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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戀緩緩

作者:簡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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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你為我省下一筆婚禮費,我現在很富裕。」許致一嘲諷完了,正色道,「我得去見客戶了,生日快樂。」
明明以前很愛吃甜食的……
不過,這二老可真絕情啊!陸頤薇翻到與宋女士的微信對話框,屏幕上只有她昨天發的那句:感謝老媽三十年前賜予我生命,愛你。
為了不再引起非議,接到許致一打來的電話時,陸頤薇特意悄悄移動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做賊一般地小聲問:「有何貴幹?」
窗戶沒關嗎?她用掛在廚房門上的擦手巾擦乾淨手,走出廚房。四下看了看,沒發現什麼異常。
許致一點頭,態度自然而然:「那你去吧,我在這兒看會兒書。」
陸頤薇愣了愣,隨後失笑道:「你才多大啊,還擔心我?我可比你成熟多了。」
綠燈亮了,他朝著她跑過去。
這麼一想,陸頤薇釋然了不少。她在下班路上給自己叫了豐盛的燒烤外賣,心情大好。
「你們認識?」許致一把手機遞給陸頤薇,「你把這個落下了。」轉而又哭笑不得地向陳冬野求證,「我說,你剛不會把我當成什麼咸豬手了吧?」
煮了碗蔬菜面,就著時尚博主更新的開箱視頻吃完,陸頤薇拿起手機,本打算跟大學閨密分享一下近況,視線卻被快遞公司公眾號之前發給她的派件推送消息吸引了過去。
那時候,因為身邊的人都在戀愛,而他們讀大學時就認識,彼此熟悉和欣賞,便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
她以一種扭曲的姿態走進浴室,確認自己的外表看起來依然完好,不過……陸頤薇還是被自己浮腫的臉嚇了一跳。
「沒事了。」他笨拙地安慰她,「不用擔心。」
「也沒幫什麼。」他本想婉拒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那……那就這麼說定了。」
「我們忙碌的許律師怎麼有空閑逛書店了?」陸頤薇揚眉,小聲挖苦他。
陸頤薇跟還在進行染髮程序的周梨落打了聲招呼,接著便慌慌張張地往家趕。
陳冬野不否認,但是也無可奈何:「我不需要好工作,反正不管賺多少錢都會被我哥搶走。」

7

「不用了。」
他試圖堆起一個笑容,但這份努力令陸頤薇覺得更慚愧了。她急著去掏錢包:「這樣吧,你花了多少錢?我賠你醫藥費。」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臉上,像是經過了一番仔細的審視才得出明確的判斷:「我現在告訴你,你不老,新燙的頭髮很合適,不用急著學習自嘲。」
如果不算那隻老鼠的話……陸頤薇點頭:「都挺好的。」
洗漱完,時間尚早,她去廚房煎了個雞蛋,就著熱牛奶吃掉。從高中就開始住校生活的陸頤薇很擅長照顧自己,這大概也是父母放心把她趕出家門的重要原因之一。
「喂!你別老教育我了。」陸頤薇不滿地捶了他肩膀一下,「搞得我像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似的。更何況,我長得很安全好不好?」
他又想起了她那個溫柔的側影。手機屏幕亮了,顯示有一條新的微信消息。
陸頤薇挑挑眉,欣然接受了大家的祝福,轉頭去分切蛋糕了。
三十歲,談愛情會成為別人眼中的笑話。
粘鼠板上有隻還在掙扎著的老鼠。陸頤薇捂著臉沒出息地哭了一陣,想打電話找人幫忙,但是手機好巧不巧就落在了那隻老鼠旁邊。
兩個人同住一個小區,從飯店出來后便步伐一致地朝著公交車站走去。
陳冬野愣了一下,或許是職業的關係,他對聲音很敏感,這女人是他的客戶嗎?他耐心地跟她解釋,這是托一個哥兒們從另一個小區幫他帶的。
「對。」男生禮貌地頷首,「你以後要寄快遞可以找我,沒什麼事我就走了。」
陸頤薇被他的一本正經逗笑了:「客氣什麼,你那麼年輕,又不怕代謝不掉,多吃點,沒準還能長個呢。」
「沒讀大學。」
這個答案讓大家的白眼翻得更厲害了,不過陸頤薇想,如果她道破真實的導火索,她和許致一的父母恐怕要當場氣絕。
原來是位人帥心善的快遞小哥,看起來跟她教的那些學生差不多大的年齡。
陸頤薇因為這個笑容思維停滯了一下,男生走遠了。
陸頤薇「嘖」了一聲:「幹嗎忽然這麼大方?」
陳冬野沒理他,而是低頭問陸頤薇:「你沒事吧?」
陸頤薇自鏡中觀賞了片刻男生起落的手指,突然覺得困了。
他正聚精會神地讀著書。
窗外,天色暗了下來,霓虹燈漸次亮起,又一天將要過去。每到年末,她都會驚覺回憶如此匱乏,似乎這一年根本沒什麼能拎出來感慨的記憶。
大概是太困了,陸頤薇飽餐過後,抱著手機歪在沙發上就睡著了。

4

雖然結果出乎意料,但他倒是感到很慶幸。
因為陳冬野的職業關係,陸頤薇主動將時間推遲到了晚上八點半。在學校忙完例行的工作,她去附近的書店打發時間。
陸頤薇思考半晌,只能笑著敷衍:「不合適。」
像往常一樣,許致一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仍然滔滔不絕地說著最近的案子,他是如何用精彩的辯論贏了對方……事無巨細,哪怕陸頤薇根本不感興趣。
有一個和*圖*書戀人可以省掉很多麻煩。所以漸漸地,他們便成了幫助對方推擋世俗流言的工具。
陸頤薇暗罵了幾句,接過理髮師幫忙從存儲櫃中取出來的包包,掏出手機,發現有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
「對了,你們知道哪裡有賣滅鼠藥的嗎?」回想起昨夜的驚魂一幕,陸頤薇又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不自然地笑笑。「哦,沒有。」隨後陸頤薇轉移了話題,「這麼晚了還出去啊?聚會?」
拗不過陸頤薇,那頓飯是她付的錢。
以前她會很不耐煩,聽幾句就找借口離開。
她不是很確定許致一會不會嫌棄蓬頭垢面的自己,但是,想象了一下許致一頂著一頭油膩的頭髮、鬍子拉碴、睡眼惺忪的模樣,她的內心是拒絕的……
雖然自己從沒有對快遞員這個職業有過什麼偏見,但她仍然覺得,陳冬野跟自己見過的那些快遞小哥都不一樣。
陸頤薇覺得難以置信,陳冬野笑了笑,淡淡地解釋:「家裡的積蓄被我哥賭博敗光了。」
關上門,打開燈,好像穿梭到了另外一個空間。他走到地毯中央的矮桌前,從紙袋裡掏出了那盒炒飯。
離得近了看他,陸頤薇更覺不適了。男生整張臉紅腫不堪,五官擠在一起,已經變形了。「你這是中毒了嗎?」陸頤薇驚問。
「你也不老。」
路旁的樹枝上綴著粉色的花朵,晚風裡傳來陣陣清香。陳冬野的個子很高,可能是運動比較多,體態呈現出少年的挺拔。
因為想保持禮貌的距離,陳冬野一直站在玄關,沒有往裡走。廚房裡傳來叮叮哐哐的翻炒聲,他忍不住朝那邊探了探身子。
他會喜歡什麼樣的書呢?在書架前駐足時,陸頤薇陷入了沉思。
他靜靜地走在她身邊,路燈在他頭頂投下一個光圈。想了想,陸頤薇還是問出了那個一直盤旋在心中的問題:「你看起來至多二十歲吧,為什麼沒讀大學?」
「你怎麼一直站著?」陸頤薇拎著紙袋出來,驚訝地問。
她抽噎著拉開單元樓門,沒有注意到遠處拎著夜宵走來的陳冬野。
「過敏。」男生的語氣淡淡的,「多虧你的蛋糕,我才知道自己居然對杧果過敏。」
「行。」髮型師是個話不多的男生,斟酌片刻,便拿著剪刀開始工作。
不過,作為一名熱愛網購的女性,在快遞小哥面前混個臉熟也蠻好。
「反正以後也不會有什麼交集了。」她這麼自我勸解,「誰人生中沒有遇到過一樁倒霉事啊?再說,我也不是成心的。」
「什麼?」陳冬野懷疑自己聽錯了。
是色狼嗎?陳冬野皺了皺眉。
陸頤薇真去了,她覺得周梨落說得挺有道理,她都有勇氣悔婚了,還能連挑戰新髮型的勇氣都沒有?
她用求助的語氣叫他的名字,就彷彿他們是認識許久的朋友。
廚房裡的抽油煙機發出轟鳴,陳冬野抬眼打量四周。
「不是,我和室友打算一起去燙頭髮呢,陸老師你去不去?」
自行從架子上拿了常用的葯,她走過去結賬。
她聯繫快遞,告知對方自己四十分鐘後到家,問他能不能再送一次,因為她很急。對方竟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嗯。」他點點頭,發動車子,離開前特意鄭重聲明,「是我一個人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陸頤薇閉著眼睛跳腳,罵了好多句髒話,最後決定哭著出門找門衛大叔幫忙。
這句話出口,兩個人同時愣住了。氣氛有點尷尬,陸頤薇使勁搖了搖手:「我可沒有跟你搭訕的意思,你別誤會。」
陳冬野沒有反駁,只是禮貌地笑了笑。
陸頤薇隨口問道:「這個區域的快遞都是你送嗎?」她又客氣地說:「害你等了這麼久,我給你拿瓶飲料解解渴吧。」
陸頤薇酒量不好,一罐啤酒下肚,已經微微有些醉意。為了化解尷尬,她用手托著腦袋,乾乾笑道:「你明天還得早起工作,我竟然還拉你大半夜在這兒喝酒,我可真不像個懂事的成年人。」
「陸頤薇,沒想到你還有不認識我的朋友。」許致一聳聳肩,「行了,不打擾你們了,再見。」
兩個人視線交會的一剎那,陸頤薇倒抽了一口氣。

1

陸頤薇拎著蛋糕走進辦公室,同事們一下子圍了上來。
坦白講,許致一是個很值得託付終身的對象,陸頤薇設想過她和許致一的婚姻生活,應該會很安全。
她甚至都沒有看清那人的性別、穿著、樣貌,直衝著那袋包子就跑過去了:「你好,請問這早餐從哪裡買的?」
她一把甩掉手機,驚叫著逃到了玄關。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陸頤薇轉頭看到了拎著電腦包的許致一。

8

「不客氣。」男生公式化地回應了一句,拿著機器對著快遞單進行掃描。
「看你那麼慘……」陸頤薇捂住嘴巴,忙改口,「不是,就是……你看你過敏全好了,而且……」她隨手往上一指,「不覺得今晚的月亮很美嗎?為了月亮喝一杯吧。」
所以,坐到座位上,被髮型師問及她想做什麼樣的髮型時,陸頤薇邊擦手中被濺上水的眼鏡鏡片,邊漫不經心地答道:「你看著弄吧。」
陳冬野停下腳www.hetubook.com.com步,認真作答。「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一點是……」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下來,「沒錢交學費。」
大概就是因為捨不得這些獨自享受時光的夜晚,才在結婚前按下了暫停鍵吧?
陳冬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裡的包子。
「為什麼笑?」陳冬野問她。
不過,妝可以不化,早餐還是要吃的。只可惜,她轉了一圈,發現新搬進來的這個小區實在是缺少煙火氣息,居然連個早餐店都沒有。
「給你訂了個杧果千層。」許致一語速很快地說,「我剛看定位,十分鐘之後就能送到了。」
總覺得他憋了很多故事似的,陸頤薇莫名感到好奇。
自從和許致一做回朋友之後,陸頤薇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思維怪圈。
雖然的確覺得很抱歉,但陸頤薇也沒有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至多就是在按部就班地工作之餘,腦海中無意識地閃過那張紅腫的臉龐。
「二十五了。」陳冬野糾正她。
陳冬野點了「通過」,看到她的朋友圈簡介里寫著:一名大學女教師。
啊,對!陸頤薇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沒做。
他們真的註定只能成為朋友,儘管身邊的親友無一不為這個決定惋惜。
那頓飯吃得很滿足。
燙髮持續了將近三小時,理髮師誠不我欺,陸頤薇覺得自己好像是比之前好看了一點。
陸頤薇不解:「為什麼?」
風從兩個人之間吹過,但突然間,風失去了立足之地。
大概是習慣了快節奏的工作,許致一的語速總是很匆忙,陸頤薇聽他敘述什麼的時候,心情本能地就會變焦躁。她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明顯表達了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的意願。
陸頤薇點頭,她的確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省那點房租,找個精品公寓了。
「你誰啊?」許致一好奇地問。
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使用說明,陸頤薇便將拆開的板子放到一邊去洗碗了。
「可是……」作為一名大學老師的陸頤薇展開了她根深蒂固的教育觀點,「不讀大學你就找不到好工作吧?現在很多單位都要求學歷的。」
陸頤薇還沒反應過來,嘴唇就被溫柔地覆上了。
他的臉雖然消腫了不少,但還零星分佈著紅色斑點。陸頤薇不自在地接過那個快遞,尷尬地笑了笑:「謝謝。」
陸頤薇正嚇得不知所措,面對這份突然的關心,立刻崩潰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哭著說:「陳冬野,你幫幫我吧。」
「那你就這麼接受現實了?」
陳冬野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
陳冬野垂眸,又往後退了幾步。
「現在還有住房有老鼠嗎?」有人驚詫地問。
人真的很矛盾,陸頤薇癟了癟嘴,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響。
「哎,陳冬野。」她叫住已經走出門的他,「你幫了我那麼多忙,我請你吃頓飯吧。」
陸頤薇的腦袋有點短路,她眨了眨眼睛,覺得好笑地問:「怎麼證明?」
想到之前那盒蛋糕,他摸了摸還有些泛癢的臉頰,決定還是接受她的好意吧。
「沒事。」
每當此時,她就會忍不住懊惱地嘆口氣。
至於愛情,電視劇和小說里有很多種,只可惜,陸頤薇一種也沒有體驗過。
被多|人|輪番教育了那麼多天,陸頤薇已經想通了。親友們確實是為了她好,他們是善意的,只不過他們什麼都不懂。
陳冬野抱著沉甸甸的蛋糕,眨了眨眼睛,有點蒙。
他抬起眼睛,注視著她,反問:「是因為怕別人說你老,所以乾脆先主動承認了嗎?」
陸頤薇租的是一套小兩居,之前沒有見過她,陳冬野猜測她應該是剛搬過來的。但房間一看就經過了十分精心的布置,處處彰顯著主人的品位。
陳冬野溫和地笑笑。「我站習慣了。」他接過紙袋,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麼,便轉身回來,說,「你以後還是盡量不要隨便讓陌生人進家裡,尤其是晚上。我住一〇二旁邊那個門,有什麼事,你可以找我。」
之前一直好奇的故事原來這麼沉重……真是難為這孩子居然還成長得這麼善良溫和。陸頤薇強大的同情心作祟,在兩個人步入小區時,她突然開口提議:「要不要喝一杯?」
陸頤薇付完錢,抓著藥盒追出門去。「喂!」她叫住已經坐上快遞車,準備出發的男生。
網上的毒鼠藥種類五花八門,她看得眼花繚亂,乾脆挑了銷量最高的下單,但明明記得詳情頁里是一個毒鼠屋,怎麼到手裡變成粘鼠板了?
陸頤薇彎著唇角轉進走廊,聲控燈隨著她的動靜點亮了,快遞小哥靠在她家門邊,左手拎著一個紙盒子,右手舉著……一台Kindle?
她不是很相信那種虛無縹緲的情緒,可也無法忍受和一個確定不愛的人親密度過餘生。
有了不認識許致一的朋友讓她覺得很開心,於是,她沖陳冬野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剛剛,我重啟了人生。」
「什麼成心的?」從旁走過的女學生停下來,八卦地問,「陸老師,你跟誰說話呢?」
陳冬野買的是罐裝啤酒。因為時間很晚了,遛彎的人群早已各回各家,四周很安靜,一輪彎月映照著兩個人的臉龐,不知怎的,氣氛漸漸變得有些異樣。
陸頤薇已經平復了情緒,這才注意到陳www.hetubook.com.com冬野放在地上的食品袋,上面寫著「三味炒飯」。「你的飯都涼了吧?我幫你熱一下。」
陸頤薇懷疑自己得了婚前恐懼症,但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進行了平和的自我分析,仔細考量了她和許致一之間的戀情,驚奇地發現,他們好像根本就沒有「戀」過。
然後電話就被掛斷了。
雨雖然停了,路面卻還是濕的。陸頤薇哼著歌走回小區,遠遠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那個送自己水煎包的年輕男生。
「正好跟客戶約在了這附近,進來查點資料。」他指了指遠處的休息區,帶陸頤薇往那邊走。
他從自己的空碗中抬起頭,陸頤薇隨後問:「還要添飯嗎?」
「後悔了吧?」年長些的主任瞥她一眼,「早就猜到你會後悔。」
連續五個噴嚏之後,陸頤薇迎來了新的一天。她吸吸鼻子,從沙發上爬起來,肩頸痛得彷彿與身體分離了。
「不是。」
看了看時間,陸頤薇喝完最後一口咖啡,打斷了許致一:「我還約了別人,我得走了。」
對比班裡那些跟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學生,他顯得太沒有活力了,完全不像個年輕人。
為了追求安全又無趣的生活,將自己的餘生嫁接到另一個人身上,這令她更加恐懼。
男生倒是很淡定,什麼也沒說,點點頭走了。
他們都很獨立,有各自的工作和業餘愛好,有屬於自己的精神休息方式,又同樣崇尚自由。因此,他們沒有時間應付無休止的相親和催婚,保持情侶關係是他們為了獲得不被擾亂的平靜生活而產生的默契。
那裡已經站了一個人,陸頤薇自覺地排到了他身後。百無聊賴之際,她觀察起了這個背影,怎麼莫名覺得這個後腦勺有點眼熟?她好奇地側了側身子,對方剛好結完賬轉身。
陸頤薇扭頭瞪他:「八十了我也怕。」
畢竟,愛情最忌諱的就是較真。
忽然被教育,陸頤薇不自在地別過頭咳了一聲,嘴硬地反駁:「你們小孩子最喜歡瞎猜別人的心思。」
廚房雖然很小,但有一扇格子窗。小區因為年代久遠,樹木很多。春天的夜晚,昏黃的燈光照亮幽靜的道路,樹枝上抽出的新芽支棱在夜空中,與星星相映。
「我都三十了。」陸頤薇做了個誇張的表情,「老阿姨了。」
或者說,很無趣。
幾次碰到陳冬野,他的工裝口袋裡都露出Kindle的一角,看起來是個很愛看書的人。回想起他溫文爾雅的態度,陸頤薇倒覺得看書和他的氣質很相符。
但自從兩個人拋掉了情侶身份,陸頤薇突然覺得這樣的時刻變得沒那麼討厭了。
「我……」陸頤薇心一橫,繼續道,「今天是我生日。」
待許致一走遠了,陸頤薇才忍不住笑起來。
「阿姨前兩天給我打了一次電話,問你有沒有聯繫我。我說我們倆早就互相拉黑了,她聽完就無語了。」
路過的男同事笑著打趣:「薇姐都三十了居然還怕老鼠?」
「哦,好。」
尤其是每日混跡于年輕有活力的大學生中間,迎面走過來的每一張膠原蛋白充盈的臉龐都在提醒著你的不同。
「不用了,吃得很飽了。」說完他又很鄭重地解釋道,「我可真的一點都沒有跟你客氣。」
於是,在女人與自己錯身時,他忍不住叫出了她的名字。「陸頤薇。」他退後一步,側頭問她,「你怎麼了?」
「不好意思。」陸頤薇勉強笑了笑,解釋道,「我小時候去鄉下外婆家,被不懷好意的男生拿死老鼠扔到身上過,留下陰影了。」
她太無情了。
「我?」陸頤薇至少一年沒有進過理髮店了,劉海長了就自己拿剪子修修,「算了吧,我燙頭髮不好看。」
在拍婚紗照的前一晚突然向交往七年的男友提出分手,做這種決定的如果是個二十歲的小姑娘,還能設想一下更美好的未來。可是陸頤薇個子不高,相貌平凡,工作能力也沒有很突出,唯一的優點或許是她做事認真踏實,是那種能夠令老闆放心的員工。
小區對面有家藥店,陸頤薇去買感冒藥。
她穿著寬鬆的衛衣裙,擼起袖子之後,露出細瘦的手腕,發尾燙了大大的卷,晚上她簽收快遞的時候,陳冬野聞到了濃厚的藥水味。
「你說你年齡也不小了,竟然還能做出悔婚這種衝動事。」主任見她認可,打開了長者的話匣子,「你和許致一都在一起那麼多年了,去說個軟話……」
陳冬野還是笑著,但什麼都沒再說。
她是老師。對陳冬野來說,這是一個非常遙遠的身份。
陸頤薇呆了呆:「好吧。」雖然覺得無法認同,但是別人的家事,她也沒什麼資格點評。
陸頤薇和許致一面面相覷,然後獃獃地回答:「沒事啊,我能有什麼事?」
味道很好。
「我現在也沒什麼不好。」
「哇!好多草莓!我喜歡!」
「那等你好了,我請你吃飯吧。」
最好的工具。
她聳著肩膀,伸出來的手指還抑制不住地發抖。臉色一片慘白,額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回想之前的碰面,每一次都很神奇,但他總是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是怎樣的家庭背景、生活環境和成長經歷讓他成為這麼波瀾不驚的人?陸頤薇竟有幾分好奇了。
視線掃過煙紫色的沙發墊、米灰色的地毯、水果形狀的和*圖*書抱枕、粉刷成奶油黃的牆壁,以及掛在上面的橙色幾何壁畫……陳冬野的嘴角淺淺揚起。
陸頤薇想起來了,是她買的毒鼠屋。她囑咐店主一定要加急發貨,發最快的快遞,卻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
父母親友都不理解。到底是為什麼?許致一到底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讓她如此堅定地改變了主意?
不明所以的陸頤薇轉頭撞上了一堵「肉牆」,捂著腦袋錯了錯身,這才看到是陳冬野。
「陸頤薇?」
男人探著身子,眼睛盯著陸頤薇的背影。她今天穿了一條包身短裙。
陳冬野怔了怔,點頭。「好。」他瞥了一眼她通紅的眼睛,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後頸,「別……別哭了。」
陳冬野彎了彎唇角:「那我去買,你到小廣場旁邊的長椅上等我吧。」
幫忙運走了那隻老鼠,他撿起手機交給陸頤薇。
是真的害怕了。
她較勁一般地返回小區崗亭去找門衛大叔詢問這附近的早餐鋪,對方操著一口方言為她指路。陸頤薇正懵懵懂懂辨認著方向,突然看到有人拿著一袋水煎包迎面走來。
逃開了以愛情之名加身的捆綁,他們面對彼此更寬容、更放鬆。
她的手機屏幕還停留在剛剛下單的毒鼠屋界面,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了救護車的鳴笛聲,感覺有點冷,她順手扯下沙發墊裹在身上,蜷縮著睡到了天亮。
眼見著一個披頭散髮、穿著長長的衛衣裙、哭哭啼啼從樓梯上飄下來的女人,他愣了愣,才辨認出這張臉他認識。
很快到了約見的那天。

2

她並沒有優秀的素顏,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裝扮自己成了一件矛盾的事。陸頤薇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在外表上費了太多心思,因為過於用力的話,就好像她在對外宣告——衰老很羞恥。
陸頤薇點頭道:「那是已經大學畢業了?」
等她刷了門禁卡,往樓上狂奔時,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她總是試圖用各種各樣的觀點來論證,之所以選擇悔婚不是因為不愛。儘管她知道,這就是答案,但總在逃避。
陸頤薇莫名有點震驚:「這棟樓?」
「薇姐,生日快樂。」
「我租的房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區太老舊了……」
上面顯示出了男生的名字和手機號。

3

見他要走,陸頤薇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袖,脫口問了一句讓自己驚呆的話:「賣給我行嗎?」
她只想到這兩個形容詞,而這讓她感到恐懼。
趕到事發現場的陳冬野看了看那隻可憐的老鼠,又看了看躲在遠處的陸頤薇,默默舒了口氣。
沒有得到回復,陸頤薇的確有點失落,但難過倒也談不上。她知道,就算父母永遠都不會理解她的決定,最終也還是會接受事實。
陸頤薇把手機落在了座位上。
陸頤薇推門出去,走到人行道旁等紅燈,許致一就坐在櫥窗旁邊的位置,她稍稍垂眸就能瞥到他的影子,但是陸頤薇竟然沒有絲毫想要回頭再看他一眼的衝動。正因此,她沒有注意到許致一匆匆結完賬追了出來。
許多情侶因為分手而痛恨對方,而陸頤薇覺得,她和許致一所表現出來的只有解脫。
「跟年齡沒有關係。」他點點頭,「那我下去了。」
男生手裡拿著一沓快遞單,半個身子還探在快遞車裡,緩慢扭頭,定睛瞅著她,表情很迷茫。
陳冬野說完就跑開了,陸頤薇撇撇嘴,也好,省得孤男寡女大晚上共處一室,還挺奇怪的。
燈光氤氳出淡淡的輕霧,勾勒出她陌生的、溫柔的側影。
樣貌年輕的男生靜靜地審視著她,似乎不為所動。該不會把我當成變態老阿姨了吧?陸頤薇乾笑著挽尊:「算了,開玩笑的。」
只是,他一如往昔,始終沒有發現她換了髮型。
他很靜,無論是語氣、行動、姿態,還是整個人傳達出來的感覺,都很沉靜。
「怎麼樣?新搬的住處還適應嗎?」
手機默認是什麼騷擾電話,陸頤薇沒有回撥,轉而去看那條未讀簡訊,還是那個號碼發來的:你好,你的快遞已經送到了,但是家裡沒有人,請問你什麼時候方便接收?
他穿一件衝鋒衣,身材頎長,頭髮理得短短的,很精神的模樣,正彎腰收拾著快遞車裡的貨物。
兩個人落座,陸頤薇點了美式,許致一不喜歡咖啡,要了杯紅茶。
即便住著有老鼠的出租房,即便被憤怒的父母趕出了家門,即便惹得親戚朋友競相指責,即便拎著前未婚夫送的蛋糕無人分享……陸頤薇依然毫無悔意。
陸頤薇的內心比她的表面有色彩多了。
上一次見面還是半個月前,兩個人在咖啡店交換悔婚後雙方家人的動態,顯然,不管是許致一的父母,還是自己的父母,都責怪她比較多。
陸頤薇一愣,她這是被識破了?
所以,如果她和許致一結婚,那就意味著自己所有的醜態都將暴露在對方面前。
不過之前許致一說過,女人常常為了美麗而花錢,所以,花錢是一場美麗的洗腦。
人生真的很無聊,而伴侶的存在,大概也只是徒增一份無聊罷了。
如果不是遇見他,這也不過就是三個平常的字,但現在,它們組合在一起,成了浮現在腦海中的一張臉龐https://m.hetubook•com.com
在男人伸手去拽陸頤薇的胳膊時,他一個箭步上前擋在了兩個人中間。
陳冬野拎著那個紙袋下樓回到自己的房間,他住的是一〇二戶主買下的一間倉庫,坐落在樓道的拐角,房間雖然不大,但有窗戶。陳冬野想要安靜的獨居空間,因為他喜歡看書,這裏又很便宜,他特別滿意,已經住了好幾年。
那袋包子落到手上,還是熱的。
回頭見是班裡的小可愛周梨落,她入學時剛好碰上陸頤薇做入學嚮導,一來一去,兩個人就熟了起來。
「陳冬野。」陸頤薇輕輕念出這個名字,不自覺地挑挑眉。
陳冬野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該如何附和,只是點了點頭。
「笑什麼?」
她雖然早就過了渴望愛情的年齡,但是,至少她有追求快樂的權利吧?
不知怎的,他突然沒有了食慾。
或許時間就是這樣,像每一個此刻這般,在她的恍恍惚惚中,靜悄悄流逝了。
當然,幸好沒有。
「當然,你不是要賞月嗎?」
摸了摸空癟的肚子,陸頤薇自憐地嘆了口氣。在這個從二字頭邁向三字頭的重要節點,總不能連頓像樣的早餐都吃不上吧?
要不是那場持續三小時的爭吵,他們差一點默契地結婚了。
她有輕微的潔癖,見不得眼前擺著髒東西。
正往路口走來的陳冬野將這一幕收進眼底。
陳冬野回過頭,目光沉靜得如一面湖。她的臉頰泛著一抹微紅,眼睛里水盈盈的。
這也……太巧了吧?

6

可是誰不會變老呢?
「不是?」
開門進了房間,陸頤薇在玄關愣站了幾秒。
因此,身為成年人的陸頤薇認為,自嘲是保全尊嚴的最好方式,她會在別人指向自己的臉時搶先發聲:「我真不敢化妝,眼角紋太卡粉了。」
陸頤薇點頭:「你想好吃什麼再告訴我,我待會兒加你微信。」
她和許致一戀愛時從沒有這麼急迫地趕著去跟他見面,如果他知道自己還不如一盒毒鼠屋重要,一定會更慶幸沒有娶她為妻吧?
「在外面喝?」陸頤薇有點驚詫。
「送你吧。」陳冬野溫和地笑了,「韭菜餡的,正好我不愛吃。」
陸頤薇申請成為他的好友。
怎麼回事?總覺得每次和這個男生見面,自己都表現得過於主動了。她暗自思忖,下次一定得注意。
不過,她的自我防護意識不夠,獨居的女人怎麼能就這麼把一個陌生異性帶回家?

5

「要我證明給你看嗎?」他迎上她的視線。
陸頤薇不想無緣無故欠人人情,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蛋糕,靈機一動,跑到男生身邊打招呼:「嘿!」
「你都沒燙怎麼知道不好看?」周梨落往她身邊靠了靠,小聲道,「老師,聽說你恢復『貴族』身份了?跟相處七八年的男朋友分手,做出了如此重大的改變,還不得換個髮型紀念一下?這叫儀式感。走吧走吧,我有打折卡,很便宜的。」
「不用。」男生拒絕得很乾脆,「我就住在一樓。」
他的語氣里沒有絲毫責備,以至於陸頤薇愣怔了一下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她瞠目結舌了一瞬,而後真摯地道歉:「太不好意思了,把你害成這樣,我……」
不知道是陳冬野不好意思拒絕還是他真的不挑食,陸頤薇推薦的每道菜他都吃得很香,這讓她收穫了不少成就感。
快遞?
就職於一所二類本科大學,擔任選修課老師的陸頤薇,因為學校寬鬆的工作環境,變得越發不修邊幅。
她難得有耐心聽他演講。陸頤薇注意到,此時此刻的許致一比以往向她分享工作的那個他更放得開,他的表情生動有激|情,毫無顧忌,非常盡興。
這個渾蛋,最擅長掃興。
因為那起突發的老鼠事件,陸頤薇起晚了。窗外正下著今年春天的第一場雨,她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儘力避開昨夜老鼠出沒的位置,刷了個牙,就架上眼鏡跑出門去。
陸頤薇停住腳步,等他轉過頭來,頓時覺得有些無奈。
她知道,任誰都會覺得她瘋了。
陳冬野轉著手中的啤酒罐,沒有看她,說:「你不能對別人都這麼信任,尤其不應該大半夜喊異性一起喝酒。」
學校有為教職員工準備生日蛋糕的福利,甜膩的奶油融化在舌尖,陸頤薇吃了兩口就放下了,還是早上的水煎包好吃。
因為,沒有人能夠插手別人的人生,即便看起來可以,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場幻覺。
「主任,你不是愛吃草莓嗎?我再去拿一塊給你!」陸頤薇藉機逃了。
陸頤薇尷尬地笑了笑。「呃……早上,你不是送了我包子嘛……」接著她不由分說地將手裡的蛋糕遞過去,「這是回禮,謝啦!」
但是認真踏實這樣的品質對感情來說並不是什麼加分項。
「怎麼樣?」陸頤薇抬了抬臉,挺得意地笑了,「是不是足夠安全了?」
正要去找手機問客服那個粘鼠板是不是發錯了,途經牆角時,陸頤薇看到了平生最恐怖的一幕。
雨下得大了一點,滴滴答答敲響了兩個人頭頂的傘面。
陳冬野本想拒絕的,但陸頤薇已經拿著紙袋往廚房去了。
難怪陸頤薇弄了那麼長時間,炒飯里加了大蝦,最上面還蓋了一個大大的煎蛋。陳冬野拿起勺子嘗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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