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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昀縮減了自己的工作時間，公司里的人都很驚訝，一個工作至上的人竟然開始三番五次地請假。

「你去見了？」李昀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

「伯母會擔心的。」李昀故意這麼說，其實他想表達的是林母會不會更反感他，不過他現在實在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找林母正式地談一談。

風呼嘯而過，精鋼水泥的建築拔地而起，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矗立，直通雲層天際。

林佳一沾沾自喜，完全沒有看見男人瞬間緊皺的眉頭。

「不用。」李昀伸出胳膊回摟住她的身體，把她攬入自己懷裡，抬眼看了一下外面黑透了的天，勸道，「你今天還是早點回家吧。」

第二天李昀接到了一個電話。

林佳一怕李昀一個人會胡思亂想，所以最近幾乎住在了他家。雖然林母頗有微詞，不過經過李章去世的事情后，關於李昀家庭的前後始末也被她得知，她反對的態度倒不如之前那麼強烈。

李昀垂著眼，倒水的動作停頓一下，然後繼續。

他掛了電話，在窗前站了很久才繼續收拾。

是林森。

兩人手牽著手進了病房，李章短暫清醒著，看見來人笑了笑，張口想說什麼卻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林佳一不管其他，只是一心一意地把心放在李昀身上。

「明天是頭七，我要請假https://www.hetubook.com.com準備一下。」李昀坐在床鋪上，向來挺直的腰身此時微微彎曲，這是他疲累的時候會流露的樣子。

半明半暗的光影在李昀的臉上浮動，林佳一就坐在離他不遠的床邊，靜靜聽著他說。

「我媽最近鬆口了。」林佳一湊近他的耳朵吹氣，「你不知道上次二姨打電話給我介紹對象的時候，你猜我媽怎麼說的？」

人被推倒在柔軟的床鋪上，隨之對上李昀黑得發亮的瞳孔。

「有結果了。」

「木頭，我想自己待一會兒。」李昀掏出一根煙點上。

冬菇躲在小被窩裡猛然聽見有人叫它，它抬頭晃了一下腦袋，然後繼續它舔爪子的光榮事業。

「以前我只想不要看見他，如今快如願了。」李昀淡淡地說，「你說我究竟錯了嗎？」

李昀請了假，在醫院陪護。他不僅見了李章最後一面，而且還送了李章最後一程，也算沒有遺憾。

她看了看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然後反手握住。李昀的臉色不是很好，不像往日那般意氣風發。

林佳一遲鈍很久反射弧才到站，恍然大悟，然後抿著嘴笑道：「你吃醋了哈？」

李昀已經通過他的搖頭得知確切的答案，但是依舊靜默聽著他繼續說下去。

李昀默不作聲，風從耳畔刮和-圖-書過，一陣陣刺耳的聲音充斥耳膜。

林佳一的動作停住了，她看見李昀站在落地窗前，有晨光打在他的臉上，他的側臉俊朗分明，挺立的鼻尖有炫目的光暈，可是他眼底的神色依舊那麼沉鬱。

「期盼你找個媳婦回家，我可是期盼了好久呢。」李章嘴角咧開，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快樂。他年輕時，做事糊塗，是一個沒有責任的男人。

李章走的那天天氣特別好，陽光穿透了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鳥兒在天空飛過，樹葉隨清風搖動。

他在看到來電顯示備註的名字時，手頓了一下，有一種陷入夢境的不真實感。

蘭芳在病房裡抱著李章冰涼的手臂哭得死去活來，任憑護士和醫生怎麼勸阻都不聽，最後還是李昀強制性帶離的。

一場白色事情過後，剩下的只是餘味悠長的平靜，然後空洞。

「我聽你蘭姨說，有個女生來醫院找過你。」李章躺在病床上，費力地說。

林森會意，離開了天台，走時不忘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傷心。

「喂。」他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里有微微的顫抖。

林佳一有那麼一種感覺，李章不是死了，而是被接走了，去到另外一個更絢爛的世界生活。

「我不。」林佳一往他懷抱深處蹭了蹭。

「我以為你不會在乎了。」李昀聲音淡和圖書淡的，畢竟他發過去的簡訊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淋巴癌本身就比其他的癌症棘手，這你是知道的。」林森如實說道。

不知過了多久，李昀壓抑的哭聲不見了，他的聲音就像沒有過起伏一般平靜，字字透著死灰一般的冰冷。

遠處的天際泛著蒼白，李昀思量許久，最終還是掏出手機發了一條簡訊。

「我爸想見你。」李昀說。

李昀雖然不說，但是他心裏有多不好受林佳一能感受得到，她不自覺地抓緊了李昀的手。

「冬菇，救命啊……唔……」

「好好陪他吧。」林佳一開口，「在最後的時間。」

蘭芳早年來榕城打工，意外結識李章，兩人乾柴烈火走到一起，一過就是這麼多年。李章對她來說不僅是丈夫，更是人生的支柱，如今支柱沒了，她也沒有留在榕城的理由，再三思量決定回老家度過殘生。

多年以後的一句抱歉，化解了彼此之間所有的埋怨。

李昀曾經也是醫學生，怎麼會不懂，如果是其他的癌症還可以手術切除后延長壽命，可是淋巴遍布全身，何況……

林森目前在急診室，其他科室的事情他不好過問，於是花了一些時間拜託以前關係好的同事來打聽，還親自看了一眼李章的CT。

放在床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喪事辦得很順利。

李章最近的www.hetubook.com.com精神狀態好了不少，除了鹽水不能停之外，氧氣罩已經可以暫時拿下來。

他最近醫院、公司兩頭跑，醫院禁止吸煙，他都快忘了這種麻木的滋味是什麼感覺了。

汽車站裡嘈雜的聲音沒有掩蓋住彼此的聲音，李昀清楚地聽到她說：「孩子，對不起。」

「我媽說……」她的側重點還在這兒，「啊……」

不過他什麼都沒有說，這段時間最常跑的地方就是醫院。

「何況，叔叔已經是癌症晚期了。」林森接著說。

「他快死了。」

「李昀，你……」林森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林森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他怎麼樣了？」對面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過兩天帶她來看你。」李昀說。

李昀沒有說話，送她上了車。

李昀不答反而哼了一聲，專挑她敏感的地方下手，林佳一大呼救命。

兩人約在醫院的天台見面。

即使是陽光，也驅逐不散。

林佳一來醫院送湯的時候被李昀留下了。

「怎麼樣？」

人都說，人之將死時，過往的那些事情就像走馬觀花一般呼嘯而過，而李昀卻在好好活著的時候開始想起過往那些糾纏，然後埋怨自己。

林佳一沒有問對方是誰，不過她猜到對方一定是和李昀有很深感情羈絆的人，不然他不會流露出那麼濃厚的情緒。

沒有對錯和*圖*書，也說不清對錯，所以在還來得及的時候，陪著你怨恨過、愛過的親人走完最後一程。

那天，李昀破天荒地主動提出送她，站在汽車站的人流中，兩人對立而望。

「我明天陪你吧。」林佳一摟著他的胳膊。

風帶起兩人的衣角，一黑一白，互相交錯。

李章的眼皮開始支撐不住地往下耷拉，即使精神好了許多，可是不能進食，身體沒有力氣，每天只能維持一小段清醒。在睡過去的最後一刻，他囈語：「你要快點啊，我可能支撐不了幾天了。」

醫生已經下了最後通牒，基本就是這兩日的事情了。

李昀的手指輕微顫抖，最後握成拳頭。他用這種極力隱忍的方式來隱藏自己的情緒。

李昀很久沒有說話，最後只聽見他說了一句：「我今天忙，過段時間找你。」

此時天空寬廣透徹，如剛洗過一般，白雲依舊飄浮在藍色的底蘊之中，像一幅剛上過顏色的水墨畫，李昀抬頭看了看，然後抬腳離開。

李昀不想聽主治醫生的結論，於是拜託林森去關注李章的病況，他想知道現在的李章究竟病到何種地步，是不是真的到了無力回天的程度。

人活到一定年紀，反而對有些事情更加敏感，李章的死，讓她這個為人母的人，產生了憐憫之心。

只有面對最親近的人時，李昀才會變得和小孩子那般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