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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海里運轉著三千小世界，鬼仙創立酆都，它卻不僅僅是一座城市那麼簡單。酆都獨佔一界，像黑白無常這樣的鬼差，便能利用幽冥，穿梭在各個世界當中。

「這個、這個……」黑無常絞盡腦汁，只想保住自己的命，「回稟大人，這個……」

晏歡目光陰鷙，劉扶光好像明白了什麼，輕聲道：「你直接回答，我保你們無事。」

「我……」她望著自己的雙手，指甲平鈍，手指變形，覆蓋著常年苦熬的老繭，可這畢竟是一雙正常的手，可以擁抱女兒的手，而不是屬於厲鬼的滴血利爪。

你這又跟教唆有什麼區別！黑白無常咬著嘴唇，忍得好辛苦，到底沒喊出聲來。

他蒼白一片，沒有眼珠的雙目，驀然睜大。

見他們提到了自己，黑白無常硬著頭皮過來，遠遠地行禮拜見：「兩位大人，我們……」

白無常聽得呲牙咧嘴，酆都判官數以萬計，從沒有哪個，敢將案情斷得如此輕率寬容，偏偏黑的那人一點都不反對，臉上充滿了匪夷所思的認同，好像對方說什麼都是正確的，無懈可擊的。

他漠然道：「以前不管凡人，從今往後，你們就得管了。方圓千里內，我要看到該罰的人挨罰，你們聽懂了嗎？」

他走向兩名鬼差，望見他來，白無常還好，要是沒有哭喪棒支撐，黑無常早已跪倒在地，匍匐發抖了。

白無常從沒見過他這樣和藹客氣，心裏愈發吃驚。

聽到最後，那二人不僅做主免去了鬼母的煉獄酷刑，更判除她的厲鬼身份，最ｍ.ｈeｔubｏｏk.ｃom.ｃoｍ令鬼差們感到驚駭的，是他們居然准許鬼母在人間長居兩百年的光陰。

晏歡看都懶得看，只盯著劉扶光回答：「酆都來的。」

天雷來了又去，判決生效，清明的月光照耀而下，屬於污穢鬼神的血腥怨氣，盡數飛上一望無際的蒼穹。水草沙礫簌簌而落，濕嗒嗒的八爪魚「啪唧」落在地上，王月娘起身時，又是那個細眉細眼、米牙潔白的年輕女子，一身發白的藍布衣裙，在月色下近乎漾出了銀子的柔光。

他提出這個問題，不僅黑無常嚇得腿肚子發軟，表情活像死了爹，尚且一頭霧水的白無常，都訥訥不言，面露為難之色。

「好好站著，」晏歡說，「他既然發話，我就不會對你們怎麼樣，何必做出這副死人樣子？」

說罷，他本該轉身，回到劉扶光身邊，但晏歡停在原地，無法積攢邁步的勇氣。

月娘深深下拜，泣不成聲：「民女……多謝兩位恩人，我一定不負恩人的期望……」

「不敢隱瞞恩人，」她愧疚地說，「但我那時心魂紊亂、神志破碎，心中唯有復讎、殺戮的念頭，壓根沒有看見對方的臉，只是他說什麼，我覺得遂了心意，便跟著做什麼。」

鬼母開始自陳冤情，白的那人一面聽，一面嗯嗯點頭，又將鬼母生平經歷零零碎碎地拆了，痛惜地稱作「十三樁大不公」，聽他話里的意思，竟是因為這個，就要將九子鬼母所做惡事一筆勾銷。

他收下神位，感謝道：「不錯，這個也可https://www.hetubook.com.com以！」

「育嬰堂也要用錢財支撐，」晏歡道，「你做九子母娘娘這些年的積蓄，他人上供的金錢珠貝，仍留歸給你用。銀錢若要短缺，你是鬼，弄錢的方法有多少種，不需要我教了吧。」

「但他昔日為我做下的神位，我是一直帶在身上的，恩人看看，可有幫助？」

「在你的記憶里……」劉扶光含糊地說，「我看到一個人，一個面目不清的修道者，他給你做了神位，讓周圍的城市供奉你……這個人是誰？」

不等鬼差回話，他忽然一笑，怨毒道：「哦，我忘了，你們早已是死人，自然不會再怕死了。」

如果他還活著，這時候的冷汗，只怕要順著腦門和後背嘩嘩亂淌，將他濕成一條河了。

黑無常嘴唇嚅動，低聲道：「……大人明鑒！酆都只關押凶鬼戾魂，凡人的魂魄，死後自行散去天地輪迴，並不與我們、我們相干……」

「黑白無常？」

黑無常低下頭，盯著自己半透明的腳尖，盡量不帶一絲感情地說：「……回稟大人，自從六千年前玄日凌空，濁心天殘的病症流毒諸世，以致魔修橫行，妖鬼禍亂。厲鬼出沒害人的事件，比吃飯喝水還要常見。酆都無力看顧凡人的魂魄，只得一力緝拿、緝拿兇惡為禍的鬼靈……」

劉扶光問：「既然你們追捕九子母，想必也知道此地墮殺女胎、拐賣強娶的風氣吧？對於這些人，鬼差又有何見教？」

劉扶光微微一笑：「為何不可？你要在市井間生活，自然和_圖_書可以白日行走。」

黑無常的臉孔泛著死亡的黑氣，他的表情常年僵硬如棺材板，這時候卻硬是擠出了一個笑容，低頭道：「大人如何決斷，我們不敢幹涉。」

晏歡笑了。

黑無常幾乎嚇得嚎啕大哭，白無常的臉上塗著腮紅，現在，那兩塊血紅，也快跟牆皮一樣慘白了。

劉扶光沉下了臉，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去，終究什麼都沒說。

劉扶光眼前一亮，這好歹是個線索。

黑無常突然明白了，這魔王，這極惡的大神，實際上是在發泄自己的怒氣。他恨他們，竟敢當著至善的面揭穿他的畫皮，所以，他一定要把這股恨意和殺意，發泄在無辜……並不無辜的人身上。

他們雖是同僚，但黑無常做鬼差的時間，要比他長一百二十年。白無常無法，只好繼續立在原地，老老實實地聽著。

「你們是來抓九子母的？」劉扶光打斷令人尷尬的客套，「看來，你們這次要無功而返了。」

他咬牙道：「既如此，求大人寬限些時日。卑下……一定將大人的要求傳達給酆都。」

劉扶光走到她身前，低聲道：「你快起來，我還有一事，得問問你。」

拘生魂，說得好聽叫拘生魂，說難聽點，那不就是殺人嗎！兩名鬼差快昏過去了，黑無常發抖道：「大、大人，求大人法外開恩……如此一來，方圓千里只怕留不下幾個活人了啊大人！一兩千數，我們還可應付點卯，可這一兩萬、一二十萬，縱是殺人魔王再世，又如何做得下手！」

月娘含淚望著他。

天道之威瞬時凌駕和-圖-書！黑白無常垂手肅立，眼觀鼻，鼻觀心，他們像鵪鶉一樣縮著脖子，也試圖把自己變得像鵪鶉一樣柔弱無害，大氣不敢再喘一下。

白無常兩股戰戰，幾欲癱倒：「可是、可是那些人的陽壽還未盡……」

「你攔著我做甚？」鬼差對同僚不滿道，「這幾人做鬼做神，不知在搞什麼名堂，若是耽擱了時機，上面問起來……」

月娘一驚，她凝神細思，目光亦恍惚了一瞬，回過神來，她為難地搖搖頭。

一時之間，他不敢回頭，去看劉扶光望向自己的眼神。

「在凡人的傳說里，無論是何原因，將嬰兒溺死、拋棄的人，死後都得下石壓地獄，被巨石從上方砸成肉醬，永遠重複這一過程。而拐賣的、姦淫的、強娶的，死後則要下到油鍋地獄，皮開肉綻，響如鞭炮。」晏歡面無表情地說，「不過我也知道，酆都雖有石壓地獄、油鍋地獄，針對的卻不是凡人，很好，你們給我聽清楚。」

月娘離開不久，劉扶光轉向金翠虛，正對她連連誇獎，一抬眼，忽地看見兩個閉嘴當啞巴的黑白無常，不由驚訝地「咦」了一下。

她茫然地喘息，望著劉扶光與晏歡，太多的情緒堆積心底，根本說不出來話，過了好一會，她喃喃道：「……可是，我白天不能照顧孩子……」

「……鬼案交予酆都，這可是從古至今的慣例，」白無常聲若蚊蚋，微弱地抗議道，「他們怎可越俎代庖……」

劉扶光「唔」了一聲，若有所思，月娘急忙從懷裡掏出一塊神位，遞給劉扶光。

假使只消「開設和*圖*書育嬰堂」，便能留居凡塵二百年，那酆都的億萬厲鬼冤魂，縱使掙得魂飛魄散，也要拿育嬰堂擠滿凡人的世界了！

「要是嫌累，你們大可以多喊幾個酆都的人過來，幫你們一塊拘。」他湊近了，嘆息道，「否則要我來做，這事就不是石壓、油鍋那麼簡單了，到時候，只怕那些人求著下地獄都求不及。想想看，其實你們是在幫這些人，是在積德啊。」

黑白無常大為震悚，這人只說了一句話，就給了鬼靈能夠白日行走的特權！

晏歡冷漠道：「好好乾，別讓我失望。酆都的鬼仙一定清楚，惹我失望，他們會變得怎麼樣。」

「陽壽未盡，你不會拘生魂么？」晏歡奇怪地問，「是不是還要我教你啊？」

走之前，月娘一眼看到不遠處站得板直的黑白鬼差，她對酆都這些使者向來沒有好臉色，見他們木愣愣地杵在那兒，心裏冷嗤一聲，並不替他們說一句話，只是對劉扶光和晏歡千恩萬謝，拜了又拜，自帶著她的九個女兒，離開這片是非之地，去紅塵中服役了。

他已說不出一句話。

白衣男子說第一句話的時候，白無常還在愣神不解。

縱然他已經隱去了「鬼龍」二字，晏歡的神情，還是駭得他三魂出竅、七魄潰逃，嘴唇囁嚅之間，慢慢地沒聲兒了。

劉扶光皺眉道：「我怎麼不知，酆都何時多了這種規矩？」

「你要死了……」黑無常緊閉嘴唇，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還不快點閉嘴，信不信他們抬抬手指，就能把你按碎？」

晏歡做小伏低地道：「沒事，讓我跟他們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