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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認吧,你也喜歡我

作者:正月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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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月人間春斜

第三章 三月人間春斜

「給你十分鐘,把這裏恢復成原樣。」顧淮文丟下這句話,轉身走了。
結果女朋友說的是真的。
顧淮文,八歲就熟練掌握所有常規雕刻手法,十歲時雕的樹根就拍賣出二十九萬人民幣,十五歲就敢拿著貨真價實的沉香——當時好多雕刻老人都還猶豫著不敢接手沉香——進行雕刻;雕刻圈裡公認的百年一遇的先天有優勢、後天肯努力的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年紀輕輕就已經名利雙收,更可貴的是為人清靜孤高,即使聲名大噪,但從來低調有餘,非重要場合從不公開露面,一點沒有現在後輩們急功近利的浮躁模樣。
冷淡了二十七年,也孤僻了二十七年的顧淮文,頭一次發現,他對可憐兮兮的夏晚淋沒辦法,即使知道夏晚淋的可憐勁兒更有可能是裝的。
是真好看啊!
夏晚淋頓了一下,仔細一看,確實是。
儘管顧淮文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夏晚淋的請求——幫她畫板報,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這次顧淮文當然沒放過這片風景。
不洗不知道,一洗才發覺自己皮膚這麼干,剛好昨天晚上買了面膜。
「什麼?」顧淮文被一驚一乍的夏晚淋嚇得一愣,忘了自己要說什麼,憑本能接了一句。
所以嚴格算起來,這真的是夏晚淋第一次看顧淮文出浴。
常年處在人際交往圈中心的湯松年早就練就了對人臉和人名過目不忘的本領,這一看自然認出這個女生是今年剛入學的夏晚淋。
顧淮文又看了一會兒那個花瓶,覺得其實還挺好看的。
煙霧繚繞,模糊了顧淮文的臉,但那頭剛剛洗過微微捲曲的黑髮,和蹲下去時從薄上衣透出來的脊背曲線,卻足夠讓夏晚淋浮想聯翩。
這句話放在這裏,是多麼殘忍。
夏晚淋也填了申請表,但她的原因特簡單特俗,就是覺得說著好聽。
很標準的身材,走路姿勢也很好看,頭髮也是可以的,凌亂中也有美感……嗯?那是那個學長?
低頭一看,正是不想去軍訓曬太陽的夏晚淋。
下來接水的顧淮文見夏晚淋離微波爐那麼近,伸手把夏晚淋拉起來,拎著領子往後拖了一米。
洗吧。冷靜冷靜。萬一洗完,自己手指的把控力,就能跟上腦子的速度了呢?
總之,夏晚淋就乖乖地趴在微波爐前看著鎦金邊的灰青碗在裏面勻速轉著圈兒。
顧淮文沒聽見夏晚淋在說什麼,他眼睛直直地看著那一團黑色的黏糊糊的面膜,就那麼被她隨手丟在茶几上。
「報賬啊!」夏晚淋不放心地囑咐。
「請你尊重一下奧蕾莎的名字。」
信心滿滿的夏晚淋提交了申請表。
賣西瓜的三輪車上的昏黃小燈,圍著電線杆子奔跑做遊戲的小屁孩兒,繞著燈往前撞的撲棱蛾子,還有拿著蒲扇坐在樹下乘涼聊天的市井人們……
「下輩子想做你的貓。」
也不算撒謊,小學六年的美術課,加上初中三年存在於課表但從來沒上過的美術課,再加上高中三年每學期上一次的美術選修課,可不就是十二年嘛。
顧淮文整個人明顯靜止了三秒,然後就跟畫紙吃人似的,「啪啦」將紙和筆都丟到了地上。
因為有求于顧淮文,夏晚淋這次十分聽指揮,把亂七八糟的桌面收拾完,她餓了。
她看了一眼,對外聯部十分感興趣,因為據她看小說的經驗,外聯部的油水最多,工作也很高大上——拉贊助。
但她看著似乎絲毫不受影響,太陽那麼毒,而她看著居然還挺白。
每次顧淮文都仗著自己是顧家小少爺,指使別人洗碗。
嗯,他點點頭,便宜師大了,這可是他近些年第一幅正兒八經畫的東西。
實在是夏晚淋太狡猾,顧淮文想。
夏晚淋,一個十五歲就看完賈平凹的《廢都》的人,一個站在講台上對著全班人講《白鹿原》里黑娃和田小娥的偷情全過程且面不改色的人,看著剛剛洗澡出來、濕著頭髮、叼著煙的顧淮文,她居然流鼻血了。
正是他給夏晚淋他們放了那部關於「匠人」精神的紀錄和圖書片。然後他說了很多關於大學的事情,包括期末考試怎麼複習,以及文學院著名的「四大名補」是老師誰誰誰……
進入大學的第一個晚自習,就是那個學長帶著他們上的。
她會說:當我回顧往事,我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也不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但我因為去洗手間洗鼻血沒鎖門被顧淮文目睹全過程,而抱憾終身。
確實該被戒備。
文學院都是身嬌體美的女孩子,換句話來說,文學院里都是不想軍訓、怕把自己晒黑的女孩子。
夏晚淋作為一名「大一的」,她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畫一份關於教師節的板報。
夏晚淋在日記本里寫上這句話。
她穿著牛仔短褲和橫條紋彩色背心,腳上踩著一雙細帶人字拖,背著書包。
他那茶几邊上的花紋是他九歲時雕的,那時候他對切、鏟、削等基本雕刻手法還不熟練,正因如此,這張茶几才更珍貴。
那麼小的一個人,做出的東西怎麼可以這麼……魁梧啊?
結果就是顧淮文現在立在書桌前,揮毫潑墨,暢快而優美地給夏晚淋畫著板報。
前途。表現之一就是進了學生會等於進了官僚機構,進了官僚機構還用說好處嗎?什麼時候放假,怎麼排的課表,在幾樓教室上課,和老師更熟,交際更廣認識的人更多,以後可以尋求幫忙的人更多——不要小瞧「幫忙」兩個字,大學里的幫忙十分重要,大到上課老師有什麼給分習慣,小到救濟幾本缺失的教材……
深夜三點,顧淮文把板報畫完了,字也寫完了。
湯松年永遠不知道,軍訓完還神奇的挺白的夏晚淋,背地裡塗了多少層防晒霜,以及晚上睡覺前敷了多少張曬后修復面膜。
「你專門給我帶的?」夏晚淋笑得眼睛彎彎,抿抿嘴,問道。
這個屋子裡只增加了一個人而已啊。
是的,夏晚淋趴在洗手池裡狂洗鼻子的時候,顧淮文就抱著手靠在門邊優哉游哉地欣賞。
所以說梵•高才是真理。因為夜晚,仔細看的話,分明就是梵•高畫里的咖啡館上方的夜空那樣,是紫色或者深藍色的。重重釀疊在一起,一圈一圈地蠱人心智。
一言以蔽之,不想進學生會的學生不是好學生。
那麼問題來了,上帝神佛或者別的什麼神仙能讓她在三天時間里畫出一份配得上「畫齡十二年」這幾個字的板報嗎?看在她平時還算樂於助人的份兒上。
好不容易挨到軍訓完,夏晚淋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去屈臣氏增補面膜儲備。
幾番對比下來,她在意願部門寫上:宣傳部。
回到家時,奧蕾莎自然第一個撲上來。夏晚淋一邊換鞋,一邊抱起奧蕾莎:「想沒想我,嗯?小奧?小蕾,小莎莎?」
不怪夏晚淋反應劇烈,看著顧淮文的濕頭髮也能如此蕩漾。
因為在他放視頻的時候,整個教室里的人都因為初來乍到比較收斂在乖乖看著,就她,明目張胆地坐在下面玩手機。
配對就不說了,學生組織的基本功能之一。
於是顧淮文從外面回來,打開門看到的就是夏晚淋倒掛在沙發上,腿向上緊緊貼著牆,臉上貼著一張黑色面膜。
夏晚淋安慰著自己。
等顧淮文走遠了,夏晚淋慢悠悠地揚起笑臉,喃喃自語:「還說不是給我帶的。死要面子。嘖。」
「那我寧願做一輩子病懨懨的白斬雞。」夏晚淋給腳踝塗完防晒霜,抬起頭,靈巧的馬尾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
辦公室部,說白了就是老師和學生的信息交流站。
「你帶回來的外賣啊。不是給我的嗎?」夏晚淋也一臉莫名其妙。
急需主食的夏晚淋溜達進了廚房,發現顧淮文已經新買了一個電飯鍋,順帶炒菜鍋、烤箱、抽油煙機啥的也都配備齊全了,大大的廚房這才有了它本來的味道。
上一次,他對一件東西這麼愛不釋手,是越南王子送給他的一塊完好且難得規整的長方形沉香。
她是真的要分手。
多少即使比他年長的前輩都在心底默默敬佩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多少立志在雕刻圈混出名堂的年輕人把他當作人生目標;多少名家後代靠著跟顧家的關係想要內部打通,提前報名做他的弟子……
湯松年在大一剛入學就交了個女朋友,看起來應該是花|花|公|子的他,其實還真的挺珍惜那個女孩兒。
等顧淮文回過神來,身子已經習慣性坐上了窗檯,一條腿彎著,一條腿垂著。手裡拿著鉛筆和畫紙,不知不覺中,他已經畫了一幅簡筆畫。
「你這背後的故事平淡無奇得讓我味同嚼蠟。」
再三天後,複試面試,她又進了。
他一直走到電視旁邊的碟片架前面,拿起放在上面的煙和打火機,手法熟練地點燃了一支,然後蹲下去,選光碟,嘴角就一直叼著那支煙。
「啊——顧淮文,你有沒有禮貌的!不準看!」
更殘忍的是,今年的教練都是「9•3」閱兵下來的兵哥哥,動作就不說了,非常標準。
他其實也沒有想太遠,比如畢業后要直接結婚還是怎麼樣,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可以對現在自己被劈腿的事實無動於衷。
「以後就有足夠的錢養老了唄。」夏晚淋換好鞋,沖顧淮文拋了個媚眼。
儘管兩個人住在一起也有小半月了,但每次都是夏晚淋先去洗澡,洗完了她雖然很想跟顧淮文溝通交流一下,培養培養感情,但自從她打碎那個花瓶,顧淮文一見她就十級戒備。
夏晚淋抬頭,我的個天母大神佬二爺啊!
臨走前,顧淮文塞給她一本便利貼,上面那一頁寫著要買的東西。
然後,她驚悚地發現,畫出來的東西和腦子裡想的東西,不是同一個東西。
一周后,初試結果出來,她進了。
這時候剛巧寢室群里,那些出去擼串兒的人狂刷視頻。
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大二時一枝獨秀擔任文學院學生會主席而沒有任何人跟著一起競爭。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
大概掃了一眼,東西不多不沉,但挺零碎,她決定背著書包去——
這一屆的學弟學妹應該是剛軍訓完,他記得當時自己軍訓完,胳膊上的皮膚就沒一塊是白的。
失敗了好多,總算這個還拿得出手。雖然比不上他初戀送的,但也是她的誠意之作……
……
他叫顧淮文,他是個生活隨性又單調的沉香雕刻師,他活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知道「哈哈大笑」是個紀實的成語。
天時地利人和,湯松年配合著落了幾滴眼淚,然後覺得真是天字型大小的娘。
仔細分析的話,羞辱感大過傷心。
她的腦子裡已經有了十分明確的構思,只需要把腦海中的畫面,照樣謄在紙上不行了。
「微波爐有輻射,挨那麼近幹什麼。」
一聽就很牛。
夏晚淋有自知之明,她從小就不太會和老師相處,所以還是算了……
就這麼一會兒時間,夏晚淋一個人是怎麼做到讓房子看起來跟被打劫了一樣的?
她真的覺得自己可以圓滿完成任務。
托他的福,儘管大學生活還沒正式開始,但夏晚淋已經對之後四年充滿了期待。
買完東西從超市出來,夏晚淋背著書包往家裡走。
此外,除了軍訓本身的辛苦,那枚盛放在所有人頭頂的驕陽,也是使軍訓令正常人談之色變的重要因素。
「奧蕾莎能吃人類的食物?那你給它買那麼多貓糧幹什麼!」
她發誓,就算體育考試測800米最後衝刺階段的時候,她也沒有像現在這樣賣力地跑過。
「我大一剛入學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接著跟你告白,然後就到現在。其實沒什麼不好的,但就是覺得差了點兒意思。我高中時候想象的大學生活,不是這麼一覽無遺的。所以,我們乾脆分開一段時間,試試看有沒有別的可能。」
因為天氣熱,她的額發有一些粘在額頭上,看著像小嬰兒軟綿綿的胎髮。
「嗡嗡嗡」,微波爐里發生著一些化學反應或者別的。
苦兮兮地皺著眉,撇著嘴,一臉可憐樣兒。
他離開家去吃飯的時候,明明家和-圖-書裡還挺整潔。
「哈哈哈哈哈哈!原來你這麼垂涎我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夏晚淋自己也在反省。她剛來第一天早上,就把人家唯一的電飯鍋炸壞,沒隔多久,又把人家初戀女友送的花瓶打碎。
每個大學生在入學的時候,都會對學生會抱有憧憬,不管是出於前途的考慮,還是出於配對的考慮。
湯松年看著女朋友遠去的背影,再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肚子……
但偏偏那個馬尾又足夠鮮活,像是潑墨畫上的最生動明艷的一筆。
這才剛動了一下,肚子空空蕩蕩得跟山谷里刮大風一樣。
顧淮文也沒有想到,他選張光碟的工夫,回頭就能看見夏晚淋披頭散髮,手捂著嘴和鼻子,指間疑似還帶著血的女鬼模樣。
反正顧淮文已經上樓了看不見。
哪有什麼輕而易舉地就可以達成的成就!毫不費力是做給沒思考能力的外人看的。
雷邧名氣大,在他手底下學藝的人向來數不勝數,前赴後繼。吃飯雖然不成問題,但洗碗從來都是一件難事兒。
這還算是個人。
「你聽到我說什麼了嗎,淮文哥哥?」夏晚淋問顧淮文。
挺不錯的嘛。剛感慨完,夏晚淋就發現灰白大理石灶台上放著一盒打包回來的外賣。
不過,夏晚淋的背影要好看多了。
由此,她得出結論,垃圾食品還是該多吃,因為不管飽。
過了一會兒又反應過來,顧淮文只吃兩口就別浪費筷子了好不好?她洗著很累的!
「啊!我知道了!」
湯松年這個人,從小就是「意氣風發」的代名詞。
康德說,美是讓人心情愉悅的。
雖然長得不是最好看精緻的那種「校園王子」類型,但勝在個性張揚,即使犯錯也光明磊落,所以反而在學校十分吃得開。
「淮文哥哥,」突然笑眯眯的夏晚淋把腿放下來,面膜也起下來,隨手扔在茶几上,頂著一臉閃閃發光的精華液,誠懇地看著顧淮文,「你幫我畫一點東西好不好?」
夏晚淋光著腳蹦躂著去冰箱拿面膜,貼上之後又好好坐下來,重新拿起筆。
不知道他到底在防什麼。
「什麼東西?」顧淮文一臉莫名其妙,「哦,對了,我還沒問呢,你在微波爐里放的什麼啊?我記得冰箱里沒有剩菜啊。」
顧淮文從五歲起,就被雷邧訓練著觀察生活。
那是鼻血,大晚上挺涼快的,她怎麼莫名其妙突然流鼻血?
他叼著煙對著清瑩的月光和如豆夜燈大致掃了一眼成品。
平常畫個板報就是最苦最累的活兒了。畫板報誰不會,沒見過真豬跑還吃了十八年豬肉呢。
「還是畫不出來!這都什麼啊!」
而你知道,一旦一個人開始討厭麻煩,那也就意味著他開始冷淡、孤僻。
宣傳部還不簡單嗎?
湯松年認真地想著,他剛剛跟這姑娘交往的時候,沒看出來她腦子有問題啊。
板報截止日期是三天後。
結果耐克還是喬丹哦,它的廣告語是:Nothing is impossible.(一切皆有可能。)
在夏晚淋之前,顧淮文向來都覺得自己討厭麻煩。
辣條會漏油的好嗎!
「何必呢,晒黑一點看著還更健康。」顧淮文說。
他越想越覺得樂,本來還顧及夏晚淋面子憋著笑,後來不小心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告訴我們:要想讓別人覺得不可思議,背後得做比青春期臉上的痘痘還要多的努力。
「它就是一隻流浪貓,餵了一次,後來就老來,乾脆就養著了。」顧淮文說。
夏天的傍晚永遠都是夏晚淋的最愛,不只是這跟她的名字有關的緣故,還因為夏天傍晚是最有人間煙火氣的時刻。
夏晚淋抱著手,努力擺平上揚的嘴角,但笑意從嘴角滑下去又升到了眼睛里。她笑得像眼睛里盛了夏天傍晚路燈旁的冰雪碧,亮閃閃的,甜絲絲的。
「不要轉移話題。」夏晚淋一本正經道。
一個平常過得跟七八十歲小老頭兒一樣的人,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這副少年人的模樣。
他接過來一看,是一包紙巾,上和圖書面貼著一張便利貼:
但也不怪顧淮文。
她可憐兮兮地抱著個跟她身子一樣大的花瓶過來,說是她第一次手工做的,是她用來賠罪的禮物。
夏晚淋驚恐地回頭,看見顧淮文笑意盈盈的眼睛——
湯松年只當自己又做了什麼「直男」舉動讓她有了耍脾氣的依據,好聲好氣地道歉,然後哄人。

「?」顧淮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別了別了,」顧淮文連連擺手,一副生怕被賴上的表情,「再說,奧蕾莎是意外,我本來沒打算養寵物。」
湯松年還沒來得及調整表情揚起笑臉問候,她就已經把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
為什麼她剛來就可以獨挑大樑?因為她十分「謙遜」地在初試卷子特長一欄寫著:繪畫,畫齡十二年。
然而,這個早就被外界傳為傳奇的人,現在正立在書桌前,為一個叫夏晚淋的人,畫著關於教師節的板報。
長此以往,他自然練就一雙火眼金睛,但凡生活中帶弧度的,或者好看一點的圖樣,他都條件反射地自動在腦海里生成相關圖像。
顧淮文啞然失笑,放下水杯,調整了下大花瓶的位置,左右看了看,又調整一下。
除此之外,顧淮文眼睛一轉,看到原本整齊有序的茶几上早就沒有了它原本的模樣,現在它上面的東西五花八門。
她以為學校都開始正常上課了,怎麼也不可能中途還把人拉出去軍訓。
夜風習習。
「我學生會的。」
還挺享受,因為她嘴裏正模糊不清地哼著歌。
於是,夏晚淋光榮地成了一名學生會宣傳部部員。
這就十分不人性化了。
結果這個女的居然在上面放開了封的辣條?
夏晚淋等待了一會兒,一片寂靜中,上帝神佛沒有給她答案。她能感知到的只有自己臉好油,需要去洗把臉。
這本來是值得鼓勵和嘉獎的事情,但因為兵哥哥們也有著異於常人的責任心,所以他們不僅自己動作標準,還要求學生動作標準。
今天第二次看見女生的背影。湯松年想。
纖細、昂揚,像一株迎風招展的桉樹。
每一次去軍訓前,顧淮文都可以看見,夏晚淋一臉慷慨赴死的表情,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不同樣式的防晒霜一層又一層地抹在自己身上。
顧淮文……這是怕她一個人在家裡餓了,所以儘管自己出去吃飯,但還是帶了一份回來給她?
黑暗中的花瓶看著像一團聳高的山影。
「夏晚淋——」顧淮文正要說話,被叫到名字的人突然大叫一聲。
可能性這種事情,就交給平行宇宙好不好?他突然被劈腿很沒面子的好嗎!
但是她又想了想,得根據學校學院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在外聯部的一般本身家底就厚,平常喝酒聚會吃飯啥的,總不能一直拿公款,院里管得也挺嚴,所以雖然拉來的贊助可以積點兒優惠券或者抹去零頭之類的小錢,但綜合對比下來,還是虧大於盈。她向來不做賠錢買賣。
這種說法也許騙不了別人,但還真騙過了夏晚淋自己。
夏晚淋就這麼一邊漫無目的地瞎想,一邊眼睛卻不落下地看著街邊的小店——的櫥窗里的自己的倒影。

夏晚淋也是其中之一。
位於正中的是一張一米長的白紙,四隻角壓著書,白紙上有幾根歪歪扭扭看不出美感的線條。白紙之外則是一堆亂七八糟的零食包裝,薯片他可以勉強忍受,那一包味道濃烈的辣條他是真的接受不了。
「比如,軍訓。」
算了,貼面膜的時候得好好享受,得仰著臉,不然皮膚下垂。
「你怎麼不唱歌呢?」顧淮文說。
正在嫌棄剛才傷感的自己,一個女生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會不會好好說話?」顧淮文象徵性地夾了兩筷子,然後就放下,拍了下夏晚淋的頭,「吃完記得把碗洗了。」
「閑著沒事兒給它換換口味。」顧淮文說得輕描淡寫,小指卻不由自主彎了一下。
久了,雷邧怕懶得經營人際關係的顧淮文被別的徒弟合夥揍死,想出來一個招兒:吃完飯就畫www.hetubook.com•com,畫吃了什麼菜,喝了什麼湯,畫今天盛菜的盤子和盛飯的碗。誰畫得好,畫得詳盡,誰就不用洗碗。
果然還是主食扛餓。
顧淮文拿手捂住眼睛,一臉不忍直視:「趕緊走吧你。」
在他看來,這是最簡單便捷的方式。
字很醜,好歹末尾畫了個扁扁的笑臉,算是做了整個畫面的協調。
那個花瓶真的很普通,完全不能跟余嫣送的比。但想到是夏晚淋自己苦哈哈親手做的,他就覺得心底有一陣帶著車厘子香味的風吹過,說不出的暢意愉悅。
「我聽著像是有背後的故事的意思?」夏晚淋把熱好的飯端出來,無視顧淮文說的這是給奧蕾莎帶的這種喪盡天良的話。
「沒什麼。」夏晚淋一臉「我懂」地點點頭,十分有大將風範地拍了拍顧淮文的肩。一切盡在不言中。
本該收拾收拾去睡覺的顧淮文,拿著水杯卻轉了個彎去客廳。
等他看完抬起頭時,那個夏晚淋已經走了。
結果買完麵包坐著吃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更慘了……
她從消毒櫃里抽出兩雙筷子,遞給顧淮文一雙:「我可喜歡在吃飯的時候,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聽媽媽講過去的故事了。」
「什麼?」
「不是啊,那是給奧蕾莎的。」
一來是因為她的書包真的很好看;二來是因為超市塑料袋還得花錢;三來是少用塑料袋也算是為環保出一份力,希望那些神佛可以看在眼裡,給她以後的人生多分一點僥倖。
這些散布在角落的瑣碎煙火氣,平常不易被人察覺,在習以為常的目光中兀自閃亮著。偶然進入欣賞的眼睛,就像蟬翼薄薄地在心頭顫抖兩下,翩翩帶起細細微風。
算了,人家都帶回來了,哪兒有不吃的道理?
凌晨四點左右,顧淮文拖著腳步從工作室里出來,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然後又活動一下酸痛的手腕。
回到卧室,他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了。窗外的夜空像是一潭看不見底的水灣,零星的霧籠罩在這座城市上空,穿過遠處的高樓和燈光。
什麼情況?現在這個時代的人們都如此具有多樣性的嗎?
……
我剛才什麼都沒看見。只是去超市買東西買多了,這紙背著也佔地方,遇到學長也算是遇到熟人,幫我分擔一點啦!
顧淮文剛洗完澡,頭髮濕著,衣服雖然穿得好好的,但夏晚淋色眼看人裸,腦海里自動給顧淮文加上朦朧的光暈。
然而此刻,這位在講台上談笑風生的學長,現在卻坐在便利店的椅子上,一邊啃麵包,一邊迎風哭泣。
每天從學校回來,她也自覺減少直接和顧淮文碰面的概率,洗完澡就回房間玩手機打遊戲。再加上顧淮文的作息本來也日夜顛倒,夏晚淋放學回來,可能他剛醒,因此跟夏晚淋碰上的時間本身也不多。
當然,這是好聽的說法,其實在內部,他們都被叫作「大一的」。
驕傲如顧淮文,當然不肯在這種時候落敗。
「少不了你的。」顧淮文抱著手斜靠在門邊,無奈地搖頭,「年紀輕輕就鑽錢眼兒,以後怎麼辦?」
晚上寢室兄弟聚會,他因為女朋友說要一起去看電影於是推了。結果一部電影看完,上一秒女朋友還窩在他懷裡擦眼淚,下一秒就說要分手。
夏晚淋「嗷」一聲撲過去,把外賣倒出來放進碗里,然後熟練地把它擱進微波爐,定時完畢,點擊開始。
當我回顧往事,我為我去廁所洗鼻血沒鎖門被顧淮文目睹全過程而抱憾終身。
「所有你不想面對的東西——儘管這麼說非常容易讓人想把命運或者人生之類的東西,拖出來暴打一頓,但是真的,所有你唯恐避之不及的東西,最終都會到來。」
顧淮文說這句話的時候也沒停下來,還是照著原來的步子往客廳走。
後來,如果有人問夏晚淋十八歲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
他眯了眯眼,下意識就把愁眉苦臉的夏晚淋和她腦後的馬尾記在了心裏。
「沒事兒,不用管我!」夏晚淋紅著臉,捂著鼻子就往洗手間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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