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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寨門，小路變得寬敞了些許，我們四個可以勉強並排而行。我忽然想起來抵達硐江苗寨那天，我們想要進寨就得喝攔門酒。

「回頭路照樣不好走。」我淡然地說，「我們這一路沒有見到一個人，一直這麼打轉早晚會被困死在氏荻山裡。還不如進去問問裏面的人，他們熟悉這裏，說不定還能給我們指條明路。」

這不是共贏嗎？

卻說我們沿路都是照著徐子戎的標記走，可前面似乎總有數不盡的樹木等待著我們。

一直爬到了早就等待在前方的白皙的手背上。

我搜尋炊煙的方向，可惜被一座山頭遮住了視線。但我視線掃過山谷時剛好看到了一座掩映在樹林下的房屋一角。

我恍惚間好像聽到了人聲，若有似無地落在耳邊，回頭一看，可除了他們三個以外並沒有其他人。

安普和阿黎三緘其口的氏荻山，被我們誤打誤撞地找到了。難道這裏就是傳說中生苗聚居的地方？

而在森林深處的某片闊大的蕉葉下，一條烏黑的蛇在原地掙扎扭動。

在我們力氣快要用盡，耐心即將告罄時，我的眼前忽然一亮！

「我們可以下去看看嗎？」我斟酌著語言，不讓我們的目的顯得太冒昧，「我們沒有惡意，就是想看看風光。」

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我可不會輕易放棄。

「你們，真的想去？不後悔？」

我的心重重地躍動了兩下。

邱鹿從地上爬起來，神情卻退縮：「這裏就是阿黎說的那個和_圖_書藏在氏荻山裡的苗寨？」

我們幾個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裝束，不讓自己看起來太狼狽冒昧，這才踏上泥濘的小路，走進寨門。

正在我們疑惑的時候，一個清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森林里的危險數不勝數，還要更加當心才對。

「有客人要來嘍！」

邱鹿趕緊保證：「如果不歡迎我們，我們就馬上走！我們麻溜地走！」說完，雙手合十，做出一個「拜託」的手勢。

我們靜默僵硬地目送那條蛇遊走，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我們一個眨眼就再次激怒了它，讓它回過頭來攻擊。過了好一會兒，我額頭上的汗水都淌下來沾濕了眼睫毛，緊張的情緒才鬆懈下來。

黑蛇的蛇頭時而向後翹起，時而瘋狂甩動，尾巴也因為疼痛而拍打著地面，妄圖掙脫這痛苦的來源。

少年如墨的瞳孔注視我：「這裡是我的家，我就住在下面。」

溫聆玉兩手拄著膝蓋，原地休息。邱鹿腳一軟，帶著徐子戎跪倒在地。他們也不管什麼臟不髒了，直接翻身躺下，頭緊緊地抵靠在一起。

沈見青偏頭看他，編在發間的銀飾碰撞得叮噹作響：「那路能出去，我不騙你們。」態度誠懇，表情認真，不像是說謊。

我強自鎮定心魂：「我們走吧。」

邱鹿從徐子戎的懷裡探出頭，一張臉白得如紙，嘴唇上沒有血色。

原來前面根本是一處斷崖，別說村莊了，連路都沒有。

身後，那個我們遇見過的少年——https://www.hetubook.com.com沈見青，背著背簍，探究地看著我們。

沈見青見我們固執，最後妥協似的聳了聳肩膀，說：「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們得有膽子下去。」

「不可能，寨門立在那裡怎麼會走錯？！」我斷言道。

地面的植物因為黑蛇的劇烈掙扎而簌簌抖動。終於，那蛇力氣用盡，最後一次掙扎自救失敗之後，在空中凝滯了一秒，然後如爛泥般重重砸在地面。蛇信拖在嘴外，再也不會收回去了。

邱鹿喘著氣，一手叉腰一手拄著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充足拐杖的樹枝：「跟不上也得跟！走吧！」

這寨門讓我想到了硐江苗寨的寨門，外形極為相似，但它明顯更飽經風霜的摧殘，木頭都已經呈現暗褐色。寨門頂上有一塊長方形的牌匾，也是褪色了，漆掉得斑斑駁駁。牌匾上面刻著字，我並不認識，但看字體和形狀，與我們之前在小溪邊發現的石碑上的字相似。

我們衝出來的地方哪裡是平坦的水泥公路，而是一段泥濘的鄉間小道。而在小道的不遠處，立著一個木製的大寨門！

還是不要多生事。

我們終於走到了森林的盡頭！

說著，溫聆玉又上前幾步，湊到邱鹿耳邊說著什麼。她們的聲音很低很輕，我只聽到了「保研」、「名額」、「競爭」等字眼，總之溫聆玉說完，邱鹿就噘著嘴不情不願地點了頭。

徐子戎把手搭在眉骨上眺望，說：「有炊煙冒起來，還不止一ｈｔｔｐs://wwｗ•hｅtubook.cｏm.ｃom股，裏面肯定有人住著。」

一聲輕微的嘆息飄散在風裡。

我捏著棍子的兩條胳膊都僵硬了，肌肉又酸又痛：「可以了，那條蛇已經走遠了。」

不遠處綠意將盡，被遮蔽的天空總算痛痛快快地展露了出來。清澈的藍宛如湖水一般醒目，看得人身心舒暢。

他是住在這裏的生苗？

說完，他走到崖邊，撥開一團臨崖而生的雜草，露出一道鐵索編織的繩梯！

我們幾個互相對視幾眼，都很欣喜。

或許是我多心了。

「前面就出去了！」我迫不及待地快跑了兩步，直接衝出了森林！

不管黑蛇怎麼扭曲掙扎，這隻小蟲都風雨不動地咬在蛇的七寸上。遠遠看去，如一滴艷麗的血。

他轉過身，視線彷彿能夠穿過交錯掩映的枝葉，落在某個人身上似的。

「剛才真是嚇死我了。」溫聆玉聲音顫抖著說，「我都看到那條蛇的毒牙了，還以為我們要死在這裏了……真的嚇死我了……」

我上前幾步，大著膽子臨崖眺望。只見下方是個寬廣山谷，綿延伸展向著更深處，與大山相接，不知通往何處。山谷里青樹翠蔓，枝繁葉茂。幾縷炊煙就如柔軟的劍，穿透阻礙，直上雲來。

這個認知讓我隱隱興奮激動。我們這一行的目的就是調查苗族的風土人情，人文風貌。硐江苗寨漢化嚴重，雖然我們也了解了一些，但卻並不深入也並不全面。如果能夠觀察到原汁原味的苗族生活，那對於我們的調和*圖*書查簡直是大有裨益！而且從網上的文字上看，還沒有人找到真正的生苗，我們如果能夠接觸生苗，展現他們的生活狀態，那豈不是開創性的調研！

「有客人要來嘍……」

沈見青說：「但是他們不習慣外面的人。」

下面果然有人住！

風一吹，懸挂在山崖上的繩梯就輕飄飄地晃動起來……

可我極目望去，只能看到層層密林，根本沒有發現下去的道路。

我站直了腰，心中的歡喜還沒來得及收斂，可眼前的一幕卻讓我如遭雷擊，腦子裡空茫茫一片！

沈見青漂亮的臉蛋沒有表情，狹長而上挑的眼睛在我們身上劃過，目光落在溫聆玉抓著我的胳膊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上，停頓了片刻才挪開。

「你們，怎麼在這，里？」

邱鹿卻抓住徐子戎的胳膊：「裏面會不會有危險。」

走了約莫五分鐘，前面的路驟然消失。

所以說，真誠永遠是必殺技。任徐子戎心裏再窩火，對上這麼一雙澄澈乾淨的眼睛和充滿誠意的臉，也不好意思再發作。

「嘶嘶！嘶……」

對於調查生苗、做出開創性研究的渴望戰勝了對未知危險的恐懼。我想，下面的人如果不歡迎，我們離開就是。說不定我們的到來會給他們帶去新的知識和科技，讓他們萌生走出去的想法也不一定。

「可以動了嗎？」邱鹿試探著問。

嫣紅的蟲子這才慢吞吞地從蛇的七寸上離開，伸出四隻纖細的足，向前攀爬。

「怎麼了？」溫聆玉問。

半晌，他優哉ｈｅｔｕboｏk•ｃｏｍ.ｃom游哉地抬腳，如閑庭信步般在森林里遊走。暗藏著無數危險的密林於他而言似乎不過是遊戲的場所，根本不足為懼。

但我們現在是不速之客，寨門前也沒有人在迎接。也是，如果真的與世隔絕，又怎麼會想到要迎接外人？

他們這才長舒一口氣。

我說：「沈見青，你對這一帶很熟悉？」

猩紅的信子不斷吐出，那聲音宛如憤怒的咆哮，又像是瀕死的哀嚎。

我還沒說話，徐子戎先上前幾步，氣勢洶洶地質問：「你還說我們怎麼在這裏！小弟弟，你指的路根本走不出去！」

我搖搖頭，說：「沒事，就回頭看看。都能跟上吧？」

這繩梯緊挨著山崖，垂墜而下。如果不是熟悉的人很難注意到它。

一隻鮮紅的蟲。

邱鹿都點了頭，徐子戎就更沒有異議了。

原來是靠著繩梯出入！

溫聆玉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對。而且都到這裏了，我們再退回去，讓葉老師知道了也不好吧。」

「沒路了？我們走錯了？」邱鹿摸不著頭腦。

「紅紅，你好乖。」那人張口，聲若鳳鳴。他把蟲子湊到眼前，嫣紅的蟲與他眼皮上那一點嫣紅的痣相映成趣。

我們四個嚇了一跳。溫聆玉拉著我從崖邊退回，生怕我不小心摔了下去。

沒來由的，我覺得他的目光很森寒，讓我想到在森林里遇到的那條蛇。

難道是聽錯了？

頭頂沒了蔭蔭遮擋，一直沉沉地壓在心上的石頭也就驟然消失。我深深地呼吸，感受胸腔的擴張與收縮，感受活著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