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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豫的時間一久，額頭上便冒了汗，劉扶光也不言語，耐心等著他的回答。

他的鬚髮已經被疲累和恐懼熬得發白，宛如垂暮老人。

在劉扶光對面，赤水王聽不見、看不到的地方，晏歡放聲大笑。

「只是，王庭為何總有反對我的官員？」他向劉扶光抱怨，「我說什麼，他們都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老師，我曾在書中看到，帝王之術能夠牽制臣子，求你教我何為帝王之術！」

「如果你是他，如何破局？」晏歡又問。

「王庭內外，阻力尤多。我要如何完成自己的願景？」赤水王自言自語地道，「昔日年少時，曾經喬裝打扮，偷偷跑出王城，混入平民百姓中間，想要觀看子民是如何生活，卻不想看見城門洞開，軍隊抓來了外面的流民部族當做奴隸。部族的頭領和他的家眷走在最前面，他已年老體衰，身上紋有刺青，嘴唇穿著獸牙……」

緩了緩，赤水王接著嘆道：「當時有個廣為流傳的說法，說流浪部族的領袖，都是罪神的後人，若能從他們身上取得一點物什，回家鎮起，便能邪惡不侵。是以他們一走到城中，便被一擁而上的城民包圍。」

——或許，只有在面對共同的敵人時，人們才能團結一致。

「我已經邁出了第一步！」赤水王興奮地對劉扶光說，如今，他已是而立之年的男子，「我做到了！」

「這方叫丟人。」劉扶光說，「一個銀是十二顆雞子的價錢。去吧，別再問什麼帝王之術，我從未見識過那種東西。」

不等赤水王說話，他便問道：「赤水主城有多少人口，有多少還未被新政惠及的奴隸？開墾沙田的面積到了多少畝，新一季可產糧多少石多少斗，攤到每個人頭上大致又有多少？老人孩童的補糧是否按時發放，是否所有人都知道，家裡若有人丁五口及以上，便能在繳納賦稅的政策上免除三分？今年的商貿進展如何，財物數額能否對庫，有無官員中飽私囊？先月你說軍中剋扣糧餉問題逐漸濫觴，如今可找到解決的辦法？如果你覺得這些都太難得到真實的答案，那我換個問題問你：今晨市集上的雞子，一顆均價多少錢？」

許多人都說，赤水王才是大旱的罪魁禍首，因為他乃旱魃，只有將旱魃的身體完全破壞，這場永無止境的乾旱才能停止。

劉扶光再落一子，道：「你輸了。」

良久，赤水王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想……我想，如此連年不斷的大旱，若是所有人能團結起來，相互扶持，那……」

劉扶光再一轉頭，看見赤水王一面盯著自己，一面按住腰間的佩劍。

「不會太渺小嗎？」赤水王不情願地問。

見他礙於統治者威嚴，支吾扭捏的情態，劉扶光俯瞰棋盤，落下一子，響聲清脆。

「老師的意思是，讓我擴充軍隊？」

「不過死物，竟敢在這搗鬼！」被迫與劉扶光分隔在兩個空間，晏歡怒火勃發，龍尾狠狠擂在鏡子造成的屏障上，「我定要——」

「是，」他啞聲道，「我輸了。」

於是，兩人藏匿身形，飛去王宮的位置。

赤水王大驚：「可我是他們的王啊！」

「現在，重新挑選一個目標，」劉扶htｔps://ｍ•ｈｅｔuboｏk.ｃoｍ.ｃoｍ光道，「按照我方才說的來。」

劉扶光若有所思，忽略晏歡暴怒咆哮的背景音，莫非這就是鏡子的目的，叫他幫助赤水王，使其心愿達成？

——那一日，天忽然黑了下來。

劉扶光十分無奈，晏歡則破口大罵，用詞之污穢惡毒，幾乎是以旱神和他的鏡子為圓心，祖上十八代為半徑開咒。

劉扶光點點頭：「赤水坐擁水源，我給你澄清的法子，每年商隊進出，國與國之間來往，光是清水貿易，便是一筆豐厚收入；至於糧食，有耐旱的作物支撐。待你將軍隊掌握在自己手中，做起事來就事半功倍了。」

新王年逾二十，正值青春氣盛，其五官深邃，同先父一般膚色黝黑、眉發微紅，映得臉膛猶如火烤。他頭戴金冠，身穿王袍，獨自在寢殿里沉思。

有了修真者的指點幫助，赤水的軍隊幾乎不見敗績，赤水王的名號傳遍沙海，他被冠以仁慈的名號，受制於他，不少原先殘暴的統治者，如今也不得不用和緩的策略對待國民，以免人心為他所收。

晏歡本就身軀滾燙，聽到這清晰乾脆的三個字，小腹處猛地痙攣一跳，彷彿頃刻炸開的燥熱煙花。

「可是……」赤水王猶有不服，「這樣不是很丟人……」

赤水王難以置信地問：「那不是很好嗎？」

「至於什麼才是軍隊的根本，你心裡有數嗎？」

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他們的目的是找到旱神的根腳，以及出去的方法……難道鏡子里發生的事，還能影響到現實嗎？

有什麼正在發生變化，不能扭轉的變化，赤水王深知這一點，可兵敗已是無可挽回的頹勢，畢竟人可以戰勝另一個人，卻很難戰勝一個殺人如魔的瘋子。

晏歡轉身，望著驚恐的年少王者，面無表情道：「我是你爺爺。」

「還是太大了，起碼需要幾十代人的努力才能做到。」劉扶光道，「再換。」

劉扶光道：「否則，觀世鏡怎麼會指引我們來到這裏。」

劉扶光神色複雜，他真不知道，這個險惡的世道，怎麼孕育出了赤水王這樣一朵奇葩。

「我落荒而逃，回去之後，做了一月的噩夢。」赤水王說，「許是身份相近的緣故，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我總忍不住去想，倘若有一日，兩國交戰戰敗，我身為王儲，是不是也要和家人落得一樣的下場，被人如牲畜般拽至街上，接著被幾百隻、幾千隻手狠狠撕成碎片？」

他准許他們以工作來換取活命的機會，更准許他們賺錢贖身，而不必死在喜怒無常的奴隸主手上。

「他到底要做什麼呢……」劉扶光忖量。

赤水王張口結舌，他十年如一日地仰望著屬於理想世界的一切，現在要他改換門庭，談何容易？

晏歡道：「去當事人那看看不就行了。」

晏歡奇道：「不曉得你還有這個本領，之前怎麼沒見你用過？」

劉扶光不說話，晏歡面對這番剖心獨白，不得不掩住臉上譏嘲挖苦的神色。

凝視他如玉的凜然的面龐，晏歡呼吸急促，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在火里煮沸般躁動。

「……仙人？」

「沒有了黑，白又算什麼顏色？」劉扶和圖書光反問，「別在這兒想當然！走極端只會讓你自己鑽牛角尖，而你是一個王者，一個皇帝，越是位高權重的人，越要學會均衡和斟酌的重要性。否則你站的多高，手裡的權力多大，就有多少人會因為你極端的理想失去性命。你成年日久，竟沒人教你這個道理么？」

「要達成你說的目標，除非人不再是人，人性也蕩然無存。」劉扶光道，「我可以說，任何一個世界，都不會有你說的地方存在，因為在你的設想，或者說那本書的設想里，普世的惡無處容身，只剩下光明、美好、善良……諸如此類的東西。」

「你的目標是什麼？」劉扶光問，「別叫我仙人，叫我老師就可以了。」

新王忽然長嘆一口氣，開始訴說心中的愁思。

城池一座座攻破，敵我不分的大軍將戰場變成了屠宰場，記載著「人相食」的戰報，雪片般飛至他的桌案。人心如此浮躁、暴虐，甚至連吃飽喝足的生理需求，都不能壓制人們愈發高漲的攻擊性。

「起先是獸牙和衣物，後來是耳朵與頭髮，再後來就是手指和腳趾、殘肢和肉塊……」赤水王捂住臉孔，低聲訴說，「我聽到好多聲音，最清晰的是小孩子的哭聲，太尖銳、太刺耳，直到連哭聲也剩不下。城民散開的時候，頭領和他的家眷已經消失了，徹徹底底地消失了……甚至地上的殘血，也被人和泥土一塊鏟起帶走。」

晏歡一怔，心緒平和，漸漸閉上了嘴。

「什麼帝王之術，」他問，「縱橫權謀、戰場奇策、天象人心？你覺得這些算帝王心術嗎？」

赤水王默默點頭。

赤水王慌忙站起，大聲道：「你是誰？！」

劉扶光從棋盤上收回心神，抬眼看他。

晏歡還保持著伸手的動作，抬頭一看，這回，被踢出來的人變成了他自己。劉扶光眼淚還沒幹，已然站到了另一個空間，獃滯地望著他。

劉扶光心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你就想讓我用呵斥赤水王的語氣狠狠罵你是吧？

他的意思，原本是想接著試探出鏡子的關鍵詞，不料赤水王會錯了意思，他嘴唇微張，英俊的臉孔一片茫然，緩緩放下按劍的手。

「冷靜！」當務之急，他率先安撫暴起的晏歡，「別在這裏消耗力量，我沒事！」

赤水王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但現實卻不容他為此感到崩潰。赤水的軍隊即刻集結，與數國糾集的強軍開戰，幾十載的累積耗於一旦，征戰多年，赤水王從未見過如此瘋狂的軍隊，就像……就像那場日食使人們變異了，他們開始變得無比嗜血、好殺。

劉扶光表示恭喜，鏡中過去十多年，他和晏歡仍然未能找出離開的方法，似乎鏡子執意要讓他們留在這裏。

流言甚囂塵上，赤水王很想找劉扶光商議對策，然而已不能了，因為從日食轉動的那一刻起，鏡子便將劉扶光徹底隔開，與晏歡置身於同一空間。

說著，他回過頭，望著驚駭注視自己的赤水王。

那一刻，赤水王忽然如此深刻地領會了一個道理。

觀世鏡居然消去了他遮蔽的法術，直接將他彈出在凡人面前。

聞言，晏歡停下龍吼，不住喘氣，再度口吐人話：「扶光，你要幫他和*圖*書治國么？」

不多時，兩人又旁觀了一陣，縱然被壓制到了金丹期修為，神識掃過，還是可以清楚感知到方圓百里內外的動靜。

劉扶光道：「好人說明不了什麼，古往今來，好心辦壞事的例子實在太多。」

遭遇了這般嚴厲的訓斥，赤水王大吃一驚，猶如被雷霆灌耳，他急忙收斂精神，專心聽著劉扶光說話。

……或許，他便是我對三千世界造成的影響之一？

「……我不是仙人。」劉扶光道，「不過，我可以幫你。只要你肯聽我的話。」

劉扶光回答道：「先行萬里路。紙上談兵，終究空話。」

「扶光，你真有氣勢，」晏歡含情脈脈，傾慕地道，「我都不知道，你還可以做一個那麼好的老師。」

「這丟人么？」他問，「我告訴你什麼是丟人。」

故而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含糊地「嗯啊」了兩聲。

「你的……你的主張不可靠？」他試探著問，「你的想法和政策很天真，很可笑，完全不成熟？」

晏歡十分意外。

劉扶光給乞兒們治了病，又留下許多水和餅，就此告別那座城市。此刻，他正與晏歡站在赤水城外，觀望著眼前的嘈雜一幕。

赤水王說：「我想改變這個現狀，卻不得其法，便轉而向古籍中尋找答案。其後的幾年，我在一本書中讀到這樣的美妙世界：在聖人的教化下，世上不再有戰爭，也不再有貧困，所有人都親如一家，彼此和樂，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既然已經訂正了願望，那他之前做出的一些決策，也就十分沒有必要了。赤水王決心與王庭官僚緊急相商，他走後，晏歡收回嫉妒得滴毒汁的目光，轉而用依戀而痴迷的神情望著伴侶。

赤水城佔地千里，擁有遠超周邊諸國的儲水量。紅如丹砂的土地，流淌著顏色泥紅的水源，這裏因此得名赤水。

赤水王張口結舌，嘴唇來回彈動，先幾個問題還能回答，到了後面，劉扶光挨個問下去，他的腦子已成了一團漿糊，只聽到最後一個問題，便下意識猜測道：「一顆雞子，均價一、一個銀？」

不滿且不解的國民，麻木渾噩的奴隸，心存疑慮的軍隊，官員在私下裡議論新王的政策，即便在王庭里，支持他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空間發出鏗鏘的清響，將身邊的晏歡與他一瞬錯開，劉扶光愕然回頭，看見兩人中間的光線都扭曲了，彷彿一塊裂開之後，又強行拼合起來的果凍。

經由他的提醒，赤水城不再一鍋燴地接收流民，但那些商隊，確實他們向外界發出溝通信函的最佳方式。劉扶光將鑄造刀劍盔甲的法門傳授給赤水王，並且教會他如何澄清水質，播種耐旱的作物。

劉扶光冷笑道：「所謂帝王之術，不過故弄玄虛而已！我要你均衡、斟酌，並非要你彈壓人心，因為你的臣子不是白痴，一群人的智慧，永遠比一個人更高深。你的位置在萬人之上，好比悠哉巨鯨；而臣子卻在朝堂里勾心鬥角，人和人之間暗流洶湧，這樣才能保住官職與地位，他們跟兇殘的白鯊沒什麼兩樣。你跟他們比心術？你信不信，只要你開了這個頭，他們就會聯合起來對付你，更會把你整得很慘？」

詭異的https://m.hetubook.com.com日食轉過七天，七天之後，沙海中的數個國家，竟不約而同地聯合起來，意圖攻打赤水。與此同時，謠言更是廣為流傳，在大地上輕飄飄地回蕩。

他放下手，眼中帶著密集血絲。

他又將自己的願景說了一遍，劉扶光不跟他客氣，開門見山地道：「沒可能，放棄吧。」

直到有一日，或許到了很多年以後，劉扶光都將那天會記得清清楚楚。

如此一來，劉扶光便成了正兒八經的帝師。

隨著時間推進，赤水王的目標也越來越近。赤水城穩定而繁榮，無論軍方還是民間，他都掌有莫大的威信。

「我以為你會鼓勵他。」他說，「畢竟他聽起來像個好人。」

赤水王道：「這個我還是知曉的，錢糧為軍隊根本。」

被剝皮削肉，千刀萬剮祭天的時候，他仍然活著。

劉扶光想了想，從掌中吹出一口晶光閃閃的霧氣，蒙在赤水王頭頂。

赤水王依言去做，他雖然本性天真，卻是個一絲不苟的學生。認認真真，穩紮穩打，不出五年，新政循序漸進地頒布下去，軍隊的建設也卓有成效。

「不過能令人心口合一，算不得什麼奇招，」劉扶光道，「噓，安靜聽。」

赤水王十分窘迫，他被劉扶光說服了，抑或潛意識裡，他自己也鬆了一口氣。

他聽了一耳朵，詛咒的內容，大約是要旱神及其親屬，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用肛|門分娩幾十隻成年的大頭野豬……之類的。

「那時感受到的震撼，我至今仍記得清清楚楚，我抱著書本，光是想象那樣的場面，我就痛哭流涕，不能遏止。這樣的世界真的存在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找到了自己的理想，我就要建立那樣的世界。」

赤水王雙目轉圈，腦子裡不斷回想那些問題，發昏般走了。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他的老師走了。

「冷靜。」盯著他，劉扶光一再重複，「過了這麼久，旱神都沒能把我們怎麼樣，為何現在突然發難？定是我方才說了什麼，才引起鏡子的注意。」

老師，我在古籍中看過，赤水為神女魃的放逐之地，女魃為蒼生而戰，但蒼生仍然拋棄了她，有沒有這種可能，就是赤水的王族，才是真正罪神的後代呢？

劉扶光嘆了口氣。

「仙人，請賜教！」赤水王瞬時激動無比，竟單膝下跪，對劉扶光納頭便拜，「我誠心十載，終於求來了仙人的指點！」

晏歡捏住他的肩膀，正要開口安慰，鏡中天地倒轉，光景回溯，彷彿一瞬，抑或斗折崎嶇的數十年，暴亂的場面一變再變，最後歸於一處富麗王宮。

十歲那年，他倉皇奔回王宮的道路，終於在今日成為了他的死路。

「你縱是他們的娘，結果仍是一樣的。」劉扶光拈著白子，平靜道，「與你說了多少次，人心是肉長的，誠心才能換來誠心。你的身份天然高於他們，要換取臣子的愛戴，簡直易如反掌。」

「嗯，」劉扶光道，「這個還可以。」

能使天下師者折戟而歸，助赤水王治個國，對他來說近乎沒有難處。

說完這句話，他面前忽然就閃過了一道鏡子折射的銀光。

這個消息一出，不僅吸引來了流浪的部族，更引到了各地的商隊，和-圖-書以及別國的探子。短短數日，城外已經搭建起了十來個別族聚居的小圈，白天夜晚紛雜吵嚷，比菜市場都熱鬧。

年輕的赤水王按劍而起，吃驚道：「你是誰？！」

這個道理殘忍得近乎幽默，赤水主城也被狂熱人潮攻破的那一天，赤水王只是站起來，茫然地面對著晦暗的天空。

赤水王沒奈何，只得道：「那我想建立一種共識，即便是來自戰敗國的奴隸，也可以得到生存的機會，贖身的機會……而且他們不會被人在遊街示眾的時候撕碎。」

試了半天，毛也沒有，似乎鏡子只是為了給劉扶光一點教訓，令他在赤水王面前現形。

「假的，那樣的世界不存在。方向沒錯，想法和做法全都大錯特錯。」

赤水王愕然道：「老師，為何……」

狂亂的人海呼喊上天的尊號，他們將這罪神的後代，仁慈的王者獻與天和地，如此，便能降下大雨了嗎？

在一次擊退來犯者的戰役中，赤水的軍隊大勝而歸，吞併對方的城市后，赤水王以身作則，遵循新政的律令，對戰俘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寬容。

「然後，我又想到，我的人民是人，被他們撕碎的流民也是人，難道這二者不是同一個類種，莫非誰還能比誰多一個頭？為什麼一方對待另一方要如此殘忍，哪怕讓自己變成瘋狂的野獸？」

蓄起強兵，建立高遠的城牆，先代的赤水王深諳財不露白，富不露相的道理，一直低調度日，直至年輕的新王繼承整個國家，才決定要做出濟世的功業，大開城門，安置各方聞訊投來的流民。

沒有回答，劉扶光眼睜睜看著城池淪為血海與火海，赤水王死戰力衰，被人群從王宮中拖至廣場的時候，他還活著。

「有何不可？」劉扶光反問，「你別忘了，至善的身份揭露之前，我先是日出之國的繼承人。」

劉扶光生於帝王之家，天然便能分辨人心，定奪世情。熙王后和成宗給了他世上最好的教育，但那些老師卻無不志得意滿地來，慚愧嘆息著走，頂多在走之前跟兩口子打個招呼，你好，再見，這個學生我教不成，更教不起。

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再度侵蝕進他的血管，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勝利，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這癲狂的浪潮中活下來。

劉扶光面前，黑子「啪」一聲落。

「渺小？」劉扶光道，「凡人壽數幾何？不過百年。你要改變全世界的觀念，起碼也要花費幾十年的時間，半生奮鬥，怎麼就渺小了？別想一口吃個胖子。」

「你覺得，這一任的赤水王便是旱神嗎？」晏歡問。

劉扶光耐心解釋：「不是讓你擴充軍隊，太子太師是怎麼教你……沒教過？！行，那我現在教你。國家穩固的基礎在經濟，但重心在軍隊，或者說強大的力量上。不是因為你是王，所以就有權勢、能決斷，而是正因為你是王，能夠掌握強大的力量，你才擁有權勢、能夠決斷。你繼位不久，連赤水都不能完全握在手裡，拿什麼跟其它國家抗爭？」

「是，老師。」赤水王恭恭敬敬地道，「正如我之前所說，我的目標，便是建立一個……」

「他就是旱神……」無盡的苦澀中，劉扶光喃喃道，「赤水王……他真的是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