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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女

作者:古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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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界山傳奇 老樹精和小樹豹

霧界山傳奇

在霧界山林區,有許多傳奇人物,傳奇故事,但不是古老的故事。這些年來,山裏人自身的生活,極富神祕蹊蹺的色彩;如同一條條桀驁不馴的山溪,一座座綠樹森森的峽谷,坎坷而幽深,崎嶇而兇險呢!因之他們更樂於將自己所經、所見、所聞,奇男奇女,陰差陽錯,一傳十,十傳百,眾口演繹,而成為木屋夜會、工棚聚酒的笑料談資。並相傳相襲下去。下面講的,便是幾個山裏人光怪陸離、生死攸關而又耐人尋味的經歷。

老樹精和小樹豹

就像阿郎是在阿姐苦苦的思念裏……
老樹精和小樹豹的故事,就發生在這「樹神留居之地」。多少年之後,負責落實霧界山冤假錯案的人,發現了一疊關於他們的奇特的檔案材料;人命狗命案。然而,這卻是一樁已經無須落實、也無須平反昭雪的案件。儘管在當年,它曾經那樣劇烈地震動過數百里霧界山;便是在今天,人們每每提及它,都還有一種談虎色變的嚴酷感。
倒是狗不嫌主賤。滾地龍不叫不嚷,彷彿在默默地冷眼旁觀這一切。它對老樹精也越來越忠誠。戴著紅袖章的人從不敢走近木屋,害怕遭到滾地龍的兇猛襲擊。老樹精每次被拉去遊鬥,就囑咐它「好好看屋」,它也就從不離開木屋遠去,直到老主人掛著黑牌子回來。有時老樹精回來晚了,滾地龍就會跑出十幾里山路去接,然後舔他的手,舔他的腳,小聲叫喚著,圍著他打轉轉,真比個崽娃還親疼呢。老樹精最擔心的,就是萬一有那麼一天,滾地龍不聽他的話,撒了野,跟蹤著他闖到批鬥大會場上去,看著他挨打受罪,就咬人撕人,惹出大禍來……滾地龍有個最可怕的習慣,它攻擊野物時,總是出其不意地呼呼一下子衝上去將對方撞倒,再三口兩口咬斷對方的喉嚨。
其實它是在墨綠幽深的峽谷裏,
橫聯是:兩個冤魂。算是山裏人的一點素樸的總結,或也可以稱作為一點紀念。
七十多歲的老樹精,領著那條滾地龍,到場部找他來了,想要他回去。因為老樹精老了,被折騰了幾年,像一株朽木了。他在路上走了整整三天,大約是最後一次離開天濛峒,也是最後一次來場部這樣的地方了。小樹豹沒有動心。哼,散佈資產階級人性論。要革命就要心腸鐵硬。他甚至沒有招呼老人吃頓飯,也沒有招待招待那條他曾視為密友的黑狗。滾地龍如今也對他生分了,沒有過來舔他的手和腳,繞著他打轉轉,總是蹲坐在老樹精的腳邊,瞪著一雙戒備而疑惑的眼睛。最後,他和他們如同路人似地分了手。
小樹豹回答不出。他從小沒有讀過書,只在大山裏練就了一手好槍法。正是所謂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他倒也明白現在是到了決定他能否離開霧界山、能否成為一個著名射擊運動員的關鍵時刻,生命攸關的時刻了。據說他兩天兩晚沒吃沒喝,也沒合過眼。瘦掉了一身肉。過後,他帶了把匕首,隻身回到了天濛峒。
聽說,滾地龍成了野狗後,也不肯離開天濛峒一帶山林,不時「汪汪汪」淒慘地叫喚著,大約在呼喊老樹精的陰魂……
過了不久,小樹豹又有了https://m•hetubook.com.com一次機會,山外一家大水泥廠的採石場來林場招工,名額頗多,據說條件比較寬鬆,只要身體好、有氣力就行。小樹豹滿懷信心地報了名。又填了表格、檢查了身體。一星期後,辦公樓前貼出了紅榜,林場職工子弟被錄取為水泥廠採石場工人的共二十名,又沒有小樹豹。小樹豹這回可是想不通了。他曉得找別的人沒有用,直接去找了林場革委會主任寧仲福。寧仲福卻不像滕友林書記那樣跟他談政策,找原因,而是劈面訓斥:
群眾鬥,鬥群眾,群眾鬥群眾
說是在天濛峒進駐採伐隊之前,十幾萬畝原始老林莽莽蒼蒼,千年古樹,榮枯無常。是個獵人不至、獸蟲為伍的深山峽谷。那時,林場為護林防火,也是為著林場疆域的所有權,便派遣一個年近花甲的孤寡漢子,領了個小後生加一條黑狗,進天濛峒立起一棟木屋,又在山頂上蓋了個寮棚。於是一老一少,輪流上下,防火防盜,充當這大森林博物館的守護神。孤寡漢子姓甚名誰?何方人氏?人們都已經記不起來了,只記得當年大家稱他為「老樹精」,小後生則被叫作「小樹豹」,黑狗被喊做「滾地龍」。老樹精帶著小樹豹、滾地龍,過了許多年的安生日子。還曾被林場評為護林模範。他們居住在這幽深峽谷裏,雖說邊遠荒僻,離林場場部八、九十里,隔最近的瑤塞也有三、四十里,倒也舉家和睦,相親相敬。那些年,人們都講老樹精在天濛峒有個森林家族,跟各式各樣的樹木結為親眷。講他認黃楊木為老表,紫檀木為老庚,認金葉木蓮做妹兒,鐵杉做崽娃,香樺做兒媳,粵松做女婿;把紅豆杉、福建柏、台灣相思當孫崽、孫女……有的人則講得更玄乎,說是老樹精教山猴們做木葉,吹口笛,組成了一個森林樂隊,經常開演奏會;講他炒了小油米餵松鼠和金雞。這些逗人的小動物們在他的木屋裏出進自如,吃飽了,高興了,還會跳舞、鬥法讓老樹精和小樹豹觀賞、取樂。那條名叫「滾地龍」的大黑狗,也跟這些異類相聚無欺,和衷共濟……當然以上這些,大家都是耳聽為虛,說說笑笑,不足為據。反正那時林場的領導,對他們在大山林莽裏的工作和生活,是頗為關心愛護的。平常月份,總是按時派出精壯勞力揹來米麵菜蔬,油鹽醬醋。逢年過節,頭頭們還要親自提了魚肉白酒,登門慰問。場裏的業餘文藝宣傳隊,也來作過專場演出。聽說那些愛耍愛笑的男女演員們曾經向老樹精提出,邀請「森林樂隊」的猴兒們同台表演呢。但猴兒們畢竟膽www.hetubook.com.com小,害羞,躲在大樹的枝柯上搔首弄姿,探頭探腦,以它們手頭的那點原始的木葉、口笛,怎敢下樹來跟如花似玉的女演員們同台演出呢?
林場最高領導一席話,說得小樹豹啞口無言。是的,要劃清界線。無論如何不能再回天濛峒,不能再跟那老東西為伍,同流合汙。
「你為甚麼還逗留在場部?為甚麼不回天濛峒去抓革命,促生產?你二十幾歲的漢子了,州裏、省裏都造過反,還不曉得自己的問題?你養父是甚麼人?你是甚麼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嘛!你不劃清界線,脫胎換骨,你不把屁股坐到革命群眾這一邊來,還想到山外邊去當工人?」
這是一支瑤家打木歌。用瑤語唱起來既粗獷、低沉,又憂鬱、傷感。可是一經翻成漢話,就沒有了長鼓、牛角那扣人心弦的節奏,也失去了木葉、竹笛那勾人魂魄的神韻了。有甚麼辦法呢?民族與民族之間,同一民族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方言之間,常常會築起一道道語言的高牆矮牆,柴籬竹笆。天濛峒這地名,也是從瑤語中來的,原意是遙遠的樹神留居之地。
話說回來,在當時的天濛峒裏,真正跟老樹精稱得忠誠相伴,相依為命的,還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小樹豹,以及那條既勇猛又溫順的滾地龍。小樹豹本是個林業工人的後代。他兩歲那年,年輕的父母嘴饞,禮拜天進山撿香菇,在原始老林裏迷了路,再也沒有回來。林場領導曾經從附近的部隊哨所借來軍犬,派人找了整整半個月,才找到他父母的一堆爛肉和白骨。死因一直不明。是叫金環蛇、銀環蛇咬的?是受到了「森林褐旋風」蟻群的圍困進攻?還是撞上了當時潛伏在黑山老林裏的殘匪,被謀害了性命?莽莽原始林,既是一座資源豐富的綠色寶庫,又是個弱肉強食的綠色迷津。反正小樹豹成了孤兒,由無妻無兒的老樹精認領。一老一小以父子之禮相依為命。老樹精教他認藥認果,教他攀藤爬樹,教他裝弩放釣,教他使槍射靶,彈無虛發……十幾歲上,小樹豹便練就了一手專打飛禽走獸眼睛,不傷珍貴皮毛的好槍法。老樹精把渾身本事、家數都傳給了小樹豹,心裏喜滋滋地盤算著,等小樹豹年滿二十,就替他物色一個身體壯實、性情溫柔的瑤妹,蓋一棟新木屋,在天濛峒裏立起個人丁興旺的門戶。至於大黑狗滾地龍呢?來路就更簡單了,老樹精三年前花了三斤白酒從一個瑤家獵戶那裏換來的。滾地龍成了老樹精聰明又兇猛的衛士,叫它跑就跑,叫它停就停,叫它臥倒就臥倒,叫它出擊就出擊,彷彿通了人性,唯老樹精之命是聽。有時木屋裏來了巡山的客人沒有和_圖_書下酒菜,只要老樹精叫聲「地龍!去咬個兔子回來。」無須老樹精或小樹豹出馬,一頓飯久功夫,滾地龍咬回來的,就絕不會是一隻山雞。
在林場場部,自然也有幾個義氣哥們給他出計謀,拿主意。才二十二歲,壯實得真像頭大豹狗,又有一手好槍法,還怕沒有人看中?沒過多久,機會來了。部隊派人來招兵,而且是招的公安兵。小樹豹報了名,又填了表,檢查了體格,還跟來招兵的同志見了面。媽媽的,小樹豹的身體棒得可以當航空員!可是後來,招兵的人帶走了另外三個木頭呆腦的林場子弟,沒要小樹豹。原因是小樹豹沒有通過政審關。他又傷心又氣憤。他沒找別人說廢話,直接找到林場的最高領導、新任的黨委書記滕友林。
有人說天濛峒在快樂的雲裏,
又是劃清界線,跟那個當過土匪的七十多歲的養父劃清界線。他更不能回天濛峒那黑山老林那去了。去跟老樹精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勞動在一起,更劃不清界線,更是跳到水裏洗不清,滿身長嘴說不清。他就是在場部討米討飯,凍死餓死,都不能回天濛峒去了。這個二十二歲的後生子的心情,就跟這霧界山春夏之交的天氣一樣,總是陰沉沉、霧濛濛、雨淋淋,難得放晴了……可是,在一個雲開日出的暖和日子裏,從州體委來了一個幹部,人家是摸了底、點著名來找他小豹子,去州體育集訓隊,搞射擊訓練,幾個月後好參加全省運動會!這可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了。州體委來的人,還找他個別談話,還領他到一處空曠的河谷裏,當場印驗了他的槍法,果然是百發百中,射擊技術非同一般。但在具體辦理有關政審方面的手續時,又碰上了林場治保主任、民兵營長熊樹貴設下的一道關卡:一是講小樹豹在「文革」初期武鬥中搶過「五四」手槍尚未交還,二是跟土匪出身的養父尚沒有徹底劃清界線。對於第一點,小樹豹倒存了個心眼,把前年他交槍時公安部門開的收據交給熊樹貴看。「那麼,你跟你的土匪養父劃清了界線?能說你已經劃清了界線?」熊樹貴有些惱火,抓住了第二條。「我們是執行黨的政策,重在表現。可是你有甚麼具體行動,向領導和革命群眾表明了,你已經劃清了界線?咹?」
再說子樹豹跟著一夥人,開始是在林場造當權派的反,後來出了山,到州林業局造走資派的反,後來又坐火車到省城進駐林業廳,造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的反。大山裏的小後生進省城,真是燈紅酒綠,眼花繚亂。倒也長了見識,見了世面。又因他的槍法好,勇武過人,還給林業系統大革聯的一位頭頭當過m•hetubook.com.com隨身衛士哪。但他畢竟是個山裏人,槍不亂放,拳不亂出,也就沒在大武鬥中犯下甚麼案子。大運動筆桿槍桿,文鬥武鬥地鬧騰了兩年,中央首長又有最新指示:「小兵歸營,老將歸位」,群眾組織的人馬一律「三不脫離」,回本單位鬧革命。於是小樹豹就像孫猴子翻跟頭似的,沒翻出如來佛的巴掌心,仍舊回到霧界山林場來。這時林場的運動形勢也發生了變化,原先被他們造過反的人,又大都官復原職。小樹豹和他的同伴們,一個個倒成了茅坑裏的攪屎棍,沒了好名聲。林場革委會有人出面做工作,想動員小樹豹仍回天濛峒守林子去。但小樹豹在州府省城撞蕩了兩年的,嚐到了山外大世界的甜頭,就怎麼也不肯回那個萬古寂寞的原始老林,去跟一個老土匪為伍,去做老土匪的狗崽子,接班人。他心大了,心野了,只想著要離開霧界山區,離開「綠色牢籠」呢!
小樹豹丟魂失魄,神思錯亂。他一路上踉踉蹌蹌,要趕回場部去匯報,去回答……然後跟州體委來的人出山,去當射擊運動員……可是,正當他像個醉漢似的,東倒西歪地走在山路上,沒想到大黑狗滾地龍連叫都沒有叫一聲,就箭一般衝了上來,兇猛異常,呼呼一傢伙就撞倒了他,三口兩口咬斷了他的喉嚨,忠誠地替老樹精報了仇,然後遁入深山,去當了野狗。
當權派,派當權,當權派當權
有人說天濛峒在煩惱的霧裏,
人常說,生活在大海上的人,自有大海的情懷;生活在大森林裏的人,更有大森林的野趣。人和人,人和環境,人和大自然,總能形成一種互為依序、互為信賴的和諧秉性。只可惜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就在小樹豹滿二十歲的那一年,爆發了席捲全國每一個角落的「文化大革命」,霧界山林場也鬧了個底朝天,像是一下子冒出了許多綠林好漢,紛紛扯旗子,拉隊伍,立山頭,打倒老場長、老書記,揪鬥工程師……就連躲在大山深處的老樹精也沒漏過。林場辦公樓前貼出了大字報,揭發老樹精解放前當過大土匪,解放後隱姓埋名潛伏在深山老林……場裏來了一夥戴紅袖章的人,把土匪黑牌掛在他的頸脖上,五花大綁地拉到好幾個工區去遊鬥,去請罪。據說老樹精沒有分辯。解放前他是在一支桿子隊伍裏混過兩年飯吃,除了參加過次搶劫財老倌的金銀財寶外,他沒有殺過人,放過火。後來整個桿子隊伍就都被地下黨游擊隊收編了嘛,都算革命軍人了嘛!沒想到革命成功十幾、二十年之後,又翻出老案,講他當過大土匪!解放後潛逃了!不過,聽講山外邊和*圖*書那些大口岸地方,連開國元勳彭老總都算大軍閥、賀胡子都算大土匪進了班房呢!真是過河拆橋,人無良心卵無骨頭……天理喪盡,人心大變!人心大變給老樹精的頭一個感覺是,小樹豹在變。二十歲的小後生對他越來越不敬,越來越嫌惡。把他哺養成人的人原來是個大土匪啊,雙手沾滿了血腥氣啊。人家說他小樹豹是喝了狼奶長大的,多可怕,多可恨,這真是一道永遠洗刷不掉的黑影。不久後,從林場場部又來一夥戴紅袖章的青年人,來拉小樹豹出山去串連,去造反,去闖大世界。說天濛峒鬼地方是座囚禁青年人的綠色牢籠,森林地獄!說走資派竟然長期安排小樹豹與一個老土匪為伍,是對小樹豹的身心迫害,人格摧殘,應當堅決控訴……
「子樹豹啊,嗬嗬,你就是前兩年造反造得挺歡的那個小樹豹啊……不過,根據我們手頭所掌握的材料,你參加造反派,是響應了號召啊,沒有打砸搶,沒有傷害人命,所以這方面,可以說你不存在甚麼大問題……現在林場革委會的頭頭們,不都是支持過革命造反的吆!小樹豹,你的問題嘛,恐怕是在另外一方面,情況也比較複雜。就是你跟天濛峒那個土匪養父的關係。當然,我們是搞『有成分論,不唯成分論,重在表現』嘛。這個,不說你也懂。但你那土匪養父畢竟撫養了你二十年,把你拉扯成人,而且過去一直關係融洽密切嘛!你是喊他爺爺、還是爸爸?父子手足嘛。能說你沒有受到一點反動思想的影響?能說你跟他早就劃清了界線……當然嘍,小豹子,重在表現,拿出實際行動來,跟他劃清界線,咹?你年輕,還是有遠大前途的嘛!」
其時,老樹精已經躺在木屋裏,重病在身,高燒不退,昏迷不醒。老人辨認不出他是小樹豹了,是小樹豹回來了。只有那條忠誠的滾地龍,發現他回來了,高興得時而飛快地搖著尾巴,像是很焦急似地,繞著他轉圈圈,時而雙腳搭在老樹精的床頭,汪汪地輕輕叫喚。小樹豹不願在這「綠色牢籠」裏耽擱時間,便先把滾地龍哄出木屋外,返身插上門,然後雙膝跪在老樹精的床前,流著眼淚說:「可憐的土匪,孤獨的老人!你病成這樣,要藥沒藥,要水沒水,要湯沒湯,只有一條狗跟你做伴……與其讓你這樣受苦受磨,還不如我成全了你,你成全了我……嗚嗚嗚……」小樹豹跪了許久,哭了許久,哭得很傷心。過後,他才以「實際行動」,結果了老人的痛苦,也徹底劃清了跟土匪養父的界線。真叫做一刀兩斷。
老樹精和小豹子的慘死,當年曾經是轟動整個霧界山的案件,如今已經成了傳說。霧界山裏的人經常提到它,還編出了一副文謅謅的對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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