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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罪3:幸福假面

作者:阿嘉莎.克莉絲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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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她想不起來後面是什麼了,似乎也不想要去想。光是這句就已經夠了,說明了所有一切,可不是嗎?羅德尼,她心想,羅德尼,春天裡,我曾不在你身邊,只不過現在不是春天,是十一月……
三月,她告訴他,不是五月。
或遇動搖就屈服;
如果見風就轉舵,

我絕不讓兩顆真心在結合時
她發現自己竭力壓抑著自己不要跑起來。
她搞不懂他說的那句「可是現在不已經是十月了嗎?」是什麼意思。
米娜.蘭道夫,她心想,就像條蛇,其他的事情則像那些蜥蜴。
然後,一分鐘後……
你的人間任務已完成
想到一個人做出的犧牲,以及為兒女所做的一切……
「嗯……當然也不是那種金色大門等等之類的。我喜歡把它想像成一個國度,那裡的每個人都用某種神奇的方式讓人間變得更美、更幸福。為人服務,這是我對天堂的看法。」
「通常不會,」她告訴他說,「春天才是開花季節。不過要是秋天氣候溫暖的話,有時候也會開花的。」
他笑著說:「在想我以後的結局,以及墓碑上要寫些什麼。不要用花崗岩,我想,太溫雅了。而且絕對不要有胖嘟嘟的大理石天使像。」
「夠了,艾薇莉。」
她嘆口氣喃喃地說:「莎士比亞真的很精彩,可不是嗎?」
接下來還有什麼?真笨,根本就不記得了。
對,鍾恩下了個結論,撫養兒女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哦,你別滿口都是法律用語。」
丟下這句話之後,她就平靜自如地悄悄走出房間,完全就是她的作風。
但羅德尼只是心不在焉地回答說:「這首詩其實不需要用什麼感情去念,光是文字本身就很有感情了。」
想到這裡,她微微蹙眉,因為聯想起一段回憶,是麥昆醫生曾經說過的一番很尖刻的話。他說,每次交談時,談到最後,遲早會有人說:「沒有人知道我在那段時期受了什麼樣的罪!」大家都哈哈笑,說這話講得真對。

「可是我不打算進這一行,母親。我要去東非開農場。」
「哦,算了吧,鍾恩。想想我們灌輸給他們的那些東西,我們自以為無所不知的那套……但面對這些完全處在我們權威之下的無助小傢伙,卻必須裝作我們所做的都是最好的,我們也知道什麼才是最好的。」
「好吧,」她說,「要是有什麼我可以做的話……」
慈悲的特質是勉強不來的,
之後才一星期,有天早上,他夢囈般地說:「我今天不起床了。」
我就是從未寫作過,世人也未曾愛過。
因為等羅德尼回家後,大家都放下心來。一切恢復正常,孩子們也都再度回到原先活潑、可愛的模樣,家裡恢復了和諧。鍾恩心想,這點顯示出整件事其實都是因為焦慮引起的。焦慮使得她失去了風度,使得孩子們情緒緊張、脾氣壞。那真是很令人難受的時期。但她現在幹嘛要挑這些不順心的事情來想呢?她本來要想的是快樂的回憶,而不是令人沮喪的那些。她真搞不懂。
這裡沒人,不可以,她叮囑自己說:不可以,你絕對不可以慌張起來。這都是你自己發傻,完全只是緊張而已……
花|蕾太重了,當然!所以她早就知道一定會從鈕釦孔掉下來。
那個下午和晚上都過得其慢無比。
(這句開頭倒很貼切!然後呢?)
「讓我藉這個機會感謝您吧,母親大人,」艾薇莉說,「感謝您為我們做出的所有犧牲。」
它的價值難估算,雖然高度可測量。
「夠了,湯尼。我當然很知道你父親,比你知道的多。」

「算了啦!別說了,湯尼。」這回是艾薇莉開口了,「講這些有什麼用?」
他用手指www•hetubook•com•com輕輕摸了其中一個花|蕾,低聲喃喃地說:「嬌嫩的五月花|蕾。」
羅德尼當然是在想念她!
「鍾恩,你認為天堂是怎麼樣的呢?」
「喔,你看,」她說,「你的杜鵑花。」然後彎腰要去撿起來,但他馬上說:「就讓它留在那裡吧。留給萊絲麗.舍斯頓好了。畢竟……她是我們的朋友。」
但是從那之後,他就一直對那株杜鵑情有獨鍾。
她朗誦完了,最後幾句還加強了語氣,充滿戲劇化的熱情。
它是指引每艘迷航之舟的那顆星
背完後,他並未加以讚許,反倒若有所思地重複念道:「狂風摧殘了嬌嫩的五月花|蕾……可是現在已經十月了,不是嗎?」
「因為我要照管家裡。」
「可是那不是凱蒂和庫克在……」
「對,可憐的小鬼。而且她說話是有口無心的。但艾薇莉卻不是那麼好哄騙,她察覺得到。」
整體來說,這不是很喜氣的詩。她能不能記起哪首十四行詩呢?她以前知道那些詩的。「兩顆真心的結合」,就是羅德尼曾經問過她的那首。
除了寂靜之外,什麼都沒有,只有寂靜和陽光。
也別害怕嚴冬的酷寒
「芭芭拉!」鍾恩快要忍不住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要說這個家有誰是被擺在第一位的,那就是你父親。要是沒有你父親為你們工作,你想誰來負責你們的教育還有穿衣吃飯的事?他是為你們犧牲的,這是父母的責任,而且父母們毫無怨言地就做了。」
愛不會在短暫的時刻與星期中轉變,
可是到處都有蜥蜴從洞裡冒出來,你怎麼逃得掉呢?
「你早該在很多年前就把他拉出來的。難道你不知道他有多痛恨辦公室嗎?難道你對父親的狀況什麼都不知道嗎?」
鍾恩感到有點震驚,又像是在玩個有點褻瀆的遊戲般說:「那你會選擇什麼樣的碑文?」
「母親,你究竟幫我們做過什麼?你不幫我們洗澡,對不對?」
她很俐落快速地做完了這件事。這時已經五點鐘了,現在出去應該很安全,待在招待所裡實在令人氣悶,但願有東西可以閱讀就好了……
愛不受歲月愚弄,雖然紅唇與紅顏
「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回事……一個個都這樣跟我說話。要是你們父親在這裡的話……我認為你們全都很沒良心!」
然而,整體來說,他們三個都是很可愛、彬彬有禮、教養很好的孩子。
她的新娘禮服,那麼漂亮的銀灰緞子……艾薇莉躺在搖籃裡,搖籃周邊裝飾了很多薄紗和粉紅絲帶。那麼漂亮的小寶寶,而且那麼乖。艾薇莉一直都是個很有禮貌、舉止得體的小孩。「你把他們教養得這麼好,斯卡達摩太太。」是的,艾薇莉是個很令人滿意的孩子——起碼面對外人時是這樣。至於在私生活中,則是無休止的爭論,看著你的眼光很令人不安,彷彿在問你究竟是怎樣的人。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小孩看母親應有的眼光。無論從哪種意義來說,她都不是個讓人疼愛的小孩。湯尼也一樣,在外人面前讓她很有面子,但做事卻是無藥可救地不用心又含糊。芭芭拉是家裡最難搞的小孩,老是大吵大鬧,動不動就大哭。
「你認為她太小了,所以無法判定證據的本質?」
有很多事情是絕對不可以去想的。芭芭拉、巴格達還有布蘭西(真奇怪,三個字都是「B」開頭),以及火車站月台上的羅德尼。還有艾薇莉、湯尼和芭芭拉全都曾經對她很不客氣。
獨自一人沒什麼好怕的,根本就沒什麼。或許她患有那種……那叫什麼來著?不是「幽閉恐懼症」,這是指對狹小空間感到恐懼的毛病。跟它相反,這個名稱的開首字母是「a」,對廣闊空間的恐懼感。
然後鍾恩立刻說,真是好主意,明天她會再帶一https://m.hetubook.com.com大把黃菊花來。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心焦地問他問題,但他卻沒說很多,只是不斷重複著:「我累了,鍾恩……我很累。」
「對,親愛的,我雇用保母來照顧你們。也就是說,我付她工資。」
但是她不打算去想那些,她要專心去想他們的童年時期。艾薇莉穿著漂亮的粉紅色絲綢蓬裙上跳舞班。芭芭拉穿上「利百代」牌子的針織小連衣裙模樣。湯尼穿著保母巧手做的連身娃娃褲裝,上面有很活潑的圖案……
「胡說,湯尼。別再瞎扯這些無聊話。你當然得進家族的律師事務所!你是家中獨子啊。」
他又說:「『我絕不讓兩顆真心在結合時遇到障礙』,是這首嗎?」
再不然,鍾恩絕望地想著,有個巧連環玩玩也好!
「就跟血一樣。」他說,「從心頭滴下的血。」
「當農夫?不,他當然沒這樣想過。喔,對,我相信是很多年前的事,但那不過是孩子氣的幻想而已。這個家族向來都從事律師業,這是家族律師事務所,而且在這個地區還挺有名氣的。你應該對這點感到很自豪,而且要樂於進這一行。」
奇怪……現在她回想起來,羅德尼問她十四行詩的那天晚上,正好就是她看到他和舍斯頓太太坐在阿謝當山上的那一天。說不定是舍斯頓太太引述了莎士比亞的詩,不過卻不大像,因為她認為萊絲麗.舍斯頓根本就不是知識分子型的女人。
然後有一次,他說了更令人費解的話:「我們沒法都很勇敢……」
遇到障礙。愛不是愛——
那是她第一次略知他的狀態——精神崩潰的前兆。沒多久,就導致他到康瓦爾郡的一家療養院住了兩個月左右。他在那裡似乎頗滿足於靜靜躺著聽海鷗叫聲,凝望著窗外綿延到大海的灰撲撲、無樹的山巒。
但是,用科學來解釋雖然令人安心,眼前卻沒有實際幫助。
湯尼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他很嚴肅地問:「以前父親曾想改行當農夫,是不是真的?」
跟自己說整件事很合理、也完全合乎邏輯是很容易的,但要控制住那些像蜥蜴般在腦中竄出竄入的雜念,卻不是那麼容易。
「知道。」她停了一下,接著就開始朗誦起來:
「親愛的老爸……」這是芭芭拉的悲呼,她比另外兩個孩子年紀輕,比較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母親,都是你的錯。你一直都對他很殘酷、很殘酷,一直都是這樣。」
「湯尼!你真是的!」
她是在回家的路上經過教堂時,看到他在那裡,於是就過去跟他會合,問說:「羅德尼,你在這裡做什麼?」
「羅德尼,你這話可真奇怪。」
停了一下之後,他又說:「想到萊絲麗.舍斯頓躺在像這樣的一塊冰冷大理石下面,似乎是蠢得要命的事,而且只有像舍斯頓那種天生蠢蛋才會選擇這樣的碑文。我不認為萊絲麗這輩子哭過。」
真不像羅德尼的作風,她心想,竟然會對花朵有興趣。
「讓他在辦公室裡像個奴隸似的做牛做馬——母親,其實你很清楚,父親這些年來實在工作得太辛苦了。」
可惜孩子都會長大,開始變得很難相處。
不管怎樣,鍾恩心想,除了小孩穿的衣服之外,總還能想起些別的事吧!某些他們對她講過的很動聽、充滿感情的話?某些令人開心的親密時刻?
然後她跌坐在椅子上,眼淚冒了出來。這些孩子都這麼沒良心,這樣頂撞她。
春天裡,我曾不在你身邊……
那是段悲傷、令人茫然又困惑的時期。孩子們也很難相處,一點都幫不上忙,表現得好像這都是她——鍾恩——的錯似的。
「我認為工資是父親付的。我們的東西不都是父親付錢買的嗎?」
這裡有個關聯、一條線索,通往某件等著她的事情的線索,隱藏在沉默背後。她現在明白了,她是想要逃避這件事情。
撫養兒女確實得不到應有的感謝和欣賞,沒人明白這中間要如何拿捏分寸,要如何保持好心情,要懂得何時該堅定立場、何時該讓步。鍾恩心想,沒有人真的知道羅德尼病倒的那段日子我受了什麼樣的罪。
他對她露出微笑,接著,彷彿剛清醒過來似www•hetubook•com•com的說:「是嗎?」
接著就躺在床上,不跟人說話,也不看人,就只是躺在那裡,靜靜地微笑著。
她清楚記得,過了幾天之後,羅德尼語帶困惑地問她:「這時節會長出這種東西嗎?」
「我知道,孩子們。但我又能怎麼辦呢?」
羅德尼曾經笑說,對艾薇莉這樣的人,判決永遠是「證據不足」。
「我從來沒想過,」鍾恩哭哭啼啼地說,「我的兒女竟然會對我這麼不好。」
帶著你的酬勞回家去
那時他們在教堂墓園裡,一個最不尋常的地方。
鍾恩趕快說:「芭芭拉只是在亂發脾氣,而且事後總是感到後悔。」

噢,老天,這可真要命。她簡直語無倫次了。或許再多念幾首詩好了,她一定能想起些什麼的。
羅德尼不在的那段時期,日子過得很艱難又不快樂。孩子們都悶悶不樂、脾氣很壞。他們都盡可能地避開她,這一來讓她更感到孤獨寂寞。她猜想這是因為自己的憂傷和操心所致。就她所知,他們都很愛她。再說,他們也都正處於很難相處的年紀——芭芭拉還在上學,艾薇莉處於彆扭又多疑的十八歲,湯尼大部分時間都在附近農場裡度過。她氣惱湯尼竟然會有務農的念頭,而羅德尼居然鼓勵他,羅德尼實在太軟弱了。噢,老天,鍾恩曾想,我老是扮黑臉,實在太辛苦了。哈雷小姐那裡有一些乖巧的女生,我真不懂為什麼芭芭拉非得要跟那種不討人喜歡的女生混在一起。我得向她表明,只准邀我認可的女生來。可是這樣做,料想又會有場哭鬧和生悶氣了。不用說,艾薇莉是根本幫不上忙的,而且我很討厭她講話的那種嘲諷態度,聽在外人耳中實在很糟糕。
這倒是真的,鍾恩也承認。芭芭拉在某種狀況下,會大聲說:「你很醜!你差勁透了!我討厭你。但願我死掉,要是我死掉了,你就會後悔。」
「你不認為這首莎士比亞的詩我朗誦得挺不錯嗎?在學校時,人家都這樣認為,說我念起詩來很有感情。」
得要從頭再來過才行。這回從哪裡開始想呢?沒錯,試著去想想背過的詩,雖然再沒有比這麼做更滑稽的事了,鍾恩心想,在沙漠裡走著,一面設法背出詩來!不過沒關係,反正沒人看到或聽到。
她還記得那年十月,天氣特別好,不冷不熱。
於是,她以很不相襯的熱情大聲朗誦起來。

它就像天堂落下來的細雨
和掃煙囪者同歸塵土
沒錯,她那天傍晚確實感到羅德尼有點不對勁。當然,她根本沒想到他已經快要崩潰了,但她的確知道他有些不一樣……
她突然一驚:這可不是他說過的話嗎?那天晚上……
「對,出自十四行詩。」
然後她就把整首詩背給他聽。真的朗誦得很好,表達出很多感情,也在適當處加以強調。
鍾恩突然想到她大可以背背詩,以前人家都認為她是個詩背誦得很好的女生。經過了這麼多年,現在來看看她還記得多少是很有意思的事。有段時期,她能背相當多首詩。
「可是你不用去上班,只有父親要。你怎麼不必上班呢?」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別再害怕驕陽的炙熱
反而承受歲月甚至到地老天荒。
「你也不管我們吃飯,或者幫我們梳頭。這些都是保母在做,她還送我們上床,負責叫我們起床。你也不幫我們做衣服,衣服也是保母在做。她還帶我們去散步。」
鍾恩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她懷疑艾薇莉說這話的誠意,但是這孩子總不至於這麼出言不遜吧?
他們那時正和-圖-書低頭看著一塊新的大理石墓碑,上面有萊絲麗.舍斯頓的名字。
有一點倒是要替艾薇莉說好話,她很聽話,從來不叛逆或者挑釁。然而她的順從卻往往比反叛更讓人不舒服。
如若這番話是錯的,並向我證實了
為什麼她老是回頭去想這一幕?那不是真的!羅德尼非常想念她!他一個人和一群傭人待在家裡,真是悲慘。而且說不定他根本沒想到要請人來家裡吃飯;要不,請來的人大概就像泰勒那樣的,很沉悶的人,她一直想不透為什麼羅德尼會喜歡這人。要不就是請米爾斯,這人除了放牧和養牛之外,從不談其他話題……
「萊絲麗.亞德蘭.舍斯頓,查爾斯.愛德華.舍斯頓的愛妻,於一九三〇年五月十一日安息。上帝會拭去他們的淚水。」
那年的十月實在很美好。

艾薇莉以冷淡的口吻說:「湯尼挺想做農夫的,母親,他想要進農學院,在我看來挺發神經的。要是我是男人,倒頗想做個律師,我認為法律很有意思。」

總的說來,這是最令人痛心的一幕,而且是鍾恩多年來不願再去回想的一幕。

「羅德尼!」她是真的嚇了一大跳,被嚇住了。「你……你病了,你一定是病了。」
然後醫生和護士頻頻上門,最後安排他住到崔佛彥療養院去做長期療養,不准收信件、電報,也不准見訪客,甚至不准鍾恩去看他——連自己的太太也不行。
鍾恩氣得臉都紅了。「哄騙?我不知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哦,有時候我可不這樣認為,有時候我不認為你真的知道任何人的任何事。」
他當時指著一株杜鵑花。通常是在二月底或三月才開花的,但這株卻開得太早了。這株杜鵑開了血紅色的花朵,還長滿了花苞。
「你講得簡直就像他們是奴隸而不是兒女似的。」
「哦,為我?」他想了一、兩分鐘,自顧自地微笑著。「耶和華是我的牧者,祂領我到青草地上。這兩句對我非常合適。」
「難道他們不是奴隸嗎?吃我們給的東西,穿我們給的衣服,多多少少也是在說我們教的話。這是他們換取保護所付的代價。但是他們愈長大就愈接近自由。」
「對一個孩子而言,我會說艾薇莉算是超乎尋常的守規矩,完全沒有一般小孩的口沒遮攔,譬如芭芭拉。」
「某種程度上算是,親愛的,但這是一樣的。」
「別談這個。說正經的,我認為她這樣太沒大沒小了。」
她立刻轉身,往回走向招待所。
「對。」
又一隻蜥蜴從洞裡冒出頭來。艾薇莉很客氣地詢問,一臉要與人理論的神態,鍾恩已領教過,而且感到畏懼。
兒女是真實的,還有傭人庫克和愛格妮絲,羅德尼也是。那麼,說不定,鍾恩心想,我不是真實的。說不定我只是個玩具妻子兼母親。
羅德尼在維多利亞車站月台上,陽光照出他疲倦臉上的皺紋。他叫她保重。
在暴風雨中供仰望並永不動搖,
「我知道爸爸會死掉。我知道他會……丟下我們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受不了,哦,我受不了!」
羅德尼緩緩而沉重地說:「沒有,我不認為有。你說得真對,鍾恩……」
「選給她?我不知道。《聖經.詩篇》裡不是有這樣的詩句:在您面前有滿足的喜樂。我會選類似的句子。」
艾薇莉又嘆了口氣,面帶厭惡地看著哭瘋了的妹妹,然後又看看低聲啜泣的母親。
金童和玉女全都得走
不,鍾恩,你在說什麼呀!怎麼可以這麼傻?你的兒女是十分真實的。
艾薇莉深深嘆了一口氣。芭芭拉原本還在房間一角歇斯底里地啼哭著,這時大叫了起來:
然後他慢慢走出了房間,肩膀下垂了一點。她突然感到一陣心痛,我知道羅德尼老了以後會是什麼樣子了……
他站起身來走出房間時,喃喃說道:「狂風摧殘了嬌嫩的五月花|蕾,夏日期限太苦短。」

但直到那天在教堂墓園時,她才發覺他是真的工作過勞了。當時他們轉身要走回家,她挽著他,催他往前走,和-圖-書這時見到那朵沉重的杜鵑花|蕾從他外套上落了下來,掉在萊絲麗的墳上。
「我向來都認為,這種天堂意象聽起來挺沉悶的。」
啊,不,它是永遠固定的標誌
羅德尼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緩緩念出墓碑上的字。
他露出促狹的笑容說:「是誰要我當律師的?」
難逃歲月之鐮刀收割;
她還記得羅德尼對她露出了古怪的微笑,讓她有點害怕。
「不是,是以『我能否把你比喻作夏日』開頭的那首。」
「你可真是個可怕的虛偽小人,鍾恩。」他笑著說出這玩笑般的話,減輕了話中的刺。然後他說:「不用了,綠色幽谷對我來說就夠了。還有羊兒在傍晚的涼風中跟著牧者回家……」他停了一下又說:「鍾恩,說來這是我自己的荒謬幻想,但我有時卻會玩味著這個念頭,想著下班回家的路上,我走在大街上,本應該順著巷道走進鐘鈴徑的,結果卻走進一處隱藏的山谷裡,谷裡有青草地,兩邊是柔美的樹林山巒。這山谷一直都存在著,隱密地坐落在鎮中心。你從繁忙的大街走進山谷,感到有些困惑,也許會說:『我走到哪裡啦?』然後人家就告訴你——你知道的,用很客氣的口吻說:你已經死了……」
她還記得,多年之後,他總是在鈕釦孔上插一朵大花|蕾。
「自由,」鍾恩不屑地說,「有這種東西嗎?」
真是的!鍾恩很生自己的氣,幹嘛不去想些開心的事情呢?有那麼多愉快的回憶可以想……那麼多……

廣闊空間……她一輩子都住在盒子裡。對,有玩具小孩、玩具僕人以及玩具丈夫的盒子裡。
有一天晚上,羅德尼突然很妙地問說:「『然而你那恆久的夏天將永不消逝』這是莎士比亞的詩,對嗎?」
「我不認為你應該笑,羅德尼,我不認為像艾薇莉這年紀的小孩應該這麼……這麼會批評。」
嗯,鍾恩心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話完全說對了,的確沒有人知道那時我受了多少罪,連羅德尼都不知道。
當然,這是很容易理解的。他們的父親突如其來地病倒,再加上「精神崩潰」這令人困惑的用語,兒女要是覺得能歸咎給他人,總是會好受些,他們自然會拿母親來當代罪羔羊,因為她就近在眼前。湯尼和芭芭拉兩人事後都向她道歉了。艾薇莉似乎不認為她有什麼好道歉的,而且說不定從她自己的觀點來看,她是很合理的。哎,要是這孩子真的天生沒心肝的話,也不是這可憐孩子的錯。
這話說得實在太不尋常了,以致她瞪眼看著他。他接著說:「你知道另外那首嗎?那首講兩顆真心結合的?」
羅德尼則回答說:「他真正精彩的地方是,他不過是個跟我們這些人一樣的可憐鬼。」
整件事可以用科學來解釋。
鍾恩不想再在太陽當空之際出去了,等太陽快落下去時再說吧,所以就在招待所裡呆坐著。大概過了半小時後,她又感到靜坐在椅子上實在很吃不消,就走進寢室,打開行李取出東西然後重新打包。她告訴自己說,衣物沒有摺疊得很好,她大可來做好這件事。
她瞪眼看著他,大感驚駭——被他那種堅定不移的態度嚇到了。
「我不會去當律師的,母親。父親知道這點,而且也答應我了。」
來到外面,她厭惡地看看那些空罐頭和母雞,還有鐵蒺藜。真是個惡劣的地方,糟透了。她走著,為了有些改變,她朝著跟鐵軌和土耳其邊界平行的方向走去,這樣的走法給了她一點新鮮感。但是走了一刻鐘之後,效果又一樣了。這條位於她右邊四分之一英里、向前後延伸的鐵路,一點都沒有給她作伴的感覺。
「我說的是為你自己選。」
艾薇莉總是這樣,冷淡、不動感情,一副超齡的冷嘲熱諷、置身事外的模樣。有時鍾恩會很失望地想,艾薇莉真是沒心肝。她不喜歡撫觸,想對她動之以情,她也總是無動於衷。
湯尼嘟囔了些話,然後轉過身去,無精打采地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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