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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罪3:幸福假面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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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不過,她沉思著,寫了一陣子之後,內容大致相同:太陽、沙地,以及有時間休息一下好好思考一番,是多美妙的事……這些全都是真的,但每次都得用點文字變化,把同樣內容寫出來,實在挺累的……
鍾恩自己從來都不喜歡那個男人。還記得坐在銀行那人的辦公室裡,討論重新投資某些持股時,舍斯頓坐在辦公桌後,跟她面對面。他是個高大活潑、散發出和藹友好氣氛的男人,禮數頗為誇張……「親愛的女士,我是見過世面的人」,他好像在這樣表示,「別以為我只是一部金錢機器。我是網球員、高爾夫球手,很會跳舞、打橋牌。真正的我,是你在派對上見到的那個,不是在辦公室裡說『不得再透支』的那個人。」
想到布蘭西,就帶出了有點不太愉快的聯想,某樣她肯定不願去回想的事。講真的,幹嘛要去想布蘭西呢?
後來,那天晚上,她正要進房間時,卻聽見芭芭拉很不耐煩地大聲叫嚷:「爸爸,沒用的,我非走不可。我再也受不了,也別叫我去別的地方找個工作,我討厭這樣。」
然後她覺得奇怪,是什麼讓她想起量子學?對了,是桌布,還有舍斯頓太太。
「人都以君子之心去看待別人,」鍾恩說,「然後,當發現自己看錯人時,就很尷尬又不愉快了。」
她已模擬好兩人可能會有的對話。他可能會告訴她,說他愛她,而她則會很可人又親切地表示理解,帶有一點點——只有一點點——的遺憾。她想了好幾種可能用得上的迷人說法,可以讓麥可事後一再回味。
去巴格達竟然會牽扯到芭芭拉在家裡不開心,這想法真怪。不過這似乎是個謠言和閒話滿天飛的地方,搞得人都不太喜歡提到別人。
嗯,他為什麼要等?他要趕著回倫敦處理待辦的事。有的人不喜歡看著火車離站,因為受不了火車把他們心愛的人帶走。
這頓飯滿難消化的。飯後鍾恩回房去躺在床上,睡了三刻鐘,醒來後閱讀《凱瑟琳.戴茲夫人回憶錄》,一直看到喝下午茶時。
結果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羅德尼,真是的,多荒謬啊!她當然愛他!要不然她幹嘛想嫁給他?」
威廉緩緩地說:「對……對,你說得對。這些事是讓人很痛心。」
「我不要跟那個女孩搭檔打網球,把她跟別人編到一組去。」
事情演變得根本不是那樣!
他緩緩地說:「他們好像不怎麼帶朋友來家裡。」
米娜.蘭道夫天生就是那種女人,那種高大、深色髮膚、長相甜美的女孩。她要是看上了哪個男人,就會毫不保留地大肆宣揚。
然後另外一個年紀比較大的女人很不屑地笑說:「他也真為她們不厭其煩哩。他喜歡的是那些如朝露般涉世未深的新嫁娘。我得說他真的很有一手!他非常具有吸引力,女孩們總以為他在熱戀著自己,其實這時他通常正想著轉移到下個目標。」
「好女婿!」鍾恩微笑著對他說,「從你的態度就可以明顯看出,我猜你是發現他有些不對勁,所以不得不跟他疏遠。噢,我不應該多問的。這些事情很讓人痛心,我知道。」
十年了!對,那是個危險期。她記得連她自己都曾經感到心猿意馬……
就像她和羅德尼曾經……
真是的,她是怎麼回事?她在胡思亂想,編造出這些事。是她的眼睛戲弄了她。
要是威廉避而不談,說不定芭芭拉比較肯鬆口。
鍾恩當時傻眼地看著她,因為實在想不出科學理論和印花布面有什麼關係。舍斯頓太太則臉紅起來說:「我真是傻頭傻腦的。不過你知道腦子有時就是會突然想到些什麼,而且這的確是個很扣人心弦的理念,不是嗎?」
不過說真的,在這季節裡不管多遲才上路,都不會比眼前這情況更糟的了。
鍾恩在腦海中搜索,但是絕大部分好像都是些彼時彼地才重要的事:要回想她把這個或那個放在哪裡了,要決定怎麼安排傭人放暑假,要怎麼重新布置家中原本當作課室的房間。
羅德尼昂首挺胸、大步走在月台上,疲累下垂的雙肩不見了,這是個從難以承受的重擔中解脫的男人……
她苦笑想著:看來真應驗了那時跟布蘭西說的。那時說如果有個空檔能休養一下精神,我會很高興。嗯,這下真的有了!這裡什麼事都沒得做,甚至連閱讀的東西也沒有。說真的,在沙漠中好好休養一番,應該會對我大有助益。
她吃了一驚,大大吃了一驚。
「別這麼失禮,羅德尼。你一定要跟她一起打。」
「你能不能打電話到鐵路局去問問?」
但羅德尼笑都不笑。他說:「有時候,女孩子的確會為了要離家而嫁人的。」
感受這種安詳平靜逐漸滲到心裡的感覺真好,她心想,要來好好感受一下這樣的好處:具有療效的空氣、可愛的溫暖陽光,還有這一切所帶來的安詳感。
她寧願馬上把這件事丟開。畢竟當人在陽光和沙地中休憩時,不會想要去回想不愉快事情的。多得是愉快又www•hetubook.com•com刺|激的事情可以想。
印度人安慰她說:「天氣很好,有很多吃的,通通都很舒適。」
他說:「我打靠網的位置好嗎?」
沒錯,那個在槲寄生枝葉下的吻!
「我想你到了法國加萊應該不用過海關。」
這讓她想起了當年剛認識羅德尼的那天。
鍾恩心中一喜。明天應該會有旅客下火車到招待所來,這挺不錯的,肯定會有可以交談一下的人。
是哪方面的事呢?布蘭西曾經暗示說芭芭拉太早婚了。
幸好,鍾恩心想,我處變不驚,不動聲色。
回招待所後,她進房間翻行李箱,看還有沒有信紙。沒了,沒有信紙了。唉,好吧,其實也沒什麼關係,她已經寫累了,也沒什麼好寫的,總不能老是重複同樣的內容吧。她有些什麼書?對了,《凱瑟琳.戴茲夫人回憶錄》,還有臨行前威廉拿給她的一本偵探小說。他很好心,不過她其實不怎麼喜歡看偵探故事。另外還有約翰.巴肯寫的《權力之家》,這一本應該出版很久了,她很多年前就看過了。
他為什麼沒有等到火車開走為止?
她忍不住覺得好笑。
坦白說,她曾對羅德尼使出渾身解數,不斷說他有多棒,打網球時總是找他搭檔,甚至在派對中對他拋媚眼放電。
第二天早上八點她醒了,起床換好衣服,出了房間走進飯廳,桌上只擺了一份餐具。她喚人,那個印度人就走了進來。
她持續保持這姿勢。過了一會兒,看看錶,十點十分。
好吧,到阿勒坡車站時,她可以再買些書。
那人搖搖頭。
十二點一刻了。
她半開玩笑地把米娜趕出書房。
他頗隱諱地回答說:「這就是我所擔心的。」
對,布蘭西還說了些別的。她說什麼來著?是跟羅德尼花心有關。真難聽的話,而且根本就不是真的!完全不是真的!羅德尼從沒有、一次都沒有過……
這人彷彿看出她的想法似的說:「這裡的天氣很好,很少下雨,雨都下在莫蘇爾一帶,鐵路沿線。」
彷彿歲月消失了。
她心想,不,不要,我不要再想下去了,我不要再去想這個。
她本人從來沒跟賴德少校見過面,但是芭芭拉寫回家的信上卻經常提到他。賴德少校來吃晚飯。他們跟賴德少校去射擊。芭芭拉夏天要去阿坎杜斯,和另一個少婦同住一棟平房,賴德少校也在同時期去了那裡。他們一起打了很多次網球,後來,芭芭拉和他還贏了俱樂部的混合雙打。
是的,那個月挺愉快的。
就拿賴德少校來說吧。
「可是,親愛的,說真的,你是不是有點荒謬?」
就在羅德尼緩緩走出房間時,芭芭拉突然追上去,從後面抱住他脖子說:「親愛的老爸,親愛、親愛的……」
她心想:今天早上時間過得挺快的……
「是根本沒來。沿線雨勢很大,尼希賓的另一邊。鐵軌被沖跑了,火車會有幾天不能通過,說不定三、四天,五、六天。」
這些事情現在看來都頗遙遠又不重要。在十一月就計畫傭人的暑假實在太早了,何況,她得要知道聖靈降臨節是哪天,需要有明年的曆書才行。不過倒是可以決定一下課室要怎麼重新布置。牆壁要用淺米色。米灰色套子加上鮮艷的靠墊怎麼樣?對,這樣很好。
「噢!母親!」
羅德尼曾經發過牢騷。
十一點十分。重新布置課室並沒有花多少時間!
說真的,不可能有人像她這麼清楚記得羅德尼的背影的!
沒錯,在明亮陽光下,他看來老了,或比實際年齡老。她在車上往下看,他則抬頭看她,兩人互說一些分別前的無聊客套話。
有個女人說:「可憐的諾比,這裡的每個小傻瓜都追求他,這實在不是他的錯。」
吃完早飯後,她走出去,就像之前一樣,走到離招待所適度遠的地方,然後坐在地上。有好一會兒,她坐著、半闔著眼,一動也不動。
接著他就踏步走到大路上,不再唱歌,改為輕鬆愉快地吹起口哨來。
鍾恩又看看錶,差五分十一點。人似乎可以在相當短的時間內想很多事情。
對,親愛的羅德尼。他站在那裡抬頭望著她,陽光照耀著,無情地把他眼角的細紋照得一清二楚。很疲累的眼神,對,很疲累的眼神,有著深沉憂傷的眼神。(不對,她心想,羅德尼並不憂傷,那只是長相使然。某些動物天生就有憂傷的眼神。)何況,通常他都戴眼鏡,所以你不會留意到他眼中的憂傷。但是他看起來的確像個疲累的人。這也難怪,他工作得這麼辛苦,幾乎沒放過一天假。(等我回去以後,我要改變這一切,鍾恩心想,他得要有多一點的休間時間,我早該想到這點。)
「他已經在本地消失了,這倒是好事。」威廉說,「他去了東非。」
鍾恩覺得他是個很不討人喜歡、沒人情味的人。即使鍾恩出於母愛、十萬火急地從英國趕來,他卻一點也沒把這當一回事。
好吧,好歹萊絲麗.舍斯頓從中得到了她那套手hetubook•com.com染布面。倒不是說有人認為舍斯頓因為娶了個奢侈的太太所以才走上了欺詐的路,你只要看看萊絲麗.舍斯頓,就知道錢對她來說沒什麼意義。她總是穿著破舊的綠色花呢衣服,在花園裡到處挖掘;要不就在鄉下地方漫遊。她也不怎麼管孩子穿得好不好。有一次——那是很後來的事——鍾恩記得,有天下午萊絲麗.舍斯頓請喝下午茶,拿了大麵包和一條牛油出來,還有些自製果醬,連同廚房用的茶杯、茶壺等,通通堆在一個托盤裡端上來。她是個邋遢、開朗、粗枝大葉型的女人,走起路來有點歪向一邊,臉也似乎跟著集中在那一邊,但這邊臉上的笑容卻挺好的,使得人們喜歡她這個人。
好吧,不管怎樣,芭芭拉倒是很領情的,起碼鍾恩認為如此……她的確有好好地感謝自己的母親。威廉也一樣,說她有多好等等。
「那麼……我該怎麼辦?」
其他人都笑了起來。
威廉站起身來,把菸斗往壁爐上敲敲。
她說過多麼希望母親能夠再待下去,而威廉則說,對,他也這樣希望。然後她叫他們別慫恿她,因為真的太誘人了,她會喜歡在巴格達過冬的,但畢竟要替芭芭拉的父親著想,這樣對他很不公平。
「不用,我相信應該是直接就上東方快車。」
上床睡覺時,她的心情比十分鐘前開朗多了。她認為這地方的氣氛有點……大概是那股難聞的油耗味造成的吧!一種挺讓人情緒低落的氣味。
芭芭拉則小聲含糊地說「親愛的老爸」,過了一會兒之後才說:「母親,說真的,你為什麼不多待一陣子呢?」
但這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他看起來滿激動的。
「打到哪裡?土耳其?土耳其人很難搞的,什麼都不做,他們只負責開火車。」
根本沒那回事……
「那還用說!我們家樣樣事都為兒女做得十全十美。」
她停下筆來。接下來要說些什麼?講講寶寶還是威廉?布蘭西究竟是什麼意思?不用擔心芭芭拉?難怪!這就是為什麼鍾恩不願意想起布蘭西的原因。布蘭西講起芭芭拉的事時,是那麼怪異。
鍾恩沮喪地看著他。
「明天會有旅客搭火車來吧?喔,但我料想他們會馬上就換車前往莫蘇爾吧?」
鍾恩忐忑不安起來,她記得羅德尼也說過類似的話。他曾經很突然又罕見地斷然說過:「鍾恩,我很不樂見這宗婚事。」
她打了個呵欠。陽光曬得她頗有睡意。吃過午飯後要去躺躺,睡個午覺。

講得好像她這個身為芭芭拉母親的人,連自己孩子的事都不知道似的。
鍾恩心想:芭芭拉向來都不願談任何事情。她對自己的病情以及病因都絕口不提,又很敏感,頗令人費解。一開始說是中毒,鍾恩就自然而然地將它當作是某種食物中毒。食物腐壞在這種炎熱天氣是很常見的,所以她就這麼認為了。然而威廉和芭芭拉都很不願意談詳情,身為芭芭拉的母親,她自然會去詢問醫生,結果醫生也三緘其口,不談此事。他還叮嚀不可去問年輕的瑞太太病情,或者讓她老想著自己的病。
羅德尼以一種令人不解又不滿的態度搖著頭。
「喏,米娜,別纏著我丈夫!去找跟你相配的年輕小伙子吧!」
「鍾恩,你真的這樣認為嗎?」
「有一、兩個丈夫可不會對他的離去感到遺憾哩!事實上,沒幾個男人喜歡他。」
不,她並沒有怪羅德尼,她怪那個女孩。男人家是很容易被哄得飄飄然的,而羅德尼和我已經結婚……多少年了?十還是十一年?十年是作家筆下所謂的婚姻危險期、容易出軌的時候,得要小心地度過,直到穩定下來、回到常軌為止。
親愛的芭芭拉(她寫道):
她站起身來,緩緩朝招待所散步回去。
她是在跟自己說(有嗎?):羅德尼很高興她走掉……
開車的哨子響了。他微笑仰望著她。
鍾恩點點頭。
聽到這裡,她索性哈哈笑了起來。
所以,對鍾恩來說,順口問起賴德少校是很自然的事。她久聞此人,因此當然老早就想見見他了。
「沒來?你是說火車誤點?」
從火車上望出去,看著羅德尼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被月台的人潮淹沒,她回味著多年前的那個夏天。
這是件奇怪、令人費解又困擾的事,不是鍾恩願意去回想的。她覺得奇怪,自己為什麼現在會想起來……
停,這樣想也好不到哪裡去。要是你會想像出這樣的事,就表示這念頭其實老早潛伏在你腦中了。
「怎麼回事?」鍾恩問。
「我曉得了。」她說,「有些醜聞吧?」
還要再多待一天。她還有一本《權力之家》,可惜它篇幅很短。然後她靈機一動。
也就是在那時,她見到他的背影,看著他大步走到網前就位,心裡想著:他的背影真帥……走路時那種瀟灑自信,頭部和頸部的姿態……
她還記得他們一起去散了步,是在哈靈樹林裡,走和-圖-書在那條從阿謝當山頂曲折通往梅德韋的小路上。之前他以生硬又害羞的口吻邀她來散步。
結果她這一問起,場面就尷尬得很莫名其妙。芭芭拉臉色發白,威廉卻脹紅了臉。過了一、兩分鐘,他才以很奇怪的語氣含糊地說:「我們現在沒怎麼見到他了。」
就在她離開之前幾天,一度差點改變主意。她大概可以再多留一個月,但威廉卻頗具說服力地指出,在這季節太晚走的話,沙漠地區的交通會有太多變數。她早就對此有所警覺,也決定最好還是按照原定計畫。那之後,威廉和芭芭拉都對她好得很,以至於她差點又想改變主意——但也不完全真的想就是了。
當然這只是個藉口。他畫了一、兩張炭筆素描,後來都撕掉了,說是無法把她「捕捉」到畫布上。
她拿出信紙和筆。
真是的!鍾恩憤怒地想,腳步略微加快,彷彿要趕過某個不受歡迎的思緒。我搞不懂幹嘛要想起那個姓蘭道夫的女孩,這不就好像是說羅德尼……
鍾恩停下筆來看看手錶。
可怕,整件事情都是,相當可怕。
「汽車?您去哪裡弄輛汽車?通往莫蘇爾的路況很糟糕,樣樣都卡在河床的另一邊。」
因為她有一次和銀行經理舍斯頓的太太在討論客廳沙發印花布面等惱人問題,講到一半,舍斯頓太太很突兀地說:「但願我夠聰明,能懂得量子學就好了。那實在是很迷人的理念,不是嗎?所有的能量都藏在小小的單位裡。」
儘管羅德尼忿忿不平地抱怨、假裝生氣,但一定挺受用的。米娜.蘭道夫是那種幾乎每個男人都覺得她很有吸引力的女孩。她任性善變,對追求她的人很不屑,會說些不客氣的話,然後又拋媚眼勾引他們回到自己身邊。
「照顧好自己,小鍾恩。」
鍾恩卻不認為這個理念有什麼扣人心弦的,於是談話就此打住。不過她倒是記得舍斯頓太太的印花棉布——或者該說是手染的布面,圖案是棕、灰、紅色的葉子。她曾問說:「這看來好別緻,會很貴嗎?.」舍斯頓太太說,對,很貴;然後又補充說,之所以買下來,是因為她很喜歡森林和樹木,她的夢想是能去緬甸或馬來亞之類的地方,那兒的東西生長得很快,真的很快!她又用急切的語氣說了一遍,一面用頗笨拙的手勢比劃出那種迫不及待的心情。
真是的!鍾恩心想,這孩子變得感情相當外露。但這好歹顯示出羅德尼的想法大錯特錯。芭芭拉正陶醉在跟她的威廉一起去中東的念頭中,而且看到戀愛中的兩個年輕人對未來充滿計畫,真好!
印度人輕鬆愉快地說:「晚安,夫人。明天早上七點半火車會到,但晚上八點半才會發車。」
羅德尼大概是可以想的最保險主題了。親愛的羅德尼,鍾恩滿心愉快地想著丈夫,腦海浮現出上次在維多利亞火車站月台,火車即將開動時,他向她告別的情景。
哪知芭芭拉非但沒有鬆口,反而非常明確又相當不以為然地說:「我不想提他,母親,你不介意吧?」
「記住,是布林地西車廂。我希望地中海人規矩些。」
然後,就在她憤怒驚訝得說不出話,只是呆在那裡時,他又快活地補上一句:「我倒是樂意強|奸你一下,然後看看事後你是不是會有一點點不同。」
她微笑著對自己承認了當年是真的——沒錯——的確是有點發了傻。那男人如此殷勤,肆意地盯著她看,然後問可不可以當他的模特兒。
「我知道,親愛的,可是你不曉得自己有多年輕、多沒經驗。要是你住得離家不太遠,我就能幫你很多忙了。」
「夫人,火車沒來。」
他的態度很忌諱的樣子,因此她就不想再說什麼了。但後來等芭芭拉上床睡覺以後,鍾恩重提此事,微笑著說,她好像說錯話了。她本來以為賴德少校是個往來挺密切的朋友。
午飯有煎蛋捲(煎得太老,所以挺硬的)、咖哩蛋,還有一盤鮭魚(罐頭的)以及烘豆子和罐頭桃子。
芭芭拉用她過去偶爾會有的奇怪冷淡語氣說,她「是」有在替爸爸著想啊!可是鍾恩說,不行,她不能把親愛的可憐老伴丟給傭人們。
在網球俱樂部,人家把羅德尼介紹給她,然後兩人就直接到網球場上去了。
簡直就像歲月突然從羅德尼身上消失了,讓他再度成為當年那個熱切、有自信的年輕人。
鍾恩在擺好餐具的位子上坐下,等早餐送來。剛才的沮喪感已經過去了。瞎忙一通沒什麼好處,她太曉得這點了。這是沒辦法的,但這樣浪費時間卻頗惱人。
可是這不可能是真的,她推理得出的結果根本不可能是真的。
一個滿口空話的吹牛大王!鍾恩憤怒地想。品行不端,永遠品行不端。他一定是從一開始就做假帳,或者用了其他欺詐手法。然而幾乎每個人都喜歡他,說舍斯頓是個多麼好的人,一點都不像一般的銀行經理。
好吧,她不是經常希望能有些時間可以想想事情嗎?眼前正是大好機會,即使不是絕後,也算是www•hetubook.com.com空前了。那麼,有哪些事情是她曾經亟需想清楚的呢?
不知道布蘭西此時在做什麼?一定已經到巴格達跟她丈夫會合了。那個丈夫聽起來像是挺糟糕的男人。可憐的布蘭西,竟淪落到這種地步。當初要不是為了那個長得很帥的獸醫哈瑞.馬斯同——要是布蘭西遇到的是像羅德尼這樣的好男人——布蘭西自己也說羅德尼很有魅力的。
他像是覺得很好笑似的。
「但願我能在開羅逗留一、兩天。」
他還伸著懶腰打呵欠、快活地說:「我覺得好多了。」
當然,從此以後她再也沒跟他說過話,而他也在幾天後離開了克雷敏斯特。
「明天不會去莫蘇爾,我想是不行。今天沒有車隊到,我想通往莫蘇爾的路況可能很糟糕,樣樣事都得拖延很多天。」
「你何不就這麼做呢?」
鍾恩還記得那種微妙的、受恭維且陶醉的感覺。可憐的年輕人,她那時這樣想過,恐怕真的挺喜歡我的。
當她走進書房時,那個女孩竟厚顏無恥地說:「我們是在遵守槲寄生的風俗,斯卡達摩太太,希望你不介意。」
「喔,我不知道算不算,」他含糊地說,「我們在一起射擊過幾次,就這樣而已。但已經很久沒來往了。」
他沒理她那種刻意的輕鬆語氣,反而說:「要是她不愛他的話,就絕對不可以嫁給他。她太年輕,也太沒定性了。」
「她現在需要的是細心照料,慢慢恢復健康。討論為什麼以及病況,談這些有的沒的對病人一點好處都沒有。斯卡達摩太太,這是我給你的一個提醒。」
「哦,親愛的,」鍾恩著急地說,「但願你不要嫁到那麼遠的地方。我寧願你就像以往一樣待在我眼前。」
不過這事到頭來卻挺教人不安的,根本不像原先所想;事實上,麥可.柯洛威(柯洛威!對了,他姓柯洛威)是個令人十分不快的人。
「就是,我忘了。」
然後鍾恩突然想起有一天在阿威亞俱樂部裡無意間聽到的談話片段,是關於諾比.賴德去烏干達的事。
然後她突然緊張起來,雙發失誤,不禁臉紅耳熱,感到很難為情。
如果有把《權力之家》帶出來就好了,不過這大概是她能閱讀的唯一書籍了,還是把它留在招待所裡比較明智,留著慢慢看。
「你是指什麼?」威廉頗生氣地轉向她。
鍾恩回想起那一幕,心想,這完全就像男人在口渴時灌下一杯啤酒之後會說的話。
嗯,鍾恩心想,天氣的確很好,這點倒是很幸運。要是得整天坐在這屋裡的話,那才真糟糕呢!
「您留在這裡,夫人。吃的東西很多,也有很多啤酒、很多茶。很好的。您就在這裡等到火車來為止。」

「親愛的,我得趕去芭芭拉那裡。每個星期只有一班飛機。」
鍾恩模糊地想著,要是早知道的話,我就會帶些關於現代科學和新發現的有趣書籍來,譬如量子學之類的。
「沒有哪個家比得上芭芭拉的家了!哎,有哪個女孩的家庭生活比她的更幸福?」
她說:「能不能幫我弄一輛車來?」
「你得替你爸爸想想啊,親愛的。」
「哪有?親愛的,我常常舉辦派對,邀年輕人來家裡啊!這點我早就強調過了,是芭芭拉自己說她不想辦派對,也不想請人來的。」
停了一下,只是一下下而已,芭芭拉開口解釋,臉不由自主紅了起來。
之前那個念頭又出現了,但這回不像蛇般一閃而逝,而是整個橫過了鍾恩的腦海。
芭芭拉微笑著說:「嗯,看來好像我得自力更生,不能沾你的經驗和智慧之光了。」
他站在那裡對她微笑道歉,卻一點也沒有羞怯或難過的樣子。這表示他並沒有真的到很過分的地步。
而且也不可以更過分了!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小心提防不讓羅德尼再跟米娜湊到一塊兒。第二年復活節期間,米娜就跟阿靈頓家的兒子訂婚了,所以其實整件事後來完全沒了下文。或許羅德尼曾經從中有過一點小樂趣,可憐的老伴羅德尼,真該讓他有點小樂趣的,他工作得那麼辛苦。
看到那個熟悉背影,她突然感到一陣悸動。他看起來多年輕啊!頭抬得高高的,肩膀挺直。這讓她相當震驚……
羅德尼當然有點飄飄然,只要是男人都會吧!要是羅德尼受到這樣一個比自己年輕很多、又是鎮上最漂亮女孩之一的青睞,而不感到飄飄然的話,那才荒謬呢!
她是在憑空想像。
然後羅德尼說:「對不起,鍾恩。不過她是個挺有魅力的丫頭,而且現在又是耶誕節。」
「我肯定她現在沒事了。」這是說曾有什麼事不對勁嗎?
那個看起來放蕩不羈的年輕人,那個藝術家……叫什麼名字來著?她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那時她不是也對他有點意思嗎?
「你女m•hetubook•com•com朋友在等著你哪,羅德尼,別老讓她等……當然是米娜.蘭道夫呀……哦!是的,她是,親愛的……她有時候真的把自己搞得挺可笑的。」
鍾恩心想,這下要按照她所希望的銜接旅程走看來很可笑,這裡根本就與文明世界隔絕,既沒有電話,也沒有電報、汽車。
鍾恩不安地挪動著。她怎麼讓「淒慘的人生」這樣的形容跑到腦子裡來了?這讓她想起了布蘭西.哈格(不過那卻是另一種淒慘的人生)。想到布蘭西,就又讓她回想起芭芭拉以及和她病情相關的細節。難道除了會引人痛苦而不願去想的事之外,就沒別的事好想了嗎?
到吃中飯前還有兩個小時要打發。她今天想要在一點鐘吃中飯,說不定最好再走一下。只不過這樣漫無目的地走,沒有個特定目標,看起來挺傻的,何況太陽又挺曬的。
她喝了奶茶(罐裝牛奶),吃了些餅乾,然後出去走走,回來後把書看完了。接著是晚飯時間,有煎蛋捲、咖哩鮭魚飯,一盤蛋和烘豆子以及罐頭杏子。飯後她開始閱讀那本偵探小說,到了要上床時,已經看完了。
寫幾句話給芭芭拉怎麼樣?真是的,昨天怎麼沒想到要寫信給芭芭拉,反而給在英國的朋友寫了那些無聊信,這可真怪。
那個姓蘭道夫的女孩……
「爸爸以為他最懂!他要我先訂婚幾年。我跟他說我受不了這樣,我要嫁給威廉,跟他去巴格達。我認為那裡會很好。」
她已經寫了三封信,鋼筆墨水都用完了。她也留意到信紙簿快見底了。這可真討厭,本來還可以再寫給好幾個人的。
噢!老天,鍾恩心想,這些東方人,時間對他們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
鍾恩心想,他並沒有掩飾得很好。她暗笑,男人都這麼一眼就能讓人看穿。她對威廉這種老派的含蓄感到有點好笑,他可能以為她是個很一本正經又古板的女人,一般常見的岳母。
然後第二個說話的女人「噓」了一聲,聲音小了下來,於是鍾恩就再也聽不到什麼了。當時她沒怎麼留意這番談話,但現在回想起來,她感到好奇。
猛然間,雖然置身在沙漠裡,烈日當頭,鍾恩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啊!真是的,可憐的舍斯頓太太,她的人生很淒慘,非常淒慘的人生。
午飯說不定準備好了,她看看錶,卻發現還差一刻才一點。
這時羅德尼回過頭來,對她鼓勵地笑笑——那親切、友善的微笑!那時她就想,多麼有魅力的年輕人啊……接著就愛上他了。
她看到的,是個年輕、逍遙自在的男人,在月台上昂首闊步。
「他的確在這地方鬧出太多事,搞到自己待不下去了。」
嗯,這點倒是真的,一般的銀行經理是不會虧空公款的。
「再見,別太想我喔!」
「他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可是芭芭拉並不愛他,鍾恩。」
那種布面,如今鍾恩回想起來,一碼起碼要十八先令六便士,在當年簡直是離譜的價格。要是曉得舍斯頓經理給太太多少家用和裝潢布置費的話,人們心裡就有數,將來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我旅途並不順利,錯過了星期一的火車,顯然要在這裡困上好幾天了。這裡非常寧靜,陽光很好,所以我挺開心的。
這才是處理事情最正確的正確方式——點到為止、俏皮地表現出她很清楚知道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
火車猛然晃震一下,啟動了。鍾恩把手抽回來。羅德尼揮揮手,然後轉身走開。一個衝動,她又探身窗外,羅德尼正大步走在月台上。
她帶著點自我讚許地重溫過去的表現。她把事情處理得很好,真的很好。點到為止。
「哎,真是的,羅德尼,你對於定性懂多少呢?」
我的意思是,什麼事也沒有……
鍾恩暗想,要不是我在這件事情上處理得夠聰明圓滑的話……
說真的,鍾恩心想(內心冒起了不尋常的無名火),那個討人厭的女孩淨做些破壞我婚姻生活的事。
兩人之後在沉默中走回家——應該說是鍾恩默默無語,麥可.柯洛威卻似乎從異常喧鬧轉而想唱歌。來到樹林邊緣,就在快要走到克雷敏斯特市集渥普林大道前,他停下腳步,不帶感情地端詳著她的臉,然後以沉思的語氣說:「你知道,你就是那種應該被人強|奸一下的女人,這樣對你可能有幫助。」
事實是,麥可.柯洛威出其不意地抓住她,狂暴粗野地吻了她,讓她一下子喘不過氣來。他放開她時,很大聲且洋洋自得地說:「老天,我要的就是這個!」跟著就填起菸斗來,對她的怒罵充耳不聞,完全不當一回事。
她並不怪羅德尼,即使是那個出乎意料的吻。
「噢,羅德尼,為什麼?他人這麼好,而且他們兩個看來又登對得很。」
她又看看錶。起碼,手染沙發布面以及可憐的舍斯頓太太已經花掉了將近半小時。現在她還可以想些什麼呢?一些愉快的、不會聯想起令人困擾之事的。
「哎,」前一個女人說,「我們都會很想念他的,這人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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