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是客人，那算什麼呢？若是以往，必定充滿疑惑不安，總覺欠他的恩情愈來愈多，難以償還。如今——「問心而已」，不過簡單四字，卻是豁然開朗，身上重擔盡卸而下。
「是朋友，不是嗎？」
「自己動手？」彭廚子吃驚問道。「妳自個兒調的，能吃嗎？我怎麼沒瞧過？」
「赫！」彭廚子倒退兩步，食指發顫地指著她：「就——就是妳？」
「不過小小燙傷，不礙事的。」他不悅道。她要救人，也要顧及自己啊。
單薄的身子有些發冷。原本，是想要追上聶七的，偏偏他行路極快——他不是不懂武嗎？怎麼跑得如此之快，轉眼間便不見蹤影。
「我怎麼沒聽過，也沒瞧見爹爹做過呢？」
「妳不算客人了。」
「這是我試的，豆腐也是一早做的，很新鮮呢。冬芽愛吃，我以後就多做點。」十三歲的她對於素食方面極有興趣。
熱油滾燙飛濺，她直覺閉緊眼。過了一會兒，並沒有感覺熱油燙身，微微張開眼，瞧見眼前一片袖尾。
「弟，你——。」
「不礙事？怎會不礙事？」那種被灼燙過的感覺不是沒有過，痛到她半夜驚醒，再也睡不著。
「弟，我才是兄，我只知道她像要耍特技——。」
「沒錯，我自幼鑽研廚技，雖不敢說普天之下難有人匹敵，但我敢保證沒有多少人有我用心。我不但創新廚藝，還研究他人技法。」見她專注傾聽，他就忍不住舌癢說道：「好比雲南有一種柔豬，是用米飯餵成五、六公斤的小豬，妳不知道吧？等月底送來之後，經我巧手，連骨頭也能入口。」
她左手摸上麵團，右手下滑摸進其中一格舀梅花水重合麵團。
聶問涯微微一笑，黑眸裡雖有溫柔，但壓抑著一抹激烈。溫柔是對她嗎？那麼那抹激烈呢？也是對她嗎？忽地，她衝口說道：
「啊，有，有啊！」少年連忙遞上。
「好——好酸好涼——好好吃喔。」
「這是什麼玩意？難吃得要命！」歐陽叫道，瞪著那一對微微發抖的雙生子。「你們搞什麼？這麼難吃的玩意也敢拿出來賣？」
餘恩緊張地看著聶問涯。「不對嗎？是吃出什麼問題了嗎？」
他瞪著她，再掃眾人一眼。眾人不由自主的退開，他重哼了一聲，俊朗之貌立現憤怒，他撇頭就走。不走，怕溫和的面具破裂；不走，怕她發現原來他的真實面貌，而被嚇走。
所失什麼呢？不是恨師父傳她一身手藝的目的嗎？不是恨師兄欲致她於死地的原因嗎？她已無一技之長，算是還了恩，不再相欠啊。
不知何時，有百姓圍觀大聲叫好。
她微笑，將長布綁在眼上，耳畔清晰聽見少年低語：
慢半拍的，歐陽臉露駭然之色，叫道：「快！大彭廚子，快回府稟告四爺，七爺發怒了！快來救命啊！」話未完，提氣死命往前追去。
「野菜？那是低階層工人食用。」
餘恩又呆了一下。這孩子一點也不像是生手啊——。
她露出淺笑，不知該如何反駁，只簡單說了一句：「好吃就好。」
「七爺會打人，事出必有因，應該查清楚再作定論啊。」她鼓起勇氣說道：「聶家都是好人。」不知如何解釋，只拋下一句：「他若胡亂打人，也不會將我自鬼門關前救回來。」語畢，便急急追向前去。
「有。」他將梅花醬取出小匙。
歐陽見狀，連忙跟上去。
目不轉睛的少年見她熟練的廚技，唇畔的笑意，忽然開口問道：
「他吃齋唸佛以償其罪，所以改變了點吧。」
「七爺要吃嗎？」歐陽循線望去。「奴才這就去買。苗姑娘，要吃什麼口味的？」他的大嗓門驚動餘恩與彭廚子的交談。
「自然不像，十年前他才十多歲，年少氣盛m.hetubook.com.com，打傷了多少人。你瞧，我腿上這道疤就是他打的。」
「嗯。」她點頭，隨著懷安走向聶府後門。懷裡揣著佛珠，心頭忐忑不安。昨夜他沒發現她裝睡吧？
一時之間，大街上靜默成一片。
「妳作菜時的笑容真好看，若我再大個幾歲，肯定將妳娶回家，從此夫唱婦隨——。」話淹沒在眾人鼓掌聲中。餘恩轉頭一看，嚇了一跳。
「我不作菜已久，在聶府只是暫住而已——。」盤算火候差不多了，梅花餅已入雞湯味，正要撈起，王熙朝向她露齒一笑，手腕壓了下懸掛攤旁的大湯杓，讓它騰空飛起，趁機捧碗後，再接住湯杓，俐落舀湯起來。
聶問涯雙手斂後，目光不離她，說道：「妳自受傷以來，不曾外出過。過去妳擺粥攤，少有逛街，今兒個咱們不坐馬車，就走路，約要半天，妳耐得住嗎？」
餘恩跟著瞧去，脫口道：
聶問涯聞言，抬起臉，餘恩對上那雙溫和黑眸，憶起昨晚的「問心而已」，一時之間尷尬害臊不已，咬了咬唇，露出羞澀的笑顏。
「這是什麼？」
「啊！有人劫走苗姑娘了，爺！」話才說完，前頭的聶問涯立刻轉過身。
「姑娘還是別追吧。」群眾裡有人說道：「妳是外地人，不知十年前有多可怕。聶七一人足擋數十人牆，他將官爺之子毆成瀕死，差點不治，但從此無法下床。凡是在場百姓皆被他打成重傷，連前來擋他的元總管跟十二小少爺也被打得休養好幾個月。四年前聶三爺遭人陷害雙腿成殘，當時三爺要見的正是那官爺，事後，那官爺忽然暴斃，有人謠傳那官爺是為子報仇，與海賊勾結，事後遭人滅口。聶七發起狂來，六親不認，姑娘可千萬不要與他有關連啊。」
從來都不知道自己賣粥，竟也會有人念念不忘，記掛到如此地步。她煮粥，為謀生為冬芽，從來沒有快樂過，卻有人念她如此。
餘恩看了看眾人驚懼的臉色，再回頭瞧一眼已消失蹤影的聶七，想要舉步追上前，遲疑了下，問道：「原因呢？」
左手有些在發抖，難以掩飾。他——他從沒做過逾矩的舉動，悄悄抬眼看他，他的目光停在餅攤前，狀似專注。他不知道他握住她的手嗎？還是裝作不知道呢？被他握住的手腕在發熱。天啊，不要讓他瞧出她的窘狀。
擁有這樣的火爆脾氣，他何嘗願意？
「我送譯文進去，妳在這裡等等吧。」語畢，往書肆擠去。
心口熱流四竄，難以平復。
三月天的天氣說變就變，從細雨紛飛到雨勢漸大。
「弟，究竟是怎樣的粥能永留人心？」
「好像是苗姑娘呢——。」他喃喃，後知後覺的回憶方才見到苗餘恩的身影以及——
「你的話愈來愈多了。」聶問涯說道。左手腕上的佛珠確已不見，是擱在哪兒了？
「嗯。」她的眼赧然垂下，心窩溫溫熱熱，如暖流久久不散。
「爺——不賣不行啊，平日餅攤是娘在顧的，她這兩天生了病，咱們兄弟為籌藥錢，只好自己動手出來賣啊。」
額頭忽遭一擊，痛得他低呼。「爺——」爺的出手真快，也不留讓他解釋的機會。
「妳要什麼醬？」
「賣得出去嗎？呸，憑這口味，到日落也賣不出一個來！」歐陽斥道。
「譚公子怎麼弄得如此狼狽？」餘恩低語，譚仲研像聽見她的話，循眼看她，赫然想起她的身分，正要抓住她的衣袖，卻讓聶問涯給揮了開。他的力道之大，將譚仲研摔在地上。
「我暫住聶府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怎能再多作奢求。」她低語，眼角悄悄瞧著。
「苗？」少年又對望一眼。「姐姐姓苗啊——」其中一名要拉住餘恩，卻懼於聶問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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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就好。」他沒好氣地說道：「不會作菜，又沒人會瞧不起妳，幹嘛硬撐。」
不是夢，是真實。
「小姐，妳可醒來了。」懷安見她開口出聲。「現在已是晌午了呢。」
「我叫王熙朝。」少年看著她。
「赫，如果他真這麼橫行霸道，怎麼沒人抓他？」
聶問涯回過身，瞇起眼暗地詛咒。
「弟弟，不要哭，咱們再努力點，說不定是這爺兒的口味不對勁，不是咱們做得不好。」另名少年瞪了他一眼。
「他——就是聶七？」眾人交頭接耳的。
「你們油放太多啦。」餘恩輕聲說道。
她淡淡苦笑，不置駁詞。
他微微一楞。他的掩飾難道有破綻嗎？
「妳的手藝能夠久留人心，我就是其中一個。」他露出鼓勵的笑容。「即使將來妳老了、不做了，妳曾做粥的滋味，我永遠也不會忘。」
「啊——謝謝。」
「我！」一對少年齊聲喊道。
刺|激與溫柔並存，只願這味道久久不散，窩心難忘，這是那一吻烙留下來的感覺。
「弟——」另名少年驚訝的看著他。
「餘恩！」聶問涯未握緊，一時抓她不及，立刻跟上前。就見她推開少年，動作極快的將過焦煎餅撈起來。
「不，是馭食帖呢。」懷安笑咪|咪的。「苗小姐沒聽過吧？平常只有美食帖邀府裡主子過門享用，從來沒有聽過馭食帖。這一、兩個月來，南京城正流行馭食名帖，帖子給的對象不是爺們，而是廚子。」
冷汗滑落臉上。不是沒有看過七爺發瘋的樣子，上一回七爺打到難以克制，連帶他這個插手之人也斷了肋骨，這一回——他恐怕完了，真的完了——。
「好——那請給我一個梅花餅吧。」她的左手忽然讓人握住，她一嚇，不知何時聶問涯已走至她的身邊。
她心弦一震，脫口道：「你怎能待我這麼好！」
「我是自己動手做。」
「你說過你唸佛是修身養性，改變你原來衝動易躁的性子，可是，我瞧你這樣很好啊，你又非聖人，為什麼要強自壓抑呢？」
「我可沒氣。」
「啊，小心哪。」
她聞言，激動的注視他。「好，我做。」就衝著他的這句話，她願再試一次。餅攤分兩邊，一邊熬著雞湯，一邊是油煎麵餅，身前有麵團，醬料皆全。
「那，就讓我礙事吧，總好過妳這一個姑娘家燙傷了臉。」
「就是妳？妳是怎麼做的？」騙人吧？她明明連粥也會煮爛，還吐了一地，怎會是做出那罐醬豆腐乳的師傅呢？
彭廚子在原地楞了一下之後，快步追上他們，將聶問涯用力擠開，對著她說道：「妳的廚技差，沒想到妳的觀念倒挺不錯的。」
「會不會回府了呢？」此念一生，便要往回頭路走，拐進小巷，看見熟悉的身影，餘恩大喜，叫道：「歐陽公子——」
其中一名少年目不轉睛地將她的一舉一動烙到腦海。
她轉過身，看見歐陽與彭廚子瞪大的眼。
「她姓苗呢，該不會跟苗冬芽有關係吧？」王熙中哼了一聲，舀一碗梅花雞湯入口，睨看雙生弟弟。「你對她倒是有好感。」
「我雖不怎麼喜歡妳，但既然七爺喜歡妳，咱們當人奴才的，也不好說什麼。聽說妳也是孤女一個，從此飛上枝頭當鳳凰，也算妳命好了。不過，七爺再怎麼喜歡妳，我還是希望妳別再進廚房，毀我彭廚子的名譽和圖書。」
「你說什麼？」
他大概永遠也不知道他的一句「問心而已」，具有多大的威力，拯救了她長年自卑的心。
這樣的回憶足以磨滅她過去的恨、過去的怨。
聶問涯抿起唇，心頭昇起薄怒，視線落在餘恩的臉上，勉強壓抑下來。
「怎麼一點也不像？」
血從譚仲研額上流出，眾人低呼。他不理會額上鮮血，又撲上前抱住聶七的大腿。「你要怎麼對付我都行，只要你救婉青啊！我知道我自私自利，你當年為救我，我卻這樣待你——你再救我、救婉青一次吧！那惡人不死心，追到了這裡，要搶走婉青啊——」
「真的嗎？」自己淺嚐一口。味道初時一嘴冰涼，又軟又酸，刺|激深處味覺，而後新鮮的豆腐極為爽口，將酸味中和而酥軟，只想含在嘴裡不願吞下。
一見麵團，就想起師門——
「方才好像有個男人——是了，正是當日我看見的那名男子，苗姑娘叫他一聲大師兄啊！」
「苗餘恩？我怎麼只聽說聶府有個彭廚子，沒聽過妳啊。」
餘恩才要問為什麼，歐陽跟彭廚子便嘔吐出來。
「何不試試呢？」雖不知這對少年究竟有何目的，聶問涯仍順水推舟。「我也想嚐嚐妳除了粥之外的手藝。」
「苗姑娘。」語氣又酸又猛，不明白七爺為何要她跟著？
「嗤，你們究竟誰是兄誰是弟啊？」
她的身手熟練而簡單，將麵擀成麵頁。
「小姐救命啊——。」
「不過唯心而已——。」她的話含在嘴裡，雙手浸水而洗。她轉頭問少年：「可有乾淨長布？」
聶七的臉色鐵青難看，「妳也怕我？」
餘恩怔了下，搖搖手：「我不行啊——。」
餘恩驚詫的張圓眼，抬起臉注視聶七。
「聶七！」一聲破鑼嗓子劃過大街喧騰不已的百姓。幼年兒童仍在遊玩，但約莫三十歲以上的漢子盡都駭然。
歐陽呆呆的瞪箸她，脫口低語：「這是苗姑娘嗎？怎麼比起以前——順眼許多？」
眼不見為淨，不見生米生食就不會想起師門。
聶府十步之外，拐進其中幾個小巷出去後，便是熱鬧的大街。大街極長，到了後半部，正是封澐書肆。
聶問涯搖搖頭，輕推她的腰際繼續往前走，彭廚子連忙衝上去撞開聶問涯，瞪著餘恩。
「哦？好姐姐也會作菜？」一對少年轉移目標，上下仔細看她一眼後，彼此對望，微不可見的互搖了下頭，齊聲問道：「姐姐是哪位派下的？」
「早，七爺。」
「就四個梅花餅吧。」
她思索了一會，說道：「朱瀟曾著救荒本草，觀察四百餘種野菜，野菜有澀味並不絕對，我以往多半是加以調味。」
「你——想嚐嗎？」她顯得有些掙扎。
「食傳？」
細眉黑眼之間皆是笑，貝齒露白，唇勾笑痕，略嫌蜜色的臉頰也微微泛紅。
「沒氣才怪。」歐陽咧嘴笑道：「奴才可有好幾年沒見到七爺露出惱怒之意。以往七爺一氣，總會唸佛靜心，如今您佛珠也不戴了，我就說，有氣就要發洩，悶在心頭只會愈滾愈大——痛！」額頭又遭一擊。七爺夠狠，不再修身養性後就拿他開刀。
「我從未見過妳這樣開心。」
梅花餅熱呼呼的送來。聶問涯俯頭附在她耳畔說道：「慢點再吃。」目光注視歐陽大口咬下。
彭廚子滿意的點頭，目光跟著溜進書肆，自言道：「肚中有文墨的人就是不同，哪日我也來寫一本食傳，將我數十年的經驗流傳後世。」
那些醬品多遺留在冬芽那裡。她搖頭。「我沒再做過了。」
餘恩接過，在梅花之間劃上幾刀，左手塗醬，右手再閤封，直接丟進雞湯裡煮，攤上瓶瓶罐罐，她抓了其中一小把灑進。
「是那位譚公子呢——。」
廚技除了天分，尚和圖書需經驗啊。她的經驗不足，怎麼能發帖挑戰？
餘恩怔然。「怎會如此？七爺完全不像啊——。」她喃喃道。
「可有梅花醬？」
十指交疊放在眼皮上，她張開酸澀的眼皮，上方是熟悉不過的床頂，卻恍如隔世。
嘴忽地被人摀住，熟悉的氣味撲鼻，她的心一驚，彷彿回到那一夜，惡魘再現。
歐陽見狀，在旁低語：「七爺，別氣別氣。彭廚子一遇到懂廚的，總是六親不認，巴不得將對方所學所知盡納為己有，尤其他又接下馭食帖——。」
「七爺！」她驚叫。聶問涯隻手護住她的臉，她忙將他的袖尾捲起，心驚肉跳的。「有沒有受傷？」油透薄袖，在手臂上輕微燙上個印子。
「不，是個男的，聽說年紀才十五左右。日前已讓劉老爺新聘的廚子甘拜下風，從此不再碰廚。」
「我真在笑嗎？」她撫上臉，瞧著他。「也許，是我蒙著眼，什麼也瞧不見，心裡平靜許多。」也只想著她的粥曾經停留過人心，也許停留不久，但，她以某種方式鑽進人們的味覺之中，而留下回憶。
聶府後門已有人在等。聶問涯正傾聽歐陽說話，忽地大彭廚子轉過身瞧見她。
「你——是手臂燙，我是胸口疼啊。」她低語，感動莫名。何時有人這樣為她做過這種事？
「男的？」不是冬芽，那會是誰？大師兄處心積慮要的就是拱上冬芽當世間高廚，怎麼會突然冒出旁人來？還是冬芽女扮男裝，防人覬覦？明知大彭廚子對她素無好感，但她仍想一探究竟。
「廚子？」這倒奇了。正要下床，忽見床畔遺落佛珠，她連忙將它收起，極力抑止熱氣往薄臉皮上竄。
大街異樣的冷靜，譚仲研狼狽的跑過來，緊緊抓住他的手臂跪下。「聶七！總算有救了！求你大人大量，救我一命、救婉青一命啊！」
雖不刻意，但畢竟少年心性，見彭廚子始終無動於衷，心頭有些急了。聶問涯將他們的舉動盡收眼底。
「好像師兄吻我時的感覺——。」小冬芽臉紅道，七、八歲的冬芽已有初吻。餘恩不解。是曾不小心看到師兄親小冬芽，卻不懂為何拿來與烏梅豆腐作比擬。
「若加多，口味則失真。」她拉下長布，對上少年的眼睛。
「調味？怎麼調？妳買的是哪縣哪城的調味？油、糖、醋、醬，光是其中一個又細分好幾百種呢。」
「不——不——妳說的沒錯，好吃就好！好吃就好！」彭廚子大吼，引來不少百姓注目。
「我對野菜較有興趣。」餘恩試著答腔。
「什麼原因？」
聶問涯從書肆走出來，瞪彭廚子一眼，向她溫笑道：「難得出來逛，若有喜歡的玩意，儘管說無妨。」
封澐書肆乃聶家三爺所開，今日正逢每月出書之日，來往文客無數，聶問涯蹙起眉，俯頭向她說道：
「我——怎會呢？」只是太過吃驚，明知他的個性有些躁意，但怎麼也沒有想過他曾毆打眾人。
餘恩安靜地站在外頭等候，目光流轉之間，瞧見彭廚子的打量。她猶豫了會，說道：「彭廚子，真是過意不去——前些時候弄髒你的廚房。」
真是朋友嗎？真想這樣問他。若不是佛珠揣放在懷裡，她會以為昨晚如夢啊。
「好心的姊姊，買一個吧，這位胖大叔要不要也買呢？」其中一名少年渴求地看著他們。「咱們兄弟今天第一次擺攤，還沒開市呢。」
「好姐姐，沒事吧？」少年插話進來，四隻眼睛不住在他們之間流轉。「一點燙傷而已，想我兄弟今兒個不知被燙傷過多少次呢。瞧見了沒？我的手臂也有好幾個印子。唉，這個時候若能天降好廚子，幫咱們兄弟一把不知有多好呢。」眼角又瞧著大彭廚子。
他忽然沉下的臉龐。
已過正午，還沒開和*圖*書市？她第一次擺粥攤時，也是久久之後才有人上門。
一見麵團，就想起他日日喝粥，風雨無阻——
「小姐，有新鮮事啦。」懷安興奮的說道：「雖然帖子滿天飛，可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帖子會飛到聶府來。」
餘恩噗哧一笑。
餘恩抬起臉，怔忡了下，笑道：「我不餓——」
「還記得那一罐醬豆腐乳嗎？是年初餘恩多留給我的。」聶問涯將彭廚子微推開，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她害羞的連忙將手藏進袖衣裡。
「聶府家大勢大，說通官府，自然放人啊。」
她的臉驀然一紅，退了一步，撞上身後的聶問涯。
「等等——」餘恩叫道，卻被譚仲研抓住了腿。
眼角瞥到鄰近餅攤，攤前無人買，攤老闆是一對雙胞少年，膚色黝黑而清秀。聶問涯瞇起眼，對上其中一名少年的注視，後者急忙撇開，掩飾眸裡的狡黠。
「那——那可怎麼好，弟弟？」自封為哥哥的那名少年淚眼汪汪，不住的瞧著大彭廚子。「咱們努力做了一上午呢，連點銅板都賺不回來——嗚嗚——。」
「晌午？」怎麼睡了這麼久？餘恩爬起來，直覺摸向身邊空的床位，想要問，卻不知如何問出口。
冬芽聞言嚐了一口，小臉皺成一團，含在嘴裡好久，才吞下。
「喲，這姐姐在笑呢，笑了之後多好看。」少年拿起菜刀一劃，在餅上畫個笑臉，直接丟進鍋裡煎，眼角不住的瞄著大彭廚子。
「不過唯心而已——。」她喃喃道。
她楞了楞，露出笑容說道：「我叫苗餘恩。」
她張口欲言，話到舌尖又吞下，最後只能說道：「我不再進廚房，不再動廚具，彭師傅大可放心。」心理微微悵然若失。
眼睛看不見了，觸覺、味覺卻變得更為敏銳，一刀一刀皆來自於心，這就是唯心而已嗎？單憑著自己的心意來做，短短時間裡忘了師門——
原追步上前的歐陽回過頭去，看見一閃而過的身影。
「若是單純挑戰也就罷了，偏偏對方要求敗者從此不再進廚，大彭廚子氣不過，接下戰帖，現在要上農家定下所需的菜色與蔬果，七爺問妳有沒有意要順道出去走走。」
「惺惺相惜吧，我想。」他接過碗也喝一口，臉色微變，隨即兄弟兩面面相覷，久久不再言語。
「帖子？是——美食帖嗎？」
「要鐵模子嗎？我來拿——」少年怕她看不見，正要蹲下拿梅花的模子，就見她拿起小刀，摸索麵頁之紋路以斜刀與平刀混合，精細快速的切成一朵一朵的梅花。
直覺的，就想到是冬芽。「那發帖之人是女子嗎？」就算冬芽從食記學來廚技，但也萬萬不可能在這一、兩個月裡成了高手。
「我哪會作菜。」走進攤內，才發現下面一格一格皆放奢新鮮花卉與調醬。
「是咱們大彭廚子收到的。本來我以為咱們府裡是不會收到這玩意的，因為府裡從不搞美食饗宴，主子們也無心當美食家，沒想到馭食帖子竟然一早送來，要求與大彭廚子三個月後挑戰廚技。」
「怎麼不會呢？」歐陽大聲說道：「苗姑娘不是曾煮了一年的粥？」
聶問涯利眼瞪他，他渾然不覺，邊走邊繼續問道：「其實妳好歹也曾是個廚子，姑且不論咱們七爺的口味有多差勁，但野菜大多有澀味，妳都如何處理？」
「烏梅豆腐。」笑痕淡淡的淺露，端了兩盤上桌。冬芽驚奇的拿湯匙攪了攪。
身影疾快掠過歐陽身邊，他一呆，聶問涯所站之地已是空無一人。
「好吃就好——」彭廚子如遭重擊。
「作菜之人，首重心思細密，果然不錯。」王熙朝雙臂環胸，滿意的點頭說道：「怎麼我來南京這麼久了，都沒有發現她呢？」
「怎麼啦？是我說錯話了嗎？」
「不加多點嗎？」少年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