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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戀緩緩

作者:簡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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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只要還有書讀,還有山看,還有百態人生供他觀覽,陳冬野就覺得自己很富有。
她穿一件海軍領的條紋T恤、白色短裙,梳著高高的馬尾辮,有著與鄉下長大的孩子不同的白皙細嫩的皮膚。
「臉……」她抬起眼睛,又垂下頭,「不要緊吧?」
所以除了林疏朗,陸頤薇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這個秘密。可是此刻,她決定打開與媽媽的微信聊天對話框。
許致一的聲音里透出幾分諷刺:「照你這個速度,不過多久,你大概連我的名字也忘了。」
陸頤薇仔細想了想,坦誠地回答:「沒有反感,但也不至於有好感。」
許致一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用了為委託人辯護的語氣,有力地下了結論:「作為和你共處那麼多年的前男友,雖然我們選擇了好聚好散,但我覺得我有義務幫助你認識自己的情緒。陸頤薇,你慌了。你為什麼會慌,我覺得你應該思考一下。」
想了想,陸頤薇還是決定說清楚,她沒必要擔心一個陌生人的情緒。她盡量用了非常冷漠的語氣。
「可是大小姐,我可沒有那麼多七年耗了。」
陳冬野正想敲門的手頓住了,剛剛還因為發現落下了一個陸頤薇的快遞而感到欣喜,此時卻覺得這份欣喜很愚蠢。
她憤然站起,決定去找陳冬野算個遲來的賬,但是走到門口又決定放棄了。
陸頤薇心領神會,趕緊搶先裝傻:「昨天什麼事?不就是一塊兒喝了兩罐啤酒嗎?什麼事都沒有,我全忘了。」
「不用了。」他拒絕得很乾脆,「我也和她認識。」
她最終還是合上了剛剛打開的氣墊粉底。就算塗了也不會有什麼變化,還是停留在以為會有上升空間的錯覺里吧。
陸頤薇翻了個白眼:「你覺得這是桃花運?有這麼爛的桃花嗎?」
我之前去送,人不在,不過聯繫過了,她讓我幫她放在門衛室。
這樣想著,他掏出了手機。
而且從他事後的反應來看,陸頤薇可以確信自己被佔了便宜。
周梨落歪著頭,扮了個可愛的鬼臉,完全沒有因為被拒絕而不悅,依然高高興興地走了。
已經過了那麼多年,沒想到,自己還記得那麼清楚。
如果那時陸頤薇還是很怕老鼠,還是想吃他手裡的那袋水煎包,陳冬野確信,自己還是會幫她的。
看清了寄件人的名字,林疏朗挑了挑眉。「是你媽寄來的。」林疏朗用剪刀拆開,香味撲鼻而來,「是你愛吃的鹵排骨,加了好多冰袋,我說怎麼這麼重。看來阿姨還是不捨得讓你自己在外面吃苦。」
林疏朗從窗邊走開,抓過陸頤薇手裡的黃瓜「吭哧」咬了一口。「他要是這麼容易跟人起暴力衝突,那還是算了,跟這樣的人在一起不安全。」
誰也不要求對方為自己犧牲和委曲求全,相處起來反而很舒適。
陸頤薇聳聳肩:「事情說起來其實有點複雜……」
他們不具備成為夫妻的資格,因為他們為自己設定的未來里根本沒有對方的一席之地。
發送之後,陸頤薇又追加了一句:以後有寄快遞的需求我會聯繫你的。
「不行,疏朗,你必須跟我見一面,不然我就完蛋了。」
能夠永遠不被拿走的,只有思想。陳冬野喜歡每一個靜靜思考的時刻。他沖了個涼水澡,然後坐到窗邊抽煙。
夜幕低垂,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陳冬野疾步前往小區對面的公交車站。
至少她沒把他帶回家。
「也是,現在人都浮躁。」林疏朗點頭附和,「就前兩天,我還碰到一樓一男的跟外賣員打架呢,好像是因為外賣送遲了,那場面別提多血腥了。」
「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陸頤薇嘴硬地反駁,「你能不能像個正常的前男友一樣,幹嗎搞得這麼善解人意?男閨密的身份不適合你。」
傍晚,他送完最後一單,開車去常光顧的「三味炒飯」吃飯。
靜思了半晌,她勸解自己,算了。

3

就知道林疏朗那丫頭的嘴巴靠不住。
「是喜歡你吧。」林疏朗挑挑眉,「喜歡你,所以情難自已。」

4

「別裝了。」陳秋河往他身前湊了湊,小聲道,「那天你跟她一起約完會回小區,我都看見了,要不是怕壞你好事,就不會等……」
陳冬野抬起頭,對著她溫和地笑了笑:「早。」
是真的。
她對陳冬野印象不差,大家也都是成年人,即便是一時的衝動,也算心甘情願,水到渠成……
昨晚喝了酒,胃裡很不舒服,實在沒什麼想吃的,她從柜子里翻出了個瀕臨過期的麵包,撕開包裝袋,咬了一口。
是那個上次在人行道被他誤認為咸豬手的男人,或許是她的律師前男友?
難得一起出門遊玩的時候,想讓他幫忙拍張照片,他的態度永遠都是敷衍。
陳冬野咬了咬牙,什麼都沒再說,開車走了。
自卑是屬於少女的,成年人只適合自嘲。
外面風很大,陳冬野特意找了個避風的小巷,把快遞車停下。他提前從衣兜里把所有的錢都掏出來塞進食品紙袋裡,免得廢話。
與身邊那些努力掙錢的哥兒們不同,他沒什麼上進心,反正所有的工資最終都會被陳秋河揮霍掉。
「好。」
林疏朗吃著吃著壞笑和_圖_書起來:「你猜,許致一要是聽說了這件事會怎麼樣?」
在聽她複述完之後,林疏朗發揮自己的專長總結道:「你因為找一個快遞小哥要了一袋水煎包,所以送上了香吻一枚?」
雨聲滴滴答答,靜坐了半晌,陸頤薇的情緒漸漸平靜了下來。她自我安慰,也沒什麼丟人的,反正又不會有深入的交集。
陳冬野垂眸,小說讀不進去了,他將Kindle揣回口袋,撐傘往回走。
「哦。」陸頤薇不自在地捋了捋頭髮,「那你以後開車當心點。」
「啊?」陸頤薇伸手接過來,佯裝鎮靜,「謝謝。」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問起,「你的臉怎麼了?」
再怎麼說她也跟許致一在一起那麼多年了,一個吻而已,不足以引得她驚慌失措。她真正感到納悶的是,自己居然被幾乎陌生的快遞小哥吻了。
「我怎麼了?」陸頤薇把快遞箱交到林疏朗手上,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去拆快遞吧,我把湯盛出來。」
陳秋河欠債欠得滿身窟窿,那是陳冬野的陰影,他早就發誓自己決不要虧欠別人任何東西。
還沒等她否認,林疏朗就拍著桌子狂笑起來:「真行啊,陸頤薇,看來你跟許致一分手真是分對了,這麼快桃花運就找上門了。」
那些女孩都不是記憶中的那張臉,陸頤薇的臉。
至於照片,要麼糊到看不清人臉,要麼丑得不忍直視。每當陸頤薇因此不爽時,就會想起媽媽的警告,然後便泄氣了。
「那不是我女朋友。」陳冬野厲聲打斷了他,身側的手掌已經握緊了。
後來也就漸漸想通了,陳秋河要的只是錢,陳冬野想,那自己就去愛除了錢以外的東西吧。
兩個人吃飯的時候,林疏朗又一人分飾兩角,將剛剛的一幕重現了幾遍。陸頤薇把排骨夾到她碗里:「肉都堵不住你的嘴嗎?」
周梨落適時地停止了話題,拽著陸頤薇往前走:「咱們去吃炸雞|吧,沒有什麼是一頓好吃的解決不了的,如果有,就吃兩頓。」
陸頤薇從副駕駛的座位上跑下來,取走了那個放在門衛室的快遞。
對!陸頤薇給自己打氣,這點戲碼,難不倒成年人的。
陸頤薇頓時有點心虛:「我有嗎?」
陸頤薇的眼睛驀地瞪得老大,她攥了攥拳,抬腳快步下樓,語氣還努力保持著平緩:「完全沒聽到你在說什麼,我要遲到了,先走了。」
陸頤薇回給周梨落一個笑容,特意往一邊錯了錯身子。周梨落沒有直接走開,反而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問:「老師,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陸頤薇滿臉問號,不是這樣的吧……
「什麼?」林疏朗當即火大了,「揍他沒有?」
在影樓爭論了三小時后,因為互不相讓,他們賭氣推掉了第二天的婚紗照拍攝日程,在回家的路上,冷靜下來的兩個人決定分手。
如果他也有讀大學的機會,陸頤薇相信,他應該是老師們都非常喜愛的那種學生。
「不用。」陳冬野笑笑,態度堅持,「還是打包吧。」
陸頤薇用雙手抱住腦袋,她全都想起來了,包括自己當時的反應……
兩個人前後腳到達,林疏朗風風火火地走到陸頤薇對面坐下,把長發隨便紮成一個鬆散的糰子,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劍眉。她打量著陸頤薇,笑了:「死丫頭,又坑我,怎麼個人命關天了?我看你這不是挺滋潤的?」
陸頤薇說不出話了,做許致一的女朋友時,她很少會被他觸動,沒想到分手后卻改觀了。
從陳冬野開始,她倒推自己這些年熟識的那些人,開始懷疑自己看到的他們和真實的他們是否相同。
算了,他轉身下樓。
他曾見到她從那裡下車。
她的朋友林疏朗,是唯一沒有責怪她的人。
她其實想說的還有很多,但眼淚忽然不受控地湧出眼眶,模糊了視線。
吃飯是她提議的,喝酒也是她主動要求的,甚至連微信都是她先加的對方……這麼一看,陳冬野會產生誤解似乎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這種惡作劇,陳冬野很小的時候就經歷過了,村裡調皮的男生們總喜歡用這種卑鄙的方式獲取別人的關注。但女孩子渾身顫抖、抱頭痛哭的模樣讓他第一次感覺到陳秋河的殘忍。
「你才很奇怪,說話沒頭沒腦的……」
「摔了一下。」
陸頤薇彎著腰,將耳朵緊緊貼在門上,仔細聆聽……
「真的沒有嗎?」周梨落神秘地笑笑,「老師,你今天心不在焉的樣子特像那種剛剛陷入戀情的少女。」
他們的生活是沒有交點的,就像曾經從彼此生命中消失的十八年,即便他能活到九十歲,以這樣的頻率計算,也不過是再打幾次陌生的照面。

6

陸頤薇對於自己矛盾的情緒感到很無語,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所以,如果不是年齡加身,陸頤薇應該會毫不猶豫地承認,她是自卑的。
喀,陸頤薇摸著喉嚨,感覺自己好像噎了一下。
林疏朗挑眉看了他一眼,故意端起胳膊,答:「她搬走了,我是新住戶。」
打電話給她的是一個陌生的聲音,陳冬野不派送這片區域了嗎?還是他搬家了?
陸頤薇忽然想到了那晚,她曾說陳冬野,年輕人就喜歡瞎猜和-圖-書別人的心思,果然,她沒說錯。「沒有啊,怎麼這麼問?」
「陸老師。」周梨落笑眯眯地抱著書本走到她身邊。
該不會是因為自己吧?但他這麼衝動就搬走了,能找到合適的地方住嗎?
對她的感情非常複雜,在重逢之前,陳冬野從未將她劃到自己的現實生活中來,但是這些天里,就好像心中休眠的困獸蘇醒了,有一種被他遺忘的情緒開始補錄進回憶之中。
這些年裡,跟在陳秋河後面擦屁股的事,陳冬野不知道做了多少,從最初的不甘到現在的麻木,經歷了漫長又艱難的時光。
陳秋河一愣,伸手便往陳冬野臉上招呼了一拳:「不是就不是,你跟誰喊呢?沒大沒小,滾!」
對面的那個人笑著稱讚她:「行啊陸頤薇,你終於活過來了。」
第二天早上,陳冬野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把陸頤薇的快遞放進了車廂里,決定待會兒到快遞站找哥兒們幫忙代送。
「那報警了嗎?」
讀書的那些年,他望著班裡的女孩子們,總覺得哪裡不對。身邊的同齡人都說他是怪胎,因為他沒有對異性表現出任何興趣。
等他走進小區時,那輛送陸頤薇回家的汽車剛好出來,藉著緩緩搖上去的車窗,陳冬野看清了司機的模樣。
「三味炒飯。」
陸頤薇被亂七八糟的思緒捆綁,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林疏朗笑著感嘆:「哇!陸頤薇,你跟許致一在一起那麼多年,我也沒見你因為什麼事這麼苦惱過。你現在才真的有幾分戀愛的神態。」
「可能跟別人起衝突了吧。」她漫不經心道。
在廚房裡做飯的陸頤薇一直不見林疏朗回來,便關掉抽油煙機,走出來查看:「疏朗,是誰啊?」
待他離開,門一關,林疏朗就忍不住狂笑了起來,陸頤薇伸手去捂她的嘴巴:「你小點聲,人家都聽見了。」
「我去開。」林疏朗搶先一步走向玄關,打開了門。
林疏朗一時難以置信:「所以你不會是就這麼忍了吧?」
倒沒有很生氣,反而是失望比較多。但是她被人佔了便宜竟然只是感到失望,不是很說不過去嗎?
「找我有事?」陳冬野看了看她手裡的快遞,她從外面進來還沒有上樓。
北方的春天依然短暫,在幾個日夜交替間,樹木褪去了最初的嫩綠,變得鬱鬱蔥蔥。陳冬野喜歡欣賞路邊的景色,只有景色能告訴你四季的變換。而一年就這樣飛逝了,讓現在的每一刻成為無法追溯的過去。
陸頤薇身子前探,小聲道:「我被人佔便宜了。」
陸頤薇嘴裏的麵包「啪」的一下掉在了腳邊。「你……」她收起剛剛的無措,提醒自己要淡定,「你怎麼在這兒?」
陸頤薇一把攥住林疏朗的手腕:「林疏朗我警告你啊,別到處瞎說。如果被人知道我和前途光明的大律師分手之後跑去跟一快遞員曖昧不清,大家更要合起伙來詬病我了。」
「來了來了。」林疏朗站在客廳窗口邊喊她,「陸頤薇,你快過來看看是不是這個?」
打架嗎?陳冬野看起來可不像會跟別人打架的那類,當然,陸頤薇現在已經不太相信自己的直覺了。
陸頤薇退回沙發上,揉亂了自己的頭髮。
「我想了一下,覺得有件事還是要告訴你。」許致一頓了頓,像是在花費時間組織語言。
什麼聲音都沒有。
陸頤薇還沒來得及找閨密興師問罪,許致一就回了電話過來。
陸頤薇搖搖頭,決定還是保持沉默好了。
「滾一邊去。」陸頤薇佯裝怒斥。
她被保護得太好了,但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心懷善意。
被陳秋河打傷的臉很快就會痊癒,甚至留不下一絲痕迹。
她都做了些什麼啊!簡直羞死了……
這是上午的最後一堂課,她走出教室,見走廊里已經擁滿了三三兩兩結伴去食堂吃飯的學生。
這樣的自己,實在稱不上漂亮。
總之,雖然還是覺得很生氣,但她決定一切就此翻篇。
陳冬野就著辣椒醬狼吞虎咽了半碗,長時間空蕩的胃部因為急速的填充而變得微微脹痛。
「萬劫不復那種地步。」
「我沒有女朋友。」
「啊……」陸頤薇這才想起,「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喜歡發微信。」
他不常抽,但偶爾想抽的時候也不會克制。
「好。」
陳冬野掛了電話,去櫃檯下單,末了又道:「打包吧,我帶走。」
耳邊又飄過了媽媽常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你的條件又不是很好,就不要胡亂挑剔了。」
雨越下越大,天已經黑了,想到那個拜託給哥兒們轉送的快遞,他掐滅煙頭,發了條微信語音:鬍子,快遞送了嗎?
陸頤薇正要掛電話,許致一叫住她:「等等。」
「你們搞什麼鬼啊?」林疏朗伸出兩隻手捧住她的臉,「天哪,陸頤薇,我剛剛彷彿在學校操場看一對高中生談戀愛。你到底怎麼了?」
陳冬野攪動著盤子里的米飯,回憶中的十二歲女孩和廚房裡為他炒飯的那個溫柔側影重合到了一起。
林疏朗痛快地咀嚼著:「謬論和真理永遠並存。」
人不在?陳冬野猶豫了一下,套上衛衣走出門。
「是嗎?」林疏朗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反正人一生都是在耗時間而已,有的人耗給婚姻和孩子,有的人耗給工作,有的人耗給享樂,你如果選擇www.hetubook.com.com耗給愛情,也沒有人有資格說你錯。」
「昨天的事……」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頸。
「你在幹什麼?」
沒過多久,陳秋河就罵罵咧咧地走過來了。
她端詳著自己的臉,因為疏於保養,眼角已經有了細紋。膠原蛋白的流失,讓兩頰出現了微微的凹陷。少女時代,陸頤薇一直討厭自己肉肉的娃娃臉,現在才明白,那些肉有多珍貴。
台下的學生們都忍不住抬臉朝她看去。回過神后,陸頤薇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家還有什麼問題嗎?沒有的話,我們就下堂課再見。」
陸頤薇感到有些好笑地追問:「這麼嚴肅,到底是打算告訴我什麼?」
陳冬野早就看到了這兩條消息,在一溜男生頭像的通訊錄中,陸頤薇顯得很突兀。
哪怕是十八年前欠下的,如果給他償還的機會,他也當然不能錯過。
陸頤薇搖頭。
「在哪兒?」
這種愧疚經年累月,最後竟發展成了一種憤怒。
「等著,我去找你。」要掛電話之前,陳秋河又漫不經心地吩咐弟弟,「給我叫一份牛肉炒飯,多加點肉。」
陳冬野這樣想著,信步走進單元樓。他收了傘,拐進走廊,突然愣住了。
甚至,陳冬野覺得那次教訓還是不夠,不然陸頤薇怎麼會在十八年後再次輕易把陌生的異性帶回家?
陸頤薇放下抱枕瘋狂搖頭,這個理論也太詭異了,她快速將其驅逐出腦海。
「是有人來找你嗎?」老闆娘熱絡地招呼著,「就擱這兒吃唄,人也不多。」
「怎麼了?」
這麼明顯被佔了便宜,她居然沒有立刻甩給他一巴掌?
承認這件事很羞恥,畢竟他們在彼此身上浪費了七年的時間。
在那個陽光燦爛的河畔,她追著一隻風箏在草地上奔跑,陳秋河笑著伸手招呼她,她就過來了。
縱觀從前,之所以兩個人從未發生過什麼激烈矛盾,大概是由於他們一直都是獨立裁決所有事,但成為夫妻,就要背叛曾經的自由。
他就一點都不難為情嗎?還是說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的感情還會自動篩選人的職業?」許致一毫不客氣地嘲諷她,「那你為什麼要放棄我這個前途無量的大律師?」
不過,他看起來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卻能做出意料之外的事。
現在他似乎知道哪裡不對了。
他並沒有那種可以隨便送給別人一袋水煎包的優渥人生,在這個世界上,他只應付陳秋河一個人已經力不從心了。所以,他把自己圈在窄窄的空間里,做好了一輩子如此度過的準備,可是……他遇見了陸頤薇。
就像每天整理快遞車裡的貨物一般,陳冬野相信,他總能在自己的情感漲滿之前一點點把心清空。
陸頤薇笑笑,她當然知道。
「怎麼爛啦?」林疏朗掰著手指頭幫她分析,「主動送你包子,說明這個人很慷慨;被你害得過敏了還自擔責任並且讓你不要擔心,說明他是個喜歡遷就別人的人;被你拽到家裡幫你清理老鼠,禮貌地站在玄關里還囑咐你不要帶陌生異性回家,說明這個人很有教養;大學學費都被親哥拿走敗掉了,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埋怨之情,說明這個人很善於平衡生活中的意外……」林疏朗端起咖啡杯猛喝了兩口,潤了潤嗓子,「總之,聽你講完,雖然沒辦法堅定地說是個好人,但至少是個很有禮貌的人。」
他的生活貧瘠,但這是他欠陸頤薇的。
「你是不是被感動得涕泗橫流了?」許致一得意地說,「複合可沒門,別想了。」
她膚色不白,因此多年來從未嘗試過穿亮色。唯一值得驕傲的大概是瘦。哪怕有段時間暴飲暴食,四肢仍然纖細。
他也崩潰過,但是年邁的媽媽抹著眼淚對他說:「都是命。我們就算跟他斷絕關係,他還是會來找我們,除非他死。我們就盼著他死吧。」
果然,離開了最佳搭檔許致一,斷裂的感情線開始胡亂伸展了。
「那就順其自然吧。」林疏朗攤攤手,「就像你跟許致一,順其自然在一起,順其自然分開,也沒什麼。」
他撐傘往外走,經過門衛室時,一眼瞥到了放在窗口沒有取走的快遞。
「呼……」林疏朗嘆口氣,把筆記本電腦一合,「行吧,老地方見。」
「都跟你說了好多遍了,我們什麼事都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她擲地有聲地說完,正要回廚房,就聽門鈴響了。
陸頤薇故意附和:「那也不是沒可能。所以,這位不知名的先生,你到家了嗎?」
當然,即便如此,陳冬野也不渴盼擁有什麼。他雖然不會一直做快遞員,但也不可能成為能夠與陸頤薇匹配的伴侶。
與弟弟的精幹挺拔不同,已經三十三歲的陳秋河看上去頹廢又陰沉。因為過瘦,他微微有點駝背,衣服穿得亂七八糟,從不整理頭髮,眉頭緊鎖著,好像煩心事太多了。
「那就好。」陸頤薇回他一個不自然的微笑,刻意瀟洒地擺了擺手,「晚安。」
越想躲越躲不掉,陸頤薇表面鎮定,內心簡直要哭了:「你不去上班,等我幹什麼?」
她放慢腳步,讓自己漸漸自人群中分離出來。
這些話聽了太多遍,以至於每次聽到都覺得時光在倒流、重合、扭曲。陳冬野把手裡的紙袋遞上去,機械地說:「都放裏面了。」
陸頤薇皺https://m.hetubook.com.com了皺眉,他是像那種玩弄純情少女的情場高手,在故意耍手段嗎?
傍晚突然下起了雨,陳冬野沒去吃飯,而是從便利店買了幾包泡麵,提前回到了住所。
月光,星空,啤酒……還有忽然在眼前放大的那張臉。
她的變化不大,聲音,樣貌,被老鼠嚇到臉色慘白、全身發抖的樣子,包括輕信別人的單純,十八年後,都是依然。
不過是收發快遞的關係而已。

5

許致一呢,和他在一起那麼多年,更是從沒有自他嘴裏聽到過一句讚賞。無論穿怎樣的衣服,換了什麼髮型,他都很難察覺。
她看著每一張年輕的面孔,彷彿在這些人中間看到了陳冬野。
陸頤薇圍著圍裙從廚房裡走出來,拿著一根正準備切的黃瓜指向林疏朗:「你不是特意跑來給我暖房的嗎?」
回過頭,陸頤薇看到了表情驚訝的陳冬野,她默默吞了一口口水,強裝鎮定:「哦,你回來了。」
「不是……」陸頤薇有點急躁地辯解,「你別搞笑了,他只是個快遞員。」
所謂的老地方是一家顧客總是很多的咖啡館,坐落於兩人工作單位的中間,距離上很平等。陸頤薇覺得自己之所以能跟林疏朗從大學到現在保持了長達十年的友誼,就是因為她們的關係很平等。
陸頤薇繼續搖頭。
「這不是真的吧?」她摸摸自己的嘴唇,像觸電了一般彈坐起來。
陸頤薇被這一長串反駁弄蒙了,緩了半晌才追問:「可是,我們剛認識,他就敢隨便親別人,這還叫有禮貌?」
「沒什麼。」
陳秋河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開個玩笑都不行啊?再說,我可是你在這裏的唯一的親人,你打算什麼時候給我見見你女朋友?」
陳冬野想到了第一次見她的場景。
陸頤薇洗漱完,站在鏡子前塗面霜。
陳冬野的嘴角一下子收緊了:「哥,當初咱們可是說好的,我給你錢,你不踏足我的生活。」
躲在樹后的小男孩,親眼見到自己的哥哥將一隻死老鼠丟向女孩的胸口。
完全陌生的人,她竟然毫無戒心。
接觸過他的人,都說他像個特立獨行的老年人,難以融入任何圈子。所以,陳冬野並不是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沉靜,溫和,又酷愛讀書。
林疏朗的吼聲自聽筒中傳來:「陸頤薇你沒看到我的朋友圈嗎?我最近在跟出版社進行拉鋸戰,正處於暴躁到想要提刀殺人的階段,你要不是有什麼人命關天的大事最好不要煩我。」
她以為自己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但陳冬野靜靜地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陸頤薇被他盯得發慌,正要找借口溜走,他突然開了口:「我就猜到是這樣。」
陸頤薇對於他當然也一樣。

7

和許致一在一起的這麼多年裡,他們唯一的爭執發生在拍婚紗照的前一天,因為選擇禮服款式產生了分歧。
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情況?
「行,那早點睡吧。」
不過,他幫不了她,因為那時候的陳冬野只有七歲,他不僅打不過十五歲的陳秋河,連承受傷痛的勇氣也沒有。
媽,我真的沒任性。
老闆娘是個五十多歲的阿姨,人很親切,對待常客總是多給一些分量。
「我覺得挺適合的。」許致一倒挺真誠,「做不好男朋友,至少應該做好朋友,也不枉我們彼此陪伴了這麼多年,你說對吧?」
陳冬野總是想,陳秋河一定活得很痛苦。或者說,在他眼裡,毫無克制力的人享受的都是痛苦的自由。

1

陸頤薇看著她,良久后,叉起一塊蛋糕塞進林疏朗嘴裏:「犒賞你的,我的謬論大師。」
陸頤薇抬起眼睛,陳冬野不自在地抓了抓頭髮。「我就猜到你可能喝多了會斷片,但是如果不告訴你就好像騙了你,我覺得這樣很不好,所以才特意過來,想跟你說……」他傾身,彎腰湊到她耳邊,聲音低了下來,「昨天晚上,我吻了你。」
陳冬野眨了眨眼睛,他的聲音太小了嗎?那不然發微信告訴她吧。
雖然從未設想過會再遇見陸頤薇,但實際上,這些年裡,他做過很多次關於那天的夢。
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陳冬野的思緒。他看了一眼屏幕,然後接起來,叫了一聲:「哥。」
站在單元樓下往上望,陸頤薇住的那個房間沒有亮燈。
許致一打斷她:「陸頤薇,你談起那個快遞員的態度很奇怪。整個晚上,你只要一提起他的名字就變得很激動。不管是否認你們的關係,還是說起什麼別的,你的聲調立刻就會拔高,語速也快很多。」
「喂!」陸頤薇不滿地喊停,「原本還指望你幫我化解難題呢,結果被你搞得現在心裏更亂了。」
「媽的,手氣太差,上回你給的那些錢又沒了。」陳秋河揉了揉鼻子,然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你放心,等哥哪天一把撈回來,一定忘不了你對哥哥的幫助。」
她到底怎麼了?她是不是因為當久了別人的女朋友,所以一時間無法適應單身的身份?所以哪怕是在面對陌生的陳冬野時,仍然會下意識地代入感情?
鬧鈴響了,陸頤薇睜開眼睛。
臨下課的時候,陸頤薇站在講m.hetubook.com.com台上點名,被點到名字的學生站起來喊「到」。
「我在這兒等你。」陳冬野回答得很乾脆。
久而久之,就接受了這樣的設定——一個平平無奇、慢慢衰老的女人。
「不了。」陸頤薇抽出自己的胳膊,笑著堅持,「我沒什麼需要解決的事情。而且我這老阿姨可比不上你們小年輕的代謝能力,油炸食品要少碰。」
雖然那個清淡的吻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但陸頤薇還是會不斷地想起。她把這歸結為思想的衝擊。
時間已經有點晚了,她乾脆咬著麵包空出兩隻手收拾包包,等一切準備就緒,她拉開了門。
林疏朗看了她一陣,終於正色道:「說真的,你對那個叫陳冬野的男生,不反感吧?」
相信有了這次經歷,陸頤薇應該就不會那麼輕信陌生人了吧?
去年,陳冬野做的還不是快遞員的工作,他在一家便利店做收銀員,因為陳秋河跑去搶錢丟了飯碗。他給了足夠的賠償,又很誠懇地道歉,店長才沒有將這件事張揚出去。
男生的表情明顯變失落了,林疏朗繼續演戲:「我認識她,要不然這包裹我幫忙轉交吧?」
車子重新發動,進入小區。
反正昨晚喝了酒,她就當自己醉后斷片好了,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而且,只要以後她把快遞都寄到學校,就能減少與陳冬野的碰面。
看到她出現在眼前,陳冬野微微揚起了嘴角:「有你的快遞。」

2

看到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陳冬野愣了一下才問:「這裏不是陸頤薇的家嗎?」
陸頤薇望著陳冬野發來的那條微信,根本想不通。
如今,這樣的生活他已經完全適應了。人生只有找到屬於自己的平衡才能獲得滿足感。
陸頤薇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也是在這裏,她將跟許致一分手的決定告訴了林疏朗。
我沒覺得這有什麼,我不會在乎,你也別放在心上了。
人生多諷刺,努力獲得一些東西,然後轉瞬間又都交出去了。
過完今天就不再回憶今天,這就是陳冬野選擇的生活方式。
靠著站台的廣告牌,陳冬野掏出口袋裡的Kindle,津津有味地讀起了書,等他看完一整章,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小時。公交車來來回回經過,濺起的水打濕了他的褲腳。像是有預感一般,他抬起頭,迷離的夜色中,有一輛黑色汽車從身邊駛過,在前面的路口轉彎,停在了小區門口。
他讀了很多書,好在書都不貴;沒事的時候,他喜歡騎著共享單車在大街小巷裡穿梭,觀察別人都在做什麼;碰上奢侈的休息日,他就坐公交車去山裡,找一塊人少的草坪,鋪一張墊子,在樹下躺一整天。
十字路口,紅燈亮了,他停下來,伸手一抹,鼻血沾滿了手背。
理好所有的貨物,規劃完路線,他開車出了小區。
「那也不耽誤欣賞帥哥嘛!」她眼睛都沒看陸頤薇,自顧自地說著,「長得真挺好看的,這工裝服被他穿得都時尚了。欸?他臉怎麼了?」林疏朗回頭,對著陸頤薇拿手在自己眼周畫了個圈,「全紫了。」
陸頤薇哭笑不得:「哪兒跟哪兒……」
陸頤薇好奇地湊過去,她住三層,陳冬野就站在單元樓門口整理快件,這個距離雖說不能看得特別清楚,但是那一大塊青紫實在太明顯了。尤其是他搬著箱子往單元樓走的時候就更加觸目驚心了。
要不是許致一約她吃晚飯,在下雨之前把她接走了,她就得淋雨回家了。雖然他約自己吃飯的理由是討論陳冬野。
陸頤薇「砰」的一聲甩上了門,鞋子都沒脫就撲到沙發上,用抱枕蓋住了臉。
陳冬野點頭,微微彎了彎嘴角:「你記得沒錯,是這裏。」
陳冬野去哪兒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她幹嗎那麼蠢去門口偷聽?明明剛才和許致一吃飯的時候,還再三強調自己和陳冬野半點關係都沒有,她的思想轉變得也忒快了吧?
誰讓陸頤薇那麼好騙!
「你很奇怪。」
「沒有。」陸頤薇指了指地上,「剛剛快遞掉了,我在撿。哦……我想起來了。」她做恍然大悟狀,「你說過你住一〇二旁邊的門,原來是這裏。」
因為一直在忙著派件,他只簡短地回了一個字:好。
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樓梯的轉角,陳冬野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手中的雨傘滴滴答答,雨水在腳邊聚集成一個小小的水窪,他慢慢抿起嘴,笑了。
從兜里摸出手機,陸頤薇給許致一發了條微信,問他到家了沒有。
陳秋河打開紙袋藉著路燈看了一眼,喜悅地問:「干快遞掙得挺多啊,要不我也去干吧,你們公司招人嗎,你幫我問問?」
那他可真是找錯人了。
「自作多情!」陸頤薇笑罵道,「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七歲那年,他已經對美有了唯一的界定。
陸頤薇在陽光下站了一會兒,掏出手機撥通了閨密的電話號碼。
「愛情就是讓人心慌意亂的呀!」
「剛進門。」
自我勸導很有用,糟糕的心情基本已經得到了紓解。其實也確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就像許多從前發生過而現在已經完全記不起來的事情一樣,很快都會被時光拋諸腦後。
掛斷電話,陸頤薇突然沒了找林疏朗算賬的興緻。
林疏朗的語氣頓時緩和了下來:「完蛋到什麼地步?」
陸頤薇還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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