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萌堂去世
白穎軒等只好扶起白萌堂，幾乎是把他架到了案前。
胡加力和秉寬都跑了過來，見白穎宇在，自覺不好說話。
孩子們亂叫：「攔住他！」、「從前邊兒跑！」、「快跑！」、「快追！」……
白文氏和白穎宇互相瞪著走向裏屋。
白文氏吩咐道：「趕緊抬回去！」
白萌堂和白周氏正在吃飯，桌上放著四菜一湯。
白玉芬：「二嬸兒給我的！」
白文氏忍無可忍，一把掀開被子，將白景琦光著屁股拉下地。
白文氏：「對！等我忍過這口氣來，我就一個一個地把他們咬死！」
詹王府門口。
白穎宇：「你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你還賴我？」
白景琦掙扎著大叫：「賠我蟈蟈！」
白文氏二話沒說將賬本一合，送回給董大興：「領教了！」起身向外走。
突然傳來了一陣陣的敲門聲。
白景武與白景琦終於抱在一起摔倒在地，翻來滾去。
夥計驚慌無措時，董大興擠了進來：「怎麼了？怎麼了……喲，二奶奶來啦！」
白文氏：「沒這道理，回去、回去！」
白景琦：「這會兒不冷了。」
二人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白文氏：「是啊，又是一大筆陪嫁，我最擔心的還不是這個，大夫說老爺子熬不過冬天，萬一出了事，這筆開銷可不得了！」
白文氏來到白宅賬房，把手飾盒交給了大頭兒。
白穎軒：「虛負凌雲萬丈才……」
胡加力低下了頭：「我聽您的、聽您的。」
白萌堂似乎沒有看見這一切，吃力地往上挪了挪身子道：「什麼都別說了，二奶奶既然已經這麼做了，就一定有她這麼做的道理，她沒什麼不對！」
白文氏一把將白穎軒也拉下炕。
白文氏不由分說，連推帶踹把爺兒倆趕出臥室，推到院兒裏。
董大興連連施禮讓道：「走、走！裏邊兒請。」
夥計一愣：「假的？」
「你陪我蟈蟈！」白景琦氣得揮手亂打白景武。
白文氏：「你一定要分也行，有幾筆賬得算清楚！查封老舖以前你扣了兩批藥材，有沒有這回事兒？」
白穎宇大怒：「白文氏！只要你一天不分家，我就叫你一天不得消停！」
白景琦忙用雙手握住，笑著：「來！」
董大興：「憑什麼？」
白穎軒不軟不硬回道：「我不如娘兒們。」說罷轉身而去。
白萌堂轉過頭：「老三，你坐！」
董大興：「您看，這個『費明舉』就是三爺的化名。」
白文氏：「入股！」
董大興無路可走了：「二奶奶，我告訴你，白家的名號我用得名正言順！」
「扶我起來！」白萌堂不肯，掙扎著。
白萌堂見白文氏還是低頭不語，也有些迷惑了，冷冷對白穎宇道：「那你說！」
胡加力大驚失色，羞愧難當，扭頭向大門走去，秉寬忙上前拉。
白文氏：「我入個乾股！就憑你使我們白家的名號！」
白文氏接過來：「爸，您放心吧！」
董大興：「你白家的名號就值得了一股？」
白宅大門口。
圍觀眾人轟地一聲七嘴八舌議論起來：「嘿！真的嘿！」、「瞧這個怎沒渣子呀！」、「要不吃著牙磣呢！」……
白景武從地上站起：「就不賠！」
白穎宇：「你的蟈蟈？怎麼是你的？你叫它，它答應麼？」
董大興驚愕地望著。
白萌堂懷疑地愣了一會兒神，終於不信：「胡……說、胡說！二奶奶決不會幹這種事兒；二奶奶！是真的麼？」
過年了。
董大興：「我就知道您不是來退藥的，您是要打我百草廳的主意！」
白穎軒等七手八腳忙把白萌堂抬到躺椅上。
白文氏：「這種事兒不能急功近利，要放長線釣大魚，真到了要勁兒的時候，臨急抱佛腳可就來不及了，我就盼著百草廳有人承辦，早點兒開業呢！」
白文氏：「這我倒想領教！」
白萌堂把一個黃綾包袱交給白文氏：「千萬收好了，這是咱們家的命|根|子！」
白文氏：「我情願白養著你，還有你媳婦、兒子！白家也不會總這樣，有你忙的那一天，回去！」
白文氏：「我也不是那無情無義過河拆橋的人，你怎麼和老三一般見識呢？」
蘭掌櫃拿出一摞賬本，開始查找。
白穎軒：「好商量、好商量！瞧孩子凍著！」
白景琦：「你什麼都想要，這是玉芬姐給我買的。」
白文氏從賬房出來，天已經大黑。
白文氏整理自己的被窩，手上覺得不對，忙抽回手一看，一手的黑墨。
丫頭開了門，胡加力上前急道：「快回稟二奶奶一聲，老爺不行了。」
白景琦笑了：「不懂。」
門前車水馬龍，白文氏的馬車擠不進去，她只好下了車。
白萌堂睜開了眼：「這是為什麼？」
一夥計推門進來：「掌櫃的，您快瞧瞧去吧，外邊兒來了一老娘兒們，非鬧著要退貨。」
白文氏由驚愕而感動，差點兒沒掉下淚來，忙走過去，低頭接過鑰匙。
白景琦在被窩兒裏亂踢：「哎呀媽呀，真涼啊！」
白文氏滿臉愁雲披著被子坐在床上的時候，白穎軒正帶著兒子來到甬道那邊兒，扒拉了一堆柴禾
和_圖_書點著了，白景琦趴在地上用力地吹火。
白穎軒讚賞地看著兒子：「大漠孤煙直……」
貴武一驚：「喲！這位祖奶奶怎麼來了？」
白文氏暗暗吃驚：「誰？」
詹王府大門口熱鬧非常。
白文氏回身指著硯台生氣地大叫：「我都給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白文氏故意激將地：「外邊兒有高就了吧？」
坐在懶凳上的白雅萍，正在用細蔑兒編著籠子道：「這不正編呢。」
董大興：「那入什麼股？」
白文氏：「睜眼兒說瞎話，喪事一切從簡，攏共花了不到兩千，你扣了何止兩萬！我沒往回要這筆銀子，已經算客氣的了！」
董大興：「您說吧，您想幹什麼？」
白穎宇不服氣地望著。
白文氏不客氣地：「去端兩碗水來！」
蘭掌櫃看著白文氏：「二奶奶取息？」
白穎軒：「得！這下熱鬧了，這一宿不把咱爺兒倆凍死？」
白文氏：「景琦，不是叫你一人兒睡東裏間麼？回自己屋去！」
「二奶奶私自拿祖先堂修墳的銀子一萬多兩，給宮裏的常太監買了一所外宅，外加兩個姨太太！」白穎宇一口氣很快地說了出來。
白穎宇呆若木雞地坐到了白萌堂的對面。
百草廳議事房。
秉寬：「趕回婆家了！」
眾人大驚，白文氏猛抬頭，白穎宇以為聽錯了。
白文氏：「去年春天，東北買回那批參茸虎骨，你扣了多少？」
白萌堂聲音艱難而低沉：「家道艱難，我死了以後，一切從簡……祖宗的基業斷送在我手上了……你們今後不管多難，也得把百草廳老舖給我盤回來……往後這個家就由二奶奶管……行了，都回去吧……這個年……讓我給攪了……」
「沒毛病？你端兩碗水來，把兩家兒的丸藥都泡到水裏化開了，一看就清楚了……」白文氏舉起一盒藥，大聲道：「這是原來白家老號的藥，這個丸藥要是泡出渣子來，你這兒的丸藥我全都買了。」
白穎軒應付著：「各有所好、各有所好！景琦，脫衣裳鑽被窩兒。」
白文氏：「這下可壞了，秉寬！快叫馬號備車！」
白文氏：「是他承辦了，可還掛著白家老號的牌子，自然用的白家賬戶。」
白文氏：「這兒不是！這兒是百草廳，掌櫃的姓董，沒有白家什麼事兒！」
一堆衣服被扔了出來，爺兒倆忙穿衣服。
白文氏：「不是這個意思，正因為白家有信譽，你們才賒得來、借得出！換上你董大興的名字，人家就不叫你賒、不給你借！」
夥計：「說咱們的藥是假的，我瞧那人好像是白家二奶奶。」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白文氏坐在斜對面。
白穎軒忍不住抬頭看白文氏，白文氏管自低頭吃著。
董大興回頭叫過夥計：「葉頭兒，把紅頭賬本兒拿來。」
百草廳前堂。
董大興：「三爺白穎宇！」
夥計：「快去吧，前邊兒都亂了套了！」
白景琦開心大笑。
胡加力：「總叫您一個兒這麼墊不合適呀！」
白文氏拉白景琦向外走，忽然被白萌堂叫住：「二奶奶別走，我還有話說。」
蘭掌櫃：「二奶奶，這可不合規矩！」
董大興：「白家老號。」
白文氏：「不行，咬了這麼些日子的牙，不能因小失大，有人就等著咱們這一手呢！有多少銀子過多少年！」
眾人都緊張地望著，白穎軒不住地搖頭。
白文氏：「這百草廳已經不姓白了！」
白文氏將文房四寶一件件扔出屋外。
隆冬來了，乾枯的樹枝在風中搖搖欲墜，滿街黃沙翻滾，讓人睜不開眼睛。
買藥的人都來了精神，喊叫著：「對、對！端水去！」、「你害什麼怕呀！」、「心虛了吧？」、「真金不怕火燒！」、「貨比三家嘛！」……
花房內。
白文氏：「那你以後不許用白家的名號！」
白景武與白景琦仍在翻滾。
「住嘴，叫二奶奶說！」白萌堂呵斥道。
白文氏：「怎麼著？老爺子屍骨未寒，你就鬧著要分家？」
白景琦居然用棍兒挑著一掛鞭炮燃放著亂掄亂甩，劈哩啪啦嚇得孩子們亂跑……
白穎軒仍忙著與白景琦擺文房四寶鋪被窩：「我也無回天之力，這事兒甭跟我說。」
白文氏：「乾股！」
夥計慌了神兒：「您這是要幹什麼呀！」
白文氏：「老三呀！大丈夫敢做敢當！」
董大興急赤白臉地向貴武發脾氣：「你老實說，預支的官銀少了一萬兩，哪兒去了？」
董大興：「這怎麼商量？」
「我！爸還有什麼事嗎？」白穎宇在外面應著。
貴武裝出一臉的苦相：「老三他不當家，全是二奶奶那兒把著呢……」
白穎宇斬釘截鐵：「沒有！」
白景琦仍把白景武按在身下，抬頭大叫：「他搶我的蟈蟈！」
白玉芬：「別搶、別搶！把蟈蟈搶壞了！」
白穎宇：「給老爺子辦喪事全墊進去了。」
胡加力：「二奶奶……唉！我走了，本來不想見您了，可又碰上了……」
夥計：「渣子總是難免的，不能說藥是假的！」
眾人陸續往外走，白穎宇叫住了白穎軒：「和_圖_書二哥、二哥！祖上有這規矩嗎？老爺子萬一不在了，就該你當家，這就算定了？成何體統！弄個娘兒們當家。」
白穎宇毫不猶豫：「沒那麼巴宗事！」
白穎宇回頭衝著白雅萍：「還有你！別站那兒裝瘋賣傻！你也滾！我們家頓頓蘿蔔鹹菜了，你還在這兒吃白飯？回你婆家去！去去去！」
白文氏走出大門，慢慢站住了，回頭看著『百草廳白家老號』牌匾，沉思良久。
白穎軒：「懂個屁！」
董大興：「您入多大的股？」
白穎軒：「景琦，怎麼不看清楚了，帶著墨汁往裏放！」
心緒紛亂、剛回到二房院的白文氏頓時心裏『格登』往下一沉。
白穎宇和貴武從門口走出，在擁擠的車馬人流中穿過。
白萌堂吃完最後一口放下碗筷，抬頭看著屋裏的人：「二奶奶說，怎麼回事兒？」
屋中站著白文氏和白穎宇，靠門擠站著白穎軒、白方氏、白雅萍、胡加力，都默默等待白萌堂吃罷飯審案。
「她不敢說！怎麼著二奶奶？我替你說？」白穎宇挑動著。
一家老小站了半圈兒，鴉雀無聲地望著。
白文氏將白景琦拉起來退後了兩步，『撲通』跪到了地上，白景琦也跪下了。
白文氏目送白穎宇、貴武走去，轉身進了王府大門。
白玉芬：「我給景琦買的。」
白文氏故作生氣地：「老蘭，我前兒那兩缸酒餵了狗了？」
白文氏舉著兩個藥箅子給大家看，高聲道：「諸位看這是什麼？」
白文氏：「你跟他說不著，是我當家！只要我活一天，就一天不能分！」
白文氏：「憑白家的信譽。」
白文氏：「不敢進去！裏邊兒姓董不姓白，進去看了我難受。」
白景琦格格笑著穿衣服：「真冷、真冷！」
白宅祖先堂，夜。
白宅上房院北屋廳。
董大興：「沒這個道理！」
門堪羅雀，只有一二人進出。
胡加力為難地：「我……還是走吧！」
白文氏也急了：「我告訴你不要跟爸爸說，你偏不聽！」
白萌堂悲傷地望著祖先遺像：「列祖列宗在上，又是一年啦，子孫不肖啊……」
白穎宇瞪著眼睛看著白文氏，白文氏低頭不語，白萌堂不解地望著。
白萌堂猛地睜開雙眼，神采奕奕，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兩手不停地拍扶手：「好、好、好……好！二奶奶，今後你要是放把火把咱們家燒了，我也認定你一定又有宏圖大志要施展，我也會說你燒得好！」白萌堂說罷大笑。
回到自家臥室，看見白穎軒和白景琦擠在一個被窩裏說話兒。
白穎軒狼狽地站在屋門口，白景琦光著屁股也逃了出來。
白文氏嚇壞了，剛要進屋，被白穎宇一把拉住：「白文氏！爸爸有個好歹，我跟你沒完！」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氣息微弱。
白文氏：「董掌櫃，生意興隆啊！」
白文氏、白穎宇站在門口，白文氏慢慢從兜裏掏出一大串鑰匙，走到白萌堂床前，將鑰匙放在床頭的茶几上，白文氏又慢慢返回來。
一聽這話，白雅萍登時懵了，兩眼發直。
白萌堂似乎在責備：「這麼大人了還丟三落四的。」
白穎軒：「羌笛何須怨楊柳……」
白文氏指著堂裏的顧客：「你看過買藥的人麼？就是衝著白家這個名號來的，所以你的假藥也還賣得出去，萬一他們知道了你的底細，董掌櫃，你的日子怕沒這麼好過了！」
夥計驚慌四顧。
白穎軒光著腳，穿著大褲衩：「這是幹什麼？這是幹什麼？」
大宅門裏一片黑暗，寂靜。
白宅敞廳。
白文氏高聲地：「假的！這藥怎麼吃出渣子來了？」
白穎宇：「二嫂，這個窮家你還沒當夠？」
白穎軒一撩簾探出了身：「別吵了！爸爸叫你們呢！」
白文氏想了想，湊近白萌堂低聲地：「爸！我跟您說個事兒，除了我沒第二個人知道！老大沒死，兵馬司的朱順把他救出去了。」
白穎宇一把將白景琦推開。
董大興：「退貨？為什麼？」
白文氏：「它一天不開業，咱們就得乾等一天，下不了手！只要開了業，一沒能幹的人，二沒上等的細料，三沒有秘方，這全都在咱們手裏！出了婁子，宮裏就得過問，那就有熱鬧看了！咱們哪，先忍著。」
白文氏：「笑話，這個家還是我管著呢！」
十六歲的白玉芬站在孩子們中間，儼然一個大姑娘，手裏拿著的一個小蟈蟈籠子，裏面有兩隻碧綠的蟈蟈。
白文氏：「沒這意思，不過是來討個公道。」
白穎宇：「你都快嫁人了知道嗎？還跟小孩子一塊兒鬧！」
白穎軒：「大漠風尖日色昏……」
一掛可憐的挑錢紙在寒風中瑟瑟搖擺著。
幾個買藥的人圍了過來。
櫃檯週邊圍著買藥的人，夥計在抓藥，一夥計在碓臼中用鋼杵搗著藥，發出『叮叮』的撞擊聲。
白文氏：「沒什麼商量？」
白文氏：「我們家裏可沒賒過，自然是櫃上。」
秉寬不平地：「還有呢！三爺把雅萍姑奶奶也趕出去了。」
白穎宇大叫：「姓胡的！你小子就是二奶奶的一條狗ｍ•hetｕｂｏｏｋ•ｃom•ｃｏm！我們家用不著你這號總管！收拾包兒滾蛋！我今兒把你辭了！」
白宅二房院北屋。
白萌堂閉上了眼：「百草廳都開業了，他還能使上什麼勁兒？」
圍觀的見勢跟著起哄：「退貨！我也退！」、「這不是白家老號了嘛！」、「掛著羊頭賣狗肉嘛！」……
大頭兒：「濟南來人放了大定，過了年要娶玉芬姑娘了。」
白景琦正拿著一片菜葉兒餵蟈蟈，他忽然回頭道：「大姑！給我編一個大蟈蟈籠子！」
白宅大門道。
白文氏猛回頭，只見白萌堂舉著鑰匙。
白文氏氣急：「這還怎麼睡呀？」
白文氏發怒：「怎麼帶著墨汁放到我被窩裏了？」
白文氏無奈地拿著首飾盒往出走。
白文氏道：「米掌櫃，我想查查我們白家賒了多少賬。」
白景怡、白景泗、白景陸、白景雙、白景武圍著白玉芬和白景琦，好奇而羡慕地看著。
白文氏：「要說十分的把握，我也沒有，我這叫押寶，我就把這一寶押到常公公身上了。」
白文氏：「爸說沒事兒了，你回去吧！」
白雅萍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全家老小都在。
白文氏回頭：「你要把孩子激出病來！」
董大興：「二奶奶別這樣，有話好說。」
董大興：「這恐怕不行，我們八位股東，我做不了主！」
白雅萍：「得了，我這蟈蟈籠子也甭編了。」
眾人陸續退出。
白文氏：「我真沒想到，您今兒太給我留面子了。」
白穎軒：「兒子，冷麼？」
白玉芬：「去去去！叫你爸給你買去。」
白穎宇：「我說分家的事兒，跟這沒關係。」
白穎軒：「衣裳！衣裳！」
白文氏微微一笑，故作嗔怪道：「董掌櫃，別蒙我！他不會幹這種吃裏扒外的事！」
白穎宇訓斥：「幹什麼？幹什麼？鬆手！都鬆手！」
白雅萍喊道：「別打了！」
夥計：「這藥沒毛病，不能退。」
「有什麼正經事兒？」白穎軒管自和白景琦忙活著把文房四寶鋪進被窩兒。
白景琦：「春風不度玉門關！」
白穎宇：「二嫂，這就用不著你操心了吧！」
白文氏依舊低頭不語，白萌堂感到奇怪了，不禁轉眼看白穎宇。
白文氏冒著凜冽寒風回到家，剛進院，就見白景琦抱著大小硯台、筆、墨出了東屋書房往北屋跑，忙問：「景琦！幹什麼呢？」
白穎宇：「噢，他老人家一撒手走了，剩下爛枷叫咱們扛著，何苦啊！爸爸若有神明護佑在天之靈，準在那兒後悔呢！活著的時候就該把家分了。」
白文氏接過認真看著。
白景琦大笑：「哈哈，爺爺掰不過我啦！」
白文氏轉身快步走出屋，白穎宇呆呆地望著。
大頭兒：「把養著的那七八個閒人辭了吧！」
白文氏隨眾人剛走兩步，被白萌堂叫住了：「二奶奶，你的鑰匙拉落這兒了！」
白景琦：「紅旗半卷出轅門。」
大家驚訝地望著，白文氏意識到了什麼，也慢慢抬起頭來，只見白穎宇似乎吃得挺香。
胡加力說著要走，被白文氏攔住：「三爺又胡鬧了吧？」
白雅萍：「本來就是景武的不對，你還護犢子！」
胡加力：「二奶奶，您這是罵我，我不是那見利忘義攀高枝兒的人！」
「那是、那是！我給您查查。」米掌櫃翻出一摞賬本，開始查找。
白穎宇提著鳥籠子從大門走進，見狀大喝一聲：「嘿！幹什麼呢？」
白文氏不客氣地：「制藥制得不對才出渣子，制得不對還不是假的麼？」
白穎宇連推帶搡將白雅萍推向大門口，白玉芬等孩子們嚇壞了。
白穎軒：「幹這行固然是積德行善，治病救人，可稍一疏忽就要出人命！幹這行，是把人命拿在手裏玩兒啊！……你這小子長大了能幹點兒什麼呢？」
白穎軒：「兒子，有齣戲叫《拾柴砸澗》，聽過麼？」
白文氏東張西望地走進來，向丸散膏丹櫃檯走去，將兩盤藥放到櫃上，對一個站櫃檯的夥計道：「夥計，你過來看看！」
白萌堂瞪著眼慢慢站起，無力地晃著身子，終於不支地癱坐在椅子上。
白文氏：「貨真價實誰也攪不了。」
白景琦仰著頭：「那咱們怎麼辦呢？」
白文氏夾了兩塊蘿蔔放到白穎宇碗中，白穎宇賭氣似的把嘴塞得滿滿的……
白穎軒：「怎麼真急了？幹什麼？幹什麼？」
白文氏也開心地笑了：「瞧您說的！」
白文氏：「大年下的這都怎麼了？吩咐馬號備車，叫賬房預備一個大份子，我去詹王府。」
白景琦：「不知道。」
白文氏：「退貨！」
白穎軒忙坐到炕邊擋住：「信信信！我信！好商量嘛，發什麼火兒？」
董大興招呼夥計：「上茶！」轉頭將白文氏拉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您這不是攪我嗎？」
夥計忙走過來：「什麼事兒您哪！」
白穎軒：「哈哈，一生襟抱未曾開！兒子，好好唸書吧，長大了幹什麼也別幹醫藥行，懂不懂？」
白宅大門口。
白文氏正在給白景琦穿孝袍，胡加力推門而進，說：「回二奶奶，今兒一早兒詹王府ｗｗｗ•hｅtuｂooｋ.cｏm•ｃoｍ的老福晉也去世了。」
董大興：「那……賒賬，借銀子也無損於白家老號嘛！你們白家過去也賒過、借過。」
白景琦趴在白萌堂腿上。
夥計忙道：「您出去看看匾！這兒就是白家老號。」
白萌堂掙扎著要起來，白穎軒忙道：「爸，您別起來了，我們代祭吧。」
白穎軒等衝上來，忙將白萌堂往裏屋抱。
白萌堂又道：「她要做的事，也不必告訴我，誰當家誰說了算！行了，都回去吃飯吧。」
正站在門口豎著耳朵要聽裏面說話的白穎宇，不料被白文氏突然推門而出嚇了一跳。
胡加力忙過來：「三爺，怎麼又提那事兒？姑奶奶剛好點兒，別再招出病來！」
白玉芬：「我給他買的！」
白景琦：「您說呀！」
白文氏：「老爺子去世前有話，不管多難，家，不能分！」
白文氏瞥了一眼董大興，慢慢低下頭端碗喝茶思忖著。
白穎軒一本正經：「借點兒人氣，碼到被窩裏陪著人睡，死物件借了人氣兒，寫出的字不生分！」
白宅顯眼的牆上、門上，都貼上了倒貼的『福』字；此外，金魚缸上貼『年年有餘』，櫃門上貼『日進斗金』、『招財進寶』，門框上貼『一元複始，萬象更新』，影壁後面貼了個大大的『春』字。
白景琦大驚，忙追趕喊叫：「拿回來！」
白文氏進門直奔賬房，米掌櫃迎上來道：「二奶奶，可真有日子沒來了。」
白景武：「給我一個吧？」
白宅花房，夜。
「這就是你的小不忍則亂大謀？」白萌堂笑了笑又閉上了眼：「這就是你的當忍則忍！」
白穎軒：「火烤胸前暖……」
胡加力：「唉……不說也罷，走了、走了……」
從門房出來的秉寬上前道：「您真精明，三爺轟胡總管走呢！」
天剛擦黑，在敞廳前院，大人孩子就各顯神通，炮仗、起火、麻雷子，競相點放開了。
白景琦：「長河落日圓。」
白穎軒忙起身：「哎呀！沒留神，踢你那邊兒了！嗨，串了門兒了！」
隆盛藥棧。
白文氏拿著兩個藥箅子，把兩碗藥水分別倒在兩個藥箅子上，圍觀的人聚精會神地看著。
白宅二房院。
白景武：「玉芬姐，給我吧！」
眾人正不知說什麼才好時，白穎宇回來了，他轉過活屏走向飯桌，坐下，看了看大家，居然把扣掉的飯扒拉回碗裏，低頭兒吃起來。
白穎宇面露不服神色想要爭辯，被白方氏狠狠地推了一把。
白方氏借夾菜偷看一眼白文氏，白文氏依然低頭吃著飯。
貴武：「別、別！我退出來還不行嗎？瞧你這脾氣！」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地走出裏屋，只有白穎宇沒動。
夥計辯解：「哪家兒的藥也不能說沒點兒渣子。」
胡加力：「您看這府裏七零八落的，也確實沒多少事兒幹！」
白文氏的眼淚掉在碗裏，她的頭更低了。
白文氏：「宮裏沒有人不行，王太監已經失寵，我就看中了常公公，他是老佛爺眼前兒剛紅起來的，咱們得找個靠山。」
白穎軒：「行啊，能背幾句了！勸君更進一杯酒……」
白景琦：「爸爸叫我幫他焐文房四寶。」
白文氏嘆了口氣，開了櫃頂的門兒，取出首飾盒：「我可告訴你，老爺子可真是不行了，這又到了年關……」
夥計將兩碗茶放茶几上。
匯豐錢舖賬房。
董大興：「不拿銀子出來乾分紅？」
……白萌堂終於沒有熬過大年，白宅上下舉哀。
胡加力：「算了，二奶奶，別為我傷了和氣，都不容易。」
白宅門口。
櫃檯上放著兩個碗，裏面是已化開了的兩丸藥。
白景琦停住回過頭：「爸爸說這文房四寶得借點兒人氣兒！」說罷回頭跑進北屋。
白文氏：「弄這麼些亂七八糟的放被窩兒裏，睡得舒坦嗎？啊？」
白文氏：「你們這藥是假的！」
白萌堂忽然聽到外邊有動靜，問道：「誰在外頭？」
白穎軒、白文氏、白穎宇、白方氏、胡加力和大頭兒，坐了一圈兒。
白穎軒低頭抽煙不語。
白萌堂：「行了，這兒沒別的人，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白文氏：「出什麼事兒了？」
「你看，這是原來白家老號的藥，怎麼就沒渣子？」白文氏說著打開了另一盒藥。
白雅萍夾了兩塊蘿蔔放到白文氏碗中：「別光吃乾飯！」
白文氏：「有關係！都是公中的錢！」
米掌櫃：「櫃上不早就是董大興承辦了麼？」
白文氏：「我沒銀子！」
白萌堂說著要跪下，卻一下子撲倒在地。
白景琦興高采烈脫了個精光，鑽進被窩兒。
白文氏：「不行，放在那兒又跑不了，早晚是你的！」
董大興堅決地：「不行！你是買賣人嗎？純粹這兒哄！你不把銀子退出來，我明兒就撤夥！」
白文氏：「這還差不多！」
白穎宇回頭注意地看，被白方氏推出了門。
白穎宇指著白景武：「你怎麼這麼笨啊？這麼大個子叫他騎著你打！你不會打他？」
貴武：「急什麼？急什麼？我有點兒急用，年底我準還上。」
白萌堂：「我既把家交給你了，和圖書我為什麼要攔著？」
白萌堂興奮異常，來了精神：「這件事……辦得好！還活著！來，景琦！跟爺爺……掰腕子！看看你……長勁兒了沒有？」說著顫抖抖地伸出手。
白景琦從白景武身下一把搶過蟈蟈籠，但籠子扁了，蟈蟈死了。
白穎宇：「咱們不說公中的，私人的得給我吧！煮金湯的金子，細料庫的藥，這都是私房的吧？」
白穎宇跳出來叫道：「爸，她不敢說！」
白穎宇：「這裏有你什麼事？一邊兒去！」
白文氏：「我知道我今天把您氣著了，這事兒我也猶豫了好幾天，還是沒敢告訴您，事兒太大，怕您攔著，我就辦不成了。」
白文氏：「對！」
白穎軒：「我再說一句，你要接得上來，過節我給你買炮仗！」
白萌堂的手垂下了，整個人一動不動地歪在躺椅上。
米掌櫃：「您是說家裏還是櫃上？」
白文氏走到門口突然回頭：「董掌櫃！這事兒可才剛剛開了個頭兒！」
爺兒倆嘻嘻笑著，白文氏無可奈何，轉身走去。
白景琦：「懂！」
白文氏一見輕輕推了一下，白萌堂沒有動。
白文氏大驚：「上哪兒了？」
白文氏艱難地：「是真的。」
白文氏急匆匆奔出屋去。
白文氏：「董掌櫃，你們在匯豐借銀子，在隆盛賒賬用的什麼名號？」
王府門口轟立著一個豪華的喪棚。
白穎軒：「沒事兒，我這也進去，這就來了。」
白萌堂抬手示意白文氏出去看看。
董大興氣急敗壞：「跟你們趟這渾水，我真他媽後悔！白家老三怎麼回事兒？秘方兒到今兒也拿不出來！那七八個人也沒影兒！合著就練我一個人兒！」
白文氏返身又關好了門。
白文氏：「您放心吧！他只是不能露面兒，過了年我去打聽一下他的下落。」
白文氏生氣地：「你幹點兒正經事兒行不行？」
白萌堂：「二奶奶，你今天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呀！」
白穎宇忽然發作：「姓胡的！你在這兒充什麼大頭蒼蠅！你給我滾！」
白景琦：「西出陽關無故人！」
夥計葉頭兒遞上賬本兒，董大興翻開了一面遞給白文氏。
白萌堂：「靠得住嗎？」
白萌堂眼睛一亮，掙扎著坐直了身子：「有這事兒？」
僕人將紅燈籠罩上了白布，一個丫頭正刮去牆上的『福』字，秉寬用小鏟子鏟去影壁上的『春』字……
董大興：「就算這樣，又怎麼著？」
沒有搭棚和牌樓，只有門側掛起了挑錢紙。
白穎宇瞪眼看了白文氏一眼，無可奈何，只好不甘心地下了台階，走出月亮門。
花房中。
白穎宇轉向白穎軒：「二哥，你管不管？你就任她欺負咱們老爺們兒！」
前堂裏。
等藥的人坐了一圈兒，大門口人出人進。
白穎軒：「咱爺兒倆今兒唱齣《拾柴》吧！」
白穎軒吸著氣：「哎呀，凍死！凍死！」
白萌堂躺在床上，二目無神地望著大家。
白萌堂喘息著道：「老三心眼兒太多，老二又窩囊，老大要是活著……還能幫你一把，這個家……全靠你一個人兒的了。」
白景琦愣了愣，笑了：「不知道了。」
白穎軒、白方氏、白雅萍和白文氏繼續在吃飯，大家都低著頭，沒一個人說話。
白宅內賬房。
白萌堂微笑著用手撐著，白景琦一用力，一下子就把白萌堂掰倒了。
白文氏：「整個家底都交給你了，先把這年關過了再說。」
胡加力莫名其妙：「我說什麼了？」
白景琦從廊子上跳下，截住白景武，上手就奪，二人扭在一起，孩子們圍上來喊叫著。
白穎宇：「啊……你倒不護犢子，扔把自己兒子摔死了！」
董大興送著：「您慢走！」
白穎宇上前一把將白景琦揪起：「你學會打人了？」
白穎軒、白穎宇和秉寬、胡加力等人用躺椅把白萌堂抬到了門口。
白雅萍氣憤地：「有你這麼教孩子的麼？小孩子打架不說管教，還挑！」
藥水倒完，一個藥箅子上除了一層顏色，乾乾淨淨；另一個藥箅子上留了一層藥渣。
董大興忙向外走：「這買賣沒法兒做了，趁早散夥！」
白景武突然一把搶過蟈蟈籠子，撒腿就跑。
白文氏：「話好說、藥難做！我要退貨！」
夥計看出是找碴兒的來了：「您想怎麼著吧？」
白文氏疑惑地也進了北屋，只見白景琦把硯、筆、墨放到炕沿兒上，白穎軒正一件一件往被窩裏放，詫異地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白文氏進門，正遇上挾個包袱走出來的胡加力，立即發覺不對，招呼道：「胡總管你這是上哪兒？」
白文氏：「這事兒我早晚能說清楚，用不著你管！」
白文氏撇著嘴冷笑著，用手指點著白穎宇：「老三！別當我不知道，你少跟著董大興他們瞎摻和，沒你什麼好兒！」
董大興：「我們股東裏就有你們白家的人！」
蘭掌櫃：「您別罵人哪！我給您查還不行？」
白穎宇：「你哪兒來的錢？」
白景琦：「風吹背後寒。」
「不取呢。」白文氏看看沒人，悄聲地：「你給我查查百草廳借了多少款？用誰的名字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