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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媽的態度很堅決:不去。打她、沒有用,求她、也沒有用。在沒有收到你的信之前,你爸屢次來找我,要我去勸勸你媽;無奈你媽的回答除了一個「不」,毫無商量的餘地。她還說,如果遺囑裏面分給她什麼,她半文也不接受。那種斬釘截鐵的口氣,使我覺得幾乎不認識她了,她不像是我的姐姐了。這樣鬧下去,直到船長化成灰,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所以,媽媽快來!媽來到以後,對他親自宣佈我們是母女關係。萬一您一步來遲,我們一生的幸福即等於斷送,弟弟姐姐也永無翻身抬頭之日;媽媽和爸爸仍然要住在停車場旁邊的小房子裏聽馬達響,一面咳嗽一面聞汽油味。問問爸爸,以他的年紀,開貨車跑長途還能跑幾年?難道女兒給人家端茶送水,給死屍洗澡,能使他有老福可享?想到這些,我不能不哭。如果媽媽及時趕來,我以後也許永不需要再哭;即使哭,那眼淚也一定是另一種滋味了。
你為什麼不結婚?為什麼?你結了婚,仍然可以藏著那份愛。
華弟,在郵局櫃臺上匆匆寫就
阿姨手啟
兩位胡小姐都沒料想到船長至今獨身,這個消息使她們深感震驚,好像比船長病重更有搖撼力。胡玉潔小姐一再的問:「他為什麼不結婚呢?……他為什麼不結婚呢?」反覆的問,反覆的咳嗽。我無從答覆,因為不需要答覆,況且她的語調頗像自問。胡珠在旁潸然落淚。事態如此,希望你拿出一個好主意來。
我有一個緊急而又重要的請求,請你務必不辭煩勞,幫忙玉成。你還記得鄧船長嗎?一個退休住在鄉下、長年患風濕病的老船長?他隻身在臺,無親無眷,只有我這麼一個世侄。他現在病勢沉重,醫生說隨時可能去世,我和秀蘭輪流晝夜照料,已三個月。為照料方便,我們特地把鄧老伯接到秀蘭服務的醫院裏來療養,醫生盡了最大的努力,但回天乏術。我現在疲倦、焦急而又悲傷,這封信恐怕難以寫得委婉得體,在這緊急關頭,你一定不會計較我的文字技巧。
華弟,夜二時半
這個「愛」字應該有另一種寫法,以便表示不同的意義。可惜,人們沒有把另一種寫法發明出來。於是我們不能見面,不能求得別人的了解。我們是一在天南一在地北的兩個孤兒。
昨夜我有拭不完的淚,直到黎明才提起筆來。媽,你要趕快來看鄧船長,你要趕快趕快趕快來,這件事非常非常重要。請你看到這裏就把信疊起來,到火車站去買票——如果時間恰能趕得上班次,最好坐飛機。到了車上或機上,再拿出信來看下文。媽,不顧一切的動身罷,女兒支持你,姨媽支持你,一切了解愛情的人都支持你!
媽媽
秀蘭:
秀蘭:
周三給華弟
和圖書我聽人家說,鄧船長一生飄洋過海,帶回來一大批金銀珠寶,誰也不曉得值多少錢。他無親無眷,將來遺產給誰?給華弟嗎?華弟會得到一分。我竭力討船長歡心,這幾個月拚上半條命伺候他,也是希望在他的遺囑裏擠上一個名字。說也奇怪,他已病得這樣厲害,身後事卻一字不提,連一句戲言也沒有。上周末,我坐在他的床前打瞌睡,迷迷糊糊,聽見他說「遺產……遺產……」急忙抖擻精神細聽,卻又只見他沉沉睡去。我猜,他要等三十年前的女朋友來到床前,才肯吐露財產藏在哪裏。他的愛人也許要分到最大的一分。我嫉妒得要命,直到昨天晚上看見周三哥寫來的信。那封信使我好慌張喲!我為無意中發現了媽媽早年的祕密而慌張,也為一大筆財富儼然到手而慌張。媽,想想看,你是誰,我是誰,我又準備嫁給誰,萬貫家產哪裏還能便宜了別人?
姨媽:
船長彷彿已知不起,昨晚忽然對我說,將死的人有特權。他提起,在我們家鄉,一個將要行刑處決的犯人,在前往法場的途中,可以提出任何被認為合乎人情的要求:例如,他望著路旁的店鋪,他要一頂新帽子或換一雙新鞋,商家立即無條件贈送。這番話使我想起童年的許多舊事。我記得,有一年,盜賊極多,每月都有十幾個犯人被殺;商家對那種「特權」不勝應付,只好每逢行刑之日一律關門休業。不過我的童年舊夢只有一秒鐘就被驚破,鄧老伯要我設法把他的病情通知貴城的胡玉潔小姐。這位胡小姐是他二十年前的女朋友,他真正愛過的人,他在辭世前唯一的依戀。他非常非常希望跟她再見一面、見最後一面。我現在鄭重拜託你替我就近尋找胡小姐。
周三哥:
你的甥女秀蘭
秀蘭致候,現在實在無暇想到喜酒。
周三。走出胡小姐家之後,再去拜訪胡珠之前
媽來的那封信,使我又氣又急,幾乎想去自殺。為了愛情,她該來,為了實利,她該來;如今兩者都不為,她要的是什麼呢?為了自己,她該來,為了兒女,她該來;如今兩者都不為,她又要什麼呢?媽是一個沒有中心思想、沒有生活目標的人。她的天地太狹小,不知道人類這種動物究竟是怎樣生存的。但我知道,因為我在醫院裏做事,醫院這種地方最勢利,有機會看見殘酷的現實。她不知道人上人和人下人究竟有多大差別,我知道。我要抓住每一個機會掙扎奮鬥。姨媽,請你支持我!
寫至此處,船長醒來了,對我說:剛才夢見回家,家鄉的小麥剛熟,大地一片金黃,閃閃發光。他攙著胡小姐的手,從一個斜坡上滑下來,像滑梯一樣、像滑水一樣,凌空滑進那一片金黃裏,掠過那一片金黃之上,飄飄然御風而行。本來以為可以一股勁划進家門,不料麥田不斷延長,家宅不斷退後,永遠差一大段距離。他覺得累和_圖_書了,滑不動了,不能再浮在芒尖上,他倆要是沉下去、跌下去,胡小姐將被無數的麥芒刺傷——心裏一急,醒過來。這個夢好美好美,我小時候媽媽說過,如果病重的人夢見回家,那是惡兆。你可聽到過這種傳說?
周三給華弟
來信收到,為了使你放心,特先回一信保證盡力。胡玉潔這個名字很普通,在這個有二十萬人口的小城裏,恐怕有二十個人叫這個名字。我在寫這封信之前,已託人到戶籍機關去,請他把所有的胡玉潔都抄來,包括年齡、籍貫、住址。依老船長的年齡來推斷,他當年的女友現在大約是五十歲左右,那麼,我們可以把那些年輕的胡玉潔剔除。希望你能告訴我別的資料,資料可以把尋找的範圍縮小。
把遺靈送進太平間以後,我實在支持不住,就跑進旅館開了一個房間,打算倒頭便睡,睡到日上三竿再說。然而奇怪,有了酣睡的機會,反而一點睡意都沒有,頭腦十分清醒。我打電話到護士宿舍慰問秀蘭,秀蘭不能出來接聽。連華弟的電話也不能聽嗎?接電話的小姐說:「是的,連你的電話也不聽。」你可以想像,她疲勞到什麼程度。她大概費了不少心思設法去說服胡小姐,看得出來她為此神思不寧。胡小姐竟始終沒來!
最近家裏發生的事情你一定都知道。媽是怎麼了?在跟爸嘔氣是不是?這不是嘔氣的時候。恨我不能立刻回家一行,我得隨時準備聽鄧船長的遺言;我必須在他斷氣時不離左右,姨媽一定明白。請姨媽好好勸勸媽媽,催她快來。
問候華弟。
玉潔,公祭後七日
周三哥:
關於胡小姐,船長能供給的資料太少,他甚至連她的詳細通訊處都說不出來。不過,我知道您一定有辦法找到。船長神思昏沉,氣息微弱,每隔一、二小時就掙扎著問一次:「玉潔來了沒有?」我寫這封信的時間他已問過兩次。對他、對我,這都是一段很難支持的時光。迫切等待你的回信。
胡珠給秀蘭
媽媽快來!
而今,你去世,我倒比較能忍受這次的打擊。我們都老了,從此,你不必為我擔憂,我也不必為你擔憂。
華弟,旅社中,黎明前
姨丈好!
此事還有一些波折。當我按址尋訪時,先找到胡小姐的妹妹胡珠。姐姐搬了家,妹妹搬進來,戶籍沒有遷移,以致我差一點把妹妹當做姐姐。這個小小的錯誤使我們得到一個有力的幫手,她對姐姐的事全知道,而且十分同情,極力主張心地光明的人不必避嫌。原來三十年前,胡玉潔小姐鄧船長已論及婚姻,但女方家長堅決反對,不容分說地把女兒嫁別人。他們遵守傳統的禮法,忍受痛苦,不再見面;鄧先生之去做海員,原因即由於失戀。這戀情,他祕密埋藏到今天,她也是。胡玉潔希望能得到丈夫的諒解,可是,那個貨運行的司機完全不能;他對太和_圖_書太的答覆是咆哮如雷,拳腳|交加。此事雖十萬火急,我們這裏卻不得不密針細縷,以免欲速不達;至少,胡玉潔小姐來看船長時不能帶傷。
我們各自在內心保存著屬於我們這一代才有的美好事物,無法傳給下一代,雖然我倆極愛他們。以後,我不必到公園裏徘徊了。我將每年來祭你,直到我老死。
你爸想出一個怪主意:要我做姐姐的替身,冒名來探望船長。虧他怎麼想出來的!要我跟一個快要病死的陌生人去談情說愛!那豈是好滋味?我不幹。再說,萬一船長看出破綻呢?可是你爸和你姨丈都認為多慮。據他們說,我們姊妹的面貌本來很相像;姐姐因長年多病,與從前已判若兩人,倒是我,反而有一點姐姐年輕時的影子呢!我始終沒有答應。今天看了你的信,為了你,也為了那些老的小的死的活的,我的心軟了。你看,我是不是應該不再推辭?
我請華弟先生在你的墓前焚化此信。原諒我寫得不好,我不是一個擅長文墨的人。
華弟:
我有一個主意。其實是秀蘭的主意,她說,她可以找人勸勸胡玉潔小姐的丈夫。她要求由她一人嘗試解結,我們都暫時退避。我問,你哪兒來的這麼大的把握?她反問,你忘了我是哪兒的人了嗎?不錯,他祖居貴城,有適當的人事關係可以運用。我又問,為什麼要獨自進行呢?她的理由也是愈祕密愈好;當然,她之所謂祕密,是使當事人在心理上覺得事屬機密,參與者少,並不是要瞞騙我們。為了爭取時間,她先回宿舍去閉門寫信。
華弟上。船長的病榻旁
周三哥:
我們對目前正在進行的事一定要保守祕密。不必擔心如何找到她,該擔心的是怎樣使她立刻從家庭(她一定早已結婚了,是吧?)走到船長的病床旁邊來。如果事機不密,可畏的人言將使她裹足不前。請代向老船長致意,告訴他,你已找到一個忠誠而敏捷的偵探。也代我向那個美麗的護士小姐致意,說我等著喝你倆的喜酒。
胡玉潔給鄧故船長
華弟給周三
你的充滿了俠情的許諾,使老船長精神一振,我趁機會問關於胡小姐的事,忽然又見他神情頹喪,口齒喃喃不清:「她一定會來的……她來了沒有……」顯然受了很大的刺|激,追問只好到此為止。船長退休後,對我和秀蘭的拜望一向很歡迎,但是從未談及年輕時的感情生活;胡小姐的突然出現,雖說在意料之中,卻實在又在意料之外。我們實在無從弄明白她究竟是何等樣人,跟老船長究竟維持什麼樣的關係。
一切我都知道了。這幾天,家裏鬧得天翻地覆,你媽不吃飯,你爸在吃飯的時候光喝酒。酒喝多了怎麼開車?我和你姨丈都擔心得要死。
原諒我不曾來看你,也不曾親自來弔你。
秀蘭,每一代有每一代人的固執。當你有所堅持時,希望能想到這一點。
媽媽:
剛才醫生來過,他說,老船長的情形比昨天更壞,他的生www.hetubook•com.com命力像退潮一樣,露出來的淺灘愈來愈多,我們在跟時間競賽。
胡玉潔給秀蘭
華弟:
華弟給周三
鄧:
我仍然這樣稱呼你。
周三。一面寫,一面咬著中午的三明治
周三哥:
胡玉潔找到了!逐一訪問了四個年籍相近的胡玉潔之後,終於發現我們要找的人。這位五十一歲的太太,丈夫在貨運行當司機,有子女五人,除了大女兒已出外做事,其餘四個還在讀書,由高中到小學都有,家庭負擔很重。從我進入她家訪問起直到辭出時止,她沒有停止過咳嗽,那是一種既沒有痰也發不出多大聲音來的乾咳;永遠的咳嗽弄得她的臉色像白菜葉子,你好像看見這個瘦弱的人長期在做常人體力所不能負擔的劇烈運動,至感不忍。不過從臉部輪廓看,她在未被歲月折磨以前可能相當美麗,難怪船長刻骨銘心。請報告船長,我幸未辱命。
我們的情義在乎不見面,而不在見面。從我們分手之日起,三十年來,我常常到村外話別的地方小立張望;多年以後,我低下頭來,好像仍能看見你留下的腳印。我祖居的小鎮逐漸擴大,發展成一個城;他們把我倆分手的地方築成公園,並且在你曾經留下腳印的地方種了一棵大樹。我站在樹下思念你,消磨了不少的光陰。
我希望能知道,船長跟胡小姐是否一直有交往?船長生病以後,三個月來,有沒有發現胡小姐給船長寫信?此外,你和秀蘭小姐還知道什麼?你們平時跟船長過從密切,一定聽到過一些,趕快回憶一下。任何材料都會對我有幫助。
這些謎,也許一旦找到胡小姐其人,即可揭開。老船長堅決相信她會聞訊趕來,該是有些緣由。最近,醫院裏發生了這麼一個故事:有一個得了絕症的老人,要求初戀的愛人來見一面,他們已經三十多年不見面了。他的太太代表丈夫去邀請那位女士,那位女士立刻答應;她的丈夫不但同意,而且親自護送太太前來;當太太上樓探望舊日情敵時,這位丈夫跟情敵的太太坐在樓下休息室中等候。以後,這一對三十多前的愛侶又見過幾次面,每次她走進病房,病人的痛苦就暫時減輕。這件事轟動了整個醫院,尤其是那些護士,包括秀蘭在內,像對明星一樣瞻望他們,被這幾個滿頭白髮步履蹣跚的人感動得流淚,到了他們這樣的年齡,見面已經沒有什麼顧忌,何況其中一人病危垂死,即使最善於搬弄流言的長舌婦也不能再玷污他們的純情。「她一定會來的……」你可以為然?
如果你們需要我來,有些話不妨說在前頭:如果船長遺言留一筆錢給姐姐,這錢應該一半歸我。如果他忘了給姐姐留錢,那時你們分給我多少?四分之一如何?(你姨丈還說該是三分之一哩!)萬一船長把全部遺產給了我——當然,這完全是假設,但對一個感情用事的病人,無妨作此假設——那時,我一定把三分之二分給你們。你姨丈主張先說明白,和圖書因為這裏面牽涉到一個外人,至少目前他仍是外人。好在這一筆遺產的數字很大,別人即使分走一部分,你們仍然會成為財主。
華弟給周三
愛情的力量太偉大了,醫生說,船長可能因此多在人間停留了一個星期。昨晚,船長對我說,他是個不聚財的人,此生所藏有的最珍貴的東西,就是他對胡小姐的戀情。烈酒一樣的感情盤在他的胸中,歷時三十年仍不揮發散失,最後像鋼鐵的溶液澆入胸中一樣難受。如果能見到胡小姐,灼熱的濃汁可以緩緩流出,就像龐大的遺產有了可靠的繼承人一樣,死者可以安然撒手。如今,最珍貴的東西只好隨身長埋。他很認真的說我會在骨灰裏找到一塊堅硬的東西,燒不壞,也埋不爛。這老人家使我看見愛情的堅貞、純潔和神祕,眼前豁然開朗,我衷心感謝他。
你因等我見面多受病魔的折磨,這是我的罪過。你現在一定知道我為什麼不能來。在那種情勢下,你一定不贊成我來。
秀蘭給胡珠
鄧伯伯昨夜去世了!他在彌留時唯一的遺言是:「玉潔來了沒有?」秀蘭忽然撲上去,抱住他,哭聲說:「我是胡玉潔的女兒!我是胡玉潔的女兒!」我大吃一驚,她想編謊安慰船長,未免太遲了。她抱住船長不放,把她拖開,她又奔回來,舉動很神經質。我再把她拖出去。可憐的秀蘭,她一定是累壞了。
來信被你爸爸查扣,他比我先知道一切。他現在贊成我來看船長,但是,我不想來,他打死我我也不肯來。因為這裏面牽涉到錢。既然如此,我不能參加。
你在外做事很辛苦,媽一想起來也很難過,但媽的力量只能把你們培植到這一步。媽不求任何人原諒。年輕人有新觀念,只要自以為是,問心無愧,可以儘量設法改善環境;媽的腦筋舊,彼此不必強同。你們可以告訴船長,業已找到胡玉潔的下落,可是此人在十多年前死了。
秀蘭給胡玉潔
請勿為喪葬的事擔憂,船長還賸下一點錢,足夠料理一切。
華弟給周三
我們不見面是由於情,而非由於無情。
四年前,不知為了什麼緣故,他們砍掉那棵樹。我一連幾天發寒發熱,好像鋸齒是鋸在我的身上。
我本來主張秀蘭立即動身回家辦事,寫信究嫌緩不濟急。可是秀蘭認為船長病況危殆,必須有她在身邊照料,同時又很有把握的告訴我,信一到,必能發生決定性的效力。秀蘭真是個好女孩,我極為感激她;如果沒有她,船長最後在世的日子將更痛苦。三個月來,她犧牲一切休息,衣不解帶,雖眼眶深陷,兩頰瘦削,而熱心不減;即使是老船長自己有女兒或媳婦,恐怕也趕不上她。有時,我們深夜對坐,等老船長吃藥的時間,我彷彿覺得是夫妻倆侍候自己的爸爸。一個何等幸福的爸爸!但是,老船長的生之缺憾、死之痛苦,究非我倆所能彌補,還得等胡小姐惠然肯來。
你的女兒,上班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