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是少年，或是永遠
北江剛轉身邁出一步，身後忽然傳來南枳的聲音——
南枳端著麵條走了過來：「沒事的，下次別這樣就行了。」
北江抿著唇，喉嚨里的話堵了半天還是說不上來。他沉默良久，最後還是說了一句——
「啪嗒」一聲，有一滴眼淚從他的鼻尖滴落，沒入他褲子膝蓋處的深色紋理中。
這一場雨下得很大，撐起的雨傘在接觸到雨水的瞬間就塌了下去，像是要被壓彎。北江走了二十來分鐘才走到花店，一路暴雨，雖然有雨傘，但他的衣服還是濕透了。
南枳等不到他的回應，嘆了口氣：「你還小，但我不小了。」
南枳笑著：「我知道呀，但你這不是失言，這是我讓你去的。」
北禾又說：「你現在任何不理智的想法未來都會成為絆腳石，你如果真的只想著當下，那就隨便你。你自己好好斟酌吧。」
他上前一步，輕輕地扯住南枳的袖口：「但你能不能，以後不要再把我當弟弟了。」
北禾問他：「你這麼鐵了心要留在俞峽，要去俞大，是不是因為南枳？因為南枳在俞大，所以你一直以來的目標也是俞大？」
北禾直視著他，目光凌厲，像是想從他身上探究到什麼。
到了小區，南枳他們和導師道過謝後下了車。一下車，南枳就撇下北江，獨自抱著花往樓上走。
南枳只能笑著拍了一下他的手，說一聲「別鬧」。
他本就因為報志願這件事跟父母吵過好幾次了，如果以後父母知道了這件事，他們不會怪自己，他們只會把錯怪到南枳頭上，覺得是她阻礙了自己。
有一次，店長趁著北江不在問南枳：「現在誰都能看出北江那小子是喜歡你的，你怎麼想的？」
久而久之，南枳防備的心理也漸漸放下。
「我——」北江剛要說話，聲音卻被南枳打斷。
吃完早餐回到房間后，北江又看了一眼手機。
手機尖銳的鈴聲劃破奶茶店的寂靜，也將南枳的思緒拉了回來。
南枳沒多想，問了他的酒店名字，簡單交代了兩句，說自己半個小時後到酒店樓下，讓他到時候直接下來。
他本想給南枳點一份早飯，她平時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一般都是熬到中午再早飯午飯一起吃。
蛋糕經過一路的波折已經面目全非了，奶油早已軟趴趴地化了一片。但眼下，插上蠟燭，南枳對著蛋糕許願時，這就是最美的蛋糕。
趁花店老闆娘做花束的時間，北江在家燉了一鍋皮蛋瘦肉粥，又蒸了幾個速凍的紅糖饅頭，這才穿好衣服，帶上東西出門。
買完票后，離火車進站還有一個半小時。北江陪南枳一塊兒去附近的早餐店吃了早飯。
去學校的路上他遇到好幾個小激流，鞋子早就進水了。北江小心翼翼地護著懷中的花束，用自己的身體替它擋住傘外的雨水，害怕它被淋濕。
六月底，北江的高考成績出來了。
他在笑自己，真是一個膽小鬼。
他是抽空來的俞峽，他剛高考結束，家裡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做。他想，等他處理好，他還要來這邊。
在宿舍樓下見到北江后，她就開始四處聯繫車輛。等聯繫到可以順路送他們回去的車子，上了車后，她除了跟導師打招呼說話，連眼神都沒給北江一個。
北江想將這一段感情拉到明面上，南枳也能想到。在她眼中，北江就是一個自信張揚的少年，不管是感情還是什麼，他不會遮掩，只會大大方方地承認。因為很多東西對他來說，是沒有困擾的。
他纏了花店的老闆娘好久，說今天是一個很重要人的生日，他一定得去見她。或許是被他磨得實在是不行了，老闆娘答應讓他來店裡取花。
他受不了，受不了南枳用這個態度對他。
想到這裏，南枳撐著桌子嘆了口氣。
那天她是不是話說重了？畢竟北江也是一個要面子的男生。
北江剛剛看手機，翻到了俞峽市的暴雨預警。
南枳小跑到他的面前，不等南枳開口，北江先一步將花束遞上，臉上揚起笑：「姐姐，生日快樂。」
他轉身就要離開房間，北禾卻在他身後說：「北江，一時衝動的後果你要想清楚的。這不是開玩笑。」
他詢問緣由，北禾卻不說了。北江追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也因為北禾這莫名其妙的情緒生了悶氣。
現在比兩人約定的時間早了十分鐘，北江想提前下來等南枳，卻沒想到南枳也跟他有一樣的想法。
好在南枳沒有說出反駁的話，只是輕輕笑了下，扯起別的話題。
他已經清醒，再睡也睡不著了，就翻身下床去洗漱間洗漱，洗完去酒店樓下餐廳吃了早餐。
空蕩蕩的消息欄，他昨天發出去的消息一直沒收到回復。
進了家門，北江拉住南枳，聲音發顫地喊了一聲：「姐姐。」
「不是的。」北江一臉堅定地抬頭，「這就是最重要的日子。」
翻找了半天，僅有的幾家店鋪都因為下雨關門不派送，連跑腿的人都找不到。
南枳說，北江這樣的男生會很招女孩子喜歡的。
已經九點半了，他和南枳的對話框里依然沒有變化。南枳向來起得早，從前他和南枳聊天時他就發現了她有早起的習慣。她說她基本七點就起了，有兼職的時候就去做兼職，要是沒兼職也沒課，她就在寢室里學習。今天這個時候南枳還沒回復，和之wｗｗ.ｈｅｔｕｂｏｏk•cｏm.cｏｍ前不太一樣。
的確是，他想要的不只是俞大，更是和南枳的將來。不然他也不會一直藏著自己對南枳的感情，生怕會因為他的感情讓自己的父母對南枳產生不好的看法。
關店后，南枳就整天都待在宿舍。北江父母這兩天都回臨安了，北江現在一個人住在家裡。
南枳拒絕後，他就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在岔路口分開后追上她。
她最開始很擔心，擔心自己招架不住北江的感情。少年的感情總是來得熱烈又真誠，特別是在自己本就和北江認識的基礎上，她沒辦法用以往應付其他追求者的方法。
填報志願前幾個小時，北江接到了南枳的電話。
奶茶店就在俞大旁邊，北江提出想去俞大的校園裡走一走。
俞峽的風，可真大啊。
在店裡幹了沒兩天，他又恢復了之前和店長鬥嘴的日常。
不過時間還早，北江只當南枳還沒起床。他昨天發信息發得晚，南枳應該也已經睡著了。
他對不起南枳。
她頓了片刻，視線落在吧台上，輕聲說：「北江不一樣，或許是因為我把他當弟弟吧。」
南枳哭笑不得：「姐，你怎麼一年到頭就關注我的感情生活，給我當紅娘啊？」
南枳有想過勸北江回臨安，制止住這段關係的繼續發展，卻被北江拒絕了。他說：「姐姐，我現在沒有其他想法。只是以從前的朋友關係留在這裏，只是朋友，也不可以嗎？」
她的情緒很明顯，那是北江第一次看到她這麼生氣。
南枳和店長的關係一直很好，平時店裡不忙了，店長也會讓她提早下班。所以偶爾店裡需要人加班，南枳也會主動留下來幫忙，不收加班費用。
「等一下。我剛好下班了，我們去外面吧。」
她說學校統一安排了人送午餐和晚餐，讓他不用擔心，還叮囑他自己在家做飯也注意安全。
北江回了句「中午回」，手指滑動屏幕拉回最上方。
他來奶茶店，就是來做出自己的決定的。
南枳就看著他一天連著一天追上自己的步伐，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樣小物件說「姐姐你落東西了」，等她接過，他就說出一天當中最後的目的。
她神色詫異，身子往前走了一步：「弟弟你怎麼來了？」
等北江進去后，她撿起地上掉落的花束，用手背輕輕蹭著上面的雨水，然後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八點整。
北江家那套在俞峽的房子已經被重新裝修過了，恰逢北振林生意擴展，他和付素清也住到了這邊。北江想自己有更多時間可以去找南枳，便借口說自己想換個城市玩一段時間，跟著父母一起來到了俞峽。
她說完那些話后就直接離開了，擔心自己多待一秒，北江的問題自己就會沒辦法回答。只是走過拐角時，她還是忍不住悄悄用餘光看了眼十字路口的方向。
他只能不停地在心裏安慰自己，告訴自己南枳只是起晚了。
窗外的雨下得嘩嘩作響，北江被雨水打在雨棚上的「嘩嘩」聲吵醒。抬眼一看床頭的時間，才早晨六點半。
可明明，那粥已經涼了。
後來北江注意到南枳的情緒和她的無奈，也收斂了自己的感情，按照以前的相處方式和南枳相處。
北江沒接話，只是笑著。
但她不提，北江卻反過來要送她回學校。
一個在安慰他說不管什麼結局，說出來總比沒說過好。
「嗯。」南枳應聲。
他知道北禾去找南枳了，因為南枳本不知道自己的成績。
熟人兼職比新手好的一點就是上手快，也不用再重新建立關係。北江雖然兩年沒幹了，但跟著學了一天很快就熟練了。
北江瞬間抬起頭，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
北江知道她這麼做是為了省錢，南枳勤快到在難得的休息天都會在一大早捧著書去圖書館，怎麼可能起不來？
少年熱烈而又赤誠的愛戀暴露在陽光之下，北江毫不掩飾自己對南枳的感情。
她垂眸看了眼手機，下班時間到了。
北江聽她的聲音已經恢復往日的溫柔，她似乎已經不生氣了。
北江指尖一滑，解了鎖點進微信，置頂那一欄空蕩蕩的，沒有冒紅點的未讀消息。
他的手肘慢慢抵到膝蓋，脊背也跟著彎曲。
北江點頭。
其實他知道自己這個行為有多蠢，根本不會有人覺得浪漫，只會覺得他這人很蠢。但他不覺得，他就覺得他可以為南枳做很多事情。以後可能就要考慮多方問題，權衡利弊，但現在的他可以衝動，可以勇敢，可以去做任何自己覺得對的事。
北江的眼睛很乾，大概是被俞峽的風吹的。輕輕一吹，他的眼睛就又干又澀。
北江的這種好讓南枳挑不出錯誤，懂分寸，不強求。他依然以朋友的方式與她相處，絕口不提剛來的時候說的話。
偶爾跟店長一起工作時，他還能被店長酸溜溜地調侃：「怎麼就光顧著對南枳好啊？你也來幫幫我這個店長的忙唄。」
南枳聽說北江還會做飯，多多少少有些震驚：「這麼小就會做這些真的很厲害。」
每當這時，南枳站在原地總是會露出一副無措的模樣。
這樣起碼更能讓他鼓起勇氣把話說清楚。
北禾的一句話直接擊潰了北江原本堅定的想法。
單單這一幕又讓北江想起自己第一次來俞大的時和-圖-書候，看到的那個和南枳並肩走的男生，想起自己從前的暗戀。
但他為自己找的這個借口，對他自己都沒有說服力。
今天的事情他遵從了自己的內心，但讓姐姐擔心這件事他的確做錯了。
其實北江也是遇見南枳之後才學的。那時候他見自家姐姐和媽媽都不會做飯，就問了一嘴這件事。付素清告訴他，女生做飯，油煙進到皮膚容易變老，男生會比女生好一些，讓他以後也要學著做飯。
北江回頭：「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我真的想去俞大。」
「真煩！」北江把手機一扔，咬牙切齒地說。
北江彎著的脊背一直沒有抬起來，慢慢地，他心裏那一個為給自己解釋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的眼圈慢慢變紅，呼吸也越來越重。
北江本是誰說都不聽，鐵了心就要去俞大的，卻因為北禾的一句話愣住了。
北江被她的情緒嚇到，小跑著追上南枳的步伐：「姐姐。」
北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因為他們都說會做飯的男生招人喜歡，所以我就學了。」
付素清和北振林在俞峽的生意剛起步，大部分時間人都在公司。北江一個人閑在家裡也無事，見奶茶店暑假又開始招暑期工，他就又去奶茶店做兼職了。付素清想他出去做兼職也比一天到晚在家躺著好，就由著他去了。
從一開始的手足無措到後來的遊刃有餘，他心裏想的是，以後他跟南枳在一塊兒的時候就不用南枳做東西給他吃了，他可以做給南枳吃。
南枳心裏糾結著這個問題，一面止不住對北江的擔憂，一面又堅定自己必須保持現在這個態度。
雖然還是沒辦法做出最正確的判斷，但他已經想明白了。從他決定來俞峽找南枳開始，他就已經想過所有跟南枳的結果，好的壞的他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話音剛落，北江身子頓時變得緊繃，緊張兮兮地看向南枳。
南枳點點頭。
南枳稍微頓了下，但還是沒有停留。
隨之停滯的不只是南枳的聲音，還有奶茶店裡兩人的動作。
高中的時候他就已經比自己高了半個頭，兩年過去，他的個子又長了一些。她站在北江身邊，有時候真的分不出兩人的年齡差距。
他昨天給家裡的借口是住在俞磊家，也給俞磊發信息讓他幫著打掩護。雖然昨天媽媽回了他「好」，俞磊也成功掩護了他，但事情一久必被發現，俞磊一大早就催著他回去。
有一次，北江又一次追上南枳的步伐。
南枳正將最後一杯做好的奶茶遞給客人，道了一聲「慢走」才回身看向店長：「好，我下班就直接鎖門了？」
聽到北江出聲，南枳的思緒好似才收回來。
車水馬龍的街頭，他的身側不知道走過了多少人，開過了多少車，吹過了多少風。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裏站了多久，等他有了動靜，回頭去看時，身後已經沒了南枳的身影。
聽到北江的聲音，南枳也停住腳步。但她只是停住，卻沒有回身面對北江。
「對我而言，姐姐你的生日就是非常重要的日子。我要讓你在生日當天收到代表平安的花，我要親口對你說一句『生日快樂』，有誠心才會靈驗。」
沒什麼好怕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北江慢慢冷靜下來，他平緩住自己的語氣，風輕雲淡地「嗯」了一聲：「是，我是因為南枳才想上的俞大。」
北江站住，任由身旁的南枳往前走了兩步，拉開兩人的距離。他輕聲說：「你說，那天晚上的事情你就當沒聽到。」
時間長了，最後一句話也省下了，直接變成北江走到她身邊，然後遞給她東西，再一起並肩往前走。
一個在說他鼓起勇氣做的決定就是錯的，他可能冒犯到南枳了。
北江心情有些複雜。
她接受了別人對她的好，就會想加倍還給對方。
他抬頭詢問：「姐，我因為這個想上俞大有什麼問題嗎？我從初中開始就喜歡南枳姐姐了，不管是去附中還是上俞大，我都是因為她。」
北江本就不喜歡學習，如果不是為了南枳，他高中都不會那麼拼死拼活地學習。現在成績出來了，他能上俞大，卻因為考得太好了讓他去別的學校，他當然不幹。
她的聲音毫無波瀾，聽不出任何情緒。但北江太了解南枳了，她只是輕輕地喊了一聲，北江就察覺到她語氣中的不對勁。
果然直白地說出那些話不是什麼好的辦法。
北江當然能感受到她在生氣，而且是在生他的氣。但他覺得自己這麼做是有理由的。他有些委屈地低下頭：「姐姐，你別不理我。」
想到這裏，北江再次開口喊了一聲：「姐姐。」
那天晚上，北江把話同南枳說清楚后就回了臨安。
導師似乎也能感覺到南枳微妙的情緒狀態，瞥了眼北江手中的蛋糕和鮮花，笑著打圓場說：「男朋友暴雨天還特意來給你慶生，多讓人羡慕啊。」
時間已經到了中午，北江早上給她熬的粥現在已經涼了。
北江很想轉過身，故作沒事地說一些話來掩飾自己。但他的身體像是僵住了，怎麼都轉不了身。
他盯著手背上的淚漬，想起前面自己在想的東西，忍不住笑了下。
兩個聲音不停地在腦海中爭執，每講一句話，北江的心情就低落一分。
少年毫不掩飾對她的喜歡，眼裡的炙熱越發和圖書明顯。或許是他覺得時機成熟，有些感情也不必再掩飾。
北江低下頭，他說不出一句話。
北江和南枳所在的奶茶店也因為大雨導致客流量變少，一天也沒有幾個客人，店長索性關店休息。
這個時間，校園大道上人也不多，想來大家都已經躺在寢室享受夜晚了。偶爾身邊會經過幾個夜跑的人，或是跟他們一樣剛從外面回來的學生，顯得校園不那麼孤寂。
南枳僵了下，半天才強調：「真的。」
在南枳眼裡，曾經那個見到她就靦腆的小男孩也慢慢不再是從前的模樣，身上增添了更多的少年意氣。
家裡人都很高興，特別是北江父母，他們已經給北江規劃好了，想讓他去A大，以後學商，畢業后就可以接管家裡的生意。
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坐下，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道歉：「對不起，姐姐。」
掛掉南枳的電話，北江抬手抹了一把眼淚。
久而久之，南枳也習慣了北江陪伴在身邊。
北江喉嚨一緊：「可是姐姐，我答應過你的。我那時候跟你說，我要來俞大找你的。我要是不來，就食言了。」
他發揮超常，超出一本線很多，不僅過了俞大的錄取分數線，甚至可以去更好的學校。
前兩天剛下大雨，北江還能出行，每天早上會按時跑到俞大去給南枳送早餐。今天北江有其他安排，就想先找個跑腿給南枳送早餐。但不湊巧的是，因為這接連幾天的大雨，城市好幾處都被淹了，不少地方的交通也斷了。
叮零零——
等高考出成績的這些天，他大半的時間都在俞峽。
「姐姐，生日快樂。」
可瞌睡蟲也被光照跑了，北江再閉眼也睡不著，只能頂著一頭亂髮從被窩中爬起來。
南枳囑咐北江待在家裡，這幾天不能出門。她本來還有點犯愁，不知道這幾天北江的三餐怎麼解決。這時候外賣還不普及，暴雨這麼一下，外賣不是停了就是搶不到。結果後來北江告訴她自己早已學會了做飯，讓她不用擔心。
他的腦海里出現了兩個聲音：
或許是因為北江堅定的態度，北禾也開始急了：「你要是為了南枳放棄A大，這種事情你讓爸媽知道了怎麼想？」
他看到自己給南枳做的粥已經被南枳吃完了，空著的盒子現在還放在桌上沒來得及收拾。
或許是被北江的堅持打動，老闆娘還在花束上多做了幾個裝飾。她收拾好每一處包裝紙的摺痕才遞給北江。
北江從酒店出來時，南枳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姐姐，那些話不用你當沒聽到。」北江垂眼，輕聲說，「我是認真的。那些話是我想了很久、猶豫了很久才說出口的話。我不想被你當成是我的戲言。」
但南枳還是把粥打開，用勺子挖了一勺送入口中。她只是稍頓片刻，隨即一口一口地吃了進去。
南枳定定地盯著眼前的人，伴隨著自己的心跳，她的呼吸也跟著放慢。
北江半舉著手機，盯著屏幕看了半晌，最終輕嘆了一口氣，半舉的手捏著手機無力地垂了下去。
八月末，暴雨突然襲擊了這座城市。一連下了幾日大暴雨，好多地方都被淹了，位置較低的商鋪也被淹了不少。
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南枳說，去A大前景會好很多，未來的發展也會更上一層樓。
北江和南枳並肩走著，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
他本想打個車，但現在這天氣實在是一車難求。久久等不到空閑的計程車，北江只能一路走去學校。
她不忍打斷少年赤誠熱烈的感情，卻知道錯誤不應該延續。
這大概是她深思熟慮后想出來的答案吧。
知道這件事後，每天早上北江去上班的時候都會帶著雙份早餐去店裡，非纏著南枳跟他一起吃早餐。早餐基本上都是他自己做的，這樣南枳吃起來不會有多少負擔。
北江被她這麼瞧得心裏發怵。北禾這樣子倒是少見，她很少會這麼正經地跟自己說話。
北禾從父母那裡聽到了消息，她從臨安趕來俞峽開導北江。但北江鐵了心要去俞大，軟硬不吃。
北江沒有任何越界行為，南枳只能順著這段關係繼續發展。
那兩句話，是南枳的拒絕。
南枳可能也知道他的心思，所以經常會去超市買一些食材拎到他家，說是買回宿舍也做不了，放在他那兒有空來做。
這兩天北江一直待在家裡反覆斟酌南枳的話。一遍、兩遍、三遍……每回憶一次，那一道拒絕的話就像是在往自己的心臟上扎一次針。
這時窗外的雨聲成了背景，北江的眼睛和腦子被南枳佔據，這一刻的場景安謐美好，他希望能永遠停留。
時間久了，南枳真的會產生一種錯覺，覺得北江只是作為一個弟弟，來到這裏陪伴她的。
「不好意思弟弟，我今天起晚了，剛看到你信息，你現在已經收拾好了嗎？」
「姐姐，今天是你的生日。」
北江再出來的時候，南枳正站在灶台前給他煮麵條。
聽到身後的動靜，南枳回頭看了他一眼：「弄好啦？你先坐下，我給你下碗麵條。」
北江在睡夢中被陽光照醒，腦袋還泛著昏沉。他煩躁地翻過身背對著窗戶，閉眼試圖再次睡去。
被北禾這麼直白地挑明，北江心下開始發慌。
見此情形，北江心裏鬆了一口氣。
她可以用最簡單的方法，以冷淡的態度擊退北江
www.hetubook.com.com的熱情。但北江抓住了她的弱點，以最簡單的朋友相處方式和她相處，讓她不自覺地跟著他的節奏維持這段關係。店長的眼神有些探究：「真的嗎？」
「南枳，擦完檯子你就可以下班了。」店長摘下帽子，握著帽檐朝自己扇風，「我有點事，就先走了。」
北江也如他所說的，做好朋友的本分，不會越界。這讓南枳極力劃清界限的行為成為徒勞，她擔心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
南枳回頭，一聲不吭地看著他。
說來南枳也佩服他，每次都能找到什麼她的小物件要歸還。
南枳抬手將圍裙掛在牆上的挂鉤上，側身招呼客人：「不好意思，我們已經——」
南枳的拒絕，不過是他已經做好準備接受的結果之一。
奶茶店的排班不多，大多數時間南枳和北江都一塊兒上下班。北江已經成年，俞峽對他來說也不是一個陌生的城市了。南枳就沒有再像兩年前一樣拿他當一個小弟弟，沒有再提出送他回家。
北江沒應聲，他也不能保證自己下次還會不會做類似的事情。
北江吸了吸鼻子，瓮聲瓮氣地應了一聲：「嗯。」
北江整理好東西準備出門時，南枳給回了信息，回應早上他問她午飯怎麼解決的問題。
北江聽了南枳這樣的誇讚，半晌才有點不好意思地輕輕「嗯」了一聲。
誰料這次北江沒有按套路出牌，他佯裝出一副委屈樣，慢慢地把手遞到她跟前：「姐姐，你把我落下了。」
因為今天是八月二十三日，是南枳的生日。
南枳轉過身，手伸到身後解開圍裙。
南枳不想讓北江穿著一身濕衣站在玄關，只能快速結束話題，推著他進房間換下這一身的濕衣服。
北江低著頭，身子筆直地站在那裡。
北江聽進去了，也沒等到以後，從那以後他一有時間就會鑽到廚房去跟家裡阿姨學做飯。
坐上高鐵的那一刻，北江忽然反應過來，這三年他早就習慣了乘坐高鐵往返兩地。
或許是人心一急，就容易口不擇言說出一些藏著的話。
離下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弟弟。」
他想了很多，想到自己去俞峽之前找俞磊談的話，想到自己來俞峽時的那一抹堅定。
此時的北江渾身濕透，身上的衣服濕得可以擰出水，頭髮也全濕了，額前的發梢還滴著水。他懷中捧著的花束雖然被刻意保護過了，但花瓣還是不免沾到一些雨水，被打得七零八落。
南枳快速去內室將自己的背包拿出來：「走吧。」
他的情緒很焦灼，一直過了三天才慢慢平息下來。在心裏掙扎了三天後，他也隨著心的平靜，慢慢有了頭緒。
南枳好似也並不在意，對著北江的背影說出了她想了一天的話：「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就當沒聽到，以後不要再說了。你還小，不懂自己的感情，將一些情感誤以為是喜歡也是很正常的。」
北江依然沒有回復。
南枳閉著眼，雙手合十，微弱的光源打在她的臉上。
她的眼神像是在詢問，詢問他為什麼這麼不聽話。
這是他給南枳過的第一個生日。
北江不敢說自己剛剛胡思亂想了很多，只說自己是剛睡醒。
從奶茶店出來到現在兩人走在校園大道上，北江和南枳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或許是彼此心裏都清楚，今天晚上要說的話有多重要。
她將門口的牌子轉了個方向，熄滅了店內的幾盞燈。做完這些，她雙手撐在吧台上休息，腦海中忽然想起前兩天的事情。
是南枳。
往下滑倒是有俞磊的消息，他問他什麼時候回去。
可能是感覺到他還是很不自在，南枳便拿出一旁蛋糕盒裡的小蛋糕：「那行吧，今天我生日，你就陪我過個生日吧。」
人對人的好都是相互的。
北江跟著南枳走出奶茶店。店前的街道這個時間已經沒什麼行人了，周圍的商鋪除了幾家大排檔和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大都已經關門。
見到北江，她神色帶著詫異，搖了搖手中的手機：「我剛想給你打電話呢，沒想到你就下來了。」
半晌，眼前的人終於有了反應，開口喊了一聲：「姐姐。」
北江定了花束和蛋糕，但因為下雨，花店已經關門了。
他有問過南枳為什麼不吃早餐，南枳給出的答案是沒時間，周末休息的時候又起不來。
他已經踏出了第一步，沒到最後，他不會，也不能退縮了。
值得慶幸的是，蛋糕店就在同一個小區，知道北江急著要，一早就給他送上門了。
南枳聽到後來不及多說什麼，只說自己馬上下來就匆匆掛掉電話。
這一場護送，從一開始送到學校門口，後來慢慢演變成送到宿舍樓下。
南枳沒忍住，轉過身剛要說話，又被北江打斷，他說：「姐姐，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不用現在做決定，慢慢來吧，我們都慢慢來吧。」
說完這句話，北江一下沒憋住情緒，在南枳面前紅了眼眶。
北江微抬眼眸，開口的聲音小心又堅定。
他做好了兩人關係漸行漸遠的準備，但不管是什麼結局，話說出口也好過被藏住，也比永遠不能被當事人知道好。只是被南枳拒絕而已，他既然做好了準備，也早就預料到可能是這一個結果。但他也決定了，他不會放棄，從他高考結束到俞峽找南枳告白的那一刻起，他就想過，不管是什麼結局他和_圖_書都不會放棄。
北江很感謝老闆娘，一連說了幾個「謝謝」才離開。
南枳沒有理他。
等到了宿舍樓下，北江給南枳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在樓下。
北江想，是不是昨天晚上的事情讓南枳覺得困擾，所以她在為兩個人的關係感到焦慮，又或者，南枳已經在想著怎麼拉遠兩人的關係了。
北江呼吸停滯。
南枳花了十分鐘將檯面收拾乾淨，店裡最後一個客人也已經離開。
北江沒有繼續回信息，收了手機匆匆忙趕向花店。
跟店長道完再見，南枳抬眼看了眼牆上的時鐘。
沒一會兒，他就看到了南枳穿著睡衣跑下樓。
南枳電話打來一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弟弟，你別去俞大了，那麼好的成績你不報A大太虧了。」
但北江不願意，他的目標很明確，他就要去俞大跟南枳一起。為了這件事，他跟父母吵了很多次。
他昨天在俞大校門口跟南枳說完那些話后，也沒回臨安，而是就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臨睡前，他給南枳發了信息，說他不會急著求她的答案，他今天中午走，想南枳來送他。
他身體緊繃，呼吸越來越重：「你說我年紀小，不懂自己的感情，誤把自己對你的情愫當成喜歡。不是的，我是年紀比你小，但我沒有誤解自己的感情，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南枳沒什麼意見。
他單手撐著上半身從床上起來，手伸到床頭柜上拿遙控器把空調關了。北江拿出手機點開外賣軟體，一手抓著頭髮，半眯著眼翻看著一家又一家店鋪。
南枳不知道怎麼回答，正思考著，店長又自顧自接著道：「這兩年我一直撮合你和林時，但其實我也能看出你對林時是沒感覺的。要不是林時那小子是真的喜歡你，一直讓我幫著約你，我也懶得應付他。但我看你對北江好像有點不一樣，你沒那麼抗拒北江啊。」
北禾卻搖頭，嘴裏喃喃說著：「北江，你不能這樣的。」
北江謝過老闆，笑著搖頭：「不行。」
「我今天想找你說的事情就是這個，我知道你的想法，也知道那句話說出來代表的是什麼。但我不想自己就這麼輕易被宣判這個結果。」
店長擺擺手：「好的。鑰匙放在老地方吧，我還得回來一趟。今天辛苦你了，明天見。」
花店老闆娘見他這模樣趕緊給他遞上毛巾，問：「什麼日子就這麼重要，瞧瞧這雨，改個日子不行嗎？」
翌日。
雖然手機上推送的簡訊一直在提醒市民非必要不出門，但無論如何，他今天都必須去南枳那裡。
最後北江報考了A大。
他不是，也不想當她的弟弟。
想到這兒，北江的心情開始沮喪。
他心裏飄忽不定，每回憶一次那兩句話就會萌生一個決定。但他一直沒找到最合適的辦法，做出最合適的決定。
就在北江萌生出逃回臨安的想法時，茶几上的手機驀然響起，尖銳刺耳的鈴聲劃破了他的思緒。
他昨天一夜沒睡好，心跳得飛快，一直到後半夜才睡去。眼下又被光照醒，心裏騰升出一股煩躁。
但其實南枳不知道，北江面對她時講的很多話都是斟酌百遍、反覆練習后才說出口的。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他不想再當那個只能躲在南枳身後悄悄凝望她的暗戀者了。
那天，是南枳找了自己的導師，順路把他們送回了北江家所在的小區。從南枳見到北江到回了北江的家，南枳全程一聲不吭。
她想，走一步看一步吧。畢竟少年的感情來得快，可能走得也很快。這或許只是北江的一時衝動。
他知道南枳是當北禾的說客，卻是不知道北禾是怎麼跟南枳說的。
南枳察覺到他聲音的異樣，問：「你聲音怎麼回事？」
南枳最終還是心軟了，她問：「我不是讓你待在家裡別出門嗎？現在這個情況你要是出門遇到點什麼事情怎麼辦？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險？你不是也答應得好好的嗎？」
圍裙摘下的一瞬間，她的耳朵里又傳來了店門上的鈴鐺被搖動的響聲。
吃完飯後出來，因為南枳今天還有奶茶店的兼職，北江就沒留她陪自己再多待一會兒。走到十字路口，北江抬手朝南枳揮了揮：「姐姐再見。」
南枳無奈地笑著：「我這次又落了什麼？」
南枳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一下心情，跟北江解釋道：「我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但這不是什麼重要的日子，我們可以改天——」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自那天以後，她的手機里再也沒有收到他的消息。南枳覺得，被她那麼一說，北江應該會放棄了。
直覺告訴他南枳是要說什麼嚴肅的事情，可能和昨天晚上的事情有關。想到這兒，北江身子僵住，遲遲不敢回身去看南枳。
導師點到為止，見南枳不想聊就沒有再往下說。
他知道，在這件事情上他只能聽南枳的。
南枳是真的生氣了，一張臉漲得通紅，語氣開始變重：「你要是這麼不聽話，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他趕緊拿起手機接通電話，南枳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的那一刻，北江原本沉入谷底的心也跟著升了起來。
店長見他回來，調侃起兩年前說過的話：「兩年了還能讓你這麼惦記著我的店啊？是不是因為南枳在這裏？」
他煩躁地抓了把頭髮，伸手將床邊的手機拿了過來看了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