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夜潛入夢
面對這人的臉,蘇馳婭原本想說的話再也說不出來,惱怒地閉上眼把被子往臉上一蓋,說了句「算了」!
「拍張照吧。」
沈琪動了怒,問道:「你知不知道我哥喜歡你!」
越來越多的聲音開始匯聚,蘇馳婭的精神開始越來越渙散,頭盔內的呼吸開始變得稀薄。她握緊車把,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贏得這次比賽,嘴唇硬生生被咬出血痕。
遲野看了眼小姑娘,從入口旁推出了一輛小排量的摩托:「這輛足矣。」
初戀的男女,心臟因著簡單的動作,跳動極快。
「蘇馳婭,我才要把你拉黑了!」
汗水從悶熱的頭盔里浸透下來,在零下五攝氏度的冬天,蘇馳婭渾身冷汗。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蘇馳婭憑藉一己之力不斷提升大眾對賽車的關注度,這樣的熱點自然也引發了一些娛樂公司對蘇馳婭的關注,加上女孩本身外貌不俗,於是紛紛拋出橄欖枝想要簽下她。
遲野聽出女孩的調侃,使勁兒捏了捏蘇馳婭的臉頰:「是想讓你輕鬆點。」
這句話把林馳遠氣笑了,這還真是自家親妹妹會說出來的話。
起跑線上的方格旗揮舞,提示兩人的圈數已經到了最後決勝階段。原本緊跟其後的杭磊逐漸提速,兩輛機車越靠越近。
蘇馳婭打開微博,剛輸入「遲野」的關鍵字,下面便出現了九宮格照片。不過女主不是她,而是季妃娜。
遲野已經做好如果女孩不聽,他強行逼停的打算。
又在騙他。
「你不會。」蘇馳婭想都沒想,直接回道,「你這個人比較惜命。」
林馳遠被蘇馳婭趕回賓館休息,遲野躺在陪護床上,側身看著女孩:「你說我們這樣算不算提前同居?」
原本林馳遠不放心病情,想讓蘇馳婭在自己工作的醫院觀察幾天,卻慘遭拒絕,她寧願選擇回家休養。
突然,沈琪的話出現在了蘇馳婭的耳畔。
遲野驅車靠近女孩,又一次說道:「馳婭,停下來。」
蘇馳婭咬緊牙關,逼迫自己忘記那場比賽帶來的陰影。她重新提起速度壓過彎道,自虐般逼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在視頻回放中環繞。
Kay很好,他現在很好。
「李予 遲野」的詞條被頂在熱搜首位,後面的「爆」經久不消。緊隨其後的,便是「蘇馳婭事故」「蘇馳婭情變」「李予和季妃娜」。
蘇馳婭不懂遲野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小排量摩托的駕駛感覺和重機差異極大,根本起不到比賽訓練的效果。
「怎麼突然生氣了?」
「謀殺親夫?」
情況跟林馳遠預估的差不多。
遲野不懂這個梗,不知道女孩在笑什麼。
「你一直在這裏?」
視頻中,她駕駛的深色機車正在急速進入彎道……
網上鬧得如火如荼,病房內倒是一片歲月靜好。
遲野沒想到蘇馳婭睜眼就跟自己鬧彆扭,探過身把被子往下拽了拽。蘇馳婭立刻暴走:「別搞我,我要睡覺了!」
她會這麼好心才怪。
蘇馳婭的家人一向重視傳統節日,特別是春節,若是往年,定不允許蘇馳婭往外跑,沒想到今年,林軒倒是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也讓蘇馳婭越發好奇遲野和父親那晚到底談了什麼,竟叫父親發生這麼大的改變。
車內陡然安靜了下來,連在前頭開車的師傅都透過後視鏡悄悄瞄了眼後面的乘客。
她坦誠回答,Kay便笑了笑沒再講話。
「沒有。」蘇馳婭不想說出自己的壓力,只能徒增遲野的擔心,強撐起精神問,「你看完了,我們接下來還去哪裡轉轉?」
參賽人數太多,蘇馳婭是在起跑線上才遇見的杭磊。名次靠前,兩人起發位在第一排中間比鄰。杭磊伸手敲了敲女孩的頭盔,豎起拇指為她加油。隔著頭盔上的透明玻璃,蘇馳婭能看見杭磊眼角彎彎。
擔架晃動,顛簸中蘇馳婭已經分不清是哪裡在痛,她似乎是累極了,對著遲野用盡所有力氣說了句「別擔心」后,閉上了眼。
五盞燈光熄滅,蘇馳婭擰緊油門率先突出重圍,如同孤傲的鷹遊走在第一的位置。
預選賽蘇馳婭摔倒被爆出新聞,甚至一些流言都在遲野的預料之內,他也沒打算在這件事上面耗費心神。
三月的珠市已經分外溫暖,北方還在倒春寒,這裏的櫻花便已開放,整簇整簇掛在枝頭,為冰冷的水泥建築添了些暖意。
熒幕上的視頻終於停止,喧囂的聲音瞬間退去,整個空曠的車庫只剩下不知停歇的引擎聲。
這次FIM對蘇馳婭的重要性遲野是最了解的,他一路陪伴女孩訓練,看著她咬牙克服障礙,逼迫自己進步。現在一夕間全部清零,外部輿論加上內心壓力可想而知。
蘇馳婭有點冤枉:「我是認真的。」
再不開竅的人,面對熾熱的好感,也不可能一無所覺。只是他們兩個人太熟了,蘇馳婭更覺得Kay對她是類似親人的好感,她一向不是衝動的人,相信只要自己不回應,這種好感終究會被他所遇到的真正的感情所覆蓋。
幾次喘息后,蘇馳婭的呼吸平穩下來。她看著遲野,忍不住說道:「遲野,你太絕了。」
擱在病床桌板上的空氣凈化器「咕嚕咕嚕」冒著氣,遲野注m.hetubook.com.com意到小姑娘不喜歡聞空氣里的味道,特意在水裡加了兩滴精油,淡淡的茉莉香馥郁芬芳。
「劉醫生在這裏,要不要讓他過來?」
「婭婭,可以了。」
遲野無論在哪個圈都是紅人,被扒也不奇怪。
沒聽懂似的,林軒重複了一遍蘇馳婭的話:「這是什麼意思?」
蘇馳婭的身體還在小幅度顫抖,這似乎是蘇馳婭從業以來騎得最艱難、最辛苦的一次,用的卻僅僅只是小排量的摩托。
說著,他把人往粉絲那邊拐,語氣諂媚:「遲哥,幫我問問他們中間有沒有單身的。」
林馳遠請了幾天假,遲野抬手把女孩的髮絲往耳後掖了掖:「我準備考駕照了。」
蘇馳婭的喘息漸漸加重,鏡頭切換,她甚至看到了Kay的那輛車正在全力趕來,下一秒就會撞上她突然出了故障的車。
蘇馳婭現在的技術和速度均達到較好水平,若正常發揮的話理應沒有任何問題。但摩托比賽不是個人秀,它更多考驗的是車手的反應速度和應變技巧,她定期在做心理輔導,但GP賽后的陰影一直在,畢竟心理問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愈的。
遲野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是罪魁禍首,還以為是網上尖銳的評論刺傷了蘇馳婭:「不用太在意這些新聞,我會幫你處理好。」
蘇馳婭跟著跨上摩托,原本黑著的屏幕突然同步變亮,音響的音樂隨著熒幕的數字開始倒數,蘇馳婭扭頭看了眼遲野,心中的疑惑越發增加。
來的路上,他看了摔倒的視頻,以那個姿勢摔下來應該不太嚴重。
兩個男人各坐一側,林馳遠在看護床上養精蓄銳,遲野身體前傾,握著女孩未輸液的手,無神地盯著輸液管。
蘇馳婭沒想到沈琪竟是詢問這個,「嗯」了一聲。
若非必要,遲野不想讓蘇馳婭這麼痛苦。
蘇馳婭此時的表現像極了那日從醫院回來,瘋狂開車的樣子。
突然,遲野的手機振動了兩聲,是季妃娜發來的信息:「遲老師,微博有麻煩了。」
「沒事,喝口熱水就好了。」
沈琪不喜歡蘇馳婭,Kay來到車隊后她也沒出現過。而這個時間沈琪突然來電,這讓遲野生出什麼不好的預感。
不提比賽事故,不提對隊友的虧欠,此時就是他和她,只有她和他。
還使喚起她來了!
Kay喜歡她,她是知道的。
「十六個小時。」
遲野拿出手機,原本是想給蘇馳婭單獨照一張,卻臨時改了主意調到了自|拍界面。
「這是我們的CP粉?」
沈琪似乎哭過,聲音沙啞而崩潰,她說:「你以為我哥為什麼有更好的前途不要,偏要留在MFC,是因為你!你以為他為什麼腿廢了還要回那個破隊執教,是因為你!你以為他為什麼沒有跟你表白,是因為你爸曾警告過他。GP賽那天你的摩托出了事故,為什麼我哥沒能及時避開受到了牽連,原本按照他的技術根本不會撞上去的,是因為他擔心你,他慌了。天知道,那天比賽結束他原想跟你表白的。」
遲野看了鏡頭兩秒,突然轉頭趁其不備親上了女孩的臉頰。蘇馳婭臉上的陰鬱退去,換上的是錯愕與羞赧。遲野輕輕一按,畫面定格。
「今天不做體力訓練了。」遲野身子靠在機械上,「帶你練點新鮮的。」
「真沒說什麼。」遲野重新閉上眼睛,拍了拍肩膀,「繼續。」
蘇馳婭斂眸,把垂下的髮絲掖至耳後:「真沒事,不過一通電話,能有什麼事。」
一句話,讓遲野哭笑不得。
那是除夕夜早晨季妃娜在遲野家門口,被偷|拍到的一組照片。
「當然可以。」遲野拍了拍小姑娘的頭頂,「相信我。」
電話已經掛斷,蘇馳婭手腳冰涼。
「這裏的夜櫻很有名,出去散散步?」
「全世界都知道了,還想騙我!」祁元夕氣呼呼的,「哼,我要拉著石頭一起孤立你。」
被世界拋棄的人,也沒有愛人的能力和生活的希望,直到他在網路上看見了蘇馳婭。
600cc組的車手開始做準備,蘇馳婭推著陪伴她多年的機車慢慢走向起點。在一群男人之中,蘇馳婭的背影清瘦窈窕,貼身的機車服將女孩不盈一握的腰肢勾勒,看起來特別脆弱。此時的她看起來,就像被拋擲在岸上的魚,帶著最後的希望投身入海。
「讓你說謊。」
女孩脫口而出的話讓遲野頓時哭笑不得,他伸手使勁兒擼了擼女孩的碎發:「倒還是伶牙俐齒。」
好在這次的蘇馳婭沒有失去理智,聽到遲野的話降緩車速,慢慢停了下來。
最近忙著照顧蘇馳婭,遲野完全將網路上的腥風血雨忘在了腦後,經過祁元夕這麼一提,才想起來還有好多事情沒處理。
她記得之前遲野不考駕照的原因是擔心出車禍,這樣的人居然擁有摩托車駕照,也是不可思議。
不過遲野對此守口如瓶,任由蘇馳婭如何詢問就是不肯透露。
遲野沒指望蘇馳婭回話,嘆了口氣說:「以後,別再這麼嚇我了。」
掛斷電話,蘇馳婭挑了挑眉:「你是李予這件事,全世界都知道了?」
藍天白雲,清風綠水。
這種體驗倒是新鮮m.hetubook.com•com。
心事都寫在臉上,卻還是一句話都不肯說。
蘇馳婭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短短時間里無數的思緒在腦海里亂轉。她想到在李予簽售會上,書迷提到季妃娜和遲野很相配的話,想到他們兩個人已經認識了很多年,想到兩人間無形的默契……
遲野:生龍活虎,挺好。
「現在不怕死了?」
遲野率先擠入人群,掏出手機想給女朋友拍照,扭頭人群中卻沒了蘇馳婭的身影。他立刻緊張起來,人來人往皆不是他的姑娘,直到往外走了一百米有餘,適才瞧見蘇馳婭雙手插兜,低著頭靠在道路另一側的牆邊,方才壓根兒沒跟他走過去。
遲野怎麼可能讓自家小女友自己來車隊。
蘇馳婭遲遲沒有歸隊,遲野不放心,走過來發現女孩臉色蒼白。
蘇馳婭這次和林軒直接說「退圈」,恐怕也不是戲言,而是心裏的痛擠壓到了臨界點,思來想去尋得的出口。
MFC下榻的賓館就在某個景點附近,道路上的櫻花林也是各大網紅打卡的聖地。
遲野重新走過去。
蘇馳婭用足力度,疼得遲野險些叫出來。
沉浸在比賽中的杭磊不清楚蘇馳婭的狀態,他找到內圈間隙,一個提速在壓彎的同時迅猛趕超,實現了彎道超越。蘇馳婭回神便發現左側正在經過的杭磊,GP賽撞車的恐懼再次襲來,她下意識地將手把往外側扭動想要避開杭磊,卻忘記了自己的身體正朝著內側傾斜過彎道,她瞬間被狠狠甩出賽道。
十個小時過去了,女孩還沒有醒。若不是醫生檢查保證小姑娘只是睡著了,身體沒什麼太大問題,他恐怕會更加崩潰。
遲野擰了擰眉,快走幾步叫住小姑娘:「婭婭。」
儘管心理恐懼她已經在儘力克服,來之前和隊友也進行過多次演練,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心悸得厲害,躺在賓館的床上靠看比賽視頻緩解。
遲野伸了個懶腰,站在原地蹦了蹦:「走吧,遲大師陪你訓練。」
這是一場存在風險的滿灌療法,是遲野反覆和心理醫生溝通后決定採用的治療方式。所謂滿灌療法,即不給患者進行任何放鬆訓練的時間,直接將其暴露在最恐怖、焦慮的情境中,以消減由這種刺|激引發的恐懼。與溫和的系統脫敏相比,它的時間短、見效快,但相應的是,它的風險係數也很高。
多麼諷刺。
他提步想要去找小姑娘,被石頭攔住:「給我們馳婭姐一點兒私人空間吧,天天黏在一起有什麼意思。」
遲野喃喃,睡夢中的蘇馳婭彷彿聽到有人在耳邊講話,眉頭蹙在一起哼唧了一聲,這是女孩暈倒后的第一個身體反應。
恐怖,又直接。
女孩發揮穩定,遲野的心漸漸放回了原位。
無聲地按摩了一會兒,蘇馳婭才問道:「遲野,你說我真能參賽嗎?」
突然,一道聲音衝破所有的幻象:「和所愛之人談戀愛,現在又重回賽場,另一個人卻正在因為你而飽受痛苦。蘇馳婭,你憑什麼擁有這樣的幸福!」
經林軒這麼一提,遲野發現蘇馳婭最近的行為確實反常,她似乎平靜過了頭。
「你說呢。」林馳遠摘掉了金絲框眼鏡,捏了捏乾澀的雙眼,「我看你是嫌我過得太清閑,三天兩頭生病給我找事。」
身體的痛感越發強烈,只說了幾句話,蘇馳婭額頭就冒出了汗珠。遲野用濕棉簽蘸了蘸小姑娘的嘴唇,擔心乾裂:「別說話了,先休息休息。」
暈倒前在賽場發生的事故依稀憶起,到底還是沒能戰勝恐懼。蘇馳婭沒在這個上面糾纏太久,畢竟此時身體的痛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女孩望著遲野:「我睡了多久?」
不需多問,蘇馳婭也知道答案,搖了搖頭嫌棄道:「怪不得這麼丑了。」
「蘇馳婭,你沒有心。」
可如今的她,早就不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孩。
遲野拉了拉蘇馳婭的手:「我們過去看看。」
任她如何想,她都絕不會想到可以用這種方法訓練。
這個摩托有什麼承受不住的。
良久,蘇馳婭才聲音沙啞地問:「遲野,你有沒有想過和我在一起,或許每天都要經歷這樣的日子。」
祁元夕嗓門太大,隔著聽筒,聲音清晰地在狹小而密閉的空間回蕩。蘇馳婭挑眉瞧了遲野一眼,對著祁元夕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遲野做了一個手勢。
當「Start」在熒幕上閃爍時,蘇馳婭擰緊油門,摩托徑直往前開了出去。
祁元夕到底是十八歲還是八歲?
處理什麼,處理情變還是她這個第三者?
「不舒服?」
白色襯衣袖口輕挽,林馳遠拿起放在柜子上的礦泉水,仰頭喝了兩口才問道:「你一直在?休息一下吧。」
他拍了拍遲野的肩膀:「這場比賽,馳婭沒什麼懸念了。」
年初一蘇馳婭就自發回到MFC開始練習,賽隊其他人還在休假,整個MFC大樓只有她和遲野兩個人。昨天酒喝得太多,遲野到現在頭還昏沉沉的,算是知道了宿醉的痛。
遲野的簡訊來得恰好,給了沉浸在緊張情緒里的蘇馳婭出去喘息的理由。
沈琪每字每句都異常清晰,拼湊在一起卻變成了她聽不懂的話。溫潤的陽光www•hetubook.com.com下,蘇馳婭覺得自己彷彿置身冰窖。
蘇馳婭打了止痛針,身上的痛感減弱,但白天睡得太多現在精神得睡不著。
蘇馳婭不買賬,對林馳遠之前的行為還在記仇:「那你明天回去吧,剛好可以把陪護床讓出來給遲野。」
蘇馳婭發出無聲的吶喊,雙手顫抖幾乎握不住車把,小排量的機車開始左右晃動,她四處張望想要找到逃離的出口。
和遲野散步緩解了蘇馳婭的部分緊張,她原以為會失眠整晚,沒想到回去便睡著了。
他是從什麼時候知道蘇馳婭的呢?
「這樣,就不會走丟了。」
她從不覺得自己和遲野在一起要跟誰解釋,Kay找到他,也只是問了句:「你喜歡他嗎?」
遲野一愣,倒是不知小姑娘是在擔心這個。
受蘇馳婭影響,祁元夕也變成了李予的小粉絲。只不過他對雞湯文不感興趣,更喜歡李予後期的小說。
這一戰,Kay由於身體原因未能跟著賽隊出征,不過在他看來,這場選拔賽對蘇馳婭來說,或許根本不能稱之為比賽,他們的重點全部放在如何在總決賽取得名次上。
這是、這是當時GP賽的視頻重播。
遲野守在病床前,雙目猩紅,看著熟睡的小丫頭,青色的鬍鬚在下頜冒出了頭。
原本躺在隔壁陪護床上的林馳遠聽到這話笑了出來,蘇馳婭這才發現她哥居然特地跑到了珠市。
「坐好。」蘇馳婭把遲野按在座位上,伸手開始捏遲野的太陽穴,手力剛剛好,男人舒服地「咕噥」了一聲。
「起發穩了!」韓峰穿著一件黑色T恤,胳膊上的塊狀肌肉爆出來,像一隻黑熊。
那天他才知道,不管他怎麼努力,都換不來父母的寵愛。
一句話,叫蘇馳婭啞了。
「我關心遲哥的粉絲不行啊。」石頭天天看蘇馳婭跟遲野這麼甜蜜,最近也有些青春的躁動,看見方顯眼底的調侃,他老臉一紅,「走走走,你這個木頭,我跟遲哥講話呢,誰讓你偷聽了。」
祁元夕沒去珠市比賽,知道蘇馳婭受傷后前前後後不知道打了多少通電話。這會兒手機又振動,蘇馳婭看見上面閃爍的名字翻了個白眼,接通后以為祁元夕要問她身體情況,便說道:「都說了我現在好得很,你再打電話過來我要把你拉黑了。」
蘇馳婭沒有回頭,擺了擺手讓他放心。
照片中的季妃娜兩手拎著滿滿當當的食物,蘇馳婭心裏笑自己傻,虧她還天真地以為遲野真的在家吃泡麵,原來人家早就有人送餐。
哨聲響起,女孩駕駛著那輛比她還要大的機車一路前行,劈風逐日,將那些嘲笑她的人狠狠甩在身後。
女生說話的聲音還帶著些怒氣,彷彿才知道這件事。
沈琪最後幾乎歇斯底里:「蘇馳婭,你沒有心?我哥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事,就是遇見了你。」
換完運動服,遲野還打不起精神,坐在椅子上耷拉著腦袋。蘇馳婭心疼道:「都讓你在家多睡會兒,非要跟我跑過來。」
幾個人循聲瞧去,有幾個女孩舉著牌子,但寫的不是「遲野」,而是「馳野」。
「你呢?我現在也在玩機車,也會經歷無數次的傷痛,擔心嗎?」
遲野將蘇馳婭帶到了廢棄的地下車庫,很多年都沒用過,蘇馳婭幾乎都忘了還有這樣的空間。
遲野正色:「你繼續。」
車庫被遲野重新改造過,四周牆壁上都懸挂了投屏幕布,空蕩蕩的車庫地上畫了幾道線,勉強可以算是機車行駛的賽道。
自從蘇馳婭出事,遲野還沒找到機會和蘇馳婭談這次的事故。他知道和蘇馳婭的心理問題脫不開關係,想給女孩一點心理恢復時間,便也沒主動談起。
渾身被車碾過般疼得厲害,大腦更是像有人拿著巨大的錘拚命地砸。蘇馳婭睜開眼,入目是陌生的房間,頭頂掛著巨大的吊瓶,空氣中瀰漫著她不喜歡的消毒水味道。
「很好看。」遲野咧著嘴,迅速把手機塞進口袋,忍不住牽住小姑娘的手,五根手指輕輕順著指縫擠進去,緊緊握牢。
而如今沈琪直白地講出這句話時,蘇馳婭沉默了,她不知如何回應。
接著是Kay的詢問:「馳婭,你喜歡遲野嗎?」
遲野沒有回應韓峰,雙臂環胸,一雙眼如鷹隼般盯緊賽道上的姑娘,神情比任何一次觀看女孩比賽都要慎重。
「微博身份被扒了。」遲野揉了揉太陽穴,「現在的人真是閑的,娛樂圈的事兒還不夠他們煩心的,天天盯著我做什麼。」
劉醫生是蘇馳婭的心理諮詢師,今天他特意將人請來,就是擔心突然的滿灌療法會造成什麼意外。
她的世界,從摔落的瞬間變清靜了。
想到自己兩次去遲野家拜訪,男人開門脫口而出的「季妃娜」,蘇馳婭雙唇抿成一道線,就像喝了一大瓶碳酸飲料只覺得胃裡脹得厲害。
夜裡還是有些寒涼,路上一對對賞櫻的小情侶或摟在一起,或十指緊握,整條街都是甜蜜的味道。遲野和蘇馳婭一前一後地走著,就像兩個關係稍微親密些的同事相約出行,完全沒有一絲浪漫可言。
幾乎是同一時間,視頻切換到了比賽畫面,此起彼伏的歡呼加油聲響徹空曠的停車場,解說在熒幕和_圖_書里慷慨激昂地進行著介紹,原本全神貫注往前開的蘇馳婭突然聽到「13號選手Kay」,車把一抖,猛然抬頭便對上不遠處的大屏幕。
當年的那本《如若我們不曾努力》給了蘇馳婭不放棄摩托的勇氣,但蘇馳婭這一路的堅定,又何嘗不是給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遲野走過去幫助女孩摘下頭盔,用手將女孩臉上的冷汗擦掉:「現在感覺怎麼樣,身體可有什麼不適?」
「不用。」蘇馳婭在身上蹭了蹭手心上的冷汗,覺得自己還能頂得住。
蘇馳婭這才理解遲野剛才的話,她下意識地想要移開視線,可四面的投屏猶如鬼魅,如影隨形地跟著她。
遲野提著的心驀地鬆了下來,手輕輕地加重了力氣:「沒良心的,睡覺還嫌棄我。」
記憶追溯到遲野父母離婚的第二年,當年他被判給了母親。那時出於法律約束,母親在春節還是要回家和他一起度過。完成《如若我們不曾努力》的手稿后,他撥通母親的電話,希望母親能夠以監護人的身份簽署合同。
「哪兒都不疼。」蘇馳婭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如同即將消失的羽毛。
MFC駐足,女孩們發現了遲野的視線,尖叫著從下面拿出橫幅,上面寫著「馳千里之巔,野蠻荒之上」。
「誰說用比賽專用的賽車。」
蘇馳婭躺回沙發上:「我哪兒都不去,您還是多活幾年吧。」
蘇馳婭傷不重,休整兩天便辦理了出院手續。
祁元夕大著嗓門,居然膽敢直呼蘇馳婭的姓名。
蘇馳婭冷哼一聲,但手上的動作沒停。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遲哥是作家李予,竟然藏這麼深,就知道自己享受偶像的寵愛,把我們拋棄在一邊,你不厚道!我要跟你絕交!」
女孩從車上摔下來的場景不斷地在遲野腦海里重現,如同關不掉、醒不來的夢魘,一遍又一遍。彷彿有人將他的心揉搓、剪碎,那種痛到現在仍有餘悸。
說著,她脫離隊伍,按下接聽鍵朝著一旁走去。
蘇馳婭已經走遠,遲野回頭,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怎麼樣,剛好適合這樣下雪的天氣。」
惜命到壓彎都要一次次磨合試探底線,這種慎重恰恰是蘇馳婭缺乏的。
可一直到現在,蘇馳婭就彷彿把這件事刻意遺忘了一樣,他倒寧願蘇馳婭大哭一場或痛罵一頓,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把所有的情感封閉。
遲野不曾離開,也不曾閉眼。
繼而是車迷的謾罵:「蘇馳婭,你這個賤人,把Kay還回來,你滾出MFC!滾出MFC!」
那時他才知道,蘇馳婭對他不僅僅是女友,而是愛人。
遲野對沈琪的印象絕對談不上好,唯一的一次見面就是在醫院的走廊上,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那樣脆弱無力的蘇馳婭。
「你也在?」
「昨天晚上我爸把你叫進書房,跟你說了什麼?」
輿論聲勢浩大,連不關心娛樂圈的林軒都質問女兒,是不是要轉行了。
全程蘇馳婭領跑,杭磊的機車緊隨其後,兩人將第三名甩開了遠遠一截。
「醫生怎麼說?」
「這是……你弄的?」蘇馳婭瞠目結舌,幾年了都沒人想到把這塊地方利用起來。
晚上的時候,林馳遠才風塵僕僕地趕到,推開門,從外面帶進來了絲絲涼意。
遲野不再講話,望著女孩出神。
「遲野!」蘇馳婭又惱又羞,這是第一次「唇齒之親」,儘管是遲野單方面的。
隔天一早,MFC車隊整裝待發。
遲野嘆了口氣,與其說是惱怒,不如說是挫敗多一些。也只有在女孩發現自己出現應激反應的時候,和他袒露了脆弱,那之後她彷彿再次變成了無堅不摧的蘇馳婭,什麼煩惱都悶在心裡。
蘇馳婭沒有掃興,配合地對著鏡頭彎了彎嘴角,只是細看眼底卻帶著濃濃心事。
蘇馳婭緊緊閉著眼睛,睫毛在眼底形成了扇形的陰影,鼻子挺直、粉唇輕薄,遲野還能想象女孩坐在機車上,眼角輕彎是如何明艷動人。
五臟六腑劇烈地痛,渾身像是被撞散了般。蘇馳婭平躺在地上,如同被丟棄的破舊娃娃。耳邊的引擎聲,台上的尖叫聲,救護車的鳴笛聲,不絕於耳。
從十幾歲開始就跟林軒唱反調的「叛逆少女」,突然說自己要退圈,這反倒讓林軒開始不安起來。觀察著蘇馳婭這幾天安安分分在家的行為,林軒越想越不對勁,私下裡撥通了遲野的電話。
蘇馳婭冷笑了一聲,將手機合上保持沉默。
林軒怎麼可能說出這麼酸的話。
沈琪打電話來確實是帶著目的的,電話接通,她開門見山:「你和遲野在一起了?」
這次選拔賽共有32傢俱樂部、百余名選手參加,國內最有希望代表中國決勝亞洲的當屬MFC和極速兩個俱樂部,而曾經的同門蘇馳婭與杭磊的對決更是引人期待。
遲野盯了蘇馳婭一會兒,捏了捏女孩的手:「真的沒關係?」
遠方月如鉤,近處花似錦。夜櫻在柔光的映襯下散發著淡淡的粉色,幾分柔媚幾分神秘。
她究竟要騙他多少次才甘心。
身邊的遲野察覺小姑娘手指在自己手中動了動,立刻起身過去詢問。
下一句是沈琪的聲嘶力竭:「你以為他為什麼願意留在MFC當什麼破教練https://m.hetubook.com•com,是因為你!」
這一路蘇馳婭都心不在焉,遲野自是察覺得到。
蘇馳婭也沒客氣,重新閉上眼。
「不錯是不錯,但還是不適合練習機車。」蘇馳婭環視四周,「比賽專用的摩托車馬力你是知道的,在室內訓練危險係數很高。」
但蘇馳婭是緊張的,這種焦慮比十幾年前自己第一次參加比賽時更甚。
曾經視頻里驚鴻一瞥的少女,如今長大變成了他的姑娘,遲野覺得此生值得。
遲野移不開視線,那一瞬他在女孩的身上,看到了生命的朝氣與活力。那日之後,他便有意無意關注蘇馳婭的比賽,一直到了GP賽出事,他決定出資贊助MFC。
「那依您看,我是進軍娛樂圈好,還是待在賽車圈好?」
新年過後,時間彷彿插了翅膀,流逝得飛快,FIM選拔賽即將在珠市拉開帷幕。
FIM預選賽蘇馳婭這一摔,輿論影響甚至超越了GP賽。無論是前半段蘇馳婭的出色表現,還是後面不堪重負地摔出賽場,都成了網友討論的焦點,甚至還有人懷疑這是蘇馳婭轉戰娛樂圈前的一次蓄意炒作。
三個人,包攬了微博熱搜的半壁江山。
他打開微博,一篇名為《亞洲第一女車手發生情變?是小三上位,還是慘遭劈腿?》的文章獲得了萬次轉發。文章爆出蘇馳婭的現男友遲野與作家李予是同一人,並詳細比對了遲野與李予兩人的髮型與身形,還拍到了季妃娜出現在MFC的照片,算是實錘。
「意思就是,我準備退出賽車圈了,當然也不會進軍娛樂圈。」蘇馳婭往嘴裏塞了一顆草莓,隨意咬了兩口吞咽下去,含糊地說,「以後準備啃老活著。」
一場,母親春節不再陪他的交易。
方顯站在一邊:「人家單不單身關你什麼事?」
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蘇馳婭看了眼來電人,神色有些不自然。
蘇馳婭笑:「對,熱水治百病。」
「早晚的事。」
結果換來的卻是一場交易。
整個春節,除了除夕在家之外,蘇馳婭幾乎都是和遲野在車隊練習,對這次的比賽投入了很多心思。
這個世界有很多人,還在為了夢想拼了命活著。
「我看你氣死我最好。」林軒橫眉立目,對著蘇馳婭沒個好臉色。
遲野的手緊緊抓住女孩,輕輕揉捻:「醫生說你是腦震蕩,本來人就不聰明,這麼一摔估計更傻了。下次再這麼嚇我,我就該打你屁股了。」
林馳遠護著妹妹卻也不是無腦寵,對這個准妹夫總體來說是滿意的。
「沈琪打電話來做什麼?」
「蘇馳婭,壓彎繼續往前開!」遲野加速與蘇馳婭並駕齊驅,「蘇馳婭,忽略你看到的,Kay他很好,現在狀態很好!」
遲野最先反應過來,他右手撐著欄杆從看台翻越而下,三兩步沖在蘇馳婭面前。頭盔已經被撞裂,遲野雙手顫抖,小心翼翼地將其摘下,露出那張清麗的小臉。他不敢貿然搬動蘇馳婭:「哪裡疼?」
那是一場網友拍攝的城市摩托賽,在一閃而過的鏡頭中,他看見了蘇馳婭。
當時蘇馳婭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如一朵待放的玫瑰夾在一群騎著機車的男孩中間,凝視前方目光堅定。周邊是竊竊私語聲,投過去的目光中有鄙夷,也有不屑,就如這個世界對待遲野,充斥著惡意。
石頭第一次參加這種大型賽事,以往參加的比賽甭說車迷了,連選手都沒幾個。如今這個仗勢讓他出現了自己是舒馬赫第二的錯覺,四處張望著期待能看見MFC的粉絲。
蘇馳婭不走心地安慰了兩句,最後用遲野的親筆簽名哄住了祁元夕。
的確,以蘇馳婭的實力,參加這樣的選拔賽沒什麼必要,不過是第一還是第二的區別。
「就說你是他的心肝寶貝,讓我對你好點。」
「停下,停下!」
突然,石頭「啊」了一聲,躥到前頭去激動地拍了拍遲野:「遲哥,那邊是不是你的牌子?」
而後,有人偷|拍到季妃娜在除夕清晨,手拎飯菜出入李予家,照片引發了情變猜測。
熟悉的指令燈在上方閃爍,蘇馳婭轉過頭看向面前的燈光,這一刻似乎遙遠又陌生,她突然心生膽怯,生澀得如同那年第一次站在賽道。
場上的救護隊趕到,已經闖線結束比賽的杭磊掉頭回來,醫生將蘇馳婭抬上擔架。比賽還在繼續,人員不能在賽場停留太久,蘇馳婭被迅速抬離。
「醒了?」
「讓我加油。」蘇馳婭避開遲野的視線,捏緊手裡的頭盔。
下了一夜的雪還沒融化,白色的雪花將空曠的賽道裝點,遠遠看去像鋪上了一層潔白的毯子。外頭不適合練車,兩人只能在室內訓練。
遲野也沒解釋,跨上另外一輛小排摩托,和蘇馳婭並排站在起始線,囑咐道:「我會跟在你後面,你按照平時的感覺往前開,如果承受不住就給我個提示。」
「是沈琪。」蘇馳婭捏緊手機,對著遲野說,「可能Kay有什麼叮囑,你先去吧,我接個電話。」
「不太嚴重,主要是擦傷比較多,還有輕微腦震蕩。」
「我等她醒來。」
倒是遲野,這句明顯對自己的偏袒讓他內心歡愉,要是有尾巴,恐怕現在已經晃動起來了。
遲野的馬甲終於捂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