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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罪3:幸福假面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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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鍾恩轉身走了進去。迎接她的是典型的招待所氣氛:陰沉、羊油味、煤油味和殺蟲劑氣味,頗令人不愉快的熟悉感。
她很清楚記得羅德尼轉過頭來時臉色發白。以前從來不曉得羅德尼是個神經質的人,他那雙正在草坪上拔草的手顫抖著,黑眼睛裡流露出奇怪的懇求目光。他說:「我討厭辦公室生活,恨透了!」
我來這裡才不過半天時間而已,卻已經覺得好太多了。這裡沒有人,我從來不曉得自己有那麼想要遠離人群一下。知道方圓幾百英里內除了沙和陽光之外,什麼都沒有,令人感到非常放鬆……
那時他曾深深地、憂傷地看著她。目光中流露著愛意、絕望以及其他。也許,那是最後一絲希望的閃現吧……
她來的時候,是從開羅搭飛機到巴格達。她以前不知道有這條路線。實際上從倫敦到巴格達要七天時間——從倫敦搭火車到斯坦堡要三天,斯坦堡到阿勒坡要兩天,在鐵路終點的台拉布哈密德待一個晚上,然後再坐一天的汽車,在招待所住一晚,再坐汽車到基爾庫克
除此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地標,沒有建築物,沒有草木,沒有人。
隔著另一道鐵蒺藜的彼端不遠處,是棟低矮建築物,顯然就是火車站,鍾恩猜想旁邊那個東西若不是自流井就是大儲水槽。北邊天際隱約可見連綿山巒的輪廓。
她說得很堅決、很積極。她看得出來,這件事她得堅定不移,得替他們兩個做出明智決定。要是羅德尼看不出什麼才是對他自己最好的話,那她就得挑起這個重任。經營農場的念頭真是可愛、傻氣,而且可笑。他就像個小男孩。她自覺很堅強又充滿自信,而且充滿母愛。
她的思緒轉到了羅德尼告訴她關於他叔叔給他工作機會的那天。
她蹣跚走進擺了擱板桌的招待所餐廳,什麼東西都不想吃,只要人送茶來。喝過茶直接進了燈光微弱、有三張鐵床的昏暗房間,拿出旅行基本用品之後,往床上一倒就沉沉睡著了。
不久他們分道揚鑣繼續上路。後來又陷在泥裡兩次,兩次都是漫長吃力的挖掘和使用千斤頂的工作。第二處河床比之前的更難越過,來到這裡時已近黃昏,天色昏暗,河床內流水激激。鍾恩心焦如焚地問:「火車會不會等旅客?」
她該寫給誰呢?萊諾.衛斯特?珍妮特.安內斯摩爾?杜蘿西亞?看來還是寫給珍妮特吧。她扭開鋼筆套,開始用流暢的筆跡寫了起來:
但穿越這個河床時情況很糟糕,遠處的河岸根本是滑溜溜的泥地。等到車子終於駛上乾爽地面,天都黑了。這之後路況果然比較好些。只是抵達台拉布哈密德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一刻,往斯坦堡的火車早已開走了。
鍾恩納悶地想:為什麼這類招待所似乎總是由印度人來管事?是因為印度人對歐洲人的生活方式有經驗嗎?算了,反正這沒什麼關係。
事實上,這條路只開拓了兩公里遠,之後就突然中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不規則的小路。
這裡有間招待所,管事的是個印度人,還有很多母雞、一些怪模怪樣的阿拉伯人和我。沒人可以說說話,也沒事情可做。真說不出我有多享受這時光!和圖書
「可是火車沒問題吧?」
她還記得當時羅德尼緩緩轉過身來,摘掉眼鏡,揉揉眼睛,心不在焉地看著她,彷彿沒真的看到她的樣子。她也還記得他說「鍋爐?」的神態,就像那是某種他從沒聽過、很難又很遙遠的話題,然後說——真的是滿蠢的,「我看霍德斯東是在賣他那頭小公牛,我猜他一定是亟需要錢用。」
「噢,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哪裡想得到我會這麼討厭它呢!」
鍾恩的筆很流利地在紙上留下了字跡。
印度人開朗地說:「一點半準時開飯。」然後就轉身進去了。一、兩分鐘之後,鍾恩聽到裡面傳來他提高嗓門怒罵的聲音,還有另外兩個聲音。空氣中充斥著連串尖銳、激動的阿拉伯語。
他插嘴說,經營農場是很實際的事。
「謀生?哦,當然,總之可以餬口就是了。」
「哦,我懂,我真的懂。你不知道我外公是多文郡的大農場場主嗎?小時候放假我們都到他的農場去,那是我最享受的日子。」
她低頭瞧了一下手錶,十點半,沒必要走得太遠——尤其(她笑了)根本沒有地方可去。她回頭看看,不得了,招待所簡直就像消失在地貌中,快要看不到了。她心想,我得小心點別走得太遠,搞不好會迷路。
看來得花兩倍時間了。她暗忖。
「噢,羅德尼,其實你沒有你以為的那麼討厭它。」
司機回頭大聲說希望她沒事,這段路有點顛簸,但他想要盡量趕路,以免在橫越必經的兩處乾河床時遇上麻煩。
然後就出發了,經過了垃圾場和空罐頭堆,朝火車站反方向走去,因為,要是越過這邊界的話,搞不好會引起複雜的國際糾紛。
她漫步走著,步伐不太快。空氣很宜人,天很暖但不太熱,大約是華氏七十度左右吧,她想。而且還有一絲微風。
而且要不是因為我的話,鍾恩自豪地想,他早就把這一切拒之門外了!
對,羅德尼有她真是好命。
人家說的還真沒錯,她暗想,男人就跟小孩一樣……
「沒錯,夫人,沒搭上昨晚的火車真是倒楣。路況很差,晚上雨下得很大,所以這裡和莫蘇爾之間這幾天不會有車子往來。」
「哦,我知道,遠比我期望的好太多了。」
他曾反問說:「你怎麼知道我將來會快樂呢?」
大概十一點時,他們來到了第一處河床。原本乾涸的河床已經開始積水,但他們順利通過了。在離開河床往上坡行駛時,一度有點危險,車子陷了一下、輪胎空轉,但後來還是爬上去了。往前行駛了兩公里之後,遇上了軟泥地,這回就陷在那裡動彈不得了。
鍾恩欣賞地看看周圍,什麼都沒有,一個人都沒有。
她暗忖,這樣的散步真是有夠怪的——沒有一個明確的目的地可去。
「可是……我的意思是……不然你想要做其他什麼事情呢?」
「噢,這很實際的,鍾恩。你知道,我自己有一點錢,靠著農場自耕自食,只要收入超過支出一點點就沒問題了。再想想我們可以過多https://www.hetubook.com•com棒的生活!住在農場裡,多豪氣啊!」
鍾恩倒是馬上就表現出同情。
呵,今天不是趕集的日子,羅德尼會坐在辦公桌前,不會分心。其實她擔心客戶會以為羅德尼迷糊是太多慮了,因為到目前為止,他是律師事務所裡最得人心的律師,大家都喜歡他,這在執業律師圈中,已經成功了一半。
「這麼做很不切實際,羅德尼,真的很不實際。要是你進事務所,將來有可能會一年賺到兩千英鎊哪。」
今天早上沒有要下雨的跡象,天色蔚藍、萬里無雲,周圍是一片金棕色的沙地。招待所旁有塊鐵蒺藜圍起來的垃圾場,堆著些空罐頭,有片空地養了些瘦巴巴的雞,邊跑邊大聲咕咕叫著。空罐頭裡還殘留了些食物,成群蒼蠅在上面爬。有個看來像是一堆骯髒破布的東西突然站了起來,原來是個阿拉伯男孩。
鍾恩知道,天氣好的話,大概七個小時車程就可以到台拉布哈密德,那是當今土耳其鐵路的終點站。從斯坦堡來的火車今早就停在那裡,晚上八點半再駛回去。台拉布哈密德有一家小招待所,方便旅客用餐。他們應該會在路途中跟往東來的車隊相遇。
他質疑地看了她一眼,而她則點頭微笑。

他胡亂叨念出一堆法律用語,嘴角在笑,眼神卻憂傷而帶著懇求——苦苦地懇求她。而她那麼愛羅德尼!
大約走了十分鐘之後,她才轉過頭來。
然後換火車到巴格達。
她發現自己是唯一西行的旅客。雖然每年這時期往來的車輛並不多,但這顯然是很不常見的現象。上星期五還有一支龐大的車隊來過呢。
「那是塊好土地,鍾恩,而且地點又好……」
他喃喃地說:「那個可恨的辦公室!」
鍾恩說不用等太久。於是雙方說好下午一點半開飯。
再往前行駛一小段路之後,他們遇上了對向來的兩輛車。三輛車都停了下來,司機會合,交換意見,互相提出建議和忠告。
鍾恩鄭重其事地望著邊界,心想:邊界真是奇怪的東西。
每隔不久,司機就焦慮地望望天空。
鍾恩這時已經累壞了,所以沒怎麼留意周遭環境。
那是個老派又興隆的家族事業,而且老早就有默契,等羅德尼通過律師考試之後就由他來接掌。然而哈利叔叔竟然提出那麼好的條件,邀他做合夥人,那是很出人意料的喜事。
這個早上她該怎麼排遣才好?她可以繼續讀那本有意思的《凱瑟琳.戴茲夫人回憶錄》,要不然寫幾封信也可以,等火車到了阿勒坡時再寄出。她有一本信紙,還有幾個信封。她在招待所門口躊躇了一會兒,裡面太暗了,而且有一股不好聞的氣味。說不定去散散步也好。
鍾恩點點頭,問起送她過來的汽車。
他又長篇大論說起來。她從沒想到羅德尼可以這麼熱衷、如此熱切地說這麼多話。
真是可笑的念頭……不,說不定並沒有那麼可笑。遠方的山脈此時已跟天上的雲交織在一起,難以分辨。火車站也不存在了。
鍾恩表達了自己的開心和驚喜,熱情地向羅德尼道喜之後,才留意到羅德尼似乎沒有感染到她的喜悅,事實上,他還說出了令人不敢相信的話:「要是我接受的話……」
這是個頗新鮮又挺有意思的想法。走在丘hetubook.com.com陵草地上,走在沼地裡,走在海灘上,走在一條路上……總是有些目標在望,過了那座山,到那座小樹林,到那片石楠樹林,從這條巷道走到那農場,沿著大路到下一個城鎮,經過海邊到下一個小灣。
「哦,是賺不到多少錢,除非你運氣好得要命,或者有很大筆資金。」
對,鍾恩心想,那次真是僥倖脫險。羅德尼真是好運,幸虧她堅守立場,沒有讓羅德尼因為突發奇想而毀掉前程!男人家,她心想,要是沒有女人的話,不知道會把自己的人生搞得多慘。女人生性穩定,了解現實……
她優雅地在地上坐下來,打開包,取出信紙簿和鋼筆,打算寫幾封信。把她的感受傳達給別人,應該挺有意思的。
「可是我們老早就有默契,你會進律師事務所。」
第二天早上,鍾恩離開招待所時正在下雨,那是和這個地區似乎很不搭調的綿綿細雨。
第二天早上,她又恢復了平日的能幹。從床上坐起來看看錶,九點半了,她下床穿好衣服,走出房間到餐廳裡。有個頭巾纏得很漂亮的印度人出現了,鍾恩要了早餐。接著,她漫步來到門口往外看。
雨勢開始轉大,車子也開始不斷煞車,忽前忽後地彎曲行進,搞得鍾恩有點暈車。
鍾恩認為大有可能,不過對這事不怎麼感興趣。
「今天一大早走了。司機希望能回得去。但我想不行,我認為他在半路上會卡住一、兩天。」
「土耳其的火車站,車站在土耳其境內,土耳其鐵路。你看,鐵絲網的另一邊,這鐵絲網就是邊界。」
招待所以及周邊的骯髒部分已經化為挺能讓人接受的模樣,從這裡望過去感覺還不錯。再過去的那個車站看起來就像一個小石堆。
「我不認為你懂農場的事。」
那時湯尼只是個十一個月大的寶寶。
一個車站,一條鐵軌,幾隻母雞,以及看來多得不成比例的鐵蒺藜,就這麼多了。
當時她很輕鬆愉快地回答說:「我相當有把握你會快樂的。你等著看吧!」
「正是!你懂了吧!你不能回絕掉這樣的機會,這是很不理智的!」
早餐包括咖啡和牛奶(罐裝的)、一整盤炒蛋、幾塊又圓又硬的烤麵包、一碟果醬,還有一些看來頗可疑的燉梅乾。
羅德尼微笑著說,他的確是堆了很多工作沒做,因為把時間浪費在看市集上了。「這也是我喜歡這間辦公室的原因,」他說,「我期待星期五到來,現在可以聽到牠們的聲音了。」

「哦,沒問題,火車明天早上會來,晚上回去。」
羅德尼很固執地說:「他們會快樂的……」可是這回語氣裡有了一絲遲疑。
然後他迫不及待地說下去,提了很多規劃,講的都是些技術用語,聽得她困惑不已,因為她根本不懂小麥、大麥或輪耕,或者純種家畜、乳牛群等等。
沙漠空氣美妙極了,難以置信的新鮮,還有那種靜謐,你得要體會過才能明白。這麼多年以來,我好像第一次可以好好想事情!以往一直過著忙死人的生活,總是東奔西跑的,這是沒辦法的事,但是人真的應該抽空靜下心來想想,休養一下。
親愛的老伴羅德尼,不知此時在做什麼?倒不是真的有什麼事值得她這樣猜測,因為她很清楚羅德尼會如常坐在「阿德曼、斯卡達摩暨懷特尼律師事務所」的辦公室裡。那間很不錯的辦公室在二樓,可以俯瞰外面的市集廣場。老懷特尼先生去世之後,羅德尼就搬進這間辦公室。他喜歡這https://m.hetubook.com.com個房間。鍾恩還記得有一天她去看羅德尼,見到他正站在窗邊,盯著市集(那天是趕集的日子)看一群趕來的牛。「有很多不錯的短角牛。」他曾這樣說。(也許不是說短角牛吧?鍾恩對於農務用語不太在行,反正是類似的話。)她當時說:「關於中央暖氣用的鍋爐,我認為加爾布雷斯的報價太高了,我們再去問問張柏林的報價,怎麼樣?」
就她所知,火車一星期三班,每逢星期一、三、五有車。現在是星期二早上,所以到星期三晚上以前,她都走不了。她跟印度人提及此事,問他是不是這樣。
他還把手舉了起來。鍾恩側耳細聽,聽到牛在牟牟叫的聲音,挺難聽的牛羊叫聲混成一片。然而羅德尼有夠可笑的,竟然像是很喜歡聽。他站在那兒,略歪著頭,露出笑容……
「可是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鍾恩,這樣才更好呀!農場對孩子來說是個好地方,很健康的地方,他們可以吃到新鮮雞蛋和牛奶,到處跑,學習怎麼照管動物。」
羅德尼嘆了一口氣,突然說:「好吧!那就照你的意思做吧!」
「可是,羅德尼,還有其他事情要考慮,譬如他們上學的問題,他們得上好學校才行,好學校很貴的。要買衣服鞋子,還要看牙醫、看醫生、結交好的朋友。你不能光想著自己想做的,要是你把孩子帶到這世界來,就得要替他們著想。畢竟你對他們是有責任的。」
最親愛的珍妮特:
「所以你不能……絕對不可以回絕!要是回絕了,這輩子都會後悔的,你會內疚得很。」
她拿起厚氈帽,倒不是這時節的陽光很曬,不過小心一點總是比較好。她戴上太陽眼鏡,把信紙和鋼筆塞進包裡。
鍾恩露出笑容,繼續漫步。空氣真的太好了!新鮮又純淨,這裡沒有霉味,沒有人類或文明的痕跡,就只有陽光、天空和沙地,帶有醉人的成分。鍾恩深深吸著氣,盡情享受著。這真的是一場探險!在一成不變的生活中令人愉悅的休憩。她挺高興錯過了火車班次。整整二十四小時絕對的安寧平靜,對她很有好處,她不急著趕回去,大可在抵達斯坦堡之後,再打電報向羅德尼解釋延期的原因。
她認為羅德尼關心一下米德農場的老霍德斯東是好事,可憐的老頭,大家都知道他漸漸不行了。但她卻希望羅德尼聽她說話時反應快一點,因為,畢竟人家都指望律師反應要快又機靈,要是羅德尼面對客戶時也是這麼迷糊的話,給人的印象可就不太好了。
「我討厭它。你要記得,我在那裡待過五年,當然知道自己的感受。」
「那個車站,夫人,在那邊。」
「你會習慣的。而且現在也不一樣了,相當不一樣,我是指你現在是合夥人。你終究會對工作感興趣的,也會對工作上遇到的人感興趣。你等著看,羅德尼,最後你會很快樂的。」
但是在這裡只有「從」而沒有「到」。從招待所走出去,就只有這樣。右邊,左邊,直走,都是空曠的暗褐色地平線。
她狐疑地問:「可是親愛的,你能靠農場謀生嗎?」
「對契約、租約、不動產、正式合同、鑒於、迄今為止……有興趣……」
鍾恩穿上雨衣下了車,打開餐盒,邊吃邊來回踱步,看那兩人忙著用鏟子挖土,不時把千斤頂扔給對方,把帶來的板子塞到車輪下。他們忙得滿身大汗,車輪卻懸空怒轉。在鍾恩看來是徒勞無功,但司機向她保證說這裡還不是最糟糕的地方。最後,車輪猛然發出令人心驚的和*圖*書怒吼往前一衝,終於衝上了比較乾的地面。
這人繼續提供消息給她。
她沮喪地叫起來:「羅德尼,你說的是什麼話呀?」
「喏,你看吧……我是說,這很不實際。」
「對,但卻不在遠景之,我們的遠景。眼前你有個很棒的家族事業可以繼承,還有一流的起步給你,你叔叔提供了令人驚訝的大方條件……」
鍾恩說,她多少已經猜到那可能就是火車站。
然後他很快又很熱切地說了,滔滔不絕地。「我想要經營農場。小米德要拋售了,農場狀況很糟,因為霍雷疏於照管,可是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能以很便宜的價格買到,而且土地很好,你聽著……」
「別以為我不了解你、不體恤你,羅德尼,」她說,「我懂得的。經營農場只不過是那些很不實際的事之一。」
她又加上一句:「因為可能還會……又有寶寶。」
車子上路了,蜿蜒曲折地穿過這座東方城鎮的街道,兩旁是風格奇異又出人意表的西式建築。汽車喇叭響著,驢子閃到一邊,兒童急忙跑開。車子出了西城門,駛上寬廣而不平整、看起來好像通往世界盡頭的路。
那兩輛車上坐著帶了小寶寶的女人、年輕的法國軍官、美國老太太和兩個看起來像是生意人的英國人。
那個印度僕役走了出來,說夫人的早餐準備好了。
於是她以帶點關愛的不耐煩口吻說:「別胡思亂想的,羅德尼,我講的是中央暖氣系統的鍋爐。」結果羅德尼說當然要再另外找人報價,不過花費會更高,他們得趕快做決定。接著就瞧著堆在辦公桌上的文件。於是鍾恩就說不再耽擱他了,看來他像是有很多事要處理。
「哦,我知道,親愛的。那是很悶又很辛苦的工作,全然辛苦的差事,根本就沒有意思。但是當合夥人卻不同,我是說,你會對這件事感興趣的。」
司機興高采烈地喊著說:「再見啦!大魔頭。明天晚上或下星期見!看起來多半是下星期見了。」
「這就是我的意思。人家總是說經營農場賺不到錢。」
此時路面非常不平,車子跳動得很厲害,鍾恩被拋上拋下的。
真是的,鍾恩心想,這下可好玩了,滯留在這麼個怪地方。
你絕對猜不到我是在哪裡給你寫這封信!在曠野中央。因為沒趕上火車,要等下一班,所以我滯留在這裡。火車每星期只有三班。
「通常都會給一個小時的寬限,然後開快一點把時間補回來,但是不會延遲到九點半以後才發車。不過往後的路況就會比較好了,地面不同,多半是廣闊的沙漠。」
「那的確容易得很。哈利叔叔賺的比這數目還多。」
鍾恩對莫蘇爾的路況沒興趣。
她和藹地說:「我想也是。但過日子可不是度假,我們得要為將來著想,羅德尼,我們還有湯尼。」
她帶點幽默做了個鬼臉,告訴自己,這回真的來到了鳥不生蛋的地方。
她還開心地點點頭,帶著權威感。
鍾恩胃口頗佳地吃了早餐。不久,那個印度人又出現了,問夫人想要幾點吃午餐。
她只能用沮喪的語氣說:「小米德……可是那地方在阿謝當還要再過去,離什麼地方都有好幾英里遠。」
一輛敞篷老爺車正等著她,除了歐洲籍的司機,還有個本地人副駕駛。招待所經理在灰色晨曦中扶鍾恩上車,對著阿拉伯人大呼小叫,直到他們把行李擺放到如他的意為止,然後「祝小姐(所有的女客他都稱為『小姐』)旅途平安順利」。他鞠了個大躬,遞給鍾恩一個小紙盒,裡面裝著她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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