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不管過多久,你大爺還是你大爺
第二十九章 唯一之法
周圍是一片濃厚的霧氣,只是這霧中似乎還夾著絲絲血氣,看上去頗有幾分血霧的感覺。
第三頁之後的內容,近乎全都是同一句話。
血靈沒有動,沒有襲擊任何人,就只是靜默地在那一片漆黑之中,任由血液從其眼中滑落。
段星辰被嚇得後退數步,面色凝重地盯著那自稱柳尋空的男子:「不對,不對……柳尋空應當就是那魔道半仙,而魔道半仙已死,你怎麼會是柳尋空?」
但這段文字卻越來越扭曲,越來越看不清,就好像……他已然失去了原有的意識。
為尋穩固神魂之法,跨天域,數月不合眼,不進食,只為尋那百草靈。
然而這一切沒有終結。
就算沒有被剁下手,那躺在血泊中一動不動的身軀,也是無法書寫這扭曲黑洞般的文字的。
滴答。
她長嘆一聲,進而踏上了前往最後一層的階梯。
但當她接近那人影時,她卻發現這道背影看上去略顯瘦削,也沒有顧王君那般高大,儼然是一副骨瘦嶙峋的模樣。
顧王君踏上階梯,段星辰緊緊地跟在他後面。
「可惜,我不是你的大師兄。」
那本古樸的《自記》上,記錄在第三頁的,是柳尋空苦澀的不解之音。
柳尋空站在空蕩的五琉玲瓏塔內,望著昔日自己復活曲文雪的地方,愣愣出神。
段星辰和顧王君愕然抬起頭,視線從那古老的書頁上移動到了旁側的櫃檯上。
段星辰雙眸圓瞪,愕然地盯著眼前人。
五琉玲瓏塔內——
沉默。
「我不明白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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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的事情很簡單——」
他死了?
明明自己剛剛還站在階梯的末端沒動過啊!
他在那古老的枯黃紙張上,重複地寫下了一樣的文字。
「雪兒不知去了哪裡,周邊已然沒了她的身影。」
段星辰一愣,接著問道:「你知曉離開這裏的辦法?」
最終甚至親手葬送了在自己心中宛若再生父母的恩師……
「你……」
柳尋空望著段星辰,轉而吐出了那令少女心神俱顫的話語。
「這塔乃是我過往那悲痛的記憶所化,就連我自己也忘不掉,若是能忘的話,我早就忘了,又何苦來折磨自己?」
也便是在此時——
柳尋空的確死了,死於一劍穿心,它的肉身倒在了五琉玲瓏塔的塔頂,他瞪大著雙眸,無論過去多少歲月,那眸中的驚愕與苦澀悲痛都無法消散。
他還是不明白,為何曲文雪要刺出那一劍。
「我以為我死了,但我沒有,死生無常將我重生,但代價……卻是完完全全的入魔。」
「不過,這畢竟是我的記憶,與你們是無關的,我無法離開這裏,但是你們可以。」
「這是……」
段星辰深吸了口氣,表情略微有幾分放鬆:「那……你的目的是什麼?」
「殺了我。」
「目的?」
「我的佛身墮入魔道,我的佛心更是被魔氣洗禮,我已然與佛道無緣,自此之後,世間少了一尊佛,多了一尊魔。」
柳尋空沉下頭,滿臉皆是苦澀之色。
數不清。
他為她叛和*圖*書離師門,為她投入死河江,為她自朽肉身,不惜引魔氣入體,每日飽嘗痛苦折磨,夜不能寐。
柳尋空搖了搖頭,似是要將那悲痛的過去拋之腦後,轉而便對段星辰說道:
眼前的男子,與那佛像簡直一模一樣——倒不如說,那尊佛像的本體,就是段星辰眼前的男子!
柳尋空聞言,先是一愣,旋即搖頭苦笑出聲。
見到段星辰迷惑的模樣,柳尋空解釋道:「這是唯一離開這裏的辦法。」
數不清多少遍。
四周一片赤紅與蒼白的交織,段星辰看不見別的東西,這第五層似乎空曠得很。
然而這一次……
他是親眼看著自己的摯愛將自己殺死的。
不僅沒有死,還得到了尋常人永世不得的造化傳承。
「等到我醒來的時候,五琉玲瓏塔里,已經沒有別的人的影子了。」
由於有了先前血靈之流的事迹,二人的神經立刻緊繃了起來。
顧王君深吸一口氣,在見到那尊血佛沒有任何動手的意思時,他便放下了警惕的架勢。
她能感受到,柳尋空孤身一人從塔內蘇醒的時候,那股茫然,那股不解,那股悲傷。
她咽了口口水,轉而茫然無措地望向四周。
那張瘦削的蒼白的臉上,有著抹不去的悲傷。
「……」
視線所及之處,茫然一片濃霧。
但在離開前,段星辰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望了一眼那尊流淚的血佛。
「我叫柳尋空——」
顧王君那本該頗為顯眼的身軀赫然消失不見,就連那來時的階梯,也不在視線範圍和-圖-書之內。
「他應當還在這迷霧之中,說實話,我也不知他去了哪兒。」
「可我還是不明白……」
柳尋空死了。
她發現不遠處隱約有了一道人影。
僅僅是因為她是昔日除魔衛道的皇女,還是因為她是天下名門正派的天之嬌女,亦或者是因為她因身世而對魔道恨之入骨……?
一股發自內心的寒顫爬上段星辰的脊髓,她忍不住地打了個冷顫。
寒光閃影心血濺,玲瓏魔塔屍骨存。
「大師兄……」
所以曲文雪便對昔日的愛人柳尋空刺出了那一劍?
那尊血佛便立在不遠處,而那血液的源頭,卻是這尊佛像那緊閉的雙眸。
「就是你剛才讀的那本書里的柳尋空。」
當她站在第五層階梯頂端的時候,她卻愣住了。
那堆疊起來的文字……完完全全……就像是一團看不透的漩渦,旋轉著,扭曲著,盤旋著……
「大師……兄?」
她回過頭去,準備詢問自家大師兄,看看他是否知曉這裏的情況。
一想起眼前人的遭遇,段星辰那顆憐憫慈悲之心便略有波動,她的警惕之心再度削弱了幾分,望向柳尋空的眼色也布滿了同情。
沉默了幾秒之後,像是鼓起了勇氣一般,大聲喊叫了起來:「大師兄……你在哪兒——!」
無人應當。
五遍,十遍,二十遍,一百遍……
柳尋空沒有死。
段星辰本想繼續逼問,但她顯然更擔心顧王君的安危,「那我大師兄去了哪兒?」
「我這一抹殘識會出現於此,並不是不可能之事。」
……
都和*圖*書將不復存在。
死生無常的傳承。
血的聲音。
「大師兄——!!」
然而迎接她的,卻是一片虛無。
「你是……」
柳尋空聞言,苦笑一聲,語氣聽上去無比虛弱:「這裡是我的陵墓,是我神魂和肉身所化之秘境。」
「運功,將此符咒貼在我的身上,然後在我心神尚且固守之時——」
顧王君更是連忙合上書籍,轉而站在段星辰面前,用那健碩的身軀作為自家小師妹的庇護。
沙啞的聲音,從那人影口中傳出。
她當即站定了腳步,神色緊張,雙眉緊蹙,硬是不敢再上前半分。
最後,卻換來這麼個結局。
被曲文雪一劍穿心,死在了五琉玲瓏塔內。
浮現在二人面前的,竟是一尊通體呈暗淡緋紅之色的佛像,那略顯乾瘦的佛像身上所流淌著的,便是那如涓細長流的血液。
這一次,僅僅是這一次。
就在剛才,不久之前——那尊流著血淚的佛像。
只是——
哪怕柳尋空原是碧空盟的盟主,譽滿天下,聲名遠揚,乃是名門正派之龍首。
柳尋空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旋即便將一枚印有古怪文字的符咒丟給了段星辰。
男子那雙藏著暗淡光彩的眼眸里倒映出段星辰的身影,他輕啟雙唇,淡道:
……
而且大師兄怎麼也不見了……?
哪怕柳尋空曾孤身踏入魔巢,將身受重傷的曲文雪救出,與萬千邪魔苦戰十天十夜,近乎身死,才將曲文雪安全帶回碧空盟。
他為尋重塑曲文雪肉身之法,不惜獨上劍宗,殺劍師取其真元精血,為此
和_圖_書負傷累累。
她不認識此人。
但她見過。
為躲避追殺,他不近酒家不近奢華,以我家可歸的流浪者自居。
它緩緩轉過身子——正對著段星辰。
只是空氣中並無血的腥味。
「大師兄!」
柳尋空露出不解的神色,「這位小姐,您在說什麼?」
換來的,卻是那痛徹心扉的一劍。
「唉——」
「走吧。去下一層。」
段星辰接過符咒,發現上面的文字,自己並不認識。
死人是不會寫字的。
段星辰點了點頭,她知道,離開這裏的方法,應該就在這五琉玲瓏塔的第五層。
至少在望見那尊佛像流出血淚的那一刻,段星辰感到自己的心臟好似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倏然間,這方天地之中,似乎只留下了段星辰一人,和從她那嬌嫩的身軀里散發出的點點星光。
他不明白為什麼。
她已然知道了眼前的柳尋空為了曲文雪付出了多少,最後卻被自己的摯愛一劍穿心,那一剎那的痛苦,必將是無法言喻的。
太真切,也太惹人憐憫。
「這座塔不是你弄出來的么?」
如果所有的一切就這樣終結了的話,或許這半仙陵墓也好,秘境也好,乃至於這留在五琉玲瓏塔內的這幅畫卷也好……
柳尋空搖了搖頭,道:「這迷霧本身便是魔氣所化,空間在此處皆為錯亂,在此間迷路,實在正常得很。」
「我不明白為什麼。」
那尊佛像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是悲傷的,無止境的悲傷,那種不解,那種無奈,那種悲痛……
段星辰心中一喜,連忙邁著快步走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