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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蜘蛛發出不悅的嘶嘶聲，在顧星橋肩上，聳立出一個非常具有威懾力的形態。

顧星橋笑了：「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大……起碼暫時不想，不過，我確實需要見他一面。登基之後，他一定大改了皇宮的布局，我要怎麼做，才能搞到地圖？」

顧星橋哭笑不得，他把紙條收入懷中，真心實意地說：「謝謝。」

「——我們都知道，你從來不會數到三。數到二的時候，我就已經該被毒氣滅殺了，對不對？」

懸浮載具進進出出，面對眼前如蜂巢般的高大建築，顧星橋說：「是時候去聯繫老朋友了……希望她還沒被西塞爾當做礙眼的釘子拔掉。」

不凍港，離心城。

明笙的表情僵住了。

「但是你的設計師很理性，」他想了想，「按當時的大環境看，他能為你設下這個條約，真的很難得了。」

「……而你這個叫得上名號的反對派，也因為是『叛國賊的舊友』，再沒辦法得到明面上的升遷。」顧星橋說，「一箭雙鵰，他還是他，一點也沒變。」

話語戛然而止，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那時候，人人都是頂戴皇冠的埃拉加巴盧斯；人人都是盡情吞食的特里瑪爾其奧；人人都是摩爾的寵妃拉梅齊婭，為了滿足自身的狂想，就能用玫瑰香水倒滿一整個大湖。」智能生命的語氣，漠然而置身事外，「羅馬暴君需要筆盡史書去痛斥的奢靡，在那時僅是不值一提的美德。謀殺、施虐、縱身跳進逐漸腐朽的恆星……因為一生都將死亡拒之門外，所以哪怕衝進末日中狂歡，也是可以欣然接受的玩樂。」

「……還挺快的。」顧星橋喃喃道，「那你呢，你有沒有事？」

「我贏了，」顧星橋說，「毫無疑問，是我拿下了執政官的腦袋。」

「媽的，緬懷狗前任的話就少說吧！」明笙道，「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快點說，能幫的我都幫。」

「客氣什麼，」明和圖書笙道，「我倆誰跟誰。」

「那麼，走廊盡頭右拐，左手邊倒數第二扇門，」天淵說，「那裡應該有你需要的東西。」

「放你的屁！要不是我先突破星環，你的破戰艦能發動得起來？」明笙罵了一句，接著又深吸一口氣，再問：「我第一次談戀愛，是跟……」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星港城市的行政中心。

藍光幽微地一閃，驗證通過，顧星橋戴著面罩，只是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天上。

這座星港城市，是通往帝國中樞的重要轉折站之一。顧星橋站在街頭，環顧四周，距離他叛逃的日子，僅僅過去一月有餘，但再次回到這裏，他卻有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受。

「她，」天淵道，「人類女性。」

「並且沒有被你的事影響，」天淵淡漠道，「我的建議，你最好做兩手準備，時刻保持提防。」

「卡塔戰役的結果？」明笙繼續逼問。

每一列懸梯都會顯示承重數字，白蜘蛛敏捷地跳下肩膀，趴在顯示光屏上，立刻就模糊了兩個人的精準體重。

蜘蛛的晶目來回逡巡著周邊，天淵說：「不一樣的地方非常多，但這些相異之處，大多還是由落後的技術造就的。」

「保重。」明笙道，「我不能祝你旗開得勝，那就一路順風吧，將軍。」

靜悄悄的辦公室內，少將明笙緩緩地吐出一個字：「一……」

身後傳來無比耳熟的聲音，明笙瞳孔驟縮，失聲轉頭：「星橋？！」

「是的，她叫明笙。」顧星橋點點頭，「在我離開之前，她就是離心城的總督，一個月過去了，也不知道皇室的政治變局有沒有波及到她……」

天淵提供給他的小道具，可以在數個微秒的間距內，入侵到口岸的身份碼檔案庫，並且隨機排列抽調，利用合法數據，重組出一個嶄新的公民ID。

此刻，當她瞧見無人的門口，那隻睜不開的人造眼珠，也張大了和圖書些許。

閃進檔案庫，顧星橋按偽造ID的步驟如法炮製，很快就打開了人事檔案，翻到了保密級別最高的封鎖文件。

也許這就是天淵每天地看到的東西？他心不在焉地思索，迅速鎖定了一個正要去總督秘書處述職的員工，不遠不近地跟在對方身後，混進了上升的懸梯。

「我會，」顧星橋點點頭，「我肯定會。」

「他怎麼能動用外交特權？」顧星橋皺起眉頭，「他還不是……」

「去找他，」明笙說，「他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敵人，只是欠我一個人情，也到了該還的時候了。」

「這就是大清洗時代后的殘像，」天淵的聲音通過肩頭的白蜘蛛，細微地波動到青年耳畔，「確實變化很大。」

「這些日子你他媽都跑哪發財去了！」激動過後，明笙捉住他的手臂，「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西塞爾那條狗鐵了心要搞死你，甚至動用外交特權，把通緝令都撒到周邊星系去了！」

帝國的頭號通緝犯，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進到了守衛森嚴的交通集結點。

天淵說：「狂妄、放縱、貪婪、混亂，這樣的時代可以被叫做光輝，我對人類接下來取得的後果，絲毫不覺得意外。」

顧星橋低聲說：「我知道。」

顧星橋啟動了面罩的隱形功能，他毫無阻礙地穿過了行政中心的檢測磁場，視警衛于無物，步履無聲，踏進這個所有職員都行色匆匆的環境當中。

「……你小子，」她激動起來，猛地衝過去，狠狠打了顧星橋的肩膀一拳，好懸沒把靜滯力場給打出來，「你小子！好你個顧星橋！」

「現任職總督……明笙少將！」看到老朋友仍然安然無恙，顧星橋不由鬆了口氣，「太好了，她沒事……」

有東西來了，然而防禦力場不曾做出任何反饋，熱重感應的四壁與地板也不曾顯示出任何人或物的痕迹，空氣亦是寂然安謐……

他環顧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圈，虹膜視鏡縮小又放大，在他眼前，折射出一片細密的數據。

「表面上是跟大你兩級的那個學長，」顧星橋面無表情地說，「實際上是跟划爛你制服的那個女生，我看到你和她在模擬戰壕里親了。」

天淵掛在青年肩上，不滿，但什麼都不能說，只好撈著一截頭髮，嘶嘶地塞在機械口器里，還不捨得嚼斷，唯有虛虛地含著。

定了定心神，他調出偽造的ID晶元，不緊不慢地走向關卡通道入口，將手腕往上一貼。

「我們到了。」顧星橋戴上半臉的面具，嘴唇微動。

顧星橋疑惑地問：「他誰啊？」

「我？」明笙嗤笑一聲，「我能有什麼事，總歸比你是好太多了。他上位初期，表面上還得演一個羽翼未豐的年輕皇帝，他需要一些反對派，來平衡朝政的勢力。試問一下，還有什麼活躍的反對派，能比『顧星橋的舊友』，更彰顯他的大度和慈悲？」

「喔！」明笙嚇了一跳，急忙撒手，「這什麼，你從哪兒撿的小寵物？」

顧星橋注視友人，低聲問：「如果我說是呢？」

「庶人而已，早就不是將軍了，」他說，「你也保重。」

明笙張口結舌，好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顧星橋嘆了口氣，什麼都沒說。

「我不知道大清洗的原因是什麼，」顧星橋一邊走，一邊坦言相告，「哪怕在學校，或者更深一步的軍方文件，上面也是基於猜測得出的結論，沒有什麼切實的真相。」

顧星橋：「呃，它……他不算是寵物，算是個……嗯，算了你當它是寵物也行。不用怕，它不傷人。」

「你身上穿的這是什麼？」她警惕地問，「柔軟但堅硬，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材質的作戰服，我接觸到的軍方項目，也沒有相關的記錄……你不會真跑到哪發財去了吧，你想暗殺西塞爾嗎？」

「你的評價是客觀的，」天淵說，「但置身於一輛朝著懸崖超ｗwｗ.ｈetubooｋ.ｃoｍ.com速行駛的列車，個體再怎麼理性，也無法力挽狂瀾。」

「因為真相本就乏味，」白蜘蛛抬起一根足肢，在顧星橋的發梢上百無聊賴地戳戳，發現有幾縷打結了，於是又用上了另一條腿，去慢慢地解開，「沒有什麼特別的緣由，無非是因為盛極而衰的規律，使光輝人類戴著蠟制的翅膀，自願飛向了命中注定的太陽。」

一艘潔白明凈，宛如飛梭的載具，靈敏地穿梭在有序流動的星艦群中，如鏡的艦身，纖毫畢現地反射出周邊的景象，使它便如隱形了一樣，無法被外力察覺。

「我要去他們的檔案庫看看人事變動，」顧星橋輕聲說，「希望結局不是我想的那樣。」

白蜘蛛解開了那縷頭髮，終於安心地團在了顧星橋身上：「最後，是他們自己摧毀了普賽克之手，將一切用於享樂的資源奉獻給戰爭。我已經是戰爭後期才被創造出來的產物了，旁觀到的瘋狂，尚不足盛時的萬分之一。」

門開了，搶在職員面前，顧星橋先一步掠進走廊，他的白蜘蛛同時輕巧地落在身上。

「光輝時代，人類已經真正實現了客觀上的永生。利用能夠進行意識轉移，被稱為『普賽克之手』的裝置，光輝人類不懼死亡，也無謂新生。」天淵淡淡地說，「一個不懂得饜足的種群是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們得到了放縱慾望的入會券。」

顧星橋流暢地回答：「軍校男廁，你的制服被寢室的小團體劃開了，你跑到沒人的男廁去補救。」

房門無聲開啟，明笙在全息光屏后抬起頭，她是嬌小而精悍的女性，一道疤痕貫穿了她的右臉，使她永遠像微眯著一隻眼睛似的，看人時，有種狡詐而戲謔的氣質。

再度跳下懸梯，他調整了一下手環的位置，大步走向那間熟稔的辦公室。

明笙沉默片刻，也壓低聲音，回答：「那麼，就當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想了解什麼情報？」

顧星橋笑了。

「……我們第一ｈｔｔps://wｗw.heｔｕｂook•com.ｃｏm次見面是在？」呆愣了半晌，明笙忽然問。

老友相見，不提虛構的罪名，不提刺骨的背叛。明笙看著他，眼神一如既往，令顧星橋的心頭不由自主地散出暖意。

「他是，」明笙的眼神分外複雜，「十一天前，中心區時間，凌晨12點30分，西塞爾已經登基了，他就是皇帝，新的皇帝。」

就像原生家庭可以影響一個人終生，天淵口中的光輝時代，是否就是他的「原生家庭」呢。

沒聽出這句話里的情緒，顧星橋循著原來的路徑，重新鎖好檔案，「我需要找她了解帝國現在的局勢和情況，她畢竟還在原來的位置上……」

顧星橋微微一笑：「第一，西塞爾不是我的前任；第二，只怕我不得不多說一點他。」

明笙沉吟了一下，抓過一根炭筆，在紙上寫下了一個人的名字。

這時候，她才上下打量起顧星橋的裝束，想起他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她的辦公場所……

「有哪裡不一樣嗎？」顧星橋問，「除了科技更落後之外。」

「你找她有什麼需要嗎。」天淵冷不丁地問。

「謝了。」

他的身影再度消失在空氣中，門開了又關，明笙心中知曉，他已經走了。

猶豫了一下，年輕的少將問：「那……以後要是有機會，你還會回來嗎？」

無形的空氣似水波動，顯出顧星橋的身影，他戴著面罩和兜帽，身上亦穿著明笙無法辨認材質的作戰服，可是那雙眼睛還似昔時明亮熠熠，使人看過一次，便絕不會忘記。

顧星橋不可思議地道：「真的嗎，光輝時代的人可以永生？我不知道，大清洗毀壞了太多記載文獻。」

她的手按在操作台的兩側，沉聲說：「我數三聲，不要逼我打開清潔系統。」

「設計皇宮的建築師，」明笙說，「的現任情人。這小鬼把大師騙得團團亂轉，就差讓老頭捧著心跟他求婚了。你是威脅也好，利誘也罷，總之，你要想搞到皇宮的布局，他比國防大臣還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