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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谷

作者: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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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破千古先例 三

第十六章 破千古先例

戴膺就問:「那你見過這位岑藩台嗎?」
喬致庸笑說:「你們辦不成這件事,就趁早不用在我們喬家當掌櫃。」
喬老太爺口氣不由分說:「人家後生把大事給你們辦了,日常小事就不能攤給別人張羅?叫回來,趕緊給我叫回來!」
喬致庸又笑問:「那由誰左右?」
閻維藩將這一份快意,悄悄給老財東喬致庸說了,喬老太爺拍案叫道:「對我的心思,對我的心思!朝廷怪可憐的,求上門,就拉一把,不敢太小氣!」
戴膺為自己估計得當,生出幾分得意。可惜,他當時即使在場,也不敢將這樣一筆銀子獨家包攬下來。對朝廷,這是一個小數;但壓到一家商號,真也夠你一哼哼。說是借,誰知是借貸還是訛詐!喬家的大德恆,真就不在乎這一筆銀子?
賈繼英說:「聽說朝廷本來就是要移鑾西安的。」
喬致庸就問:「看來,高大掌櫃有辦法了?」
「朝廷去西安,經過咱們祁縣吧?」
在太谷時,戴膺從曹家回來,就往總號去問了問:蘭州莊口有沒有回來歇假的?孫大掌櫃叫櫃上一查,還真有,不過只是蘭號的賬房先生。駐外莊口的賬房,人位在老幫、副幫之後,俗稱三掌櫃,但外務經辦的不多。
「這伙歹人既敢冒充大人麾下兵勇,那我們就把他們交給大人,由大人嚴懲吧?」
「大德恆使出的那一手,真是冒失之舉?」
閻維藩說:「正在太原省號忙呢。」
戴膺回到太原,聽說了這次召見的情形,對賈繼英竟如此出風頭,也不以為然。不過,他又覺這次召見來得突然,朝廷的軍機大臣既已先說出一個『借』字,一兩銀子也不借給,真也不行;給十萬八萬,那也像是打發叫花子。三五十萬,這是他給康老太爺說過的一個數目,不想王中堂報出的,居然也是這樣一個數目!
戴膺努力冷靜下來,說:「能得皇太后誇獎,實在是西幫無上榮耀。岑大人在甘肅藩司任上,對敝號在蘭州的莊口,庇護甚多。因此敝號的財東和大掌櫃,聽說岑大人隨駕到並,特別派在下來向岑大人致謝。備了一份土儀,不成敬意。」
「我看也是。喬家大字兩連號的領東,高鈺、閻維藩,都不是平常把式。」
閻維藩就故意問:「老東台,朝廷既往西安,也不知能駐鑾多久?」
戴膺和_圖_書忙說:「敝號天成元,東家是太谷康家。」
他吩咐賬房,以蘭號吳老幫的名義,給岑春宣寫一封信:慰問,話舊,恭賀他得到朝廷寵信,這類巴結的話,多寫幾句;特別要寫明,聞聽岑大人隨扈光臨三晉,更感念往昔多所賜恩,故敝號略盡地主之禮,特備了一份土儀,不成敬意,云云。
喬致庸雖已年邁,但豪氣不減,聽了這個消息自然是大感痛快!他連問閻維藩:「賈繼英這個後生,他眼下在哪?」
岑春宣說:「這兩天,太后可沒少念叨這個大德恆,也沒有少念叨你們西幫錢鋪。」
「由太原往西安,經不經過你們太谷?」
高鈺說:「既是這樣,不拘辦成辦不成,我們也得盡力去張羅了。」
戴膺這才稍鬆了口氣。可賈繼英這大方的一出手,叫皇太后也知道西幫太有錢,此前的一哇聲哭窮,算是白搭了。太后知道了西幫有錢,又出手大方,因此駐鑾不走,那真麻煩大了。
閻維藩說:「當然是朝廷。」
連哪家字號都沒弄清,還算有交情?
閻維藩說:「老東台豪情萬丈,令我們敬佩。只是,有朝制在那放著,誰敢違背?這事,實在不由我們左右。」
這位姓孔的賬房說:「哪能沒交往?不巴結藩台大人,哪能攬到大生意?」
拉一把至尊至聖的朝廷,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又是什麼樣的享受!
戴膺聽了,還以為是大德恆那位賈繼英惹了事了,忙問:「岑大人,皇太后對我們西商有什麼諭旨嗎?」
岑春宣笑了說:「有什麼諭旨,誇獎你們會掙錢唄!太后說,早知花他們的錢這麼難,咱們自個兒也開幾家錢鋪,省得到了急用時,就跟叫花子似的跟他們要!」
「兩宮既往西安,可見迴鑾京師還遙遙無期吧?時局無望,我們西幫也只好這樣窩著,喬家又能出什麼奇兵?」
「說吧,什麼事?」
這時,戴膺還以為,蘭號與岑春宣的交情真非同尋常,這麼給面子。
閻維藩、高鈺兩位,也不說話。
兩宮離晉後,西幫能有何作為?戴膺和李宏齡計議良久,依然感到無望。
「我們還沒有報官呢,只是請鏢局武師將他們逮住。一聽他們嚷叫是岑大人麾下兵勇,更暗暗捂下了。這幫歹人本是冒充,可張揚出去,也怕有損大人威名。」
岑春宣不解hetubook.com.com地說:「太后可沒說你們西商小氣,是罵各省督撫太狠心,跟他們催要京餉太難,就跟叫花子要飯似的!你們大德恆票號,一出手就借給朝廷三十萬,還說怕拿不出手,這叫太后挺傷心!」
戴膺緊接著就說:「敝號的財東、大掌櫃,對岑大人仰慕已久,今大人光臨太原,也是天賜良機了。他們早想拜見一次岑大人,不知方便不方便?」
「傷心?」戴膺不由問了一句。
賬房說:「我沒見過,但我們吳老幫常見。」
岑春宣說:「那有什麼不方便?我也正想結識你們西幫鄉袞。太后還稀罕你們呢,我能不稀罕?只是,要見,就早些來見。近來,太后已有意往西安去,不趁早,說不定哪天就起蹕走了!」
李宏齡聽了,當然也鬆了一口氣。這也算是驅鑾成功了吧。但細想想,大德恆那個賈繼英,冒失使出的那一著,似乎還管了些事。他就說:
能看出,這伙兵痞就是岑春宣手下的。戴膺這樣處置,岑春宣顯然也算滿意。
戴膺說:「祁縣喬家的字號。」
戴膺高興地說:「那就好!」
「三十萬兩銀子呢,何況是在這種時候。這位賈繼英,以前也沒聽說過呀?」
喬致庸見他們都愣著,哈哈一笑,坐了下來:「看看,把你們都嚇住了!繼英後生,你以為我在說昏話吧?」
「朝廷要起蹕去西安?」
兩宮要往西安去,西幫也可鬆口氣了!這倒是一個好消息。屈指算來,兩宮駐鑾太原已快二十天了,這還是頭一回聽到要起蹕離去的消息。前些時,聽說晉省東大門故關一帶,依然軍情緊急,德法聯軍圍攻不撤。隨扈的王公大臣慌惶議論,如驚弓之鳥。兩宮意欲赴陝,只怕也有幾分是被嚇的,遷地為良,走為上策罷。
把朝廷行宮設在商家字號?一聽是這樣一件大事,不光賈繼英,連高閻兩位大掌櫃,也給驚得目瞪口呆了。這怎麼可能呢!按朝制,不用說太后皇上了,就是過路的州官縣官,要宿民宅,也要微服私行才成。兩宮雖是逃難,也是浩浩蕩蕩過皇差,怎麼可能將行宮設於商號!
賈繼英忙說:「那是必經之路。出太原南下,第一站在徐溝打尖,第二站必停蹕咱祁縣。」
「一個年輕後生,就敢主這麼大的事?我看他們的閻維藩大掌櫃,一定早www.hetubook•com.com有交代。」
「狗雜種們,只想壞本官名聲!」
高鈺笑了,說:「我哪有辦法!我只是問一句:這件事非辦不可,還是可辦可不辦?」
戴膺細看這位岑春宣,也不過四十來歲,倒留了濃密的鬍子。身材也不高大,卻一身蠻悍氣。這種人,也許不難對付的。
賈繼英說:「聽老太爺吩咐,只是怕擔待不起。」
到太原後,戴膺見蘭號這位賬房很緊張,顯然未見過多少大場面。想了想,就決定由自己來冒充賬房,孔先生扮作蘭號的普通伙友,跟在身後。萬一問到蘭州舊事,趕緊提醒提醒。
高鈺忙說:「可不呢,真給嚇蒙了。」
所以,閻維藩就跟大德通的高鈺大掌櫃商量好,在面兒上跟西幫各號保持一致,該哭窮,就跟著哭,但有機會,一定要「拉一把」朝廷。為了不太得罪同業,閻維藩就叫年輕的賈繼英相機出面。
喬致庸更哈哈笑了,說:「連這也不知道,那我真老糊塗了。這件事,要難也難,要易也易,就看你怎麼辦了。我不是上了年紀,真親自往太原張羅去了。高大掌櫃,你也給嚇住了?」
岑春宣又問:「那大德恆是誰家的字號?」
戴膺慌了,趕忙說:「岑大人,不是我們西幫太小氣,捨不得孝敬朝廷,實在是因為在拳亂中受虧累太大了。」
「出太原經徐溝、祁縣,往南走了,不經過太谷。岑大人,在下還有件事稟報。」戴膺這時才將綁票案輕輕帶出來。
喬家大德恆的閻維藩大掌櫃,的確不是平常人物。兩宮停蹕太原後,他對平幫日昇昌、蔚字號一味哭窮的對策,很不以為然。
賈繼英應|召回到祁縣時,帶回了朝廷將往西安的新消息。閻維藩和高鈺聽了,更感欣慰:你們一哇聲哭窮,也沒把朝廷哭走,我們露了露富,倒把朝廷羞走了。
兩宮將往西安的消息,戴膺最先告訴了李宏齡。
戴膺說:「我當時又不在場,哪知道呢?不過聽岑春宣口氣,他們這一手還真驚動了朝廷。」
岑春宣說:「那好,我就收下了。」
聽說了這件事,戴膺本想去見李宏齡,再詳細問問,但又作罷了。還是先會會岑春宣再說吧。見了岑春宣,也許能相機問問:跟西幫借到那三十萬,太后是高興了,還是生氣了?
但喬致庸似乎仍未聽見他們說什麼,半晌,才突然問和-圖-書賈繼英:
閻維藩也只好答應了。
說完,即將那張銀票遞了上去。
戴膺趕緊派人去把這個賬房請回總號,問了問:你們蘭號與藩司岑春宣有沒有交往?
賈繼英巧為應對王中堂,不露痕跡地拉了朝廷一把,引得朝野爭說大德恆,消息傳回祁縣,閻維藩和高鈺滿意之極。
「成!我即刻就派兵馬去,將雜種們押回來,便宜不了他們!」
喬致庸笑問:「那是太難辦,難於上青天?」
高鈺也說:「朝廷既往西安,只怕得及早把京號的周老幫派往西安去。」
「幾日前,在太谷逮住一夥綁票的歹人。這伙歹人,竟冒充是大人麾下的兵勇!我們深知岑大人為人,一聽就知道他們是想借大人威名,以圖自保。」
「我看你能擔待得起!」喬致庸站了起來說,「朝廷去西安,既然在咱祁縣打尖過夜,繼英你就去張羅一下,叫他們把行宮設在咱們字號。不拘大德恆,大德通,都比他縣衙排場。太后皇上路過一回,不叫人家看看西幫的老窩是啥樣,也太小氣吧?」
岑春宣就問:「是給誰逮著的,縣令?」
「可不傷心呢!平時都說皇恩浩蕩,到了這危難時候,封疆大吏,文武百官,誰也靠不上了!天天跟他們要京餉,就是沒人理!倒是你們西商一家鋪子,出手就借給朝廷三十萬。所以太后就罵他們:你們一省一關,數省數關,居然比不上人家山西人開的一家鋪子?太后說她早知道山西人會做買賣,可這家大德恆是做什麼買賣,這麼有錢?王中堂說開票號,專做銀錢生意。太后聽了就說,日後回京,朝廷也開家錢鋪,攢點私房,急用時也有個支墊。聽聽,這不是誇你們?」
賈繼英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愣著。
閻維藩冷笑了一下說:「哼,誰不會給自家尋個台階下!」
喬致庸聽到朝廷要離晉往西安去,並沒有拍案讚歎,只是在凝神尋思什麼,彷彿沒有聽清似的。
賈繼英忙說:「不是,不是。」
閻維藩說:「我們這樣拉了一把朝廷,字號名聲大震,省號哪能清閒得了?這種時候,他只怕分身不得吧?」
寫好這封信,就帶了賬房孔先生,匆匆趕回太原。路上,賬房曾問:「也不知備了些什麼土儀?」戴膺才說:「什麼土儀,到太原寫張三千兩的銀票就是了。」
高鈺也說:「整個朝廷都在和_圖_書太原,省號老幫真離不開。」
等見著岑春宣,把那封吳老幫的信呈上之後,岑大人並沒有打開看,而是很有幾分興奮地說:「哈哈,我正要打聽你們呢,你們倒自家尋來了!你們是哪家字號的?」
「多半是。朝廷住在山西,各省都不熱心接濟,還住著做甚!太后說,跟山西錢鋪借到錢,有盤纏了,咱們還是往西安去吧。老住在山西,都以為咱們有吃有喝呢,更沒人惦記了。」
他們親自跑到喬家,向老東家報告了這個消息。
戴膺忙說:「此票為敝號自寫,但走遍天下都管用,權充土儀,也不出格的。」
喬致庸斷然說:「當然是想叫你們辦成!這是千載難逢,開千古先例的一件事。」
喬老太爺這時忽然又拍案說:「繼英後生,我再交你一件大事去辦!」
這天,帶了孔先生和一張三千兩的銀票,去求見岑春宣時,戴膺並沒有多少把握。但出人意料的是,帖子遞進去沒多久,差役就慌慌張張跑出來,十分巴結地對戴膺說:「岑大人有請,二位快跟我來吧!」
這哪是誇西幫?明明是咒他們呢!
喬老太爺就說:「趕緊把他叫回來,我得當面誇獎他幾句!小小年紀,辦了一件大事。我得當面誇獎他幾句!」
戴膺不動聲色,說:「要真是這樣,那我還得趕緊回太谷,告訴老東家和大掌櫃,叫他們及早來拜見岑大人!」
「我也只聽說過幾句,二十來歲,就成了省號老幫,很受他們閻大掌櫃器重。可沒聽說做過什麼漂亮的生意。這次忽然就這樣出手不凡?」
儒學道統歷來輕商。大清以來,口外安靖,江南發達,至康熙年間國中商業本已大盛。可那位器局小又自負的雍正皇帝,趕緊來了一個「重定四民之序」,只怕商家財大了氣粗,忘了自己是四民之末。雍正對善商賈的晉人,更是低看一等。現在大清朝廷狼狽至此,逃來山西避難,乞求西幫接濟,閻維藩就覺得這是老天爺有眼,賜下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總是商求官,什麼時候官肯屈尊求商?這一次,還是朝廷跑到西幫家門口來求乞!享受朝廷的求乞,千載難逢,你們居然就捨得推拒掉?
岑春宣當即撕去封皮,一看是銀票,便哈哈笑了:「這就是山西土產?」
戴膺接受了曹培德的委託,處置那伙岑春宣的兵痞,為的就是能會會這位宮門寵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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