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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斯東方探案

作者:特德.利卡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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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傑薩梅爾之謎

九、傑薩梅爾之謎

「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經歷,福爾摩斯。誰會相信這樣一個地方就藏在我們政府的鼻子底下?」
「儘管有危險,我認為我們還是應該按計畫前進。」伯努瓦說,「也許明天沙暴就停了。再說,我們也不能保證從此往北就不會遇上沙暴。」
方朵姆上尉在前帶路,他們走出房間,順著樓梯往下。到了宮殿底部,方朵姆上尉命令一個衛兵打開門,他們走了進去。
「您睡得真香,我敢肯定。」伯努瓦向我問候。
「不能繞道。」伯努瓦冷冷地說,「我們按計畫前進。」
「我應該那樣做,親愛的小伙子。至於我們成了對手,啊,我們可無能為力,對嗎?」
「真是不可思議,福爾摩斯。多麼奇怪的巧合!一個是您那晚偶然聽到的談話裡的名字,另一個就是您的同伴之一……」
警長把福爾摩斯交給一個哨兵,用當地話低聲交代了一下。福爾摩斯跟著哨兵走進宮殿,那人讓他在前廳等著。
「讓我驚訝的是,華生,我們走進了一間不太大但是設備卻非常精美的圓形劇院,四周掛著一圈巨大的幕簾。」福爾摩斯說。
飽餐一頓之後,大家精神抖擻,騎上恢復了活力的馬,繼續朝烏代布爾前進。那裡的王宮面朝一片優美的湖水,周圍環繞著矮山。城市是一簇白色的房屋,坐落在一個小山谷裡,在王宮的屋頂上就能看到那個山谷。王公堅持要他們留下來做客。
「冷靜點兒,肖姆伯格先生。你也太容易激動了。」方朵姆上尉說,「他們會等你們上了船再起航,我們也都已經安排好了。現在,先生們,能保證我們獲得酬勞的文件在哪兒?」
他們兩人都突然變得躁動不安起來,福爾摩斯說,他們不敢冒險往前走一步。他們顯然是在等待,也許是某種信號。天氣酷熱難忍,福爾摩斯獨自跑出去買當地人穿的那種涼爽的白色棉布衣服,包括面紗。穿戴一新後,他走上高高的城牆,想欣賞一下沙漠的風景,他朝下看時,卻發現下面坐著希瓦和那兩個駝夫,他還以為在那場沙暴中,這三個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呢。
「是什麼利益?」福爾摩斯問。
「有一次我們去王室圖書館,純屬偶然地,我瞭解到一些事情,這讓我停下來思考,想起他們倆一個更可怕的企圖。」福爾摩斯說,「當我懶洋洋地翻看一本描述穆格爾帝國歷史的大部頭書時,我得知,兩百多年以前,穆格爾皇帝的軍隊跟拉賈斯坦王公進行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有幾個士兵幸運地活了下來。他們大部分是法國人,也有葡萄牙人。其中最著名的是一個叫讓.德.波旁的人,他服侍過阿克巴爾國王。當我看到下面幾段時,大吃一驚,另外有兩個早期的探險家名字就叫方朵姆上尉和伯努瓦 .德.布瓦涅,但我的興趣也更濃了。」
焦特布爾的王公外出打獵去了,所以他們在城牆外紮營,他們還經過討價還價,雇好去傑薩梅爾的駱駝。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出發了。
「請進,我親愛的朋友。歡迎來到我倫敦的家。」
他們走出旅館,從一個最近的城門出了城。他們找到一個馬車車伕,他年紀雖大但精力充沛,願意把他們載到曼都爾城外十英哩的地方。天黑了,福爾摩斯本想讓希瓦再說一些情況,但有車伕在場,希瓦一言不發。
福爾摩斯黎明時分起了床,肖姆伯格已經搭好了畫架,他說要在畫布上把照耀沙漠的第一縷陽光描繪下來。在不遠處,伯努瓦正在寫他的日記。
他們進來了,福爾摩斯看見他們臉上顯出了驚奇之色。
聽到這個消息,肖姆伯格更加憤怒。「但我們明天一大早必須出發。否則,沒等我們趕到卡拉奇,船就已經出港了……」
「但它的確存在,華生。你知道,我的天性和受到的訓練都不允許誇張,你可以把我告訴你的寫成文字。在拉賈斯坦的沙漠之下,有成千上萬名來自帝國各地的不知名的奴隸在為極少數人的利益而賣命。我被帶去觀看他們的悲劇,就像是坐在豪華的考文特花園裡,舒舒服服地欣賞了歌劇《阿伊達》。」
這個故事也是我把一些斷斷續續的奇怪片段組合而成的,花了很長時間。這是福爾摩斯在一八九五年到一八九六年間給我講述的冒險經歷,我把它們編輯成一個連續的故事。在那期間,福爾摩斯經常到歐洲大陸去,他已經聲名廣播,很多國王和國家元首也請他去破案,甚至還有羅馬教會。在那樁臭名遠揚的布索尼女兒一案之後,有一個短暫的間歇,他才把這個故事的最後一部分講給我聽,我也才能把這個故事理出了條理。
「現在已經裝好了。但是我們在拉合爾的人傳來消息,說海得拉巴發生了騷亂,英國在通往卡拉奇的主要道路上部署了幾千人的軍隊。你們最少還得再待五天才能走。」
福爾摩斯在一名衛兵的陪同下離開了警察局,他們穿過業已安靜下來的城市。月光下,福爾摩斯看見了一座巨大的宮殿,基本屬於拉其普特樣式,但其花園和裝飾顯然是歐洲風格。
他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仇恨。他轉過身來對伯努瓦說:「你看,你看,在東克我就警告過你,但你根本不聽。」
「最糟糕的時刻過去了。」伯努瓦說。
「是沒有走漏風聲,但也不絕對。」她說,「為了生存,我們不得不這樣做。在印度,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我們,特別是那些王公們。我們的先輩們受過嚴重的傷害,我們必須學會在充滿敵意的環境中生存。因此,我們只好靠小計謀騙人生活。」
「如果我對您說了,他們會殺了我的。」希瓦說。
「我想我們的英國朋友應該馬上離開。」伯努瓦平靜地說。
現在,除了每天照顧他的僕人,他還看到了肖姆伯格和伯努瓦。因為信得的麻煩,他們的行期被無限期地拖延了,他們跟福爾摩斯一樣,覺得受到了監禁。
那女人招手讓福爾摩斯坐到自己旁邊,她說:「我就是方朵姆上尉。我聽說您想見我。」
「他們這次的任務是什麼?」
「東克跟拉傑普塔納的其他地區不同,」福爾摩斯說,「這裡信仰伊斯蘭教,好戰的印度教統治著這一大片沙漠,只有這裡除外。拉傑普的很多城市都是用大理石或石頭砌成的,這裡卻完全是木製結構,雕刻著精美的裝飾圖案,塗上了綠色、金色、紅色,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顏色。」
「方朵姆上尉住在哪兒?」
「那什麼人擔任衛兵?」
希瓦慢慢冷靜了下來,開始述說。「三年前,」他說,「我在孟買遇到了伯努瓦。我家住在附近的一個村子裡,每天都得辛勤地勞作。那年大旱,我的孩子們都沒飯吃。伯努瓦答應付給我一筆不錯的薪水,我把錢寄給妻子足夠養活她和孩子們了。所以我跟著他在拉賈斯坦旅行了三次。這是第四次。他每年都這個時候來。我們每次都走同樣的路線,在傑薩梅爾待七天,然後去信德的海得拉巴,到那兒以後,他就一個人繼續前往卡拉奇,我回孟買。
後來幾個星期,儘管有雇傭軍的重兵守衛,曼都爾還是被攻陷了,礦井被關閉,工人們獲得了自由。方朵姆上尉逃往南非,在那兒她又開始監督挖掘新的鑽石礦。
肖姆伯格和伯努瓦滿臉敬畏地看著這一切,他們前幾次來都沒有看到這些。方朵姆上尉說話時,福爾摩斯看到肖姆伯格簡直被下面的景象迷住了。他不停向方朵姆上尉問問題,上尉馬上給予了回答。她說,這些工人是由他們遍及亞洲的密探招募來的。工人的來源越雜越好,因為這樣他們相互之間無法溝通,就不會有叛亂。這樣,安達曼島上的居民就跟泰米爾人肩並肩地工作。最初招募來的工人被帶到一個偏遠的營地,在比嘎內爾附近,他們從中挑選出最強壯的,沒被選中的就讓他們在沙漠自生自滅。被選中的這一小群人隨後被帶到曼都爾以南的一個兵站,在那兒他們要接受採礦的特別訓練:挖掘、收集和分類。他們每天工作十二小時,然後由另一班人來替換。為了保持效率,會給他們一些食物,一個月他們有幾個小時的放鬆時間,被允許到地面上最少享受兩個小時的陽光。他們有妻子,但是大家共有的,不允許有私人交往。男孩子馬上成為一個勞力,至於女孩子,除了少數留給和-圖-書男人們使用以外,其餘的都在孟買的市場上出售,她們通常當了妓|女。最適於挖礦的年紀是在十二歲到三十六歲之間。那些超過年齡但身體依然健康的人,就成了蘭達人的僕人。否則,他們就被殺死。當然,沒有一個人離開這裡。在整個體系中,一點兒浪費也沒有。
他們正在談話,所以並沒看見福爾摩斯。不一會兒,那兩個駝夫就離去了,福爾摩斯飛快地衝下去,尾隨著希瓦到了他的住處。希瓦走得很快,在人群中,福爾摩斯差點把他跟丟了,當希瓦走進一家旅館時,福爾摩斯又跟上了他。那是一家當地人開的旅館,門廳又小又髒,福爾摩斯跟著希瓦上了樓,他輕輕地敲了敲他的門,以免驚嚇他。希瓦打開門,福爾摩斯揭掉面紗,他嚇得臉色蒼白,就像看見了鬼一樣。他企圖反抗,但福爾摩斯把他推進了屋裡。
「那天晚上,他們走了,華生,去了信得。夏洛克.福爾摩斯卻留在了他的『家』裡。」
福爾摩斯說,焦特布爾是下一個目的地。從烏代布爾走三天才能到達,那座沙漠城市位於乾燥地帶的中心,只有多刺的灌木才能存活。到那兒後,福爾摩斯發現年輕的肖姆伯格越來越緊張,他說話幾乎控制不住怒氣,倒霉的挑夫稍有不是他就大發脾氣,有幾次他還拳腳相加。伯努瓦輕聲警告他要控制自己。福爾摩斯沒說什麼,他跟在他們身後,以便觀察他們。
「我想去參觀一下礦井。」
「您應該還記得,」她很開心地說,「我答應給您提供舒適的待遇。很抱歉把您限制在那樣一間小屋裡這麼久,但我的密探做事實在磨蹭,否則我都已經為您準備好永遠的住處了。我相信在未來的歲月裡,那將是個令人滿意的房子,您現在就可以搬過去了。」
「這座劇院是世界上唯一一座此類瞭望樓。」方朵姆上尉說,「起初是個英國人的主意,我們把它用到這座礦井裡。我們現在坐的地方離礦坑有一百英呎高。這是我們最大也最有價值的礦井,但不是唯一的。最早這裡是一座火山,熔岩經過時產生了這些天然鑽石。」
「回報是什麼?」福爾摩斯問道,話中帶著諷刺意味。
但是,肖姆伯格看起來卻很怕沙暴。
「我不喜歡沙暴。」他興奮地說,「在北非我見過一次,要我說我們還是繞道吧。不會繞多遠,我們安全得多。」
「是的,華生,我必須加一句,無論何時,方朵姆上尉都沒有對礦井裡的工人表露出半點同情。彷彿他們不是人類,而是一些低等級的生物,有某種無形的障礙把他們彼此隔開,這種障礙甚至超越了把我們跟自然界的畜生分隔的那種障礙。外表看來,方朵姆上尉就是一個法國農婦,姿色平平,毫無過人之處。但在她普通的外表之下,卻隱藏著鋼鐵般的意志和巨大的智慧,這些都不斷助長了她對財富和權力的渴求。」
伯努瓦把文件遞給方朵姆上尉,上尉把文件看了一遍。
「我永遠忘不了當時的第一感覺,華生。」福爾摩斯說,「我們騎馬穿行在巨大的拉其普特紀念塔林之中,它們分散在沙漠裡,黃昏時,我們通過了城市的正門,就在城牆下搭起了帳篷。我們筋疲力盡了,看見城裡的人似乎更加不類常人。居民們都像鬼魂一般,穿著白色束腰長袍,戴著白帽子,臉上還罩著白色面紗。這是座耆那教的城市。人們用面紗把臉團團裹住,以防不小心吸入一隻蒼蠅或蚊子什麼的而受傷。除了這一古怪行徑之外,這裡的人看起來比較安靜,我們在印度其他地方能發現的很多古怪而過分的行為這裡都沒有。伯努瓦、肖姆伯格和我就走進這樣一種特別溫和的宗教氛圍中。」
「帶我去那兒。」福爾摩斯說。
「傑薩梅爾跟印度其他地方一樣炎熱,」福爾摩斯繼續說,「我們住在一家馬爾瓦人的小旅館裡,即使是在晚上,我們也得搬到屋頂上去睡,那兒比房間裡涼快多了。黎明時我一覺醒來,俯瞰著城市恢復活力,人們進行早間的例行儀式,沐浴,點火做早飯。我們到達後的第四天,天快黑時,發生了一件事讓我幸運地瞭解到我同伴的更多秘密。」
「好伙計,福爾摩斯,我早就應該意識到這一點。您是什麼時候認出他來的?」
「我在路上需要您的可卡因。」
「您選擇吧,」福爾摩斯說,「我沒有意見。」
肖姆伯格還在不住地抽泣,伯努瓦猛搖他想讓他安靜下來,但並不奏效。伯努瓦撇下他不管了,開始尋找道路。他們看見就在幾百碼之外有篝火,他們立即朝著火光走過去。那是一群古哲爾牧人,領著他們的羊和駱駝。他們說他們白天在薩姆,為躲避風暴繞了個彎子然後才走回原路,他們也要去傑薩梅爾。牧人們給了他們吃的,還提供了晚上睡覺的地方,說非常樂意大家一起去那座沙漠之城。破曉時分,他們起了床,騎上牧人們的駱駝,開始了最後一段旅程。
肖姆伯格沒再說話。
「他是個軍團士兵,在阿爾及利亞服役,征服撒哈拉,鞏固法國在北非的既得利益,他是馬哈—讓一個好友的後代,那人是伯努瓦.德.布瓦涅一世,這裡都叫他伯努瓦.勒.佩米.多斯特。他跟肖姆伯格不同,對英國沒有仇恨,只是個職業軍人,在執行任務。」
過了幾天,他們根本不想離開這個快樂的山谷了。福爾摩斯的同伴們似乎越來越名副其實了:是兩個來沙漠觀光的旅行者。伯努瓦穿行於城裡的大街小巷,為買一些小裝飾品討價還價,還不停地寫日記。肖姆伯格不間斷地素描和作畫,在福爾摩斯看來,他的畫從未傳達出景色真正的美妙之處,但偶而有幾筆也能讓人感覺出他畫的是什麼地方。
「在東克,我第一次感覺到我的旅伴有了些新的問題。我必須說,儘管身邊風景如畫,但我已經覺得有點無聊了。我們離開德里已經六天了,跟世界失去了聯繫,在烈日驕陽下走了整整一天,真是又餓又累。天快黑時,東克出現在我們的視線裡,我們在城外支起了帳篷。趁僕人們準備晚飯之機,我們走進城去,離我們紮營的地方大約有半英哩的路。」
將近午夜,福爾摩斯被黑暗中傳來的一些聲音吵醒了。伯努瓦和肖姆伯格正坐在一小堆篝火旁,盡量壓低聲音在竊竊私語。
那封信似乎產生了預期的效果,那老人的臉上顯出了困惑的表情,他說:「很好。既然你一再堅持,那好吧。這並不困難。上尉離這兒不遠,見到陌生人他總是很高興。」
一天, 福爾摩斯被傳喚到方朵姆上尉的房間。
「怎麼幫?」我問。
走到一個地方,希瓦覺得再往前就有危險了,他叫福爾摩斯下車,對他指了指東方,然後叫馬車伕掉頭回傑薩梅爾去了。
他笑了,說:「看起來就是這樣,華生。就在那時發生了一件事讓我得以逃出曼都爾。肖姆伯格和伯努瓦走後,我坐著想了一會兒,是實施我的計畫還是繼續等待。我看著我的可卡因和注射器,這時,突然響起了敲門聲。來人是伯努瓦。他走進房間,第一次他看上去有點心煩意亂。」
我以前已經好幾次提醒過讀者,一八九四年夏洛克.福爾摩斯剛返回英格蘭的頭幾個月裡,他患有嚴重的精神憂鬱症。不過,隨著破案機會的增多,這種抑鬱也逐漸減弱了。從一八九五年的諾伍德一案開始,一直到世紀末,福爾摩斯都沒閒著。因此,我用不著設法讓他情緒高昂,但聽他講東方歷險記的機會也少得可憐。一般我只能聽到隻言片語,有時是一些古怪的片段,無法串聯成一個完整的故事。
福爾摩斯跑出房間,及時地跟肖姆伯格碰了面。他們走到他們的商隊,沒說一句話,不慌不忙地踏上了漫長的旅途。他們走出城門後,福爾摩斯才鬆了一口氣,在沙漠中又走了幾英哩,他離開他們,回到了傑薩梅爾。他把肖姆伯格一伙人的情況告訴了英國情報人員。那天早上,當他們進入信得時,當場被捕。而那個假夏洛克.福爾摩斯一覺醒來,一定被滿臉迷惑的僕人帶到了方朵姆面前,僕人還以為他可能突然病了,所以連容貌都有點變了呢。方朵姆上尉看了別在他胸口的條子,才明白發生了什麼。方朵姆逃之夭夭了,我們的士兵沒有抓住她。
「你是什麼人?到這兒幹什麼?」他用英語粗聲粗氣地問福爾摩斯。
「名字無關緊要。」她說,「這是www.hetubook.com.com我一個先輩的名字,只是為了誤導外面的人。我的真名叫做伊麗莎白.德.格里默,我是蘭達的女王,也是曼都爾真正的統治者。而您,」她看著面前的爐火繼續說,「不是一個叫蘭登—史密斯的簡單的英國旅行者,而是英國政府的密探,據我的情報人員說,您就是夏洛克.福爾摩斯。」
風暴逐漸減退了,來得快,去得也快,福爾摩斯往外看出去,風暴過後,除了令人眩目的白沙,什麼也沒留下。
「別怕,希瓦。」他平靜地說。福爾摩斯告訴他,他們在沙暴中活了下來,安全到達了傑薩梅爾,還說自己絕不會傷害他,只是想聽他講講肖姆伯格和伯努瓦的事。
伯努瓦看了看錶。「天快黑了,現在我該走了。幾小時後我們就要出發了,」他說,「夜裡趕路,一直要走到明天早上。到那時,我們應該已經順利地通過了英國的巡查,到達了信得。」
開始的幾天,福爾摩斯繼續說,他們的旅途平靜無事。第一天他們到達帕拉特普爾城外,第二天又前進到安泊,在王宮裡過了夜。翌日早晨,他們在藍姆巴克迎接了節布爾的王公。他非常有禮貌,受過英式教育,樂善好施,他們後來覲見的君主也都是這樣。王公邀請他們留下,多久都行,但幾天後他們就向王公辭行,繼續向南前往烏代布爾,在構達和布恩迪地區停留過,參觀了傳說中的木城東克。
「我發現,你對我話語的洞察力加強了。你說得沒錯,華生。一個人走並不困難,我寧可一個人。除了一位叫斯彼奈利的義大利伯爵,無論是在公海上還是在山區,我都很少能遇到聊得投機的旅伴。但這一次,他們所說的跟我的觀察有很大出入,這立即引起了我的興趣。有兩個歐洲人在印度旅行,一個是畫家,另一個是作家,他說自己是個日記作家。照他們自己的說法,故事平淡無奇。在馬賽,他們偶然坐上了同一艘開往孟買的輪船,就這樣認識了。他們覺得彼此很合得來,就決定同行,並合寫一本遊記,那種書現在總是裝點著英國中產階級的書架。」
「應該說是出口,從印度出口鑽石和珠寶。這是他們第四次來曼都爾。這回,他們要帶走價值幾百萬英鎊的天然鑽石,運到君士坦丁堡的市場去賣,賣得的錢將用於資助起義軍隊。這些鑽石是我們送給他們的禮物。」
「兩個人都很強壯,他們的臉因長期的風吹日曬而顯得粗糙、堅硬。」福爾摩斯說,「看來他們一定當過兵。他們的手掌寬大有力,也說明曾幹過重體力活。他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畫家或作家。所以,華生,從我第一次聽到他們的故事開始,我就知道他們撒了謊。」
福爾摩斯慢慢掃視了一遍房間,好像是在研究每個細微之處,然後,他高興地說:「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人大吃一驚,但結局卻是必然的。在博物館街,新開了一家土耳其餐廳,華生,如果我們現在就走,我可以一邊品嚐累范特美食和敘利亞紅酒,一邊給你講完這個故事。來吧,快點,說了這麼多都把我說餓了。」
「那伯努瓦呢?」福爾摩斯問。
「她笑了,」福爾摩斯說,「那種笑容就好像有人欣賞她的手藝似的。我鞠了一躬,帶著諷刺的眼神,就跟著僕人去了我的新家。我對那裡滿心好奇,也許是一個東方女王心目中的英國人的天堂。僕人在一扇門前停下來,遞給我一把鑰匙就走了。我一看到那把鑰匙,就知道她做了什麼了。我打開門,華生,乍看之下,那完全就是我們這個住所的翻版,一個貝克街221b的複製品。我走了進去,大笑起來,扔掉鑰匙,坐到扶手椅裡,拿起我的小提琴,開始彈奏,也開始思考。大體說來,這個住處複製得足以亂真,蘭達人和他們的密探僅在幾週內就能做到,對此我不得不感到驚訝。顯然,有人進入了我們的住處,秘密地列了個清單,描繪了屋內的每一件陳設,還有可能照了像。然後,一批工匠奉命進行複製,力求逼真。不僅是桌子和椅子,華生,還有煙斗和煙草、波斯拖鞋、我裝可卡因的瓶子和注射器,甚至是我們住處那略顯雜亂的狀態,什麼都有,一應俱全。我看在眼裡,愉快地笑了,因為我馬上感到自己好像已經從困境中脫身而且奇蹟般地回到了倫敦。」
福爾摩斯平靜下來,接著他說:「當然,華生,親愛的吉亞科莫.肖姆伯格就是那個在萊辛巴赫瀑布給你傳假信的瑞士小子,後來的經歷讓他有所改變,但我還是認出了他。」
伯努瓦一再對欣喜的王公說,他將把日記寫成一本關於印度的書,要用肖姆伯格的素描作為插圖。福爾摩斯認為,他們再也想像不出更好的工作了,不過現在做的事絕不是他們真實而隱秘的任務。王公本人也比較愛好文學,他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允許他們進入他藏書頗豐的圖書館,還命令他的大學者,一個叫夏瑪爾.達斯的,盡量滿足伯努瓦寫書的各種要求。
福爾摩斯不說話了,好像故事就此結束了。他低頭看著他的盤子,吃了幾口菜,然後喝了一大口酒,顯然很開心。
「在曼都爾城中心的一棟大房子裡。那是他的地盤。」
「當然,福爾摩斯,絕不只這些。我很難相信您只是這麼簡單地跟這兩個人同行。」
伯努瓦還是跟從前一樣比較沉默寡言,他環顧了一下房間,福爾摩斯注意到他眼神有時會停留在某件物品上。他們坐下來談話,就像是即將分別再也不會見面的朋友一樣。
「我抓住了這個機會,華生,趁他還沒改變主意,我添加了劑量,把針頭插入他的手臂。他沒有反抗,馬上進入了一種幸福的昏迷狀態。我把他扶到沙發上,就馬上開始工作了。方朵姆上尉的手下在複製我們的住處時,對其中一些東西的用途並不清楚。所以我找到了很多可用於偽裝的隨身用品。假髮、粉,我演戲時的魔術道具都在。趁伯努瓦還睡著,我迅速地把他化裝成我自己的模樣,然後,交換衣服,我把自己改裝成了伯努瓦。我看著鏡子裡自己的臉,不禁笑了,我把自己化得太像伯努瓦了,黑夜裡,肖姆伯格肯定看不出來。我看著貝克街221b,夏洛克.福爾摩斯沉浸在可卡因的迷幻世界裡,我會心地笑了。我給方朵姆上尉寫了一封短信,把信別在伯努瓦的襯衣上:『我向您問好,感謝您對我的熱情款待,在此送上一件禮物以示謝意,是一件複製品,也許是複製品中的複製品,但我相信技藝相當高超。夏洛克.福爾摩斯。』」
「我又說了一遍,那個老板走過來,用當地語言說:『Mandorme personne nahi jo s.appele Fantome』,如果懂法語和印度語,就完全能聽懂,意思是『在曼都爾,沒有人叫方朵姆上尉』。顯然,他在撒謊,我決定離開那家店。」
「我們曾同甘共苦,」肖姆伯格說,「可惜在這場生死搏鬥中我們卻是對手。我會想您的,我的朋友,您把我從那該死的沙暴裡拖回來,我再次向您表示感謝。」
「這樣,華生,我們繼續按原路線前進。幾小時後,早晨的涼爽消失了。陽光火辣辣地炙烤著我們。但是,更糟糕的是,剛才還是溫柔的微風,現在已經大大加強了力道,沙子刮到臉上、手上,我們感到陣陣刺痛。一場沙暴正在醞釀之中,我們可以看到,在前方不遠處,沙丘頂部的沙子正在旋轉上升。」
伯努瓦指著一大堆羽毛,廚子已經把那些可憐的鳥拔了毛,用鐵籤穿著正在火上烤著呢,不久,三個人就狼吞虎嚥起來,然後又喝了一大杯印度茶去油膩。
「我們得幹掉他。」肖姆伯格說,「我們本來就不應該讓他跟著我們。這是個天大的錯誤,我告訴你。他讓我有點不自在。方朵姆上尉得知我們中間有個外人也很不安,這是他的人今晚告訴我的。他們已經著手調查此人的來歷。如果他查到我們正在……」
「您一定要講下去,福爾摩斯,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故事的結局了。」
天快黑了,他們焦急地尋找遮蔽物,嚮導改變了方向。不一會兒,他們看見地平線上有東西。嚮導把他們帶到了一座廢棄的大寺廟裡。嚮導叫他們進去,沙暴襲來時,就在那裡躲避。
然後,她轉向福爾摩斯,說:「至於您,我的朋友,您將是曼都爾城永遠的客人。您可以在城內隨意閒逛,但可別想逃跑。在城市邊境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們布置了訓練有素的巡邏隊,沒有我的允許誰也走不出去。不過,我會盡力讓您感到舒適。因為您將在這兒終此一生,所以我們會馬上採取措施來確保這一點,您很快就能看到。同時,如果您有什麼要求,就儘管對我說,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我將非常樂意滿足您的要求。」
「您的眼力實在驚人。您說的一點也不錯。您的旅伴,肖姆伯格和伯努瓦只是我們的客戶,在非洲與英國作對。肖姆伯格實際上是個在非洲長大的瑞士人,比布爾人更像布爾人,他志在將英國人趕出非洲。幾年前,他的家人在利安得.詹姆斯爵士的一次突襲中被消滅了,因此,他對英國人懷有刻骨的仇恨,一心想要把英國打倒。」
他們被帶到第一排的座位上,方朵姆上尉朝一個僕人招手示意,四周的幕簾都拉了起來,只見劇院下方,點著一盞明亮的油燈,一個巨大的礦坑裡滿是倍受折磨的工人,他們有的在挖掘,有的在分撿已經發現的寶石。那些男人和男孩兒來自各地,幾乎都光著身子,在泥土裡拼命地幹活,礦坑裡酷熱難忍,昏暗不明。挖掘工作非常有組織,上百把鎬同時刨向地面。另一群人在地面上爬行,把挖出的碎石拖走,又用手把碎石裝進一輛手推車裡,再由另一組人把車推走。到處都站著高大、皮膚黝黑的人,他們都是監工,手裡拿著鞭子和鐵棍,是那種印度式的鉤狀棍子,可以致人死命。
他抓住了福爾摩斯的手臂,但福爾摩斯掙脫了。接著,肖姆伯格從寺廟裡直接跳進了風暴裡。伯努瓦靜靜地坐著,但福爾摩斯卻跟著他衝進旋轉的沙粒裡。他抓住肖姆伯格,把他拉了回來,肖姆伯格癱倒在地,哭了起來。福爾摩斯跟伯努瓦把他的臉面向牆壁。伯努瓦朝他大聲叫喊要他安靜,但他還是自顧自地哭,伯努瓦仍在呼喝,福爾摩斯假裝沒聽見。
「那曼都爾城裡的蘭達人和其他的一些人怎麼樣了呢?」我問。
「那您拿走吧。」福爾摩斯說。
「現在,我的朋友伯努瓦和肖姆伯格,請在這兒再休息幾天,但也要做好隨時出發的準備。你們將在夜裡步行趕路,會有一群我們的人在等著你們,他們會帶你們走另一條路前往卡拉奇。跟來時一樣,我們已經為你們安排好了每一步計畫,考慮到你們以及珠寶的安全,一路上的行進將時而緩慢時而迅速,這樣一直堅持到君士坦丁堡。你們明白,你我要想生存下去,完全依賴於絕對的隱秘,我們已經保持了很多年了。」
「是什麼?」
福爾摩斯露齒而笑。
過了一會兒,那個僕人把伯努瓦和肖姆伯格領了進來。看見福爾摩斯,他們並沒有表現出驚訝。兩人臉上反而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福爾摩斯在東方各地遊歷了將近三年後,才踏上歸途。他計畫最後從德里向西,經過拉賈斯坦和信德,到達卡拉奇,在那兒搭乘一艘貨船駛向地中海。
「確實很香。」福爾摩斯回答,「你們兩個今天早晨真刻苦啊。」
「我只能帶你到曼都爾城外,據說進曼都爾城容易,但如果沒有方朵姆上尉的允許,誰也甭想離開。」
福爾摩斯正在反覆思索著這些意料之外的禮物,突然有人敲門。他打開門,原來是肖姆伯格和伯努瓦來祝賀他:「方朵姆上尉讓我們來看看您,我們今晚就要走了,也來跟您告別。」
走了整整兩天,他們才走出那片沙丘。晴空萬里,沒有一絲雲彩,陽光無情地炙烤著大地。第二天傍晚前,他們遠遠地看見了目的地:一片沙色的高塔和圍牆屹然矗立在沙漠之中。
「我們準備好後就馬上出發了,華生。」福爾摩斯開始講述了,「在尼薩目丁,就在德里舊城之外,我們雇了挑夫搬運行李,又雇了熟悉沙漠的嚮導。我們將騎馬前往焦特布爾。到達後,改騎駱駝繼續剩下的旅途,因為據我們的嚮導說,從焦特布爾再向前走,是一片會移動的沙丘。我們一起到達信德的海得拉巴城,然後我跟他們分開,他們向北前往拉合爾,我向南去卡拉奇,在那兒坐第一艘輪船回歐洲。」
「所以你就趁風暴逃跑了。他們以為你死了。實際上,你以為我們三個也死了,對嗎?」
她笑了笑說:「這麼說,您已經知道了一些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的事。沒錯,我是他的直系子孫,曼都爾城裡大多數人都是。我們叫他讓.勒格郎,或者馬哈—讓,他是曼都爾城的創立者,阿克巴爾最勇敢的士兵。國王把這個地方作為賞賜獎給馬哈—讓,他和妻妾、家人們就在這裡安居下來。但是沒過多久,當地的王侯對他們的存在感到害怕,因為他們不是印度教徒而信仰基督教。馬哈—讓受到國王的保護,但是國王死後,傑薩梅爾的大王率領一支拉其普特王子的聯盟軍攻打曼都爾,他們殺死了馬哈—讓和他的很多家人。他的長子皮埃爾一世帶著倖存者逃到了沙漠的岩洞中。沙漠嚴酷的生活環境鍛煉了他們,他們學會了在一無所有的條件下生存。然後,發生了一件幸運的事。那就是著名的九顆寶石日,在你們的紀年裡那是一六八六年七月十五日。就在他們居住的岩洞裡,雖然沒什麼吃的,但他們卻發現那個地方能讓他們變得富有而強大。」
「他們很多移居到印度的其他地方,我估計有一些人,華生,到了英格蘭,他們活動於上層社會,並不張揚。他們的城池變成了廢墟,現在坐落在巨大而安靜的岩洞上面,但再也沒有生產活動了。我在這次毀滅行為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我想倖存下來的蘭達人大概不會再說起我。方朵姆上尉不是那種能輕易忘掉侮辱的人。」
「別擔心,希瓦。我跟他們不一樣。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方朵姆上尉好像突然厭倦了下面的景象。她一下子站起來,招手示意,幕簾隨即拉上了,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被掩在了幕後。他們跟著她回到原來的房間,她就讓他們出去了。肖姆伯格和伯努瓦被領到了他們的住處,福爾摩斯則被一個僕人帶到一個很大的房間,接下來的幾個星期他都住那裡。
「你這個該死的膽小鬼,閉嘴!」伯努瓦吼道。
「別叫我閉嘴。」肖姆伯格暴躁地說,「在撒哈拉,我多次死裡逃生。你難道忘了嗎?這是最後一次……」
「不同尋常,我親愛的福爾摩斯,絕對非比尋常。」
「也許比您看到的還要刻苦,我親愛的羅傑。我已經出去了一趟,給我們三個打來了早餐。瞧,三隻野山鶉和一隻孔雀!」
「別擔心。我們的朋友不會離開曼都爾。他是我們永遠的客人之一。他在這兒所知道的根本無關緊要。」
他們站在那兒欣賞宮殿的時候,肖姆伯格一個人走了。他說他想一個人在城裡逛逛,畫個素描,然後自己回到營地。伯努瓦和福爾摩斯在一條街道的拱廊下坐了幾分鐘,欣賞著海市蜃樓的美景。然後他們開始慢慢往回向主要的城門走去。在離清真寺不遠處,福爾摩斯驚訝地看見肖姆伯格正偷偷地走進一棟小房子裡去。他沒跟伯努瓦說,因為他覺得說也沒用。迎著落日,他們回到營地,簡單地吃了點晚飯,馬上就睡下了。
福爾摩斯遞給他一封信,那是總督大人為保證羅傑.蘭登—史密斯在次大陸的安全通行而寫的,他說:「我想見方朵姆上尉。」
走到這裡,福爾摩斯和他的旅伴們已經習慣了很多人向他們招攬生意,主要是城裡的商販雇來的小男孩,他們圍住一個人,希望把他引到某個貪婪而骯髒的店主手上。但是在東克,他們預想中的一幕並沒有出現,他們進城後,幾乎沒引起什麼人的注意。城裡很安靜,街道上空無一人,直到他們看見了大清真寺的門才意識到,這時正是晚禱告時間,所有的人都面朝麥加跪著。
「外行就只能看到這些,華生。但對一個不僅是看而且還看得非常仔細的人來說,遠不只於此。在這兒,親愛的醫生,我要說的是,我看到了很多跟他們自己所說的不相符之處。他們的話是有意要誤導我,儘管我至今沒有證據,但我預感到,在他們無辜的外表下面隱藏著險惡的目的。」
「方朵姆上尉這個名字讓我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
「有時很困難,我想。我不得不說我十分佩服您的勇氣和忍耐力。」
幾個星期就這樣過去了,福爾摩斯接著說下去。在那段日子裡,他很少冒險。他整天都在醞釀最後的逃跑計畫。終於,他設計好了,但是有很大的風險,他知和-圖-書道有可能失敗。
「您大錯特錯了,我親愛的吉亞科莫;我,應該說是為自己工作的。我不為英國政府效力,也不為別人,我得補充一下。不過,就算作為一介平民,我也不喜歡你在印度的所作所為。你得收手了。」
「別發神經了,小點聲,你會把他吵醒的,笨蛋。」伯努瓦小聲而興奮地說,「我告訴你,他要跟我們一直走到信德。他礙不了事,只是個從倫敦來的乏味的藥劑師。有他在對我們有利。他是個英國人,這讓王公很高興,也不起疑。他們光去注意他了,就注意不到別的,尤其注意不到你我。他還給他們看病開藥。你覺得我們能這樣不被人注意地走多少次?不,在到達海得拉巴之前,他什麼時候走由我說了算。讓方朵姆見鬼去吧!那幫該死的傢伙在沙漠裡得聽命於我!等到了傑薩梅爾以後,我們再決定,必須到那個時候。」
在德里,他遇到一個法國人,叫路易.伯努瓦.德.布瓦涅,他和同伴一起去拉賈斯坦旅行,他有個僕人叫希瓦,是個印度小伙子,還有一個年輕的瑞士畫家,一開始只知道他名字叫肖姆伯格。福爾摩斯覺得大家情趣相投,他提議同行,自己仍化名為羅傑.蘭登—史密斯。伯努瓦非常高興地同意了,他已經安排好了要穿越沙漠,再加一個人會更有意思。他在之前的旅行中有一點超支了,所以也很樂意這一次有人與他分擔費用;他覺得一路上再多一個旅伴並沒什麼不同。
伯努瓦狠狠摑了他一記耳光。
「我待在曼都爾的頭幾天裡,一個人也不認識,除了給我送食物和服侍我的僕人。我見不到肖姆伯格和伯努瓦,也見不到方朵姆上尉。我被允許可以到房間旁邊的花園裡散步。在曼都爾王宮裡,我讀了幾本無聊的小說。我很清楚,逃跑絕非易事,但我必須逃跑。從花園我可以走到宮牆,看看城市。在那附近沒有衛兵,也沒有巡邏隊,但我馬上發現,在宮殿對面的樓上有哨兵。無論白天還是晚上,什麼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於是,我繼續觀察,把看到的和想到的事情理清楚。我從僕人那兒得知,肖姆伯格和伯努瓦還沒有離開,我一定得阻止他們,因此我樂於等候良機,因為我知道逃跑難如登天。」
「面臨緊要關頭,人往往很有勇氣,華生。至於我的忍耐力,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等待。我幾乎一無所知,我保持著沉默,沒什麼意見,應該說,有時有點像一般英國人的作風。我只顧開玩笑,即使是沙暴當頭,我也表現出了英國式的鎮定從容。總之,我是一個英國藥劑師羅傑.蘭登—史密斯。
「謝謝您的誇獎,女士,但我不得不說您比我更高明。曼都爾城和蘭達人的秘密沒有洩露出一丁半點。甚至是我們最優秀的東方學者,已經畫出了整個次大陸的地圖,但也沒有提及您以及您的人民。」
福爾摩斯估計肖姆伯格二十出頭。他中等身材,長得很瘦,可以說是骨瘦如柴,頭髮剪得很短,身體卻很結實。他走路腿有點瘸,這是福爾摩斯看到的他唯一的身體缺陷。他認為這是某次受傷致瘸的,後來他又發現了一道新的槍傷留下的疤痕,證明了這一點。他的眼睛是藍色的,但他盡量避免與人對視,彷彿想隱藏什麼。
那些人都大笑起來,他們把掙扎著的福爾摩斯帶到了一棟小房子裡。屋子裡,一個男人坐在桌子旁邊,頭髮又長又白,鬍子也很長,非常突出,從體型上來看完全就是個法國警長。
「我到這兒是想見見方朵姆上尉。請立即帶我去見他。」他大聲而有力地說。
福爾摩斯被領著走過一條走廊,走廊盡頭是一個大房間。在角落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十分瘦小的人,當時天還沒大亮,在微明的晨光中,福爾摩斯還看不太清楚那人的臉。他走上前去才發現,坐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矮胖的中年婦女,穿著印度公主的服裝。
「啊哈!他們非常特別。」她說,「他們都是十三世紀時被蘇丹帶來的阿比西尼亞人後裔。他們是聲名狼藉的哈布希,世代為我們所用。」
過了很多天,伯努瓦和肖姆伯格都沒表示出要離開烏代布爾的意思。到了第十天晚上,伯努瓦宣布,他們已經在這兒待得夠長,應該上路了。他說話的語氣比較急,但沒說原因。他們告知王公,王公聽說他們要走非常傷心,鼎力相助,還給了他們健壯的駿馬,送他們上路。
「太奇特了,親愛的福爾摩斯!」我驚訝得忍不住叫出聲來。
「我只有一個要求。」福爾摩斯說。
「首先是我們自己的勢力和財富。我們蘭達人數量很少,還不到一千人,但我們從曼都爾去歐洲、美國和遠東地區都很容易。在歐洲,我們有自己的房產以及情報網絡,可以提供我們所需要的各方面的信息。除此以外,最高司令部還為我們做出指導性意見,由皮埃爾三世進行具體說明,他知道,英國勢力侵入印度將會給我們帶來災難性的打擊,他警告說我們必須準備迎戰。我們還支持全世界的起義運動。在美國獨立戰爭中,我們資助了法國。我們是拿破崙的主要支持者,我們還不屈不撓地支持法國和德國在非洲的事業。並且還將繼續做下去。」
「這是世界上最大的紅寶石,」她說,「一顆精美絕倫的寶石,是皮埃爾一世的小兒子艾米爾.勒. 珀帝.哈雅發現的。自從它被發現後,歷任曼都爾城的統治者都戴過。這是那天偶然發現的九顆寶石裡的一顆,很快又發現了更多的。這些活下來的人偷偷把各種寶石拿到市場上去賣,不久以後,他們就用換得的錢修建城池,還從波斯及累范特地區以高價組建了一支忠誠的雇傭軍,有的人還遠自非洲。我們成了東方各國統治者主要的寶石供應商。波斯國王現在的御座,就是內帝爾.沙阿從印度搶來的孔雀寶座,上面的珠寶就產自這片土地,我們正坐在這片土地上談話呢。現在,我們富裕而強盛,還秘密地在世界各地繼續尋找我們的利益。」
「好吧,但我們得快點兒。」
還差兩天到達傑薩梅爾時,嚮導告訴他們,一支途經的商隊頭領警告說向西有強烈沙暴,他們最好繞道向北,去一座叫班普的小城。從那兒走,他們就沒什麼麻煩了。
上尉覺察到了福爾摩斯的驚訝,她說:「您好像,我的朋友,應該說,有點吃驚。怎麼了?」
她伸出手來給福爾摩斯看,她戒指上鑲著一顆巨大的、閃閃發光的紅寶石。
「我敢說,福爾摩斯,這座怪城的普通居民與這兩個客人之間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一定深深地觸動了您。」
「我是誰跟你沒關係,」福爾摩斯堅定地回答,「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看看這個吧。」
表面看來,福爾摩斯說,一切合情合理。他們舉止文雅,跟那個印度小伙子的關係也相當不錯。兩人的穿著打扮也很得體,英語說得還可以,確實也做他們說的那些事。那個年輕的畫家肖姆伯格,每天早上選擇不同的地點,搭起畫架,直到中午才回來。另一個,叫做伯努瓦的,黎明即起,出發前一直寫作。
「這很容易。」她說, 「我們現在就可以去。入口就在這個房間下面不遠處。也歡迎肖姆伯格先生和伯努瓦先生一起來。他們還沒見過他們的財富之源呢。」
「您得幫我。」他說。
「記清楚你是誰,我又是誰。」伯努瓦惡狠狠地說。
「是的,華生,我完全沒有料到,對眼前的一切,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肖姆伯格冷靜多了,他滿臉鬱悶的表情。寺廟的地面已經鋪了一層厚厚的沙子,三個人艱難地邁步走向沙漠。他們一切裝備都不見了。牲口、水、食物,還有嚮導——一切都完全不見了蹤影。他們一無所有了。
「正相反,福爾摩斯先生,我手下已經瞭解到您的很多豐功偉績。」她指著一個文件夾說,「您頭腦相當聰明,而您這個人更是無人不曉啊。」
「那麼,伯努瓦和肖姆伯格一定也是其中的一部分。」福爾摩斯說。
「我的確是夏洛克.福爾摩斯,女士,但我不是英國政府的密探。我是個私家偵探。至於我為什麼到這兒來,說來話長,我想您也不會太感興趣……」
「每次快離開傑薩梅爾時,他都要去曼都爾,在那兒,我們的馬匹都要馱上重重的帆布袋子。直到第三次,我才知道帶子裡裝的是什麼。就是去年,有一天晚上,他和方朵姆上尉秘密碰頭,那些袋子就是上尉拿來的。方朵姆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尉來到傑薩梅爾。他裹著頭巾,只是聽著,一言不發。後來,一些僕人和幹活兒的人告訴我,方朵姆上尉是蘭達人的頭領,他們是一群奇怪的人,多年以前移居到此,擁有大面積的土地。幾百年過去了,他們人口越來越多,現在非常富有。但他們堅持不與印度教徒和耆那教徒來往。他們雇傭了很多人,但人人都是有去無回。」
「我等了幾個小時,雖然我身處險境,但我還是打了個盹兒。拂曉前,有人給我端來了茶和早點,我被告知上尉很快就會接見我。」
我在這兒打斷了福爾摩斯。
「沒有問題,準備得很好。」她說,示意僕人拿筆來,她簽了字,把文件交還給伯努瓦。
「說得對,我親愛的華生。我不是來看風景的,這你知道。幾天以後,王公們和他們的宮殿讓我有點看煩了。他們的虔誠和他們的罪惡一樣聞名。除了王室的一些平常事,沒有什麼值得觀察和推想的。但是,在帳篷裡聽到這段談話,我在黑暗中笑了。接著,我的兩個旅伴去睡覺了,聽見他們沉重而平穩的鼻息聲,我也在沙漠的清冷中睡過去了。」
「我們完了。」肖姆伯格說,「我敢肯定。這一次,我們死定了。」
伯努瓦準備了各種線路,包括了拉賈斯坦的主要城市——節布爾、烏代布爾和焦特布爾——還有一些不太有名的城市,比如說傑薩梅爾,那是沙漠以西很遠的一座城市。很少有歐洲人踏足,故事中所描繪的美景吸引著伯努瓦,於是他把那裡也列入了這次長途旅行的目的地名單。福爾摩斯在去卡拉奇南部之前,也想在那兒停留片刻。他完全沒想到,到那兒去會把他捲入一系列事件之中,無限期地推遲了他的返鄉之行。
「是的,真是這樣,華生,肖姆伯格和伯努瓦都很凶悍,他們帶著任務而來,但我卻還不太清楚他們的任務是什麼。伯努瓦是頭兒,他老練、冷靜,善於算計,意志堅定。肖姆伯格是幫凶,容易激動,也許正是因為他很難預料而更加危險。」
不過,福爾摩斯很快就回過神來,開始觀察我們的住處跟這個複製品之間細微的差別。他注意到牆上的畫不合他的口味也不合我的口味,他意識到出了大差錯。大部分藏書也都複製了,但缺少了那些珍貴的版本,也沒有複製那些檔案文件。所有的武器,包括他的手槍、他收集的各種刀,還有他的毒物實驗都沒有了,這當然是必要的警惕,因為現在福爾摩斯可是個囚徒。當他檢查衣服和其他物件時,他才意識到蘭達人的密探是多麼仔細地搜查過我們的東西了。但那裡面幾乎沒有我的物品,福爾摩斯強調說,他們精心挑選出了屬於他的東西。
「聽您的名字,我覺得您很可能就是讓.德.波旁的直系後裔。」福爾摩斯說。
「是的,我以為你們死了,我是跑了。我給伯努瓦當了三年奴隸,現在我又害怕起來了。」
我還沒來得及反對,福爾摩斯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穿上了外衣。我們一路飛奔,不一會兒就走到大英博物館前面。然後我們右拐上了博物館街,走進福爾摩斯說的那家土耳其餐廳。一路上福爾摩斯一言未發,直到他滿意地喝下第一口干紅後,才接著講起來。
「如此說來,就太好了。」伯努瓦接著說,「這是法國政府和布爾政府簽署的官方機密文件,授權布魯塞爾伯爵兄弟公司,獨家享有在法屬阿爾及利亞以及布爾人統治的納塔耳和德蘭士瓦省永久的採礦權。我們認為伯爵兄弟是曼都爾城的蘭達人唯一的代理商。」
現在福爾摩斯已經非常清楚,他們前往目的地的行程都是由伯努瓦精心計算好的,原因還不明確。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操縱著,他們總是走一段,就停下來讓伯努瓦記日記,這成了制約旅行時間的主要因素。福爾摩斯沒什麼意見,他滿意地等著看好戲。不過,肖姆伯格卻時而平靜時而發怒。他似乎急於到達下一個目的地,因無法忍受他們如此緩慢的行進速度,有時還朝伯努瓦發火。
福爾摩斯走進一家看起來像咖啡館的小店。人們說的話聽著像一種古怪的法語和葡萄牙語的方言,又夾雜著很多印度語。福爾摩斯坐下來,所有的人都看著他,屋裡頓時鴉雀無聲了。福爾摩斯大著膽子,用法語高聲說他想見見「方朵姆上尉」,每個人都能聽見。接著,本來正在享用晚餐的人們都站起來離開了。很快,屋裡就只剩下福爾摩斯和店老板了。
「現在,我獨自一人走在曼都爾城外,華生。四下無人,我朝著希瓦指示的方向,一直走到城門。我沒有看見守衛,就逕直走了進去。一進城,我發現城裡熱鬧非凡。大街上人來人往,一派繁華富庶的景象。這裡好像不是印度一樣。街上有路牌,院子裡盛開著九重葛,都盛開到圍牆外面來了。房屋的式樣還保留著中世紀法國村落的風格。街道鋪著鵝卵石,整潔乾淨。我彷彿來到了一座歐洲小鎮。」
「這座劇院,」上尉說,「是我們的一個先輩在五十多年前修建的,我們叫它法米勒,從這裡可以比較舒服地看到礦井裡的工作,非常辛苦,而現在我們其實已經進入礦井了。從這個有利位置看去,我們可以不受罪。」
伯努瓦年紀大得多,四十多歲,不是那麼瘦,但高一些,差不多跟福爾摩斯一樣高。他的手上有深深的傷疤,脖子上那條很長。他英語說得相當標準,只是不時冒出些法國口音,他也盡力克服,但福爾摩斯覺得他雖然看似平靜,但其實是在掩飾一種極度的不安,任何時候都可能爆發。
那個女人笑了。「是的,您一點也沒錯。我們的確期望回報,那很簡單。」
(全書完)
說到這兒,我打斷了我的朋友。
「立刻,華生。那就是我為什麼決定跟他們一路同行的原因。但是過了很久,吉亞科莫才認出我來。也許他在瀑布那兒待的時間太短了吧。他現在已經從基達監獄裡逃了出來,逍遙法外,我相信他這幾天肯定會露面的。可誰知道是什麼時候呢?」
福爾摩斯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沙子在他們身邊劇烈地旋轉著,就好像空氣都被吸走了。寺廟沒有屋頂,他們只能面朝著牆。但是,風越刮越猛,沙子被刮得到處都是,充滿了他們的眼睛和鼻孔,甚至根本無法呼吸,否則肺裡也全是沙子了。
現在他們才算真正走進了拉賈斯坦的沙漠。以前走過的地方氣候乾燥,岩石很多,偶而還能看見阿拉瓦里山,現在則完全變成了一大片毫無差別的黃沙地帶,沙粒極其微小,即使是微風也能把沙子刮到人眼裡,非常不舒服。當時正值冬天,天氣涼爽,陽光強烈,一路上寸草不生,只是偶而能看到商隊艱難地向東行進。沙漠一望無際,看起來很平坦,毫不費力地就能抹掉一切痕跡。
「親愛的羅傑,」肖姆伯格說,「跟我想的一樣。你是個英國間諜。」
「不錯,特別是在這樣一個荒涼的地方。」肖姆伯格說。
伯努瓦依然泰然自若,他沒有理睬他的同伙,對上尉說:「我們的東西什麼時候能裝好上路?」
「巧合,是的,華生,但卻是最根本的巧合:巧的是,同名同姓,但我知道這絕非偶然。而且,還有一個驚喜,來源於一本撲滿灰塵的舊書,絕對可靠。感謝上帝,雖然人類的記憶力並不完美。當然,我對伯努瓦沒提過一個字,他當時正跟王室圖書館的人聊得起勁呢。我合上書,在腦子裡記下這些,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如此說來,有兩個方朵姆上尉,兩個伯努瓦.德.布瓦涅。」
「真是一段有趣的談話,福爾摩斯,我不得不這樣說。」我插嘴說,「瞭解到更多的秘密,您一定很高興吧……」
在沙暴最強烈的時刻,肖姆伯格開始恐怖地尖叫。「我們不能待在這兒!我們應該繼續走!明白嗎?你跟我一起嗎?我們會像老鼠一樣死在這兒!」
她搖了搖鈴,進來一個僕人,她用當地方言跟他說了幾句話。
這時,走在漆黑的大街上,福爾摩斯無法再進行調查了,因為他突然被一群帶著槍和棍棒的人包圍了。他們像是一隊當地的憲兵。他們也用那種方言談話,但這次,福爾摩斯什麼也沒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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