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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瓶塞

作者:莫理士.盧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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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請乾香檳

十、請乾香檳

「用你兒子的頭顱!——我可憐的朋友,為了這顆頭,你寧願上刀山下火海——」
亞可布先生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個小本子,打開來,然後用朗讀的口氣念道:
十一點,那位鄰居又出門了。這一次他把鑰匙忘在了門上。
他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克拉瑞絲的藐視,坐下來動起刀叉,只顧自己說道:「實話說,我始終希望您會同意咱們坐下來進行一次這樣的單獨面談的。我看,有一個星期了,您一直這麼殷切地關注我。我心裡就唸叨:『呃,她喜歡喝點什麼呢?甜香檳?白香檳,還是乾香檳?』真的,我拿不定主意。自從您離開巴黎後,我就不知您的去向,可以說,我很擔心您失去了我的線索,從而放棄對我的跟蹤,而您的跟蹤是很讓我快慰的。每當獨自散步時,我心裡總是想著您,想著您那雙在灰髮下閃爍著仇恨光芒的黑眼睛。然而,今天早晨我放心了,我隔壁房間的人搬走了,我的朋友克拉瑞絲可以住進來了——就睡在——怎麼說呢?——就睡在我的枕邊不遠。從這時起,我心裡就踏實了。回旅館的路上,我就估摸會碰上您,正在按照自己的心意,按照自己獨特的審美觀,為我整理房間。所以我就放棄常規,沒有去餐廳用餐,而是訂了兩份午餐,——一份兒給您的奴僕,另一份兒為他那位漂亮的女朋友。」
「是的——我不反對——」她喃喃地說。
面對德珀勒克的出現,她絲毫也不感覺驚奇,不覺得害怕,甚至也不感到拘束。
德珀勒克就像個斷了線的木偶似的彎下腰,癱了下去。由於麻醉劑的作用,這隻可怕的野獸昏倒在地,再也別想傷人了,那樣子十分可笑。
「他就在裡面,」她心裡想道,「——正在換衣服,準備去俱樂部,同昨天一樣。」
她耐著性子一直等到她們完工,估計自己不會再受干擾,就又鑽進隔壁房間。
因為過於激動,她渾身疲軟地靠在一把椅子上,好讓自己穩定一下情緒。經過多少個日夜的苦苦追逐,經歷了多少次希望和失望的折磨,今天她終於又進入了德珀勒克的房間;終於又可以從容不迫地進行搜查了。即便找不到那個水晶瓶塞,她總可以藏在兩道門的中間,或躲在門簾後面,窺視德珀勒克的一舉一動,以便發現他的祕密。
而眼前的情景卻使她目瞪口呆。她原以為會看到一張猙獰的面孔,可此刻出現在她面前的這張臉卻毫無生氣,由於極度的驚恐臉都扭曲了,方纔的得意洋洋不見了。雙重鏡片後面的那雙眼睛似乎在眺望上方,看著她身後的上方。
上面寫著一串人名。
「噢,是的!」她渾身顫抖地低聲說,「為了他,我心甘情願出賣自己的靈魂!」
「您現在就接著寫,亞可布先生:『中午,德珀勒克先生派我去售票處訂購兩張二點四十八分開往巴黎的臥鋪票。車票用快信寄給德珀勒克先生,然後乘十二點五十八分的人車去邊境車站的范蒂密爾,整日對從那兒入境的旅客加以監視。假如尼古爾先生、格羅內爾先生和勒巴努先生一夥打算離開義大利,途經尼斯回巴黎,我則奉命打電報通知巴黎警察局,告知羅蘋一夥乘坐×次火車——』」
「我說,克拉瑞絲——從他這條老狗那兒,您還想指望什麼呢?除了他,還有誰呢?您還想抓住哪根草呢?噢,不說,我竟然忘記了——還有亞森.羅蘋先生呢!還有格羅內爾和勒巴努先生!——說實話,您必須承認這幾位先生實在不怎麼高明,他們雖然英勇頑強,但也沒能迫使我這個卑微小人放棄實現自己的計劃。這就不能怪我了!這幾個人自命不凡,自以為天下無敵,所以,他們碰上我這樣一個無所畏懼的人,就全露餡兒了。他們幹的蠢事一樁接一樁,還自以為在施行什麼妙計把我打敗呢!實在不過是一群乳臭未乾的娃娃!不過,既然您對這個羅蘋還抱有幻想,還指望這個可憐蟲來打敗我,想要創造某種奇蹟拯救無辜的吉爾貝,那麼好吧,您就繼續等著和圖書羅蘋吧!噢!羅蘋!我的上帝,她竟把一切都交給了羅蘋!她竟把最後一線希望寄託在羅蘋身上!可憐的羅蘋!等我來剝你的皮吧!你這個不堪一擊的紙老虎!」
他最後跳了兩下之後,又在房間裡轉來轉去地翻觔斗。然後,他雙手插腰,一隻腳踏在德珀勒克一動不動的軀體上。
「準備了兩套餐具嗎?」
他拿起連接旅館總機的電話,說道:「我是一二九號房間,小姐。請您通知您辦公室對面的那位先生上我這兒來——喂?——對,小姐,就是頭戴灰色軟帽的那位先生。他立刻就來?——謝謝,小姐。」
她有勇氣這樣做,而且馬上就要這樣做了。只需一槍,這個可惡的腦袋就會四分五裂。
她從椅子上欠起身,直視著他,心裡又湧起每來到他身邊時都要想起的凶念。
她惶恐不安地低聲說道:「您這是有意的,是嗎?您離開巴黎是為了把我引走,對嗎?」
這時,另一個侍者端著托盤走進來,果然在桌上擺了兩套餐具。外加冷碟和水果,在一小桶冰塊中,還插放著一瓶香檳酒。
「準備好了,先生。」
他站起來,又嘎嘎地說下去,弄得克拉瑞絲搞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麼。
「都清楚。」
她停止了反抗。一切都結束了。這個罪惡男人的嘴唇就要貼近自己的嘴唇了。
「是的。」
共有二十七個名字。果然是那張眾人關注的二十七人名單。有朗日努,得紹蒙,沃朗格拉德,達布科斯,勒巴科,威克多里安.梅爾奇等人。
「這會不會又是德珀勒克的一個鬼點子?」克拉瑞絲心想,「這張紙裡會不會——?」
幾秒鐘,十幾秒鐘過去了,也許有二十秒了,德珀勒克一動不動,未發一言。
最底下是法國兩海運河開發公司經理用血簽的字——
「把我這個大名鼎鼎的羅蘋先生當成了乳臭未乾的娃娃!當成了一個可憐蟲!還恰恰讓我躲在外面聽到了!把羅蘋說成是個紙老虎!看看吧,我這個紙老虎幹得不錯吧!這下你可要靈魂出竅了,人民代表先生!……嘿,你也有今天!什麼?要點什麼?來一顆維希糖球?不要?想再抽一口煙?照辦,照辦。」
他掛斷電話,轉身對克拉瑞絲說:「您不用擔心,這位先生辦事謹慎高效。他的職業座右銘是:快速加謹慎。他早先是保安處的偵探,已經給我幫了不少忙。其中一個大忙就是,在您跟蹤我時監視您的一切行動,自從您來到南方之後,他不再跟蹤您,這是因為我派了他另外的任務。請進,亞可布。」
他聳了聳肩,說道:「好了,我看您現在頭腦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我想,您對別人的幫助還一定抱有幻想。您是在指望普拉斯威爾,那個自命不凡的普拉斯威爾!您的堅強同盟——那您可是選錯了人,我的朋友。您不知道嗎,普拉斯威爾在運河事件中也受到牽連!雖然不是直接有關——也就是說他的名字並不在『二十七人』名單上面。但名單上有他的一個朋友,前議員沃朗格拉德的名字。斯塔尼斯.沃朗格拉德也只不過是普拉斯威爾的一個傀儡,迄今為止我還沒有動過這個可憐蟲,原因我還不想說。我原來並不瞭解這些情況,今天早晨我突然收到一封揭發信,說有一批文件可以證明那位普拉斯威爾介入了運河事件。您知道是誰寫來的這封信嗎?不錯,正是沃朗格拉德本人!沃朗格拉德錢袋困窘,想敲普拉斯威爾一筆,所以甘冒被揭露的危險,一心要跟我合作。這一來普拉斯威爾的日子就到了!哈哈!這一下,他好過了!——我敢保證,他馬上就要完蛋,這條老狗!娘的,從我討厭他的第一天起,我就這樣發過誓:噢,普拉斯威爾,老混蛋!你也會有這一天!——」
「有香檳酒嗎?」
這一次,她再也無力抗議了。面對一個如此強大、狡猾、洞察一切、易如反掌地擊敗所有對手的敵人,她一個孤身女人還能做些什麼呢?如果說她剛才還把希望全部寄託在羅蘋身上的話,那麼此刻和圖書她得知他們正在義大利打轉轉時,還能指望羅蘋幹些什麼呢?
克拉瑞絲認出了尼古爾先生。
德珀勒克對他說:「我訂的午飯準備好了嗎?」
「聽我說,克拉瑞絲。不要再跟我討價還價了。現在是中午,最後一趟火車是下午二點四十八分開,明白嗎?如果要我在星期一趕回巴黎,及時救出吉爾貝,這可是最後一班火車了。豪華列車早已滿員,因此我必須乘二點四十八分的火車出發——你說我走還是不走?」
他放開膽去摸她的手。克拉瑞絲掩飾不住對他的厭惡,他不禁發起火來,大聲叫道:「噢!我敢向上帝發誓,我的美人:那些劊子手去抓你兒子的腦袋時,是不會這麼溫情脈脈的——而你還在我面前硬充好漢!你好好想想,這一幕不過四十個小時以後就要發生了!四十個小時,一分鐘也不再延長。你卻還在猶豫——還在瞻前顧後!這可是你兒子生命攸關的時刻!好了,別再流淚了,別再那麼愚蠢地感情用事了——快來正視現實吧!照你剛才許下的諾言,你將成為我的妻子,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克拉瑞絲,克拉瑞絲,讓我吻你的嘴唇——」
他在房間裡亂蹦亂跳,又是康康舞和瑪特西什舞的扭腰擺臀,又是阿拉伯雜耍藝人的飛快旋轉,加上馬戲團小丑的擠眉弄眼和醉鬼般的跌跌撞撞。同時他還像雜耍班演出似地報著幕:「囚犯踢踏……俘虜恰恰舞……腳踏人民代表屍體的荒誕舞!……麻醉劑波爾卡,敗軍之將波士頓雙層眼鏡舞!……嘿!嘿!敲詐大師西班牙舞!……下面是奧地利蒂羅爾舞。來!來!來!啦!啦!啦!……前進,祖國的兒女們!……蓬嚓嚓,蓬嚓嚓……」
「走。」
他靠近她,輕輕地說:「克拉瑞絲。我需要的不是你的靈魂——二十多年來,我的整個生命都被這種欲|火燃燒著。我只鍾情你一個女人——你恨我——討厭我——這些我都不在乎——但你不能擯棄我——要我等到何時?要我再等上一個月?——噢,不,克拉瑞絲,我等待的時間實在太長了——」
羅蘋展開了那個紙團兒。
瓶塞上半截是空的,裡面放著一個小紙團。
她轉過身,對面站立的是德珀勒克。
他原本的頑皮和樂天的勁兒,幾個月來被焦慮不安和連遭挫折壓抑著,如今卻像火山一樣爆發出來。他放聲大笑,激動萬分,像孩子般地喧鬧地表達自己無比的喜悅。
她整個晚上都在等候隔壁鄰居的歸來,一直等到凌晨二點。星期天一早,她又側耳傾聽隔壁房間裡的動靜。
接著誰也不作聲了。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停止跳動,極其牽掛下面將要看到的東西。
「是的。」
「一點差一刻。」他說,「咱們還有十五多分鐘的時間呢——先吃飯吧。」
「是乾香檳?」
她睜開了眼睛。
門是鎖著的。
「這就是您最喜歡的煙絲!請留神!莊嚴的時刻來到了,為先生裝煙斗,真使我萬分榮幸!請大家都注意我的動作!我手裡什麼也沒有,衣袋也是空空的……」
「星期五。快速遊覽了杜爾比、阿依角和馬丹角。接到德珀勒克先生打來的電話,指示最好把那幾位先生送到義大利去。可是,我叫弗蘭克林旅館的僕人打電報引他們去聖萊摩。
「星期三晚。七時十五分,里昂車站。我等候著格羅內爾先生和勒巴努先生。他們倆是同另外一位我不認識的先生一起來的。他想必是尼古爾先生。我花了十法郎,向車站一個搬運工借來一件工作服和一頂帽子,然後走上前去,對這幾位先生說有一位太太讓我轉告他們,說她去蒙特.卡羅了。在那以後,我就打電話通知弗蘭克林旅館的那個僕人,凡是寄給旅館老闆和由老闆向外轉出的電,都務必過目,必要的話將它們扣留下來。
星期六,就在羅蘋、格羅內爾和勒巴努進入義大利國境的當天晚上,克拉瑞絲來到了這家旅館。她要了一間朝南的房間,特意選中了三層的一三〇號。這個房間從早晨m.hetubook.com.com起已經騰空。一三〇號與一二九號之間隔了一道雙重門。克拉瑞絲待旅館人員離開,立即拉開遮住第一道門的簾子,啟開門閂,拉開門,把耳朵貼在第二道門上聽著。
她的手抖得厲害。羅蘋只好把瓶塞拿過來,輕輕地把它擰開。
「不錯,吉爾貝——拿去看看吧。」
德珀勒克說完,把亞可布送出門。他關門,上了鎖,又滑了門閂。來到克拉瑞絲身邊,說:「好了,現在請你聽我說,克拉瑞絲——」
「是的。」
事情只能如此,再也無法挽回了。聽任命運的驅使是她最後的選擇,這一點她早就做好了準備,她早就懂得了,於是她閉上眼睛,不去看面前這張醜陋而無恥的面孔。心裡只是默唸著:「兒子——我可憐的兒子——」
「好了!好了!」羅蘋說著,不由自主地蹦跳,一陣巨大的喜悅突然湧上心頭。
她猶豫了。她不知道他又要玩弄什麼伎倆。但他果真從衣袋裡掏出一張藍色的紙片。
她四處尋找。一個旅行袋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打開看了看,結果令人失望。
格羅內爾和勒巴努用一床被子將他裹起,結結實實地綁了起來。
她向羅蘋衝去,從他手裡奪過瓶塞。
她慢慢把手伸進襯衫裡,握住藏在懷中的手槍。
星期二執行處決。
「是的,先生。」
克拉瑞絲急忙上前用鑰匙打開了門,果斷地闖進去。接著,走到位於兩個房間中間的那道門前,撩開門簾,拉下門閂,又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克拉瑞絲叫了聲:「水晶瓶塞!」
他坐近她身邊,明確地說:「請你聽聽我的建議——整個事情,現在先做什麼,將來再做什麼——我要他們做的,或者說我命令他們做的,不是赦免,只是緩期,死刑緩期執行。緩上三四個星期。他們尋找什麼借口我不管。只等梅爾奇夫人變成了德珀勒克夫人,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我才會去要求徹底赦免,才去真正改變判決。這點你放心,他們會滿足我一切要求的。」
「可是,」克拉瑞絲仍然心急如焚,「您別忘了——」
「來一口,老夥計,來一口。噢,看你那樣子多滑稽,鼻子裡塞著棉花團,嘴裡叼著個煙斗。喂,你倒是抽一口啊!哦,我說呢,裡面還沒裝煙絲呢!煙絲在哪兒呢,你最喜歡的馬里蘭煙絲呢?……噢,在這兒……」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兩個女僕進入隔壁房間打掃衛生。
他嘲弄地說:「不對,您還是沒找對,我的朋友。用孩子們的話來說,您還沒有猜中,還差得遠呢!而這又是那麼輕而易舉!想讓我幫您一下嗎?它就在您身旁,我的朋友,就在這個小圓桌上——真的!這個桌上沒有多少東西——不過是些讀的、寫的、吃的、抽的東西——您想吃一片果脯嗎?——或許您更樂意吃我定的飯菜?也許這樣更實惠一些。」
激動的情緒弄得她疲憊不堪,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嗓子裡只能發出些咕嚕聲。
她伸出手,還想阻止他;可她的手是那樣軟弱無力。德珀勒克則毫不掩飾地、厚顏無恥地說下去,他的話充滿了野獸般的殘忍和慾望:「救救你的兒子吧——想想他在生命最後一天的早上被送上斷頭台之前的洗禮,襯衫領子被剪開,頭髮要剪掉——克拉瑞絲,克拉瑞絲,我會救出他的——你放心——我的整個生命都屬於你——克拉瑞絲。」
「還用問嗎,親愛的朋友?」德珀勒克嘶啞地笑著說。
「是的,先生。」
她又打開並翻看了一隻箱子和一個手提包的夾層,又翻遍衣櫃、書櫃、盥洗室、掛鐘連同所有的傢具,結果什麼也沒找到。
她感到自己極端柔弱無助,只能聽憑這個惡棍的擺佈了,她無話可說,只能聽天由命。
對方則懷著惡毒的滿足感,不斷地說道:
說完,兩個侍者都退了出去。
她現在聽到他在說話了,她是懷著何等的恐懼心情啊!原來,德珀勒克早就知道自己在受監視了!不用說,這七八天來,她一直在受著他的捉弄,她https://m.hetubook•com•com的全部活動都在他的監控之下!
「請用餐,親愛的朋友。您看,我早就想著您了,所以把您的餐具都準備好了。」
「你清楚我採取行動的條件吧?」
克拉瑞絲轉過身,只見椅子右上方兩支槍正對著德珀勒克。她只看到了這些:
「那麼你同意了?」
「請問夫人有什麼要求?大約是希望赦免您的兒子?好的,夫人!我榮幸地通知您,同意赦免您的兒子。首先從死刑降為無期徒刑,然後再越獄獲得自由。就這麼定了,同意嗎,格羅內爾?同意嗎勒巴努?咱們要趕在吉爾貝之前動身去魯梅阿,提前做好一切準備。噢!尊敬的德珀勒克先生,我們真要萬分感激你呢!這樣報答你實在有點委屈你了。不過你要承認,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太過分了點兒。不是嗎!
「咱們的臥鋪票都訂好了。跟我一起走嗎?」
「星期六。聖萊摩。車站月台上。我又花了十法郎向使臣旅館的門房借來一套制服。三位先生下車後,我迎上前去,聲稱一拉叫梅爾奇夫人的旅客讓我轉告他們說,她將前往熱那亞,並將下榻大陸旅館。幾位先生猶豫不決,尼古爾先生打算下車,別人把他拉住了。火車開走了。我祝他們一路順風。一小時之後,我登上一輛開回法國的列車,並在尼斯下車等候指令。」
「不錯。」他說。
「星期四。蒙特.卡羅。三位先生查訪了所有旅館。
對這突然的沉默,對這種異常的平靜,她感到十分驚奇。難道這個惡魔在最後一刻會突然良心發現?
他拆開煙絲包,像魔術師面對一群目瞪口呆的觀眾變戲法一樣,臉上帶著微笑,袖子挽得高高的,胳膊甩來甩去。他拇指和食指慢慢地、動作極為優雅地從褐色煙絲裡夾出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遞給他的觀眾。
梅爾奇夫人臉上掠過一絲苦笑。這幾個月來她臉上第一次有了笑容。但她很快又回到可怕的現實中,懇求道:「求求您……還是先想想吉爾貝吧!」
她向德珀勒克撲過去,一邊叫道:「這不是真的!您在騙我——為了嚇唬我——噢!我知道您的鬼心眼——您是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的!快說真話吧——不是星期二,是嗎?還要再等兩天呢!不,不,我告訴您,我們還有四天,甚至五天的時間可以救他,您快說實話呀!」
「幫一把,格羅內爾!」他喊道,「幫一把,勒巴努!用不著手槍了!我已經把他逮住了。他現在是軟棉花一團了了——給我結結實實地捆起來!」
「我用兒子的頭顱發誓——」
「真是一幅美妙的圖畫,」他說道,「善良的天使終於戰勝了邪惡的毒蛇!」
等到她的鄰居出門之後,她來到走廊裡,趁左右沒人,走到一二九號房間門前。
德珀勒克說道:「等一等,親愛的朋友——還來得及。請您先看看我剛收到的這封電報。」
他只說了一句:「我真要餓死了。」
「好極了,老闆。」
她發出一聲絕望的叫聲,電報上寫著:
「你願意做我的妻子?」
「不過,咱們動作可得快點,孩子們,再來一杯香檳酒,今天算我借花獻佛。為你的健康乾杯,德珀勒克!想喝點什麼?甜香檳?白香檳,還是來杯乾香檳?」
他盯了她片刻,然後自己倒了一杯香檳酒,一口飲下,接著在房間裡踱了幾個來回,最後停在她身邊,說道:「請你聽我說,克拉瑞絲——」
亞可布先生把本子合起,說道:「匯報完了。今天的活動要到今天晚上再作記錄。」

噢!多麼可怕的回答啊!不幸的女人已經徹底絕望,她回答這些問題時神情顯得極度的麻木。她不敢去想自己答應了些什麼;讓他去吧,讓他先把吉爾貝從斷頭台上救下來,擺脫那日夜折磨著她的血淋淋的噩夢——至於以後,聽天由命吧——

他跑到她面前,兩隻胳膊挽住她,本能地用力吻了她的兩頰,樣子顯得十分天真。她也忍不住笑了。
他居然對她稱呼「你」,這種放肆的口吻氣得她渾身發抖。她怒氣沖沖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站起身,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不允許您——我不允許您用這種語氣同我講話。這是對我的侮辱,我決不能容忍——噢!流氓!——」
「這關係您兒子的生死。」
因為即將開始的新一輪報復,他高興得眉飛色舞。他又接著說道:
「吉爾貝?」她驚恐地問。
他從壁爐台上一堆煙斗中取出一支,彎向德珀勒克,拿掉他嘴裡的棉花,把琥珀煙嘴塞進他的牙縫兒裡。
他坐在圓桌前,動手切了一大塊肉餡餅,然後對另外兩個夥伴說:「格羅內爾,勒巴努,來吧,咱們好好改善一回!」
她突然看到陽台上有一張紙片,似乎是無意中扔到那裡的,不由渾身一震。
她無力地坐下來。
飯店的廚侍者走了進來。
「噢,夫人,這可是個好人的吻,不是德珀勒克在吻你,而是我……你要是說一句不願意,那我就再吻你一次。我可是稱呼『你』……你要生氣就生氣……噢!我太高興了!」說完,他一條腿跪在她面前,滿懷敬意地說:「請您原諒,夫人。現在表演完畢。」
「不會的。」她正要打開陽台落地窗的長滑梢,突然身後傳來說話聲。
芒特卡山谷與聖.希爾威斯特山谷之間,群山環繞的美麗的尼斯城邊,有一座高聳的旅館,從那裡可以縱覽尼斯全城和迷人的安琪爾海灣。旅館中擠滿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這裡可以說是多階層、多民族的聚集地。
他從壁爐上抓起一包沒有打開過的褐色煙絲,撕掉上面的封口。
他卻狂笑起來:「啊,狡猾的女人!瞧你答應得多麼爽快啊——你準備接受一切條件嗎?噢,最要緊的是救出吉爾貝,對不對?然後,那個天真的德珀勒克向你送上訂婚戒指時,就會被一棍子打回去,就會被嘲弄一番。算了,我看,還是少說空話吧!我不要那空洞的諾言!——我要的是現實,我要你馬上就兌現。」
他又笑了起來:「是的,你不反對。因為這還需要一個月呢——而在這之前,你還可以想出些詭計,還可以指望得到什麼人的幫助——比如亞森.羅蘋先生——」
「亞可布,請向這位夫人簡略地匯報一下您從星期三晚上以來的活動。從那天晚上說起,您在里昂車站把她送上我乘坐的開往南方的豪華列車以後,您就留在了月台上。自然,我只要您談談與這位夫人有關的、以及同我所交給您的任務有關的情況。」
他親自上前打開門。一個身材短小、留著棕色鬍鬚的人走了進來。
特別滑稽的是,羅蘋依然是尼古爾先生的打扮,臉上化了裝,身上穿著輔導教師的緊身衣,古板的墊肩,這些好像仍然束縛著他的表演。
直到這會兒,她才終於弄清了為什麼自己發到弗蘭克林旅館的三封電報均無回復。原來是德珀勒克在暗中監視著她,逐漸把她孤立起來,把她跟同伴們隔離開,並一步步地把她降服,成為他的俘虜,最終把她引誘到這間屋子裡來。
「是一張棉紙。」羅蘋小聲說,也激動得聲音發抖。
「有,先生。」
數個月來她歷盡艱辛和折磨,現在面臨自己搜查時當場被捉,不管德珀勒克怎樣處置,她全都不在乎了。
「求求您……求求您……」克拉瑞絲喃喃地說。
克拉瑞絲無心回答。她好像根本就沒聽見他在說什麼,好像還在等著他說出比這更難聽的話。
「不錯!就是它!」她大叫大喊,激動得發瘋,「這只瓶塞頸上沒有劃痕!另外,你們看,中間這條線剛好在金色的晶體蓋子下端中斷了……就是它,這個金色的蓋子可以擰開……噢,上帝啊!我怎麼擰不動……」
兩隻大手緊握兩支大而凶狠的手槍,她就看到了這些。還有對面德珀勒克那張由於恐懼而失去血色的臉。與此同時,德珀勒克身後突然蹦出一個人來一胳膊摟住了他的脖子,另一隻手猛然一拳將他打翻在地,一團棉花塞進了他的口鼻,棉花散發出一股彷彿麻醉劑的氣味。
他把圓桌上的東西統統斂到壁爐上去,然後按了鈴。
羅蘋看了一眼手錶。
「可這都是為什麼?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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