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篇
岩石
這塊岩石正好被一棵傾倒的樹木絆住，而停留在現在所見的位置。
內藏助再度催促著，這是第三次了。
三
「……」內藏助投以訝異的眼光。
無二齋也並沒有命令他不要後退。
「名字？」
或許無二齋突發異想，想藉著炭火的刺|激，使手指恢復正常的功能。
「辯！別再猶豫了！快拿短刀來！」
本來這塊岩石並不在這裡，而是數年前一場暴風雨中，被洪水衝擊到此處。
「你是說那個小鬼？別胡說了，他不過是個十二、三歲，乳臭未乾的小子！」
辯之助逃到棄姥小屋附近。
因此，能夠獲得德川家康賞識的劍客，是一樁莫大的榮幸。
這間屋子，除了一般人之外，從來沒有武士來拜訪過。
儘管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辯之助仍然沒有勇氣襲擊無二齋。
內藏助只看到無二齋那支長劍所發出的閃耀光芒，以及大樹被砍斷的剎那，而少年已不知何時，以矯側的身手閃進森林裡。這一切景象宛如是夢中的境界。
武士說完，又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
他的哀號在空中迴響，無二齋的身體已經隱沒在岩石下。
「……」
「好的！」別所內藏助昂首闊步地走進去。
「不必了！」
舉凡劍客，無人不知德川家康是個酷愛劍術的人。
接下來的一瞬間，辯之助那輕巧的身軀，腳踢岩石，而後凌空躍起。
一
「尊意如何呢？請您答應！和_圖_書」別所內藏助再度催促著。
這一天，辯之助忙著挑回在溪邊洗淨的蘿蔔，然後一根根吊在屋簷下。
無二齋的態度十分堅決，不像上次追趕辯之助那般地像夢遊者似地瘋狂。
突然從他背後傳來一個聲音，辯之助轉頭一看，是一位穿著深紅色衣服的高大武士。
無二齋的身體倏地一躍而起。
「請讓新免無三四跟你一起去。」
無二齋自此不曾跨出大門一步。
「我答應。」
這時候，無二齋拿起背後的長劍，慢慢地站起來。
當辯之助跳到岩石上時，無二齋第一次發出叱喝般的命令：「辯！不許再後退。」
無二齋對著凌空跳起的辯之助，用力揮出一劍，瞬間，岩石就像掙扎的巨獸般晃動起來。
無二齋一路追趕過來，一面揮刀砍斷了十幾根赤松，但他的呼吸絲毫不顯得急促。
突然，無二齋向前跨出一步。
佇立在遠處觀望的別所內藏助，已經顯得有些不耐煩。
「看來，你是害怕會敗在這個十一歲的小孩手上。」
「誠如你現在看到的，我的右手已經殘廢了，……我的意思是要讓我的養子——新免無三四，與你一起上京。」
時間不斷地流逝。
接下來，這位曠世的劍客，被一塊無情的岩石碾過，而岩石仍繼續發出隆隆的聲響往斜坡下滾落，直到碰撞到棄姥小屋才停下來。
儘管訪客已經自動報了姓名，但無二齋只是瞥了一眼，身體卻一動也不動，也不回答他。
無二齋聽說德川家康要延攬他，才想到要替辯之和圖書助取劍名。
如果提醒他這麼作是污穢的行為，又怕會引起他作更瘋狂的舉動，所以辯之助只有任由他為所欲為。
但是，無二齋的視線並不是投向等候他回答的內藏助。
「我是德川家康大人的近侍武士，名字別所內藏助，請你代我通報一聲好嗎？」武士說道。
目擊這場決鬥的別所內藏助，不得不跟著他們移動步伐。
晚餐之後，無二齋慢慢蠕動著身體，本以為他是要站起來作什麼事，沒想到他卻在爐邊撒了一泡尿。
「打擾您了。」
在昏暗的爐邊，無二齋像鬼魂似地，蹲著一動也不動。
他的眼睛睜得很大，卻已經喪失了炯炯的光芒。
辯之助站立在斜坡的一隅。
辯之助在斜坡上，以跳躍的動作向後退守。
「我替你取了一個名字。」無二齋說道。
辯之助指著屋內：「他就在裡面，你自己進去吧！」
小屋被撞得微微傾斜。
辯之助清楚地看到岩石壓過無二齋，滾落到斜坡下的情景。辯之助眼見曾經叱吒一時的無二齋，如今只是一具不堪一擊的肉體，他不禁茫然地呆立著。
別所內藏助隔著爐火坐下來，說道：「在下奉主人德川家康之命，特來拜訪閣下。主人家康前次上京時，曾經拜訪前將軍昌山公。談到天下大事時，也曾談及劍法之事。昌山公表示他以觀賞吉岡憲法和各家各派的高手比武為樂趣，去年春天，憲法與您比武的結果，首嚐敗績。……主人家康聽了之後，對您印象十分深，經常對我們說起，希墼見識見識您的
m.hetubook.com.com本領……主人家康在伏見城築城完畢之後，將遷往江戶，他希望在離開之前，可以見識您的武功。以上是在下拜訪您的理由，懇請你答應。」小屋的後面，是一段陡峭的斜坡，坡上草木不生。
「是的，我叫無二齋，所以你就叫無三四，如何？從今天起，你就叫無三四。」
「辯！拿短刀來！」
辯之助不知不覺地把無二齋引誘到這裡。
辯之助取了短刀之後，無二齋對內藏助說道：「我曾經殺了這個小孩的父親新免武仁，又玷辱了他的母親，現在他要報仇，如果他能戰勝我的話，希望你將他推薦給德川大人，以他來代替我，您意下如何？」
「這一點，恕難遵命！」內藏助加以拒絕。
無二齋也停下來，他們之間仍然保持著五步的距離。
這一來，別所內藏助的臉色也大大改變了。他大聲地說道：「平田大人，莫非您的回答是……」
有一次，辯之助甚至看見無二齋把燒紅的炭火，置於右手掌的掌心，辯之助不禁皺著眉頭加以制止。
無二齋並沒有因為辯之助的干涉而生氣，只是用呆滯的眼神，注視著燒焦的手掌。
「不！我並沒有惡意，不管他是否具有超人一等的天賦，我也不能帶個年僅十一歲的小孩，到我主人面前。」
辯之助俯看著不斷逼近的無二齋。
「我此次專程來訪，不是來和你開玩笑的！」
「如果閣下不相信的話，不妨親自試試他的本領。」
「我是個身經百戰，立過汗馬功勞的武士呀！」
「……」辯之助ｈtｔｐs://m•ｈetuboｏｋ.ｃｏm•ｃoｍ感到很迷惑，不斷眨著眼睛。
辯之助被他投小刀、匕首，又揮舞長劍追趕他，已經一個多月了。
「他的確只有十一歲，不過，他的本領已經勝過我平田無二齋。」
內藏助雖然首肯，但是，他認為一個十一歲的少年，絕對不可能贏平田無二齋。
他的舉動也愈來愈怪異，總是默默吃著辯之助送來的食物，而且也不再以削木頭來打發時間了。甚至當爐火熄滅了，也忘了添加木材。整天都處於一種渺茫、虛脫的狀態。
辯之助出現在走廊下。
斜坡的中央處，有一塊巨大的岩石。
無二齋慢慢走到屋簷外。
到了這裡，他們兩人又保持五步的間隔，辯之助又繼續向後退。
「我絕對不會讓閣下看到一齣牽強做作的報仇戲劇，這是正式的比武，如果他不能報仇，我就會殺了他。」無二齋說完，丟掉劍鞘，舉起長劍，擺出架勢。
二
「……」
經過梯田的小徑，通過一座附近散佈著長滿青苔的墓碑的古廟，接著又走過桑田的斜坡，決鬥的場所轉移到辯之助習武六年的赤松林。
無二齋的眼神依舊呆滯地注視著爐火。
無二齋與辯之助之間的決鬥，始終是前者進後者退。
無二齋也看穿了內藏助的想法。
「不必？」無二齋的眼睛放射出令人震顫的光芒，內藏助不禁打了個冷顫。
辯之助不斷地後退，而無二齋那宛如幽靈般瘦削的身軀，則不斷向前逼近。
內藏助氣憤填膺。「總而言之，你是拒絕接受我和*圖*書主人的招聘了？」
無二齋的視線再次回到爐火中。
辯之助看到無二齋的手已經燒灼得發出臭味，他無法再坐視不管，便以火箝挾起木炭，丟到一旁。
「啊——」
「什麼事？」
於是，他停下了腳步。
「平田無二齋大人住這裡嗎？」這位衣著華麗的武士問道。
內藏助像是遭受羞辱一般，大聲地咆哮著。這時候，無二齋首次以冷峻的視線，看著這位訪客。
無二齋的右手不僅不能動，甚至無法拿東西。
由於岩石只是被一棵腐朽的樹木支撐住，所以辯之助順勢一踢，岩石便開始繼續它數年前沿著斜坡滾落下去的命運。
但是，與發了瘋似的無二齋住在一起，並沒有令辯之助感到恐懼，他依然故我地曬蘿蔔，一邊悠閒地哼唱在京都所聽來的流行歌曲。
「替你父母報仇，只有這樣，這位德川的近侍武士才會相信你。」
辯之助聳聳肩，閉上眼睛，囁嚅著說道：「我的名字叫無三四。」
「做什麼？」
「辯！過來！」站在岩石下方的無二齋大叫道。
「嗯！」辯之助點點頭。
辯之助始終保持五步的距離，一直向後退。
別所內藏助滿以為平田無二齋也會滿口應承，但是，無二齋的態度卻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所以，我才要你親自試試他的本領。」
「辯！」他大聲叫道。
「你說不必嗎？」
而辯之助並沒有後退。
無二齋終於發出一聲似人的哀號。
過了一會兒，辯之助慢慢移動腳步，走近無二齋，注視他那仰躺的頭部。
無二齋終於慢慢抬起頭來。
「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