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糾纏不清
倪晨記得這位女演員的營銷策劃是由另一位同事負責的,只是已經過去三個月,湘南娛樂那邊仍對方案不滿意,於是現在朱琴把這個策劃案轉到了倪晨手裡,且容不得她拒絕。
夜色深沉,偶爾能聽到樹上的蟬鳴聲,庭院的假山處,也傳來細水涓涓。
「你不要誤會,我只是很好奇,沈昕姐你長得漂亮又有能力,難怪我們老闆會喜歡你。」
「真的嗎?可我覺得我們老闆真的很喜歡你。你知道嗎?我聽說商務部那邊曾經提出要更換合作的公關公司,可老闆堅持要用你們。我當時就想,老闆是不是因為你才不願意更換合作公司。」林雅話說完,天真地眨了眨眼,儘管臉上化了濃妝,可還是無法掩蓋骨子裡散發出的朝氣。
王懷南率先下車后也沒催倪晨,只是靜靜地等在車外。倪晨不得不承認,王懷南是真的給足了她耐心,尤其是耐心對於像他這樣的人來說,更是難能可貴的東西。
「陪我喝一杯。」
更確切地說,她是有意識地制止自己去想那些事,因為她怕自己會不小心想到眼前這個男人。
倪晨在一家雜誌公司門口下車,入了攝影棚,立刻被裡面混雜著的香水味熏得捂住了鼻子。她再看向鏡頭中心的林雅,見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年輕女孩兒獨有的青春活力。
「該不會……她去紐西蘭是為了故意接近你吧?因為她也喜歡你?」謝爾東憑藉著律師的本能和敏銳,有理有據地分析起來,「你總不會認為,你們兩個在紐西蘭相遇真的是所謂的緣分吧?這世上千千萬萬的遊客,紐西蘭又有成千上萬的導遊,為什麼單單是你們兩個相遇了?再退一萬步講,如果真有這種巧合,可見面之後她也該知道你的身份才對啊。阿宴,你和她相處那十幾天里,她在明你在暗啊。」
她從來沒對王懷南抱有過任何其他想法,哪怕只是一丁點都沒有。而王懷南雖然也明白她對自己的感情,但還是無法說服自己放棄她。
他記得當時與祝興一起來報社實習的還有兩位,而這三位當中,祝興無疑是最出眾的那個,無論是理論還是實踐。祝興也展現出了自己的才能與天賦,只可惜他還是沒有堅持到最後。
「誰不認識你啊?今早你可是各大娛樂版的頭版頭條。」林雅這話聽上去很是諷刺,可偏偏倪晨從她的話里聽不出半點兒嘲諷的意味。
「不好意思王總,我已經睡了,要不改天?」
祝興猛地反應過來,連忙從桌子那側繞過來為周宴北倒茶。與他相比,周宴北反倒更像主人,他說:「我就隨意坐了?」
倪晨跟著王懷南上了車,心中的不安一直沒有平復。
她後悔了,在來的路上她就覺得王懷南有些奇怪,而她那時就該狠下決心拒絕他。即便得罪了客戶也總比現在讓自己身陷泥沼來得強。
又是這句話,王懷南冷笑一聲,揚了揚:「你走吧。」
這些無良媒體的標題起得觸目驚心,照片正是昨晚她與王懷南一起進入私人會所時拍攝的。
倪晨保持理智:「王總,您就當我不識好歹,我也不值得您浪費時間。」
「既然這樣那我就先回去了,王總您也別喝太多,喝酒傷身,也記得早點休息。要是有什麼工作上的需要,隨時打我電話。」倪晨話說完,王懷南沒有任何反應,她特意等了幾秒才退出去。
倪晨表面上笑盈盈、點頭稱是,心裏卻已經漸漸升起了不耐。
一連幾個問題甩來,問得倪晨整個人發矇,陸霞是怎麼知道王懷南這個人的?
倪晨大驚失色,忙將雙手抵在胸前試圖隔絕王懷南的靠近,但他力氣太大了,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倪晨猛地吸了吸鼻子,強忍住眼淚,站了起來,道:「當然是跟你回去。」
想到這兒,她心裏突然升起一股悲涼,再聽著聽筒里傳來的忙音,又忍不住想笑。
可走出一段路之後她忽然蒙了,這家私人會所建在半山腰,雖然清凈,可也代表著三更半夜她不可能打到車回市區。現在這段路尚且還有路燈,再往下走連路燈都沒了。
「湘南娛樂這次的營銷策劃案做得不錯,王懷南也非常滿意,加油,合同到期后爭取再跟他簽一個更大的。」走到倪晨桌邊,朱琴語氣輕快道。
車子平穩開在夜色里,她恍惚覺得時間彷彿又回到了在紐西蘭的時候。
外頭,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倪晨盯著已經黑屏的電腦屏幕發了一會兒呆,突然發覺最近的工作效率十分低下,再這樣下去,她只怕連工作都難保。
朱琴看向她,笑道:「沈昕,你是個有能力的姑娘,但有時候有能力並不能決定一切,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王懷南在多少場合表達了對你的欣賞,這點意思你真看不明白?」
「帶你來的那個男人喜歡你?」周宴北的提問忽然打破了車內的沉默。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王懷南的聲音通過聽筒傳來:「你一定和圖書要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嗎?」
倪晨沉默地望著車窗外的景色,心思越來越沉。
「當然。」話音落下,祝興把茶水送到了周宴北手裡。
「王總您好。」倪晨開口,臉上掛著職業性的笑容。
聽到門被輕輕地關上,王懷南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她真是他見過的最絕情的女人。
兩人商量一番,便各自展開行動。
周宴北認同謝爾東的推測,倪晨既然要用沈昕的身份,就必定要對沈昕有所了解,而這了解里,也必定包含了自己。
倪晨頓了頓,道:「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你怎麼會在這兒?」倪晨開口,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里隱隱帶了哭腔。
「不,這是生存之道。」
沈沖雖對周宴北強硬,可對老婆卻十分疼愛,這一次若不是沈阿姨堅持,謝爾東也不可能和沈昕相親。
先前她並沒有想到他會帶她來私人會所,如果是酒吧那樣的公共場合,她或許還會多些安全感。但她仔細想想,像王懷南這樣的公子哥又怎麼會去那種地方?
此類營銷策劃最重要的是根據藝人量身打造,朱琴讓她務必跟林雅保持良好的關係。而此時,她就坐在去見林雅的車裡。
周宴北環視了屋內一圈,見這裏雖然空間不大,但整個環境與祝興的心性倒是十分契合。他重新將目光轉移到祝興身上,說:「聽說你後來辭職離開報社,做了自由撰稿人?能賺錢嗎?」
王懷南旗下的湘南娛樂最近在力推一位女演員,名叫林雅。據說公司目前已經花費了不少資源力捧她,但可惜一直沒有達到預期效果。
周宴北端起茶杯吹了吹,發覺茶水有些燙口,遂又放下,笑道:「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張口閉口都是理想。」
王懷南朝她走近,看了眼處於待機狀態的電腦,戲謔道:「就這麼不想跟我在一起?」
位於涼城城北的老城區內,舊時矮樓參差不齊。眼前已是傍晚,夕陽西下,整個老城彷彿籠罩在一片金色當中。
那時也是這般,他開著車,她坐在副駕駛,雖然彼時他們認識不過幾天,可握著方向盤的是他,便讓她覺得無比安心。
周宴北租了輛車,在去找倪晨之前先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她未來得及反應,腰間忽然一緊,被王懷南擁進懷裡、繼而抵到牆上。
「周宴北,你跟蹤我是為了調查我?」明明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可她偏偏想聽他親口回答。
謝爾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還記得兩人在酒店門口見面時,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明顯愣住了。他當時沒在意,現在回想起來才發覺,或許在那時她便知道他是誰了。
王懷南毫不避諱:「沈昕,想得到些東西是要付出些代價的,況且我又沒有真的把你怎麼樣,只不過是讓你擔一擔我緋聞女友的名號而已,如果你不願意,那麼你就自己想辦法卸掉吧。」
周宴北把自己要調查倪晨的打算告訴謝爾東后,謝爾東倒並沒有太大的意外。謝爾東覺得,這才是他認識的周宴北該有的行事作風。可對於調查沈家和倪晨這件事,他還是有所顧慮。
這是朱琴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跟她說這種話,倪晨自進入公司后便聽說朱琴是靠著自己打拚到了現在的位置,她也因此一直把朱琴當成自己的榜樣。
「其實我是因為老師離開才辭職的。」祝興低下頭,說得小心翼翼,好像生怕給周宴北平添負擔。
「哪兒有的事,其實是我工作還沒做完所以才找的借口。」倪晨識趣地關了電腦,「不過比起工作,還是接待客戶比較重要。」
他抱著她沒放手,卻也沒再有進一步的舉動。只是兩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令倪晨抵觸萬分。
周宴北立在那裡一動不動,淡漠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他望著她,眼裡含著隱忍,問:「你是想先在這裏哭一會兒,還是立刻跟我一起回去?」
王懷南停頓了一下,反問:「哪個新聞?」
謝爾東說完,攪拌著咖啡,又低笑一聲道:「她倒是很本分地扮演著沈昕的角色,可謂兢兢業業。」
「昨夜我問過史清,她和倪晨是好友,倪晨的確是她邀請來的,所以我們三個才會連位。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連她都不知道倪晨這個名字。也就是說,即便是身為好友,倪晨也並沒有告訴史清自己的真實姓名。」
「媽,我沒跟他交往,他只是我公司的客戶而已,沒其他特殊關係。」倪晨趕緊解釋。
倪晨仰著頭獃獃地望著周宴北,一瞬間,他們在紐西蘭的記憶再次閃回腦海。
「林小姐,我來是跟你探討我們未來的合作方向,而不是談論八卦的。」倪晨笑笑,使了個眼色,「方案我留在這裏了,你有空的時候看看,看完覺得哪裡有問題直接打電話告訴我,我們再一起探討修改。當然,我也發了一份給你的經紀人,我公司還有其他事情,就不久留了,回見。」說完,倪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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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晨心裏一沉,如果是媒體胡亂編造還好說,她手裡自有媒體資源,想方設法撤下一些跟她關係好的媒體發布的新聞稿並不難,可如果這件事是王懷南授意,只怕……「王總,您是不是事先就知道了這件事?」倪晨小心試探。
或許她怕的並不是他這個人,而是害怕那些未知的、不可控的事情。
「得罪他的話會怎麼樣?」周宴北又道。
凌晨兩點多,城市被一片靜謐籠罩,車子駛在無人的小道。
倪晨盡量把話說得好聽些,可說完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她正蹙眉思考,眼前忽地罩下一片陰影。
朱琴又與倪晨匆匆說了幾句,正要走時,倪晨忽然問:「朱總,上次那件事……你希望我跟王總保持良好關係,是嗎?」
中場休息的時候,林雅瞧見了坐在自己休息位旁的倪晨,她臉上又立刻恢復了職業笑容,親熱地過去同倪晨打招呼:「你就是沈昕姐吧,久仰。」
幾年沒有回來,這裏已經大變樣了。青石鋪就的道路蔓延至各端,周宴北穿過大大小小的弄堂,花了一個小時才到達目的地。然而當他望著眼前這座歲月久遠的兩層樓高的房屋,忽然開始有些動搖了。
她進公關公司工作的原因只有一個:薪水高。但是薪水高的同時也意味著無窮無盡的加班。
倪晨出門時接到朱琴派給自己的任務,路上看了眼她發過來的工作內容,頓時覺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非要把所有事情都當成工作嗎?」王懷南靠在她的辦公桌,長腿一伸,完全擋住了她的去路,將她整個人圍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
老城內不允許車輛進入,周宴北將車停在了指定的停車場,隨後按照著記憶里的路線朝里找去。
這感覺真怪異,明明是跟蹤、調查這種算不得光明正大的事,他居然能問答地如此坦率。如果他僅僅只是調查自己,或許她還可以泰然處之,但他後面那句話卻讓她險些無法承受。
倪晨點頭應了一聲「嗯」。
雖然王懷南從沒有為難過倪晨,可倪晨心知肚明,王懷南並不是個簡單角色。她不禁有種隱隱的預感,他對待她就像垂釣者對待魚兒,只想等著她主動上鉤。
聞言,倪晨身子一僵,下意識朝門邊望去,只見王懷南舉著手機,沉默地立在那兒。她心中一慌。
不知過了多久,一瓶紅酒見了底,王懷南才終於想起屋內還有一個人。他身形慵懶地靠著木質欄杆,一轉頭,晃著酒杯眯起眼看著她。
朱琴笑了笑,沒再多說。她一走,整個樓層的辦公區域就只剩下了倪晨一人。在聽朱琴說了那番話后,倪晨心裏亂成了一團。
倪晨心裏劇震,聽著他的聲音帶著某種若有似無的追憶和不舍,明明心動,卻只能強迫自己裝作什麼都聽不明白。
謝爾東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他漸漸收斂了笑容:「你說……她在紐西蘭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你就是沈昕喜歡的那個周宴北嗎?」
她自認為已經把話說得很隱晦了,沒想到王懷南卻漫不經心地說道:「誤會?我們一同進入會所不是事實嗎?」
王懷南別過視線,說:「你不過是仗著我喜歡你。」說完,他又走回陽台邊,伸手拿過酒杯,將裏面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倪晨詫異地抬起頭:「你認識我?」
倪晨慢慢地蹲了下來,抱住自己的膝蓋,所有的委屈和不甘也瞬間湧上心頭。明明她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卻被迫成為別人手中的棋子,甚至連說一聲不的權利都沒有。
倪晨突然反應過來,難道他認為她在陪重要客戶喝酒?她對王懷南欲拒還迎?可她扭過頭看向他的那一瞬間,又覺得大約是自己多想了。
是了,這才是他在紐西蘭認識的那個倪晨,從來都是一副不認輸的樣子。
倪晨靠著陽台的門框看王懷南的側影,其實仔細回想起來,他從未對她做過任何逾越的行為。
她太低估全網推送的力量,現在只怕她身邊所有的人都看到那條八卦了,看來王懷南這次是玩真的了。
然而就是這位在她心目中形象如此高大的上司,今夜卻給她指了這樣一條路,一條與她內心深處的價值觀完全相悖的道路。
周宴北知道祝興為人一貫謙虛,但他也不做沒把握的事。當年祝興在報社實習的時候,他便覺得這小子身上有股同齡人少有的韌性,只是當時還是有些少年心性,現在倒內斂了不少。
他斂了斂神,心想既然已經來了,還是進去碰碰運氣吧。
「行,如果有什麼能幫得上的你儘管開口,雖然我只是個律師,不過跟蹤偷|拍這種事情也干過不少,不至於什麼忙都幫不上。」謝爾東道。
她回來之後,刻意不讓自己去回想紐西蘭發生的點點滴滴,只因怕想多了會忍不住懷念,而懷念不是她該有的東西。
她和_圖_書被自己這個想法驚得起了一身冷汗,又想起王懷南昨夜的確有些奇怪,便忍不住猜測,難道這一切都是他設計好的?
周宴北放下茶杯,緩緩道:「的確有些小事想麻煩你,只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以及是否有時間。」
「應該吧。」她懶懶地吐出三個字,既不承認也沒否認。
周宴北並沒理會好友的玩笑,腦海里仍是倪晨昨夜那個決絕的表情。
朱琴明知倪晨對待此事的態度,但還是再次「逼」了她一把。
「大約會被公司開除?」她用不確定的口吻回答道。
「這個地方挺好,清凈。老師,您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兒?」祝興想,周宴北既然找到了這裏,必然有事,否則時隔多年他們也不會以這種方式見面。
兩人四目相對,朱琴莞爾一笑,直直朝她走來。
兩人的動作都太大,結果撞到旁邊的花瓶,屋內霎時響起「噼里啪啦」的聲音。
王懷南見她這副模樣,心口某個地方像炸開似的難受。他放開她,往後退了兩步,笑道:「沈昕,你當真以為我非你不可嗎?」
她很想哭,可是眼淚一旦流下,不就承認了自己的軟弱嗎?
倪晨疲憊地躺在床上,什麼都不想做,什麼也都不願想,她只想安安靜靜地睡一覺。誰知天亮的時候,等待她的竟然會是一則爆炸性的新聞。
「什麼?」謝爾東突然興奮起來,不知是因為要揭開倪晨的真面目,還是因為再一次與周宴北並肩作戰。這種熟悉的感覺多年未見,瞬間刺|激了他身上所有的神經。
他這話算是應證了倪晨所想,這一切果然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喚周宴北老師的年輕人名叫祝興,幾年前曾在周宴北所在的報刊單位實習,當時負責帶他的人正是周宴北。所以這一聲「老師」,周宴北自然擔得起。
周宴北又問:「你一直都在這裏嗎?我走之前曾來過一次,那會兒好像還沒現在這麼舊。」
干她們這一行,客戶就是上帝,上帝既然有命令,她就只能服從,哪兒輪得到她說一個「不」字?更何況他人都已經堵到這兒來了,她若是再推三阻四,連自己都覺得不知趣了。
她驀然瞪大瞳孔,迅速掛掉電話,發現手機上有二十幾個未接來電。她再上網一搜,赫然發現自己跟著王懷南一起上了八卦娛樂的頭版頭條。
傍晚的時候,他開車到倪晨公司樓下,卻見她遲遲沒有下樓,直到夜裡才見她不情不願地跟著那個叫王懷南的男人上了車。
大約是因為少時留學英國的緣故,王懷南雖是花|花|公|子哥,骨子裡卻保留著紳士風度,他從不強迫女性。照理說,她不該對他抱有如此大的畏懼,可她每回見到他,都從心底里感到害怕。
倪晨腦中的念頭轉得飛快,臉上的笑意更深:「我知道朱總的意思了,我會努力的。」
「王總您好,大早上打擾您真是不好意思,您看到那個新聞了嗎?」倪晨決定單刀直入。
祝興似乎還沒回過神,獃獃地望著周宴北。他曾經尊敬的老師,此時此刻居然就在自己面前。
她當機立斷地撥通了王懷南的電話,本以為對方會拒絕接聽,沒想到電話很快就通了。
謝爾東躊躇片刻,仍是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如你所言,沈叔叔並不想讓別人知道倪晨並不是沈昕這件事情,如果你貿然行動打擾到他們,有沒有想過可能會出現的後果?或許你和沈家之間的關係再難修復也說不定。」
「因為我是您的學生啊。」祝興這話說完四周氣氛才稍微緩和了些。
倪晨覺得心煩,與此同時,手機鈴聲猝不及防地響起,嚇了她一跳。她看了眼屏幕上顯示的「王懷南」三個字,心中雖然抵觸,可還是按下了接通鍵。
「那新聞是怎麼回事?你怎麼三更半夜地跟他出入那種地方?」陸霞顯然並不相信女兒的說辭,雖然語氣已經極盡溫柔,可話里卻透著倪晨少見的強硬。
倪晨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可以走了嗎?
倪晨是被一陣急促的電話聲吵醒的,她頭痛欲裂地從昏睡中清醒過來,頓了幾秒,思緒才逐漸清晰。她翻身找到手機,電話是母親陸霞打來的。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四周一陣沉默。
「怎麼了?」周宴北見他一動不動,低笑著問。
倪晨緊緊咬著下唇,以沉默來應對。
她之前怎麼會認為他是個好人?那些她眼裡所謂的他對她的尊重也不過是假象而已。說到底,這個世界還是少數人說了算。他想逼她就範,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易如反掌。
倪晨尷尬地輕咳了一聲,說:「這隻是媒體小報胡編亂造的新聞,不用當真。」
謝爾東說到這兒,忽然覺得倪晨這個人的城府實在有些深。可史清卻又把她當成是最好的朋友,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兩人都不像是一路人。
祝興聞言笑道:「勉強能糊口。」
可倪晨既然用了沈昕的身份,肯定也會對沈昕的過去有m.hetubook.com.com所了解,那她在紐西蘭的時候為什麼絕口不提?
倪晨一時分辨不出他說的是醉話還是真話,只道:「王總您說笑了,像您這麼優秀的人怎麼會有女人看不上?喜歡您的女人多了去了,是您自己要求太高。」
「為什麼?」周宴北問。
周宴北聽到這聲熟悉的叫喚,笑容總算浮現在臉上:「走之前沒有留你的聯繫方式,也不知道該如何找你,就想著來這裏碰碰運氣,沒想到你還在。」
這種安心,是十多年來倪晨心裏從未有過的陌生感覺。然而她也知道,這種安心終究不可能屬於她。
沈沖當初並不希望她從事這個工作,認為亂象叢生的行業並不適合女孩子。可他的建議在倪晨這裏永遠起不了作用,偶爾,她甚至還會故意跟他對著干,以滿足自己內心深處的某種叛逆。於是後來,沈沖也不再對她的生活和工作指手畫腳。
屋內燈光搖曳,屋外流水潺潺。她的後背抵著冰涼的牆壁,周身被他嘴裏呵出的酒氣包圍。
「沈昕。」良久,他薄唇輕啟,淡漠地喊了她一聲。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倪晨去哪兒了。
「我見過她的護照,護照上用的倒是她本人的名字。也就是說,她只在涼城才是沈昕,而涼城之外依舊是她自己。」周宴北冷靜地分析。
倪晨的身體猛然一僵,她回頭看去,見周宴北雙手抄兜立在自己身後。但由於天色太暗,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明白了,原來是你們公司的重要客戶。」周宴北的手指敲著方向盤,若有所思。
過了會兒,她的下顎驀地被他抬起,他就著燈光打量她的臉,眼裡微醺,笑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何看不上我?難道你不是女人嗎?」
由於位置關係,王懷南的臉一半在燈光中,一半在黑暗裡,這使得倪晨更看不清他的表情。
「聽說沈阿姨之前得過阿爾茨海默症,不知道現在病情如何了。我想你母親既然能把你介紹到她那裡,你興許能從你母親那裡打聽到些什麼。」
王懷南把車開到了自己開設的私人會所,倪晨卻抓著安全帶遲遲不肯下車。
到家后,已經是凌晨三點。
倪晨愣住,沒想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
了解了事情的發展,倪晨迅速冷靜下來。王懷南在圈裡有名有權有勢,這幾年關於他的八卦新聞不少,卻鮮有這次這般大規模傳播的情況,難道……這件事是經過他默許的嗎?
倪晨問得很是隱晦,但她相信朱琴聽懂了。
「想哭就哭,何必逞強?又沒人看見。」低沉的男聲忽然在身後響起。
王懷南目光複雜,看了她半晌后開口:「你這麼狗腿,也是朱琴教的?」
倪晨故作鎮定道:「王總您醉了。」
「新聞?」倪晨的腦子這時才清醒過來,立刻抓住了陸霞話里的重要信息,腦海里霎時閃過一個可能性。
「那裡不是實現理想的地方。」他說的隱晦,不過周宴北倒是聽懂了。
「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你究竟看不上我哪一點?」他看上去有些醉了,可聽語氣又毫無醉意。
倪晨離開后,像是生怕王懷南會反悔似的,三步並作兩步,幾乎是逃跑般地離開了私人會所。
他背對著她,說道:「在愛情方面,我王懷南從沒這麼卑躬屈膝過。」
王懷南今夜似乎心情不佳,到了二樓私人房間后,便沉默地靠著陽台喝酒。
深吸一口氣,她捋了捋頭髮,重新打開電腦屏幕。與此同時,對面的獨立辦公室忽然有了動靜,她循聲望去,見朱琴拿著手包正準備下班。
林雅不急著看方案,一雙漂亮的眼睛打量著倪晨,毫不避諱地問:「沈昕姐,你真的在跟我們老闆談戀愛嗎?」
新聞被傳得鋪天蓋地,從第一家媒體曝光開始,所有的門戶網站都已經陸續跟進,難怪母親陸霞會這麼急吼吼地打電話來求證。
這個林雅倪晨之前倒是聽說過,長得漂亮又清純,是大部分男人都會喜歡的那種長相。她年紀雖小,但可塑性強,目前最大的缺點就是沒有經過系統的訓練,因而演技十分僵硬。
倪晨面無表情,她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可既然受了他的恩惠,就沒有不搭理人的道理。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她怎麼一點兒都沒有發現?
這樣的話可就真有些頭疼了,如果是王懷南的安排,恐怕就算她說破嘴皮子,那些平日里關係要好的媒體朋友也不會幫忙。
王懷南沉默地喝酒,倪晨則沉默地立在他身後,當真應了他那句「陪他喝一杯」,也僅僅只是作陪罷了。
「還愣在那裡做什麼?萬一我改變了主意,恐怕你今夜是走不了了。」王懷南故意嚇唬她,可內心深處竟然隱隱有些期待,期待她能不這麼絕情。
「跟著你來的。」周宴北大方地承認。
那天他話已經說得相當直白了,她也早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午夜的半山腰突然見到他,她著實有些驚訝。
倪晨渾身酸痛地從睡夢中清醒過來,才發現www.hetubook.com.com自己在辦公桌上睡著了。她一看牆上的掛鐘,整個人驀然清醒過來。
在她眼裡,朱琴是成功女性的典範,儘管其他同事常在背後嘀咕朱琴三十好幾還不婚不育,嘲笑朱琴有錢有貌有能力卻沒有男人要。可在倪晨眼裡,朱琴比任何一位靠「捷徑」往上爬的年輕姑娘都更具魅力。
私人會所不能隨意出入,他還以為她今夜會留在裏面,他當時的心情複雜到連他自己都難以言喻,可他也沒有離開的打算。結果沒想到她居然自己出來了,還走得那麼急,像是逃跑似的。
腳踩上樓梯時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周宴北伴隨著這聲響走到了二樓。二樓總共三個房間,他直接走到最裡頭那間,見到門留著縫隙並沒有上鎖,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來。
「你很清楚,我沒有醉。」他握在倪晨腰間的手滾燙一片,倪晨的抵觸也毫不掩飾。
聽到周宴北的話,祝興雙眼放光,道:「有什麼事您儘管說,我絕不會讓您失望的。」
倪晨沒有回答,但仍舊禮貌道:「這麼晚了,王總找我有什麼事嗎?」
這家私人會所是王懷南按照日式庭院打造的,從設計到建築,請的都是日本有名的建築設計師,每一個細節都精雕細刻。也正因如此,這裏從不隨意對外開放,甚至連他那群狐朋狗友在來之前都要得到他的應允。
倪晨頓時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但事已至此,也只好硬著頭皮說:「有人偷|拍了昨夜我們一起出入會所的照片,還發了新聞,讓人誤會了。」
倪晨啞然,原來在他心裏,僅僅只是這種程度就算卑躬屈膝了。果然是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公子哥,被人千依百順慣了,只要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如意,就認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可他的期待註定要落空。
話說完,他又拍了一下嘴巴,似乎覺得自己問了個十分愚蠢的問題。倪晨怎麼可能不知道周宴北呢?說不定她連周宴北的長相都知道。
這一刻周宴北忽然有些恍惚,彷彿眼前的人還是當初那個實習生,而他缺失的這幾年也並沒有消失。
周宴北搖了搖頭:「我倒是覺得,她當時並不知道我會是她的導遊。」
他比周宴北更清楚沈家目前是什麼情況,事實上,不管是沈叔叔還是沈阿姨,他們都完完全全把倪晨當成了沈昕,一口一個「昕昕」地喊著。而倪晨也理所當然地頂著沈昕的身份活著。似乎除了他們三個人之外,沒有人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叫做倪晨的女孩子。
這眼神倪晨再熟悉不過,他每回都是這麼看她的,好像要把她的靈魂都看透似的。可她這個人哪兒還有什麼靈魂啊,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靈魂去哪兒了。
他從不是個相信緣分的人,可這一次卻有些信了。否則在紐西蘭,那麼多的人,為什麼相遇的會是他們呢?
躊躇一番后,倪晨終於還是下了車,跟著王懷南往裡走,心中抱著一絲希冀:像他這樣有頭有臉的人,應該也不會為難她一個小姑娘吧?
倪晨笑笑,將剛剛修改過的營銷方案推到她面前,說:「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做自我介紹了。公司方面對你的營銷方案重新進行了規劃,你先看看?」
思念一旦泛濫,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她剛滑開接聽鍵,就聽到陸霞在電話里急促地問:「昕昕啊,王懷南是誰?你什麼時候談的戀愛?怎麼不跟媽媽說呀?那你跟爾東是不是說清楚了?」
周宴北也不跟他客氣:「眼下就有一件你幫得上忙的事。」
「可我怎麼看你還坐在辦公桌前?」
「昕昕,我覺得這個叫王懷南的人不靠譜。我剛剛在網上查過了,他的花花事迹可不少,媽媽當然不希望你跟那樣的人交往。」
而聽到朱琴的話,倪晨也確定了心中所想。她猜得沒錯,王懷南上次並沒有提出終止合約的事情,是朱琴自作主張把她推向王懷南。朱琴這麼做是想在王懷南那裡邀功嗎?
周宴北這個時候才看清她的臉。她眼裡有些濕潤,鼻頭紅通通的,滿臉都是逞強。
「是。」他仍舊回答得十分坦誠,「可我更想知道,我認識的倪晨去哪兒了。」
她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王懷南帶她來這裏的時候,其實根本沒打算放她回去吧?
她在應酬方面經驗豐富,可這還是頭一次與王懷南單獨出去,尤其還是在知曉他心思的前提下,這樣一來,這一趟應酬就多了另一些滋味。
倪晨陪笑道:「王總說不是工作就不是工作,只要王總高興,別說喝一杯酒,就是喝兩杯我也是願意的。」
周宴北敲了敲門,還沒等裏面的人有所回應,便迫不及待地推開了門。屋裡的人循聲望來,隨後詫異地揉了揉眼睛,站起來道:「老師?」
與其他臨街商鋪不同,這棟房子外面既沒有牌匾也沒有商鋪,看樣子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
其實她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果得罪了王懷南,她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