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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屋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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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我老爸滿腹心思地抬起頭來看我。我們彼此非常了解,我一問這個問題,他馬上知道我腦子裏想的是什麼。他非常認真地回答:
「她知道羅傑的一切——儘管她妄下定論,認為他是個惡棍。而她所偷聽到的內容似乎相當精確。」
「嗯,」他說。「你的女朋友說的有道理。大家庭都有個缺陷,那就仿如盔甲上的一個隙縫。大部份的人都能應付得了一個弱點,但是他們可能應付不了兩個不同的弱點。遺傳真是個有趣的東西。就拿哈薇蘭家族的那種冷酷性格,還有我們姑且稱之為『狂妄』的柳奈家族來說——哈薇蘭家族的冷酷倒無所謂,因為他們並不狂妄,而柳奈家族的狂妄也無所謂,因為,他們雖然狂妄,卻是生性厚道。只是其中有個後代子孫同時擁有了這兩種遺傳特質——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泰文勒離去之後,室內出現一陣短暫的沉默。
我父親用手指頭在桌面上劃了個小圈圈。
「爸,殺人兇手都是什麼樣子?」
「是的,我從沒遇過不自負的殺人兇手……他們之所以會自我毀滅,十之八九是自負、虛榮心所造成的。他們容或害怕被抓到,但是他們禁不住要吹噓、誇耀,而且通常都自恃聰和圖書明過人,不會被抓到。」他又加上一句說:「還有另外一點,殺人兇手都想說話。」
「你是不是認為,」我問道,「如果有人恨老柳奈,恨他恨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會是個殺害他的理由?」
我老爸繼續說下去:
「喬瑟芬?你的意思是,不要讓她知道我想幹什麼?」
我睜大眼睛望著他。
「是的,就是這個。」
「注意一下那個小鬼。」
「噢,是的。他們有些,」他說。「就像你我一樣是普普通通的好人——或像剛剛離去的那個傢伙,羅傑.柳奈。你知道,謀殺是一種業餘的罪行。當然,我說的是你腦子裏所想的那種謀殺,不是那種幫派的玩意兒。有時我不免感到,這些普普通通的好人好像突然中了謀殺的邪。他們身陷困境,或是他們非常想要什麼——金錢或者女人,然後他們為了得到這些東西而殺人。我們大部份的人都能懸崖勒馬,他們卻不能。你知道,一個小孩能絲毫不受良心責備地把慾望化成行動。小孩子生貓咪的氣,說『我要殺死你』,接著就抓起槌子猛敲牠的頭——然後又傷心不已,因為貓死了不能再復活!很多小孩子企圖把嬰兒從嬰兒車裏抓出來『淹死』,因為嬰兒篡奪了父母對他們的注意力,或是干擾到他們的玩興。但他們很快就會到了知道那是『錯誤的』的階段;也就是說,那樣做會被懲罰,接著,他們又會成長至感覺到那樣做是錯的。但是有些人,我懷疑,在道德上一直停留在不成熟的階段。他們知道謀殺是錯的,但是他們並不感覺到那是錯的。依我的經驗,我不認為有任何一個殺人兇手真正感到悔恨,而這,或許是『該隱』的特質。殺人兇手是與眾不同的,他們是異於常人的——謀殺是錯的,但是對他們而言不是,對他們來說是必須的,因為被害人是『自找的』,而謀殺是『唯一的解決之道』。」和_圖_書
然後我說:
後來,我告訴他蘇菲亞說過她的家人生性冷酷,具有不同種類的冷酷。他聽了深感興趣。
「說話?」
「純粹為了恨?我認為,這非常不可能。」我父親以奇特的眼光看著我。「當你說『恨』的時候,我想你指的是由不喜歡轉劇而成為恨。嫉妒心是不同的,它源自於感情和挫折和*圖*書。像康絲坦.肯特,每個人都說她非常喜愛遭她殺害的小弟弟。但是她太渴望她父母所加諸在他身上的那種關心和愛。我想人比較常殺害那些他們所愛的人,而不是他們所恨的人。或許是因為,只有你所愛的那些人才能真正讓你感到生命難以忍受。
「是的,」他說。「這在目前來說是很重要的——非常重要,對你來說……兇殺案一步一步逼近你,你不能再繼續從局外人的角度去看。」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照顧她,我們不希望她出事。」
我想我顯得有點驚嚇。
我一直對刑事調查組的一些特殊「案件」抱著業餘者的興趣,然而,如同我父親所說的,我是懷著局外人的興趣,如同站在櫥窗外往裏看。但是,蘇菲亞明白得比我早,這件謀殺案已支配了我的生活。
「不過說這些對你並沒有多少幫助吧?」他繼續說下去。「你想知道的——如果我沒誤會你的意思——是某種表徵,某種可以幫你從一群表面上看來和樂的家人當中挑出兇手來的共通標誌吧?」
「不要露出那副樣子,查理。那屋子裏有個殘酷的殺手,而喬瑟芬那孩子好像知道不少事情。」
「是的,你知道,犯下謀殺罪和-圖-書,會讓你處於非常孤單的境地。你想要把一切告訴某個人,而你卻不能這樣做。如此一來,便讓你更想找個人談談。因此,如果你不能跟別人談論你是怎麼下手的,至少你可以談談謀殺案本身,跟某人討論,提出一些見解,推敲一番。
「我不知道你問我是不是問對了人。我可以找幾個為我們工作的精神科醫生告訴你。他們可以分析得一清二楚。或者泰文勒也可以給你一切的內幕消息。但是我知道,你想要聽聽我個人基於對罪犯的處理經驗所提出來的看法,是吧?」
「是的,是的,小孩子的證詞總是最佳的證詞。我每次都信賴他們的證詞。當然,這在法庭上是不管用的。小孩子忍受不了直接的問話。他們不是含糊不清就是一副傻傻的樣子,說什麼他們都不知道。可是當他們在私底下炫耀時就有如生龍活虎一般。那個小孩子對你正是這樣,炫耀。你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從她身上套出更多線素來。不要問她問題,假裝你認為她什麼都不知道,這就可以叫她上鉤。」他接著又說:「不過,要照顧她。對某人來說,她可能知道得太多了一點。」
我所想的不盡相同。我父親說:
「不過我不該拿遺傳來搞昏你的頭。和*圖*書這是個太過複雜、詭詐的課題。我的孩子,到那裏去,讓他們找你談話。你的蘇菲亞有一點說得相當對:除了事實真相之外,沒有其他事情對她或對你有好處。你非找出真相來不可。」
當我走出去時,他又加上一句:
「如果我是你,查理,我會朝這一方面下手。再到那邊去,跟他們混在一起,讓他們找你談話。當然這樣做未必沒有阻礙。不管是清白或是有罪,他們都很高興有個機會跟外人談談,因為他們可以對你說一些他們不能對家人說的話。不過,我想,或許你可以找出一個與眾不同的人來。一個隱藏了什麼的人,根本負擔不起跟別人交談的後果。戰時做地下工作的那些傢伙都知道這一點。如果你被逮到了,你只能說出你的姓名、階級和單位,其餘的一概不能說。企圖提供假情報的人幾乎都總會說溜嘴。想辦法讓那家人找你談話,查理,同時注意足以敗露形跡的一些失言漏語。」
「有共通的特徵嗎?我懷疑。你知道,」他停下來想了一下,「如果有的話,應該說是自負。」
「這正是我想要知道,」我感激地說。
「自負?」
「兇手是什麼樣子?」他臉上微微露出感傷的笑容,「他們有些是徹頭徹尾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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