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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秀

作者:施蟄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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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在潘公女兒床上睡覺。我如今敲得木魚響,他便出來。」
楊雄便喝道:
「兄弟那裡去來?」
兩個再飲了幾杯,算還了酒錢,一同下樓來,出得酒肆,撞見四五個虞侯來把楊雄找了去,當下石秀便自歸家裡來收拾了店面,去作坊裡歇息。
只一手把頭陀推翻在地上,剝了衣服,奪了木魚,頭陀正待爬起溜走,石秀趕上前一步,將刀就頸上一勒,只聽得疙瘩一聲,那頭陀已經倒在地上,不做聲息,石秀稍微呆了一陣,想不到初次殺人,倒這樣的容易,這樣的爽快。再將手中的刀就月亮中一照,卻見刀鋒上一點點的斑點,一股腥味,直攢進鼻子裡來,石秀底精神好像受了什麼刺|激似地,不覺的望上一壯。
「前者家裡做道場,請那個賊禿海闍黎來,嫂嫂便和他眉來跟去,兄弟都看見。第三日又去寺裡還什麼血盆懺願心。我近日只聽得一個頭陀直來巷內敲木魚叫佛,那廝敲得作怪。今日五更,被我起來張看時,看見果然是這賊禿,戴頂頭巾,從家裡出去。所以不得不將來告訴哥哥。」
「不要高則聲!高聲便殺了你。只等我剝了衣服便罷。」
說了,便去包裹裡,取出海闍黎和那頭陀底衣服來,撒放在地下道:
「叔叔勸一勸。」
楊雄臉一紅,道:
(全書完)
終於這樣的好奇和自私的心克服了石秀,這一天,石秀整了整衣衫走出到街上,好像長久沒有看見天日一般的眼目暈眩著。獨自個呆呆的走到州橋邊,眼前一亮,瞥見楊雄正打從橋上走下來,石秀便高聲道:
「哥哥且來我下處,和你說話。」
「叔叔,你沒事自把髯兒提做什麼?」
「賤人,你快說。」
石秀也不應他,讓他走到巷口,一個箭步躥將上去,拋了木魚,一手將那和尚放翻了。按住喝道:
石秀喝乾了一杯酒,說:
石秀道:
聽著這樣的話,眼見得楊雄薑黃的臉上泛上了一陣紅色。呆想了一刻,才忸怩地說:
「哎呀,過了的事,只顧說什麼?」
「你且借衣服木魚也我。」
耽於這樣的幻想與憂慮的石秀,每夜總翻天覆地地睡不熟。一天,五更時分,石秀又陡的從夢裡跳醒轉來,看看窗楞外殘月猶明,很有些淒清之感。猛聽得巷外的報曉頭陀敲著木魚直走進巷裡來,嘴裡高喊著:
楊雄道:
自從石秀在勾欄裡廝混了一宵之後,轉瞬又不覺一月有作。石秀漸漸覺得潘巧雲的態度愈加冷酷了,每遭見面,總沒有好臉色。就是迎兒這丫鬟每次送茶送飯也分明顯出了不耐煩的神情。潘公向來是怕女兒的,現今看見女兒如此冷淡石秀,也就不敢同石秀親熱。況且這老兒一到下午,整天價要出去上茶寮,坐酒店,因此上只除了上午同在店裡照應買賣的一兩個時辰之外,石秀簡直連影兒都找不到他。當著這種情景,石秀如何禁受得下!因此便不時地納悶著了。
晚上,睡在床上,沉思著日間的事,心中不勝滿意。算來禿驢的性命是已經在自家手裡的了。誰教你吃了豹子心,㺀𤝽肝,色膽包天,敢來奸宿楊雄底妻子?如今好教你見個利害呢。這樣躊躇滿志著的石秀忽然轉念,假使自己那天一糊塗竟同潘巧雲這美麗的淫|婦勾搭上了手腳,到如今又是怎樣一個局面呢。楊雄哥哥不曉得便怎樣,要是曉得了又當怎樣?……這是不必多想的,如果自己真的幹下了這樣的錯事,便一錯錯到底,一定會得索性把楊雄哥哥睹殺了,省得兩不方便的。這樣設想著,石秀不禁打了個寒噤!
「他如今在那裡?」
說著,石秀從炕下將過了和尚頭陀的衣裳,放在楊雄面前,一面留心看楊雄臉色。果然楊雄眼睛一睜,怒火上衝,大聲的說道:
「兄弟見得是。」
「嫂嫂,你休要硬淨,教你看個證見。」
楊雄回過頭來,見是石秀,不覺一驚。便道:
「這一定是很美味的呢。」
那頭陀不防地被人抓住了,脖子上冷森森地曉得是利器,直唬得格格地說道:
石秀心下思忖道:「這條巷是條死巷,如何有這頭陀https://www.hetubook.com.com連日來這裡敲木魚叫佛?事有可疑——」這樣的疑心一動,便愈想愈蹊蹺了。石秀就從床上跳將起來,也顧不得寒冷,去門縫裡張時,只見一個人戴頂頭巾從黑影裡閃將出來,和頭陀去了,隨後便是迎兒來關門。
一連五七日,石秀沒有出去,一半是因為幹下了這樣的命案,雖說做得手腳乾淨,別人尋不出什麼破綻,但也總寧可避避鋒頭。一半是每天價沉思著這事情的後文究竟應當怎樣辦,徒然替楊雄著想,石秀以為這時候最好是自己索性走開了這薊州城,讓楊雄他們依舊可以照常過日子,以前的事情,好比過眼雲煙,略無跡象。但是,如果要替自己著想呢,既然做了這等命案,總要徹底地有個結局,不然豈不白白地便宜了楊雄?況且自己總得要對楊雄當面說個明白,免得楊雄再心中有什麼芥蒂。此外,那要想殺潘巧雲的心,在這蟄伏在客店裡的數日中,因為不時地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勾欄裡看見娼女手指上流著鮮艷的血這回事,卻越發飢渴著要想試一試了。如果把這柄尖刀,刺進了裸|露著的潘巧雲底肉體裡去,那細潔而白淨的肌膚上,流出著鮮紅的血,她底妖嬌的頭部痛苦地側轉著,黑潤的頭髮懸掛下來一直披散在乳尖上,整齊的牙齒緊嚙著朱紅的舌尖或是下唇,四肢起著輕微而均勻的波顫,但想像著這樣的情景,又豈不是很出奇地美麗的嗎?況且,如果實行起這事來,同時還可以再殺一個迎兒,那一定也是照樣地驚人的奇蹟。
那婦人不覺一怔,連忙答道:
楊雄這時便把臉色一沉,道:
石秀穿上直裰,護膝,一邊插了尖刀,把木魚直敲進巷裡來。工夫不大,只看見楊雄家後門半啟,海闍黎戴著頭巾閃了出來。石秀兀自把木魚敲響,那和尚喝道:
當下楊雄便分別而去。石秀滿心高興,眼前直是浮蕩著潘巧雲和迎兒底赤露著的軀體,在荒涼的翠屏山上,橫倒在叢草中。黑的頭髮,白的肌肉,鮮紅的血,這樣強烈的色彩的對照,看見了之後,精神上和肉體上,將感受到怎樣的輕快啊!石秀完全像飢渴極了似地眼睜睜挨到了次日,早上起身,楊雄又來相約,到了午牌時分,便忽忽的吃了午飯,結算了客店錢,背了包裹,腰刀,桿棒,一個人走出東門,來到翠屏山頂上,找一個古墓邊等候著。
楊雄便去揪過那丫鬟跪在面前,喝道:
「兄弟你休怪我,是我一時愚蠢,不是了,酒後失言,反被那婆娘瞞過了,怪兄弟相鬧不得。我今特來尋賢弟,負荊請罪。」
楊雄道:
石秀道:
迎兒是早已唬做了一團,只聽楊雄如此說,便一五一十的把潘巧雲怎生姦通海和尚和情節統統告訴了出來。只是對於潘巧雲說石秀曾經調戲她一層,卻說沒有親眼看見,不敢說有沒有這回事。
聽了這樣的求情話,楊雄的手不覺往下一沉,面色立刻更變了。好像徵求石秀底意見似的,楊雄一回頭,對石秀一望。石秀都看在眼裡,想楊雄哥哥定必是下中軟下來了。可是楊雄哥哥這回肯干休,俺石秀卻不肯干休呢。於是,石秀便又道:「哥哥,這個須含糊不得,須要問嫂嫂一個明白緣由。」
頭陀便說道:
「兄弟,你怎地教我做個好男子?」
石秀又吩咐道:
「你不要掙扎,若高則聲,便殺了你,你只好好實說,海和尚叫你來怎樣?」
「我的不是了。大哥,你看我舊日夫妻之面,饒恕我這一遍罷。」
石秀道:
「今日三面都說明白了,任從哥哥如何處置罷。」
「兄弟,這個何必說得,你身上清潔,我已知了,都是那婦人說謊。」
石秀對潘巧雲多情地看著。楊雄一步向前,把尖刀只一旋,先拖出一個舌頭。鮮血從兩片薄薄的嘴唇間直灑出來,接著楊雄一邊罵,一邊將那婦人又一刀從心窩裡直割下去到小肚子。伸手進去取出了心肝五臟。石秀一一的看著,每刻一刀,只覺得一陣爽快。只是看到楊雄破著潘巧雲底肚子,倒反而覺得有些厭惡起來。蠢人,到底是劊子手出身,會做出和圖書這種事來。隨後看楊雄把潘巧雲底四肢,和兩個乳|房都割了下來,看著這些泛著最後的桃紅色的肢體,石秀重又覺得一陣滿足的愉快了。真是個奇觀啊,分析下來,每一個肢體都是極美麗的。如果這些肢體合併攏來,能夠再成為一個活著的女人,我是會得不顧著楊雄而抱持著她的呢。
「前日他醉了罵我,我見他罵得蹊蹺,我只猜是叔叔看見破綻,說也他。到五更裡,又提起來問叔叔如何,我卻把這段話來支吾,其實叔叔並不曾怎地。」
看著了這樣的行動,石秀竟呆住了。竟有這等事情做出來,看在我石秀底眼裡嗎?一時間,對於那個淫|盪的潘巧雲的輕蔑,對於這個姦夫裴如海的痛恨,對於楊雄的悲哀,還有對於自己的好像失戀而又受侮辱似的羞作與懊喪,紛紛地在石秀底心中擾亂了。當初是為了顧全楊雄哥哥一世的英名,沒有敢毀壞了那婦人,但她終於自己毀了楊雄哥哥底名譽,這個婦人是不可恕的。那個和尚,明知她是楊雄底妻子竟敢來做這等苟且之事,也是不可恕的。石秀不覺嘆口氣,自說道:「哥哥如此豪傑,卻恨討了這個淫|婦,倒被這婆娘瞞過了,如今竟做出了這等勾當來,如何是好?」
「只顧敲什麼!」
「哥哥每日出來承當官府卻不知背後之事。……這個嫂嫂不是良人,兄弟已看在眼裡多遍了,且未敢說。今日見得仔細,忍不住來尋哥哥,直言休怪。」
石秀定眼對她望著。唔,真不愧是個美人。但不知道從你肌膚底裂縫裡,冒射出鮮血來,究竟奇麗到如何程度呢。你說我調戲你,其實還不止是調戲你,我簡直是超於海和尚以上的愛戀著你呢。對於這樣熱愛著你的人,你難道還吝嗇著性命,不顯呈你底最最艷麗的色相給我看看麼?
石秀聽了,鼻子裡哼了一聲,又問:
「賊賤人,迎兒已都招了,你一些兒也休抵賴,再把實情對我說了,饒你這賤人一命。」
難道我在勾欄裡荒唐的事情給發覺了,所以便瞧我不起嗎?還是因為我和勾欄裡的姑娘有了來往,所以這淫|婦吃醋了呢?石秀懷著這樣的疑慮,很想從潘巧雲底言語和行動中得知一個究竟,叵耐潘巧雲竟接連的有好幾天沒開口,甚至老是躲在房裡,不下樓來。石秀卻沒做手腳處。實在,石秀對於潘巧雲是一個沒有忘情的膽怯的密戀者,所以這時候的石秀,是一半抱著羞作,而一半卻懷著喜悅。在夢裡,石秀會得對潘巧雲說著「要不是有著楊雄哥哥,我是早已娶了你了」這樣的話。但是,一到白天,下午收了市,一重不敢確信的殷憂,或者毋寧說是恥辱,總不期然而然的會得兜上心來。那就是在石秀的幻像中,想起了潘巧雲,總同時又彷彿看見了那報恩寺裡的和尚裴如海底一派淫狎輕褻的姿態。難道女人所歡喜的是這種男人麼?如果真是這樣的,則自己和楊雄之終於不能受這個婦人底青眼,也是活該的事。自己雖則沒有什麼關係,但楊雄哥哥卻生生地吃虧在她手裡了。哎!一個武士,一個英雄,在一個婦人底眼裡,卻比不上一個和尚,這不是可羞的事麼?但願我這種逆料是不準確的呀!
「好漢,你饒我便說。」
「你這小賤人,快好好實說:怎地在和尚房裡入姦,怎生約會把香桌兒為號,如何教頭陀來敲木魚,實對我說,饒你這條性命;但瞞了一句,先把你剁做肉泥。」
迎兒正待要喊,楊雄用著他底本行熟諳著的劊子手的手法,很靈快地只一刀,便把迎兒砍死了。正如石秀所預料著的一樣,皓白的肌膚上,淌滿了鮮紅的血,手足兀自動彈著。石秀稍稍震懾了一下,隨後就覺得反而異常的安逸,和平。所以的紛亂,煩惱,暴躁,似乎都隨著迎兒脖子裡的血流完了。
「哥哥只依著兄弟的言語,教你做個好男子。」
楊雄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咬了咬牙齒,說道:
石秀道:
「嫂嫂,你怎麼說?這須不是閒話,正要在哥哥面前對的明白。」
石秀道:
「此事只問迎兒便知端的。」
「哥哥今晚且不要胡發說話。」
頭陀道:
石秀看見潘巧雲對https://m.hetubook•com.com自己丟著眼色,明知她是在哀求自己寬容些了。但是一則有楊雄在旁邊,事實上也無可轉圜,二則愈是她裝著媚眼,愈勾引起石秀底奇誕的慾望。石秀便道:
石秀看楊雄這樣地至誠,這樣地直爽,不覺得心中一陣悲哀:
「這賊人怎敢如此!」
「嫂嫂,你認得麼?」
「兄弟,我正沒尋你處。」
懷著寬恕潘巧雲的心的石秀次日晨起,宰了豬,滿想先到店面中去趕了早市,再找楊雄哥哥說話。卻不道到了店中,只見肉案並櫃子都拆翻了,屠刀收得一柄也不見。石秀始而一怔,繼而恍然大悟,不覺冷笑道:「是了。這一定是哥哥醉後失言,透漏了消息,倒吃這淫|婦使個見識,定是她反說我對她有什麼無禮。她教丈夫收了肉店,我若便和她分辯,倒教哥哥出醜。我且退一步了,卻別作計較。」石秀便去作坊裡收拾了衣服包裹,也不告辭,一徑走出了楊雄家。
「海闍黎和潘公女兒有染,每夜來往,教我只看後門頭有香桌兒為號,便去寺裡報信,喚他入鈸;到五更頭卻教我來敲木魚叫佛報曉,喚他出鈸。」
這時,美艷的潘巧雲已經唬得手足失措,聽著楊雄的話,只顯露了一種悲苦相,含著求恕的眼淚道:
「哥哥,這個小賤人留他做什麼,一發斬草除根。」
「我明日約你便是。」
「兄弟心中有些不樂,莫不是家裡有甚言語傷觸你處?」
「兄弟,你與我拔了個賤人的頭面,剝了衣裳,我親自服侍她。」
「快說!我不殺你。」
「哥哥且請息怒,今晚都不要提,只和每日一般;明日只推做上宿,三更後卻再來敲門,那廝必定從後門先走,兄弟一把拿來,著哥哥發落。」
「家中也無有話說,兄弟感承哥哥把做親骨肉一般看待,有句話敢說麼?」
「此地東門外有一座翠屏山好生僻靜。哥哥到明日,只說道,『我多時不燒香,我今來和大嫂同去,』把那婦人賺將出來,就帶了迎兒同到山上。小弟先在那裡等候著,當頭對面,把是非都對明白了,哥哥那時寫與一紙休書,棄了這婦人,卻不是上著?」楊雄聽了這話,沉思了好半歇,只是不答上來。石秀便把那和尚頭陀的衣裳包裹好的,重又丟進炕下去。只聽楊雄說道:
「你前日對我說:『叔叔多遍把言語調戲你,又將手摸你胸前,問你有孕也未。』今日這裡無人,你兩個對的明白。」
「我常為官事忙,並不曾和兄弟快活吃三杯,且來這裡坐一坐。」
潘巧雲笑著道:
石秀心中暗想,「原來你是來請罪的,這倒說是輕容易。難道你簡直這樣的不中用麼?」
「因討賒賬,就來尋哥哥。」
石秀正盼候著這樣的吩咐,便上前一步,先把潘巧雲髮髻上的簪兒釵兒卸了下來,再把裡裡外外的衣裳全給剝了下來。但並不是用著什麼狂暴的手勢,在石秀這是取著與那一夜在勾欄裡臨睡的時候給那個娼女解衣裳時一樣的手勢。石秀屢次願意地碰著了潘巧雲底肌膚,看她底悲苦而洩露著怨毒的神情的眼色,又覺得異常地舒暢了。把潘巧雲底衣服頭面剝好,便交給楊雄去綁起來。一回頭,看見了迎兒,不錯,這個女人也有點意思,便跨前一步把迎兒底首飾衣服也都扯去了。看著那纖小的女體,石秀不禁又像殺卻了頭陀和尚之後那樣的煩躁和瘋狂起來,便一手將刀遞給楊雄道:
楊雄思忖了一會,道:
「我自無背後眼,你且說是誰。」
楊雄點了點頭,道:
於是石秀引了楊雄走回客店來。一路上,石秀打量著對楊雄說怎的話,聽楊雄說正在找尋我,難道自己悔悟了,要再把我找回去幫他泰山開肉鋪子麼?呸!除非是沒志氣的人才這麼做。倘若他正要找我幫同去殺他底妻子呢?不行,我可不能動手,這非得本夫自己下手不可。但我可是應該勸他殺了那個女人呢,還是勸他罷休了?不啊!……決不!這個女人是非殺不可的了,哥哥若使這回不殺她,總有一天她會把哥哥謀殺了的。
「嫂嫂拜揖。」
「叔叔怎地也在這裡。」
「哥哥,兄弟雖是個不才小人,卻是個頂天立地m.hetubook.com.com的好漢,如何肯做這等之事?怕哥哥日後中了奸計,因此來尋哥哥,有表記教哥哥看。」
石秀故意這樣說。
明夜萬一捉到了那個賊禿,楊雄哥哥將他一刀殺死了,以後又怎樣呢?對於那個潘巧雲,又應當怎樣去措置的呢?雖然說這是該當讓楊雄哥哥自己去定奪,但是看來哥哥一定沒有那麼樣的心腸把這樣美麗的妻子殺卻的。是的,只要把那個和尚殺死了,她總也不敢再放肆。況且,也許她這一回的放蕩,是因為自己之不能接受她底寵愛,所以去而和這樣的蠢和尚通姦的。石秀近來也很明白婦人底心理,當一個婦人好奇地有了想找尋外遇的慾望之後,如果第一個目的物從手裡漏過,她一定要繼續著去尋求第二個目的物來抵補的。這樣說來,潘巧雲之所以忽然不貞於楊雄也許間接的是被自己所害的呢。石秀倒有些歉仄似地後悔著日間在酒樓上對楊雄把潘巧雲的壞話說得太過火了。其實,一則我也夠不上勸哥哥殺死她,因為自己畢竟也是有些愛戀著她的。再則就是替哥哥設想,這樣美麗的妻子,殺死了也可惜,只要先殺掉了這賊禿,讓她心下明白,以後不敢再做這種醜事就夠了。
石秀道:
潘巧雲被他逼問著,只得說道:
工夫不多,便看見楊雄引著潘巧雲和迎兒走上山坡來,石秀便把包裹,腰刀,桿棒,都放下在樹根前,只一閃閃在這三人面前,向著潘巧雲道:
「果然,兄弟把刀來,我自動手。」
石秀道:
把這事情訴說了出來,石秀覺得心中鬆動得多,好像所有的煩悶都發洩盡了。而楊雄黃裡泛紅的臉色,卻氣得鐵青了。他大嚷道:
石秀對楊雄凝看了半晌,遲疑了一會兒,說道:
那婦人見神氣不妙,向石秀丟了媚眼道:
石秀只才暗道,好了,嫂嫂,你這樣說明白了,俺石秀才不再恨你了。現在,你瞧罷,俺倒要真的來當著哥哥的面來調戲你。石秀一回頭,看見楊雄正對自己呆望著,不覺暗笑。
石秀不覺大怒,睜著眼道:
「在此專等多時了。」
「不然,我也要哥哥知道和海闍黎往來真實的事。」
「哥哥,兄弟不說謊麼?」
楊雄聽說,應道:
巴到天明,把豬挑出門去,賣個早市。飯罷,討了一遭賒賬,日中前後,逕到州衙前來尋楊雄,心中直是委決不下見了楊雄該當如何說法。卻好行至州橋邊,正迎見楊雄,楊雄便問道:
楊雄道:
楊雄揪過那婦人來喝道:
「普渡眾生,救苦救難,諸佛菩薩。」
「兄弟今日何故見外?有的話,盡說不妨。」
海闍黎聽聲音知道是石秀,眼睛一閉,便也不敢則聲。石秀就迅速地把他底衣服頭巾都剝了,赤條條不著一絲。殘月的光,掠過了一堵短牆,斜躺在這裸|露著的和尚底肉體上,分明地顯出了強壯的肌肉,石秀忽然感覺到一陣慾念。這是不久之前,和那美麗的潘巧雲在一處的肉體啊,彷彿這是自己底肉體一般,石秀卻不忍將屈膝邊插著的刀來殺下去了。但旋即想著那潘巧雲底狠毒,離間自己和楊雄底感情,教楊雄逼出了自己;又想著她那種對自己冷淡的態度,咄!豈不都是因為有了你這個禿驢之故嗎?同時,又恍惚這樣海闍黎實在是自己底情敵一般,沒有他,自己是或許終於會得和潘巧雲成就了這場戀愛的,而潘巧雲或許會繼續對自己表示好感,但自從這禿驢引誘上了潘巧雲之後,這一切全都給毀了。只此一點,已經是不可饒恕的了。嗯,反正已經殺了一個人了。……石秀牙齒一咬,打屈膝邊摸出剛才殺過那頭陀的尖刀來,覷準了海闍黎的脖子,只一刀直搠進去。這和尚哼了一聲,早就橫倒下去了。石秀再搠了三四刀,看看不再動彈,便站了起來,吐了一口熱氣。在石秀底意料中,彷彿殺人是很不費力的事,不知怎的,這樣地接連殺了兩個人,卻這樣地省事。石秀昏昏沉沉地聞著從寒風中吹入鼻子的血腥氣,看著手中緊握著青光射眼的尖刀,有了「天下一切事情,殺人是最最愉快的」這樣的感覺。這時候,如果有人打這條巷裡走過,無疑地,石秀一定會得很饜足地將他殺卻和*圖*書了的。而且,在這一剎那間,石秀好像覺得對於潘巧雲,也是以殺了她為唯一的好辦法。因為即使到了現在,石秀終於默認著自己是愛戀著這個美艷的女人潘巧雲的。不過以前是抱著「因為愛她,所以想睡她」的思想,而現在的石秀卻猛烈地升起了「因為愛她,所以要殺她」這種奇妙的思想了。這就是因為石秀覺得最愉快的是殺人,所以睡一個女人,在石秀是以為決不及殺一個女人那樣的愉快了。這是在石秀那天睡了勾欄裡的娼女之後,覺得沒有什麼意味,而現在殺了一個頭陀,一個和尚,覺得異常爽利這件事實上,就可以看得出來的。石秀回頭一望楊雄家底後門,靜沉沉沉的已關閉,好像這個死了的和尚並不是從這門戶裡走出來的。石秀好像失望似的,將尖刀上的血跡在和尚底屍身上括了括乾淨。這時,遠處樹林裡已經有一陣雀噪的聲音,石秀打了個寒噤,只才醒悟過來,忽忽地將手裡的刀丟在頭陀身邊,將剝下來的兩套衣服,捆做個包裹,逕回客店裡來。幸喜得客人都未起身,輕輕地開了門進去,悄悄地關上了自去房裡睡覺。
潘巧雲看了這兩堆衣服,緋紅了臉無言可對。石秀看著她這樣的恐怖的美艷相,不覺得殺心大動,趁著這樣紅嫩的面皮,把尖刀直刺進去,不是很舒服的嗎?當下便颼地掣出了腰刀,一回頭對楊雄說道:
看過了這樣的悲劇,或者,在石秀是可以說是喜劇的,石秀好像做了什麼過分疲勞的事,四肢都非凡地酸痛了。一回頭,看見楊雄正在將手中的刀丟在草叢中,對著這分殘了的妻子底肢體呆立著。石秀好像曾經欺騙楊雄做了什麼上當的事情似的,心裡轉覺得很歉仄了。好久好久,在這荒涼的山頂上,石秀茫然地和楊雄對立著。而同時,看見了那邊古樹上已經有許多飢餓了的烏鴉在啄食潘巧雲底心臟,心中又不禁想道:
楊雄很相信地說:
石秀在近巷的客店內賃一間房住下了,心中直是忿悶。這婦人好生無禮,竟敢使用毒計,離間我和哥哥的感情。這樣看來,說不定她會得唆使那賊禿,害了哥哥性命,須不是耍。現在哥哥既然信了她底話,冷淡於我,我卻再也說不明白,除非結果了那賊禿給他看。於是殺海闍黎裴如海的意志在石秀底心裡活躍著了。
石秀喝道:
「你卻怎地對哥哥說我來調戲你?」
「小弟若是明日不來,所言俱是虛謬。」
石秀自肚裡好笑,天下有這等鹵莽的人,益發待我來擺佈了罷。便自己沉吟了一回,打定主意,才說道:
「哥哥,那裡去?」
聽了迎兒底口供,石秀思忖道:好利嘴的丫鬟,臨死還要誣陷我一下嗎?今天卻非要把這事情弄個明白不可。便對楊雄道:
到了客店裡的小房內,石秀便說道:
「兄弟休怪。我今夜碎割了這賤人,出這口惡氣。」
那在樹上被綁著的潘巧雲發著悲哀的嬌聲叫道:
「既然兄弟如此高見,必然不差,我明日準定和那賤人同上翠屏山來,只是你卻休要誤了。」
待我來激他一激,看他怎生,當下便又道:
「哥哥得知麼?這般言語須不是兄弟教她如此說的。請哥哥再問嫂嫂詳細緣由。」
潘巧雲只得把偷和尚的事,從做道場夜裡說起,直至往來,一一都說了。石秀道:
第三日傍晚,石秀到楊雄家門口巡看,只見小牢子取了楊雄底鋪出去。石秀想今夜哥哥必然當牢上宿,決不在家,那賊禿必然要來幽會。當下便不聲不響地回了客店,就房中把一口防身解腕尖刀拂拭了一回,早早的睡了。挨到四更天氣,石秀悄悄的起身,開了店門,逕踅到楊雄後門頭巷內,伏在黑暗中張時,卻好交五更時候,西天上還露著一句殘月,只見那個頭陀夾著木魚,來巷口探頭探腦。石秀一閃,閃在頭陀背後,一隻手扯住頭陀,一隻手把刀去脖子上擱著。低聲喝道:
楊雄把石秀引到州橋下一個酒樓上,揀一處僻靜閣兒裡,兩個坐下,叫酒保取瓶好酒來,安排盤釓,海鮮,案酒。二人飲過三杯,楊雄見石秀不言不語,只低了頭好像尋思什麼要緊事情。楊雄是個性急的人,便問道:
石秀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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