部亮著些紅玉似的些微熒光的大塊房屋餘燼，還在向天上飄著渺渺青煙。

「東土凈火明父大明仙尊！破煙悶氣，燒颶風泥，斬毒水瘴！」

「也許這麼簡陋，才適合傳教吧……」

今日才是首次親眼見證，夕恆倒是有些興趣。

夕恆站在遠邊看了一會，只見到北疆大軍的邊角，還未掃見全貌，便見遠邊有個巡邏兵朝她望了過來。

「望燎——」

哪怕是些有點勢力，專門坑人的黑心船家，只要身後站上十數個持刀帶甲的士兵，不管他在這條秀江里坑過幾十人還是上百人都不敢妄動，只能低聲下氣地聽著吩咐，一趟又一趟耗費全身體力來送軍爺們過江。

「你們燒得是什麼人？是平民百姓？還是土匪惡霸？」

怪不得煙火氣里有著古怪的酸臭味道，原來灰燼裏面有著屍體。

夕恆記起之前做皇帝時，也曾在奏摺上聽聞過一些關於邪教的消息。

夕恆拽了下韁繩，讓馬兒停在原地。

若真如此，金石城中留下來的百姓，過得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赤天神女乃天上使者降世，從仙山得到了仙法，會奇門遁甲之術，能剪草為馬、撒豆成兵、呼風喚雨，移斗換星，駕雲噴火，召神將、役鬼吏……

她不過離開了一個多月，再回來整座金石城就被邪教所掌控，城裡不知已有多少信眾。

「何人窺視我主法壇？」領在前頭的婦人叫道。

密密麻麻站著的人，擠滿了整個城中的街巷與廣場。

她聽不太清，於是快步靠近過去。

夕恆隨意拔劍撥了下灰燼，這幾顆腦袋下面連著身子被燒得乾枯冒油，衣裳也都已不成樣子。

圍繞著的數千信徒接連念誦了幾遍讚歎之文，之後，被中央那面貌妝容古怪的婦人以喝聲制止。

韁繩足夠長，周圍茂盛的青草地也足夠它吃上一段時間，夕恆準備每過幾日就回來，給這隻被拴住的大馬換個位置繼續吃草，也算是養馬了。

那傢伙到底是怎麼把整個大趙國揮霍成現在這副殘年暮景的模樣的？世上最大的敗家子也不過如此了吧……

金石城的周邊樹林不知何時被放了一場大火，其中樹木大都已被燒成焦炭，難以再用來製作攻城器械。

「原罪啊！」

夕恆將目光轉回現實，望著前面一眼望不到頭的大趙軍營，自語道：

作罷這些，她一拋手，將所攜包袱掛到了高處樹枝，任由長風將其吹得晃蕩。和-圖-書

「這算什麼？奇異博士？多瑪姆？」夕恆扶額。

熊熊灼燒著的火舌都伸至了三米高。

「諸位信徒需禁慾守默，休養功夫，素食、齋戒、祈禱，方能得大明仙尊凈化魂靈，日後飛升大光明界，得獲魂靈永生！」

恐怕只要後勤與錢糧足夠，一萬北疆常勝軍，就能頂天梁十萬。

城牆上下亮起火光，搖曳不斷。

「聽不太懂。」夕恆歪了歪頭。

凈火邪教的頭領名號赤天神女，也已如天梁這般領軍起義，傳言已經成氣候。

這世界若真有仙尊仙人，她更想自己去找到，而不想聽這些上不了檯面，稍微有點文化的人都不會相信的破教義。

難道天梁軍都這麼懶，不管城中之事？

夕恆歪了歪頭，見著那古怪的婦人以詭異舞姿歪扭不斷，著實令人不適。

一個個疑問浮在腦海，夕恆走過一處街巷轉角，便見到遠邊有一道火光高高照起，並隱隱有眾人念誦之聲傳至耳邊。

火焰搖晃顫動，後面四名邪教徒刀衛提腳上前。

夕恆望著已被燒焦的荒蕪土地樹林，有些不爽。

「那邊好像聚著許多人，在念什麼……」

忙完之後，天色也已昏暗。

「吾等主祭大壇當中，所祭肉身便是你這外地人。」婦人忽將受理中火炬朝地上一按。

金石城裡可有著不少人，這幾個月來，天梁的駐城衛兵管理不善，很可能已經結出了不少黑惡幫派，進城先殺一些這一類惡人也是好的。

那為何沒有巡查，人們還能如此遵守宵禁？

「魂靈永生……」夕恆聽了好多遍這四個字。

因為船隻要被官兵看見，便會被征去，協助官兵渡河。

夕恆用輕功跳到了一旁的屋頂上，距離那房屋有百米遠，都感到了絲絲灼熱。

「天梁元帥與我教神女結盟，諸位必要為神女守住金石，待到神女救援而來，便將成為我教棟樑。」

「希望城裡沒有天梁的化勁高手駐守，如果有的話就立刻存檔吧。」

夕恆站在人山人海的後面抬頭看去，滿眼看到的都是腦袋。

地上蓋了層灰燼，一落地便會引起塵土飛揚。

金石城中心的這片圓形廣場，原本是用於宣讀告示之用，圍繞五六百人也不會顯得太過擁擠。

而就算逃離城池的當了難民，沒錢沒點人脈的普通人，只要運氣稍微差上那麼一點，就會在路上三災六難，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塵世有魔！沉情慾，引紛爭，正是那魔主誕生下你我凡塵眾生，你我乃是黑魔子嗣，原罪吶！」模樣古怪的婦人說到此處，竟哭喊起來：

「凈火天尊！凈火壇主！察宛永恆——」

「這好像就是傳言當中的凈明宗了，但凈明宗不是在沿海之地么，最近都傳到這邊來了？」

隨著距離縮短，夕恆見到那火光hetubook.com.com並非是她所想的大片篝火，而是一整座被燃燒著的茅草房屋。

「哦？」夕恆眯了眯眼。

「乖乖俯首就擒，投入聖火肉身雖毀，天尊卻可救你污濁魂靈。」婦人兩手合十，張口以怪聲勸誡：

夕恆作為暗勁武者，不是這群基本都患有著夜盲症的古代尋常士兵能察覺的。

「製造雲梯攻城，至少也需要十幾天吧？」

屋中堆著幾乎可以說填滿了整個茅屋的乾柴，在烈火當中飛快炭化成黑燃出絲絲青煙，響著某種尖細的氣息涌動聲音，接連不斷。

「不過都已成這模樣，也早就看不出什麼身份就是了……」

「也是，北方的邊境這段時間還沒有遭襲，不必擔心顏朦國南下，形勢應該不算特別緊迫……需要注意的僅僅只是金石城的援兵罷了，常勝軍應該也不怎麼怕。」

但也有些奇怪的地方……

在前往金石城的一途中，她可不想和大趙的官兵先交上手。

信眾頓時停下聲音，場面換得了幾分寂靜。

「在下今日初來乍到，有何指教？」夕恆蹙眉。

怪不得她第二世在葯堂工作時，常聽大趙的官兵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到了南方就將天梁賊人趕出了金石。

只會像她一樣，被人們稱為血妖、妖女。

「說來，如果能夠一遍遍地和化勁武者做生死搏殺，只要不是每次都被一擊秒殺，我的劍術應該會進步飛快……」

「好像還不止一個……」她眼又見到了另外幾個燒得黝黑的腦袋從裏面伸出，或大有小。

「凈火普遍天下明，常樂寂滅無動詛……彼受歡樂無煩惱，若言有苦無是處……」

夕恆將目光落去高聳寬闊的巨大城牆側邊，那片地方沒被大趙官兵包圍住，她準備就從那裡潛入。

整片廣場返回到了之前那空蕩蕩的一片的模樣，剩下諸多腳印殘留。

見了這行軍陣，她也就明白為何這片河岸沒有船夫行船了。

頭顱張著大口，燒焦的面目扭曲，雙眼瘋狂地睜大睜圓，死前似是遭受到了難以想象的痛楚。

她隨之拉著韁繩一轉，操縱著馬匹後撤，離開這片麻煩地方。

若非要製作，恐怕要派人去十數里之外砍樹製作，並運送過來。

下方也有魔怔的教眾一同哭喊，好似這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實。

「禮讚東土凈火明父大明仙尊！」

「原來北軍已經到秀江了么，真快……」夕恆認出。

腦袋下面不知道有沒有連著身子，井字形的木炭與灰燼托著這可腦袋，到現在完全燒過之後，灰燼上面只露出了這顆駭人的頭顱。

夕陽墜下地表，天穹連著雲彩染上了一層層暗色。

「嘖。」

也許是體系不同的法術，畢竟若以血肉作為施法材料，應該也得不到百姓的信仰。

為何這城中連提著燈籠巡查的衛兵，都見不到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