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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可以改口啊。」

「關鍵在於您是否過高估計了它的價值？」

「轉達給他，就等於讓他接受了。」

四點鐘，他們出發了。

「好吧，很大的犧牲。但這種犧牲必須在允許的範圍內。」

普拉斯威爾有些驚訝。他略略遲疑了一下，又答道：「是的。」

「那你就設法逮捕他。」

什麼人有能力做到這些呢？

「如果您只想得到名單，」克拉瑞絲不慌不忙地說道，她的言行舉動，羅蘋事先已作了充分的交代。「如果您只想得到名單，我很擔心我們是否能達成協議。」

「不，不能！」克拉瑞絲抗議道，「我睡不著！吉爾貝睡不著，他可忘不掉這一切。」

「請稍等一下。等我先下一個指示。」

「是的，祕書長先生。」

羅蘋輕輕扭轉頭，心裡不住唸道：「不好！——不好！——這傢伙腦子裡正閃過一個念頭——一個模模糊糊、似是而非的念頭——媽的！不管怎樣也不能讓他猜出尼古爾就是羅蘋，否則事情就複雜了——」

「快去把您的東西整理好，然後下樓到旅館的經理辦公室，對別人說您在等待搬運工從行李寄存處給您取回一隻大箱子，並說您要把箱子搬到房間裡，打開重新整理一下。過一會兒，您再說不要離開這裡了。」

「你怎能想像，國家機關竟會與此等醜惡勾當同謀！稅務局竟也參與了這種陰謀活動。

「那沒關係，還有共和國總統一關呢。」

「假的？」

酒足飯飽，羅蘋立即恢復了自制力和威嚴。現在不是說笑打鬧的時候了，他不能再放任自己，耍猴般地逗人發笑了。正如預料的那樣，他在十分肯定的地方找到了水晶瓶塞，掌握了「二十七人」名單這張王牌。現在應當不失時機地發起最後攻擊。

「說什麼，親愛的朋友？」

這時，克拉瑞絲也坐回原處。普拉斯威爾看她仍然沒有表示，便說道：「親愛的朋友，您有話直說吧。坦率地說，我很想得到這張名單。」

「是的。」

他停住了。由於感到踏實和安心，克拉瑞絲已經在他對面睡著了。

他把她送上一輛出租馬車，又一再囑咐另外兩個人道：「記住，你們平均每小時要走五十公里。兩人輪流開車輪流休息，這樣，你們才能在明天，也就是星期一，晚上六七點鐘抵達巴黎，你們也不必開得過快。我留著德珀勒克，並不是因為他對我們的計劃還能派上什麼用處。而是要留作人質——以防萬一需要時——我要留他在手裡兩三天。所以，你們務必好好照顧咱們這位尊敬的先生——隔三四個小時就給他上幾滴麻醉劑。他很喜歡這玩藝兒。開車吧，勒巴努——你呢，德珀勒克，待在裡面就不要心煩，不要多想，汽車頂篷結實得很——如果你噁心，隨便吐好了——開車吧，勒巴努！」

「這樁買賣還不錯，」他心裡暗想，「所有費用都從這兒報銷後還有多餘，而且，收穫還不僅於此。」

「荒謬！實在太荒謬了！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

普拉斯威爾盯了她片刻，遲疑地又坐下去。對了，克拉瑞絲．梅爾奇不顧一切地追逐德珀勒克，並不完全是出於要報個人的仇恨，她一定還有別的打算，因此要她交出名單是有條件的。

「你們準備去哪兒？」

「赦免瑪麗．特列斯別墅的兇犯！赦免明天一早就要上斷頭台的人！」

「可報紙還在說——」

他伸出手。克拉瑞絲站了起來，但是什麼都沒有說。

「請坐下說。」他說道，表示他同意談談條件。

普拉斯威爾一下子跳起來，攔住他們的去路。

「您怎麼能這樣說？這太荒謬了。」

「這一張是假的。」

「當然可以。」普拉斯威爾的回答很果斷。

「那有什麼關係！勒巴努不是司機嗎？你就說是給住在一三〇號房間的女主人搬行李，這位夫人自己也一同下樓去乘自己的汽車——你們開出二百多米遠等我。格羅內爾幫他裝車。呦！兩個房間中的這道門差點忘記關上了。」

「請在這裡等著我，先生，如果您一定要那張『二十七人』的名單——那張真正的名單，就請在這裡等著我，給我一小時，最多二小時，等我回來，那時咱們再談。」

不管是身高、體型、臉廓、口型、眼神、皮膚或是髮色，都跟人們掌握的那個冒險家的相貌特徵截然不同。普拉斯威爾當然不能不想起，羅蘋的最大特點就在於他具有改頭換面的神奇本領。所以這一點疑問很快就排除了。

「那麼你務必不得耽擱——再派給你六名偵探，馬上前往克萊希廣場，調查那個叫尼古爾的人，監視他的住所。他一定會回去的。」

「是的。」

普拉斯威爾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請解釋一下，您究竟有什麼條件！」

「您把它拿回去吧。」

「你還認得出那個男人嗎？」

「我想我會認得出來。」

「這是肯定的，我只能——」

「這將是政府的權威答覆？」

普拉斯威爾努力克制自己，盡量禮貌地回答：「我同意接受這些條件，怎麼樣？」

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普拉斯威爾先是目瞪口呆，對眼前的事莫名其妙，後來才慢慢靜下來思考。他回憶著尼古爾先生的舉動。他先是扮演了一個配角，克拉瑞絲的顧問，人們生活中遇到困難時常會找這種人幫忙。後來突然一反旁觀者的姿態，從後台轉到了前台，氣度果斷非常，神色威嚴有力，既有激|情，又充滿勇氣，有充分的準備推翻命運擋在面前的一www.hetubook.com.com切障礙。

「您認為他能施加足夠的影響嗎？」

「您有把握成功嗎？」她不住地這樣問。

「就放在德珀勒克在拉馬西街心公園寓所辦公桌上的一件東西裡，幾天前他從那兒把它取走了。昨天，星期天，我才又從他手裡把它搞到。」

普拉斯威爾繼續用放大鏡仔細觀察那張紙，又跟撕下來的那一角對比著，然後再把那紙貼到窗子上。然後，他又從那個小盒子裡取出一些信紙，抽出一張對著光檢驗。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普拉斯威爾不禁渾身一抖。還沒等他想完這個問題，答案已經不言自明瞭，為此答案作證的往事也紛紛映現在他腦海裡，一件比一件更具說服力，一件比一件更確鑿無疑。只有一件事兒普拉斯威爾還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尼古爾先生的形象、外表與自己見過的羅蘋的照片並無相似之處，可以說相差很遠，完全是另一個人。

「好吧，我們只好告辭了。」

他穿過走廊，走下樓梯，扶著克拉瑞絲，就像扶著一個模特兒。一路上，他兩手架著她，或者就是抱著她，步履艱難地向前邁進，穿過一個院子又一個院子，最後終於來到街上——

中午，羅蘋又接到勒巴努從里昂打來的電報：「一路順利。包裹將會安全送達。」

二時三十分，克拉瑞絲和羅蘋一同來到火車站。

「馬里蘭——馬里蘭煙絲。德珀勒克只抽這種煙絲。」

早晨八點鐘，他們已經到了巴黎。

羅蘋說著，笑了起來：「咱們大家都被愚弄了，您說對吧？德珀勒克也真狡猾，害得咱們到處亂找亂翻！我還居然擰開了所有的燈座，看裡面是不是藏著一個玻璃瓶塞！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而且誰也不可能想到（別管他觀察力多麼敏銳）應當把這包馬里蘭煙絲盒打開，揭開這條在稅務局監督下封口、粘合、蓋章、貼上印花並印上日期的封帶！

房間裡只剩下羅蘋了，他又認真地檢查德珀勒克，翻遍了他所有的衣袋，把有用的東西全都塞進了自己兜裡。

克拉瑞絲身體略向前探，表情更加嚴肅地說：「這也是總統的答覆？」

羅蘋和克拉瑞絲、格羅內爾一道，把德珀勒克抬起來放進箱子，讓他採取坐姿，低著頭，然後把箱子蓋上。

他使勁抱緊她，把她的臉轉向自己，用手按住她的嘴說：「夠了！快住口吧！——我求您不要再說了——吉爾貝一定會出來的！——」

「這怎麼可能！」

「這簡直是發瘋，真的！您的要求，面對的是不可通融的原則。我再說一遍，這不可能做到，根本不可能。」

「他不在巴黎就在拉佛爾。昨天在報上看見了這個消息。無論發生什麼情況，只要咱們一封電報，他立刻就會回巴黎的。」

在普拉斯威爾把那張紙貼到玻璃窗上查看時，克拉瑞絲對羅蘋說：「今晚咱們就要讓吉爾貝知道結果。現在他不知有多痛苦呢！」

他用一種不可違抗的動作，把她向門口拖去；這時，她也突然像一個馴服的孩子一樣不再掙扎了。出門之前，尼古爾又轉過身來，用鄭重的口吻命令道：

克拉瑞絲不由一陣激動，臉色更加蒼白了。她抑制住自己的情緒，直盯住普拉斯威爾的雙眼，說道：「『二十七人』名單的交換條件是赦免吉爾貝和沃什勒。」

「這兩天的報紙您沒看，我也禁止讓您看。報上說的一切都是瞎扯。現在只有一件事是最重要的，這就是我們同普拉斯威爾的會面。另外——」

他注視著汽車開走了，然後讓馬車伕拉自己到郵局，發出了下面的電報：

「因此，」他回答道，「你我兩人去乘火車。——這樣才靠得住——」

「好的。但他必須通過總統府這一關才取得成功。」

「五點鐘，這太晚了！」克拉瑞絲說道。

普拉斯威爾停住口，克拉瑞絲像機器人一樣僵硬地向前移動腳步，嘴裡喃喃地說：「那麼說？——」

「這個時間很好。」羅蘋說。

「亞可布啊——德珀勒克啊！」

「汽車停在樓下了，老闆。」

「為什麼？為了一切原因！」

此刻，普拉斯威爾已經打開了通向他私人祕書辦公室的門，大聲吩咐道：「拉爾第格先生，請給總統府去個電話，就說我有極其重要的事要求總統接見。」

「在巴黎搜查德珀勒克辦公室時，我就發現這包煙絲不見了。還有——」

「什麼？」

「不可能！這件事影響實在太大了，他們是亞森．羅蘋的幫兇。這判決已傳遍了全世界。」

「我是說，如果我是您，我會把它燒掉。」

「對——對——不錯——可這確實是太為難了！——」

他激動地拿過那張名單，眼睛湊上去，仔細地端詳著，一邊急促地說道：「對——不錯——是出納員的筆跡——我認得出來。而且還有公司經理的簽名——紅色的簽名——我手裡也有證據——比如，這張紙左上角缺的那小角就在我手裡。」

「他不可能直接取得對沃什勒和吉爾貝的赦免，的確不可能，不然我們早就可以讓他起作用了。但是，他是個聰明人，看見我們帶給他這件東西，就會明白它的價值——為此，他會毫不猶豫地採取行動。」

「那怎麼樣？」

普拉斯威爾的態度顯然表明，如果這個祕密是他先發現的，他將更為得意。他又問道：「這麼說，名單已經到您手裡了？」

她的臉色慘白，雙頰深陷，面容就像一個死人的臉，眼睛瞪得大大的，牙齒咬得咯咯作m.hetubook.com.com響——

「他如果不回去呢，祕書長先生？」

這時，一身司機打扮的勒巴努進了屋子。

來到樓下的辦公室，他對工作人員說：「德珀勒克先生接到通知，有急事去了蒙特．卡羅，他要我轉告你們，他後天才能回來。房間繼續給他留著，他的東西還放在裡面。這是他房間的鑰匙。」

「噢？什麼？」

他把蒙在德珀勒克臉上的那塊布，用麻醉劑再一次浸濕。這會克拉瑞絲和格羅內爾已經把衣服、被單、椅墊等東西塞入德珀勒克四周，把箱子填滿。

「很好，謝謝。」普拉斯威爾對他說，「請出去吧。」

羅蘋按鈴把僕人叫來。

「不錯。」她答道。

普拉斯威爾笑了笑，說：「當然，這種願望會讓我們付出某種犧牲。」

可是，他卻把名單交還給克拉瑞絲。

「不錯。」

「為什麼不可能？」

「怎麼？——」

他關上門，回到辦公桌前。

「那麼這一張？」

「老天！咱們的談判好像已經結束了，親愛的朋友。既然您認為，並且指出，總統也肯定認為這張名單不足以使——」

「可您究竟是怎樣——」克拉瑞絲問道。她雖然心神不寧，可還是被羅蘋的敘述深深地吸引住了。

「我並不要求您去改變法庭的判決，我只要求用赦免來代替這種刑罰，赦免是符合法律條文的。」

「請給我看一看。」

「有。我來尼斯後，買了一個手提包，外加幾件衣服和梳洗用具。我離開巴黎很倉促。」

普拉斯威爾形容消瘦，臉上顴骨突出，眼睛不住地眨著，嘴也有點歪，讓人感到一種虛偽和不實。他在警察局處事不當，每每做事愚不可及，別人總免不了給他在後面揩屁股。他本該屬於那種聽人喝用、被打發去執行一些沒人願幹的事、然後就被像包袱一樣被甩開的人。

一封是一天前勒巴努從奧維尼昂發來的，向他報告一路順利，可於當晚準時抵達巴黎；另一封是普拉斯威爾從哈佛爾打給克拉瑞絲的，電文這樣寫道：

「就帶在身上？」

格羅內爾帶著一隻碩大的仿皮漆布柳條箱回來了。他把箱子弄到克拉瑞絲房間。

「格羅內爾，咱們雇的那個人連同他的車，還在岡珀達街等著呢！咱們買的那隻大箱子還在車上放著。你去把那個人領到這裡來。叫他把箱子抬上來。碰到旅館裡的人問你，你就說是給一三〇號房間這位夫人買的送來的。」

「這是什麼？」

「普拉斯威爾現在可不在巴黎啊！」

有關這包馬里蘭煙絲和那個水晶瓶塞，羅蘋又細說了它們的來龍去脈。最終戰勝了德珀勒克的喜悅，這使羅蘋對自己的機敏和果斷頗為驕傲。而克拉瑞絲卻對這些不感興趣，她一心在想為拯救兒子的下步行動措施；至於他說了些什麼，她沒怎麼聽進去。

她頭一句話就問：「明天到了嗎？」

克拉瑞絲和羅蘋站在那兒，幾乎停止了呼吸。二人吃驚地看著他，弄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這人是不是發瘋了？是不是要耍什麼花招？是不是想說話不算數了？是不是名單到手就不認帳了？

然後，他又吩咐另外一個同伴：「勒巴努，你去停車場叫那輛六座轎車，價錢已經談好了，一千法郎。順便買一頂司機戴的帽子和一件長禮服，再把車開到旅館門口。」

「難道德珀勒克也會過高估計它嗎？難道他德珀勒克不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它的無比價值嗎？而且，他不是已經十次二十次地表明了它的無價之處了嗎？不妨回憶一下他迄今為止所幹的一切罪惡勾當，而這一切不就是因為他掌握著這張名單嗎！大家知道，他有這張名單就足以令人心驚膽戰了。他用不著拿它出來使用，只要掌握著它就行了。他掌握著它，就要了您丈夫的命，而且讓那二十七人傾家蕩產和名譽掃地，從而聚積自己的財富。恰恰在昨天，二十七人中最有勇氣的達布科斯在監獄裡割斷喉嚨自盡了。所以，您不必有任何擔心，只要持有這張名單，咱們想提什麼要求都會得到滿足。而咱們想要求些什麼呢？簡直是微不足道——甚至微不足道都說不上——只不過想要赦免一個二十歲的孩子。別人會說：你們傻瓜透頂。你們手裡拿著的不是——」

「不，我們不能，不，我們決不能改變法庭的判決。」

羅蘋打開一張，幾行大字赫然出現：

「恐怕會超出這個範圍。」克拉瑞絲又說，神情堅定不移。

她厲聲笑了起來：「冷靜！——可吉爾貝明天早晨就要——啊，不！我害怕——太可怕了——您快點去呀，壞蛋！快去要求總統赦免他！——難道您還不明白嗎？吉爾貝——吉爾貝——他是我的兒子啊！我的兒子！我的兒子！」

羅蘋擔心她情急之下會說漏嘴，就上前抓住她的雙肩，想把她拉走。可是她用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把他甩開，又往前邁了兩步，身體搖搖晃晃，眼看就要倒下了。

「算不上件東西，只不過是隨便放在桌子上的一包馬里蘭煙絲。」

他信心十足地拍了拍胸膛，狠狠地說：「我就是那『上頭』！」

「是的。」

普拉斯威爾的祕書接到了上司的電話通知，把他們讓進辦公室，讓他們在那裡等一會兒。

普拉斯威爾驚呆了。他打趣地說道：「噢！我要是早知道就好了：這包馬里蘭煙絲在我手裡過了不下十次！看我有多笨？」

「為什麼？我馬上解釋給您聽。有關那張『二十七人』名單，我們握有確鑿證據。名單寫的運河開發公司經理的m.hetubook.com.com一張信紙上，我的小盒子裡存有幾張這樣的信紙。所有這些紙上都印著一個小得幾乎看不出來的、作商標用的洛林十字，只有拿紙對著光才能看得到。可在您拿來的這張紙上，卻看不到這個小洛林十字。」

「可逮捕證上寫的卻是亞森．羅蘋。」

「『萬一明天早晨行刑呢？』您是這個意思吧？——現在您不要再怕說這些，因為死刑已經不存在了。」

這時，發生了一件轉移目標的事：普拉斯威爾的祕書進來報告，總統將在一小時後接見他。

偵探看了以後吃發驚道：「您剛才跟我說的是一個叫尼古爾的人啊！」

「您是什麼意思？」

「要付出很大的犧牲。」梅爾奇夫人糾正道。

「在我手裡。」

他掏出鑰匙在門鎖裡扭了一圈兒，然後兩隻手背到身後，低著頭，在房間裡來回踱了起來。

「我是想問一下，當然並不意味著您是否有權立即處理這個問題，而是面對我，您是否可以代表那些瞭解這件事並有資格處理這個問題的人。」

她很快就讓步了，因為她也不願再去想這些事。幾個月來，她承受的痛苦實在太大了。她馴服地躺在沙發床上，合眼睡去，幾分鐘之後就進入夢鄉了。

「好的。」羅蘋回答，「現在你們倆把箱子抬下去。這件事交給旅館的聽差去辦怕會出麻煩。」

「鎮靜劑，它可以使您忘掉一切，睡上幾個小時——現在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克拉瑞絲最後又說道：「下面，我要您向我保證，我提出的條件無論讓您感到多麼不可思議，您都不得要我做任何解釋。我提什麼條件就是什麼條件，您只顧回答『行』或『不行』即可。」

他關上門，回到克拉瑞絲身邊，對她說道：「總而言之，我的任務只不過是向總統轉達您的要求。」

來到克萊希廣場的住所裡，羅蘋收到了兩封電報。

直到現在，羅蘋始終一言未發，他在扮演著一個不起眼的角色。他心裡也在作著無聲的較量：「何須這麼吞吞吐吐、囉囉嗦嗦的！事情早晚非得這麼辦不可！你普拉斯威爾先生固然算不上是一隻雄鷹，可也不傻，向自己的死敵復仇的大好時機，怎麼會輕易放棄呢？看吧，看我說得對吧！把德珀勒克打個落花流水！這一念頭又使他微笑了吧？好了，這下我們贏了。」

「好了，就這麼著吧。」普拉斯威爾更著急了。

「另外一個是什麼詞呢？」

「可您剛才說過，您只要一個小時就可以得到答覆。」

「他也早就否定了。」

見克拉瑞絲有些猶豫，他又補充道：「噢，請不要擔心。這張名單所有權是您的，我會還給您。您該明白，我首先要有絕對把握才能採取行動。」

「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幾小時後就要行刑了。」

最後攻擊可以說就跟小孩兒做遊戲那樣輕而易舉。儘管如此，他還是應當果斷、迅速和正確無誤地實施這些重要步驟，稍有疏忽，就可能前功盡棄。羅蘋對此再清楚不過了。此時，他頭腦極其清醒，反覆斟酌各種可能性。將做的每一個動作，該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考慮再三。

「是件什麼東西？」

普拉斯威爾發出一聲驚叫，克拉瑞絲手裡的刀子閃著寒光，她舉手刺向自己的胸口。不過未等她傷著自己，尼古爾搶先抓住了她的胳膊，奪下她手裡的刀，把她按住，聲音激動地說：「您瘋了！——我不是已經發誓要救他出來嗎——為了他，您必須活下去——吉爾貝是不會死的——我已經發過誓，他怎麼還會死呢——」

普拉斯威爾一下子跳起來，驚得張大了嘴。

「恐怕沒有空位子了！」克拉瑞絲著急地說。

羅蘋接著說下去：「因此，德珀勒克這個魔鬼，把這包煙絲連同那些沒開包的煙絲以及一些紙張一起，堂皇地在桌子上擺了好幾個月。而且，竟沒有哪一個神靈能夠喚起某個人去留心一下這個不引人注目的小小立方塊，哪怕是一閃念也好。還有，您是否注意到——」

「請原諒，親愛的朋友。我必須先搞清您對這張名單的重視程度；當然，為了我們能夠談出個結果，我還要強調一下——怎麼說呢？——強調一下我帶來的這件東西的價值。您知道這是一件無價之寶。因此，我再說一遍，交換的條件也應當是對等的。」

「怎麼？」

這次旅行，羅蘋覺得旅途太短了。在他的詳細詢問下，克拉瑞絲講述了自己幾天經歷的一切；他也講述了自己是如何天兵天將般地出現在德珀勒克的房間裡的。

「於是，往日的許多細節一下子浮現在我的眼前。我全然明白了那傢伙的意圖，再耽擱一分鐘，後果就不堪設想。我承認，當我想到自己將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時，心裡絕望極了。一切都取決於火車到達期間，我能不能在聖萊摩車站再次找到德珀勒克的那個密使。這一回運氣總算不錯。火車在下一站一停，正好有一輛開往法國的列車進站。等我們換乘這趟火車到達聖萊摩時，那傢伙還站在那裡。我完全估計對了，他頭上果然沒有了那頂搬運工的帽子，身上也沒有了那件搬運工的工作服，而是換了一頂便帽和一件短上衣。他上了二等車廂。對我們來說，只是從這時起，才算勝券在握了。」

他們到達時是五點差十五分。五點整，普拉斯威爾衝進辦公室，並立即朝他們喊道：「名單在您手裡？」

兩人離開了克拉瑞絲房間。羅蘋趁克拉瑞絲沒注意，忙把錢包塞進自己衣袋裡，心裡很是得意。

她朝門口走去。尼古爾先生跟隨在後面。

「和圖書得了，夥計！」羅蘋心裡想道，「別為這個絞盡腦汁了，找不到答案的。噢，假如我們按照克拉瑞絲的願望，僅要求赦免吉爾貝一人，那裡面的奧妙就不難猜了；可這裡又加上了個沃什勒，這個無賴沃什勒，是的，梅爾奇夫人跟他之間能有什麼關係呢——噢，噢，媽的！現在輪到我了——他在瞧著我呢：尼古爾先生，一個外省的小學監，他為什麼對克拉瑞絲．梅爾奇夫人如此盡心盡力呢？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物？事先沒調查他的來歷，是一個大錯誤——現在我必須把這件事搞清——必須揭穿他的真面目——因為一個跟本案無直接利害關係的人會如此賣力是不正常的。他為什麼也要救吉爾貝和沃什勒？為什麼？——」

他大模大樣地出了旅館。他一找到汽車，就聽到克拉瑞絲著急地說：「咱們這大隊人馬明天早晨哪能到得了巴黎！真是發瘋！萬一出點什麼差錯——」

她又說：「我明天就去看吉爾貝。普拉斯威爾隨他怎麼去想。」

羅蘋從德珀勒克上衣袋兜裡掏出錢包，從裡面取出一疊鈔票，數了十張，說道：「給你一千法郎。看來咱們的朋友在俱樂部裡手氣不錯呢。快走吧，勒巴努。」

「您早就知道瓶塞藏在那裡面？」

他沒有回答，她見他神情堅定，滿臉微笑，心裡不禁湧起一股安逸感，似乎所有難題都已解決，一切都已按照這位夥伴的意圖如願以償。

「好了！」羅蘋說，「這隻箱子簡直可以發往世界各地作環球旅行了。蓋上吧，捆緊了。」

「這決不可能，」普拉斯威爾說，「是您被他騙了，可憐的朋友。德珀勒克手裡確實掌握著他從死人的保險箱裡偷走的真名單。」

「還有，在德珀勒克被關押時的供詞中，『瑪麗』兩字是全部的謎底。而『瑪麗』兩字實際上不過是另一個詞的兩個音節，這是我在發現煙絲不見以後才意識到的。」

克拉瑞絲大喜過望。此刻的情景真令人難以相信，巨大的痛苦折磨了她多少個日日夜夜，直到今天她心靈還在流血，還在顫抖。

「因此，我想就不必再去詳細地回顧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了，也沒有必要再列舉您掌握了這張名單後將會消除哪些災難，以及可以得到多少難以估量的好處了吧？」

「讓他們回到監獄好了。」

「我保證。」普拉斯威爾字正腔圓地說。

「什麼意思？」

「不錯，就是它。兩片紙完全對上了。這個證據看來是真的了。再讓我看看這張棉紙的性質就行了。」

羅蘋感到自己全身都在顫抖。他不敢正眼去看克拉瑞絲，知道她一定絕望得要死。只聽她無力地說：「難道德珀勒克——也被人騙了？」

「你遇到了一位先生和一位夫人嗎？」

「誰訂的？」

「您是什麼意思？」克拉瑞絲膽怯地問。

「與咱們最初估計的一樣，就藏在水晶瓶塞裡。」梅爾奇夫人回答道。

「他是能通過的，您說對嗎？」

下午三時，克拉瑞絲醒來了。

克拉瑞絲探問地看了一眼尼古爾先生（這一動作讓普拉斯威爾注意到了），說道：「您看吧。」

「那我們碰到人怎麼說？」

「買了，老闆。」

「恰恰相反，這非常合乎邏輯。」

突然，不知哪兒來的一股絕望的力量又支撐住了她。她用力抓住普拉斯威爾，大叫大喊道：「您一定要去！——您必須去！——您馬上就去！——必須救出吉爾貝——」

「絕對有把握。」

「這水晶瓶塞又放在什麼地方呢？」

「總之——總之——您想想嘛！吉爾貝和沃什勒已經判了死刑啊！」

羅蘋又來到德珀勒克的房間，關好中間的分隔門，滑上滑梢，然後出去乘電梯。

「如果您不想將它燒掉的話。」

「我提醒您，普拉斯威爾，您已經做過保證——」

他打開自己的保險箱，從裡面一個小盒子中取出一片小紙頭，對到這張名單的缺口上。

「因為亞森．羅蘋和尼古爾本來就是一個人！」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煙草專賣局也少不了幹一些蠢事，它會製造劃不著的火柴，香煙裡可能會混進草棍，而由此去懷疑它跟德珀勒克共謀，把二十七人名單藏在裡面，以逃避政府的合法搜查和亞森．羅蘋的耳目，這中間好像差距太大！不過，只要像德珀勒克那樣，用手先按一按這條封口的帶子，把它弄鬆了，取下來，把這黃顏色的紙捏一捏，再把煙絲向兩邊撥開，瓶塞就可以從容地放進去了。然後，再按原樣把它封好。在巴黎時，本來只要把這包煙絲拿在手裡仔細看一看，就會破這個謎。然而這包煙絲，這包由稅務局檢查通過的馬里蘭煙絲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是不容置疑的，所以沒有一個人想到把它打開看看。」

他叫來祕書：「請馬上給總統府打電話，就說我很抱歉，暫時不必接見了，什麼原因我以後再向總統解釋。」

「對，」羅蘋回答，「而且您可以先去見一下他的律師，把好消息告訴他。」

「快給我吧！」

「快，報紙——買了嗎？」

「把它還給德珀勒克好了。」

「吉爾貝——我的兒子——」克拉瑞絲呻|吟著。

「怎樣到了您身邊，對嗎？噢，上帝！那是因為我們緊咬著那個亞可布先生不放！我知道他肯定是回來向德用勒克先生匯報的，所以就沒有去干擾他。果然不出所料，他昨天在尼斯一家小旅館住了一宿，今天就在『英國海灘』上與德珀勒克碰了面，他們談了很久。我一直跟著他們不放。後來德珀勒克回到旅館，讓亞可布在樓下ｈetubｏｏｋ•ｃom.ｃｏm電話室對面的走廊裡等著，自己乘電梯上了樓。十分鐘之後，我就打聽到他的房間號碼，還知道了一天前有一位夫人住進了他隔壁的一三〇號房間。

接下來是長久的沉默。克拉瑞絲的臉上露出興奮和喜悅，普拉斯威爾則感到很不可理解，好奇地注視著她。克拉瑞絲想救出吉爾貝和沃什勒，她到底出於何種神祕的原因？他們之間有著何種不可思議的關係呢？又是什麼因素把這三個人的命運跟德珀勒克連在了一起呢？

「請留步。」普拉斯威爾說。

「那就是我向您陳述我的條件後，一小時內就能得到答覆，對嗎？」

「我想是的。您不是看到他馬上就對咱們讓步了嗎？」

「他找不到借口。」

羅蘋不肖地抬起頭。

「拿回去，——」

「遇到了，就在院子裡，幾分鐘前。」

「這裡比不上坐軟席包廂那樣舒服，親愛的議員先生，可總比躺在棺材裡舒服些！箱子每一面都有三個洞眼，好給您足夠的空氣。」

「您不再去做這種嘗試？——您不想去嗎？——您真的不想去嗎？——那明天早晨——，再過不了幾個小時，吉爾貝就要——」

「不出我的所料，這下完全證實了我的懷疑。對不起，親愛的朋友，看來事情有些棘手——我一項項都檢驗過了——因為我不很放心——看來擔心是有道理的——」

「哦——在旅館辦公室，人家交給我一封寄給德珀勒克的快信，裡面裝著亞可布寄來的兩張臥鋪車票，而且我還拿到了議員證。咱們現在是以德珀勒克先生夫婦的身份旅行，別人會對咱們畢恭畢敬。您看，親愛的夫人，一切都滿意吧？」

「赦免吉爾貝和沃什勒！亞森．羅蘋的幫兇！」

他從櫥櫃裡取出一個小瓶，拍拍克拉瑞絲的肩膀，說：「您在這張沙發床上躺一會兒，服用幾滴這瓶子裡的藥水。」

「錢呢，老闆？」

他轉向克拉瑞絲．梅爾奇，問道：「您還有什麼行李嗎？」

而這傢伙以為他還在義大利呢。

「說奇也不奇。」他說，「當我離開聖萊摩去熱那亞時，一種特殊的敏感，或者說是一種神奇的預感，促使我想立即跳下火車（但勒巴努把我拉住了），然後又促使我衝到車門前拉下門上的玻璃，盯住那個把您的口信帶給我的使臣旅館的搬運工。就在這時，那個所謂的搬運工正笑瞇瞇地搓著手，樣子非常得意。我突然醒過味兒來，我上當了！我被德珀勒克耍了，正像您也被他要了一樣。

「亞森．羅蘋的幫兇！處決亞森．羅蘋的幫兇！這將會是一場多麼精采的表演啊！到時候人們一定會爭相觀賞的！不過很遺憾，先生們，大幕將不會為你們拉開。接到上頭的命令：演出就此停止。這『上頭』，不是別人，正是我！」

「肯定是假的。這是德珀勒克耍的一個鬼把戲。他用這個水晶瓶塞在您眼前晃來晃去，把您搞得眼花繚亂，於是您就一心只想找這個瓶塞，而裡面不知隨便塞了點什麼東西——塞了這麼一張廢紙。而他則無憂無慮地保存著那張——」

他又接上剛才的話題，不再拐彎抹角，看樣子是希望把一切部搞清：「不錯，我們是可以達成協議的。但是，為了更好地完成我的使命，我需要掌握確切的情報，真實的材料。請問那名單究竟藏在什麼地方？」

「這不要緊，」克拉瑞絲說，「重要的是現在已經把這個祕密識破了。」

「對，正是他們二人。」她大聲回答道，「我懇求、我要求赦免他們。」

「您準備拒絕了？」

「這麼說是不行了？」

「那我們，就把它打開吧，您以為世界上只有一把鑰匙能開這把鎖嗎？這樣，我就進了您的房間。裡面沒有一人，而與隔壁房間相連的那道門卻留著一道縫兒。我們就從門縫裡鑽過去。最後，在我和您、德珀勒克——以及放在壁爐台上的那包煙絲之間，就只有一道門簾相隔。」

「我想這一次咱們總算成功有望了，我對格羅內爾和勒巴努這樣說。我輕輕地敲了敲您的房門。沒有回答，門也鎖著。」

普拉斯威爾匆匆走出辦公室。他碰上保安處的一個偵探，上前問道：「你剛從外面進來嗎？」

「他不需要借口。他有絕對的赦免權。他可以隨意行使這個權力而無須受任何人的挾制，他用不著講理由，用不著找借口，不要向任何人解釋。這是獨一無二的特權，總統有權隨意行使。說明白了，他應當憑良心為維護國家利益來行使這個權力。」

「為什麼？為什麼？」

他又打開一個瓶子，說：「請再用點麻醉劑吧？您一路上都離不開這玩藝兒——」

「空位子嗎，咱們的軟臥包廂早就訂好了！」

然後，他又突然對克拉瑞絲說：「您，夫人，請您再拿出點勇氣來！我以吉爾貝的名義命令您這樣做。」

「服吧！」羅蘋口氣溫和地堅持。

他回到辦公室，在一張卡片上寫了一個名字。

「再一次請求您原諒。不這樣談，我們不可能把問題談透徹。有一點需要澄清的，那就是您本人是否有足夠的資格來跟我談判？」

「請您冷靜一下，親愛的朋友——」

「那你們——」克拉瑞絲問道。

「赦免委員會已經否決了。」

「為什麼？」

「還給德珀勒克？」

「可萬……」

「哪些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