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年篇
出售佛像
也有某些諸侯賞識他滅了吉岡道場的勇猛實力，而想延攬他，但武藏始終興趣缺缺。
身為將軍家師範的柳生但馬守宗矩，除了本人不比武之外，也嚴禁門徒與其它門派比武。
這一天，妻六也揹著三尊佛像，離開大風宅邸。
江戶不愧為大將軍的駐地，到處都有川流不息的人潮，呈現出繁榮的景象。
妻六一聽說武藏要住到那裡，立即表示反對。
他只是任性而為，以其想像經由雕刻刀，雕出衣飾及所佩的瓔珞。
——首先向柳生但馬守宗矩挑戰，勝利之後，再逐一擊破有名氣的道場。
武藏難以壓抑胸中的憤恨，但對方執意不接受，他也不能貿然地闖入別人的道場。
「全部賣掉了，賣的價錢也不錯呢！」
武藏曾在京都的三條大橋畔豎立告示牌，公然向吉岡清十郎挑戰，而引起了滿城風雨，但是在江戶卻不准樹立告示牌。
在江戶的頭一年間，武藏輾轉於細川家，或其它可以攀上關係的諸侯家當食客。
就在這時候，雲遊和尚突然說道：「並非發願之人，卻能雕出如此慈悲、莊嚴的法相，實在驚人！」
後來，又在高輪搭起大木門，每天晨六（上午六時）開門，暮六（下午六時）關門。
決鬥者這項毫無仁慈胸懷的工作，只是為了使自己保持心無雜念的行為，但是一個接一個成型的佛像，其形貌卻逐漸別樹一格，即使是雙手印相、衣襟的皺折，雕刻的手法都相當細膩。
第一次到江戶來的人，不論是諸侯、浪人、商人、工人，必定會先到日本橋遊覽一番。
武藏並沒有遍訪各地名寺古剎，觀察每一尊佛像，例如如來或菩薩的法相，所以他所雕刻的佛像分不出是釋迦摩尼或是藥師如來、彌勒。
不久，屋裡的佛像只剩三尊。
「看來你和_圖_書是跟武藏在一起。……武藏大概還不曾在江戶進行過大的比武吧！」
宮本武藏這位劍客，想必不是天下無敵的高手。
他雕刻的佛像所表現的纖細之美，完全是自然天成的。
大將軍所居住的城堡，日夜都趕工興建。
雖然武藏所雕刻的，很難區分出是如來或菩薩、觀音的像，但因為這個城市裡，有許多木材業的暴發戶，或包工程的工頭，只要價錢合宜，又可擺在神龕上當裝飾，便大大方方地買下來。這些暴發戶們，通常都會先蓋一棟美侖美奐的宅邸，而佛像便是最理想的擺設，這種購買行為與信仰並無關係。
此外，在一乘寺下松毫不留情地殺死十一歲的發起人，這種行徑，並不足為劍客所效法。
日本橋畔的市集是每五天開市一次，在不到兩個月當中，妻六賣掉了二十多尊佛像。
由於這裡是隔離痳瘋患者的所在，所以平日都悄然無聲，即使有親友來訪，也都是躡手躡腳的。
即使在半夜，諸侯的行列及旅行商人，也可自由出入江戶。
但這位雲遊和尚還一直擋在面前，令妻六感到厭煩。
在夏日的月夜，街上往來的行人也多如白晝。
武藏在日高川的河灘收拾了宍戶梅軒之後，便直接前往江戶。
「哦？住在痳瘋病人住的地方，果然是武藏一貫的作風。」澤庵大笑道。
在圓笠之下，露出澤庵的臉。
武藏聽妻六說起他在日本橋畔賣佛像的情景，似乎頗感興趣，但卻無意親自前往看看。
即使六十年來都以決鬥為生涯的人，也會有無所事事的空閒時間。
不到兩年的時間，這些地方被填成土地，然後架設長二十二丈六尺五寸，寬二丈六尺五寸的「日本橋」，再以這裡為起點，建築一條直達東海道的大道。往和-圖-書來於這條新建道路上的商旅，可謂絡繹不絕。
但這項野心卻受到阻礙。
「是的，柳生道場和其它道場都很傲慢，不願接受武藏的挑戰。」
上自秀忠將軍，下至兒童，無不全心全意地建設這個霸府。
江戶城已完成五層高的天守閣。比大阪城大兩倍的內廓與外廓的工程，可能還要好幾年才能竣工，不過大致的規模已經可以清楚看出輪廓。主城門相當宏偉，外壕還圍有高四十八尺的堤防。
吉岡憲法是個過了氣的人物，室町劍術所也只是虛有其名的道場罷了。憲法的長子清十郎及次子傳七郎，都不曾與當代的一流好手交過手。
住進大風宅邸之後，武藏不分晝夜地雕刻佛像。
儘管如此，妻六還是不得不佩服武藏那堅強的意志力，而他光是採解毒的藥草，煮成藥水，擦拭整個屋子，就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
道路上由於搬運石材或木材的車馬往來不絕，而塵沙飛揚之路的兩旁則不斷興建武家宅邸或商店。
其它道場也都以主人外出為藉口，使武藏連連碰壁。
但武藏的劍名，在江戶著名劍客的心目中，卻比他自己所想像的來得低。
武藏毀了室町劍術所吉岡道場一門的事，早已傳抵江戶。
武藏並沒有反對，因為他們兩人的生計，完全是妻六一人在張羅，所以妻六賣佛像賺錢也是理所當然的。
甚至，佛像愈是稀奇古怪，愈能投其所好。
自從家康進入江戶之後，為了建築城市，將高聳入雲的神田山（現在的駿河谷）夷為平地，而用剷下來的土，堆在南方的海濱地帶，而填出約四十五平方公里的陸地，以供人們在上面蓋民房。
——總而言之，在這個時代，劍術也成了謀生的工具。
大部份的劍客都是希望自己的本事ｈｔｔps://ｗwｗ•heｔｕｂｏoｋ.ｃｏm.coｍ，能獲得將軍家或諸侯的青睞，而加以延聘，要不然，便是開道場，以擁有眾多門徒互相誇示。
雲集在江戶一帶的著名劍客，都不屑於和一位想在江戶闖出劍名，卻又無師法可承，只是自成一家的年輕劍客比試。
他賣的價錢相當昂貴，不過，這也正好迎合了那些土暴發戶的心理。價錢愈高，愈能吸引他們的購買慾。
於是就這麼住下來了。
武藏就暫時棲身在其中一間空屋裡。
「你什麼時候洗手不幹小偷這一行了？」澤庵笑道。
——身為劍客，惟有比武得勝，才生存得有意義！
「我實在不喜歡江戶，這裡的人都不知忙些什麼，張口閉口都是錢。諸侯們也視德川幕府為朝廷，極盡卑恭曲膝的能事。……開設大道場的劍客也拒絕和其它流派比武，這又稱什麼劍客呢？我實在想不通，武藏兄為什麼還要待在這裡。」
武藏無法拋卻這個念頭，所以才會在江戶一帶，虛度了三年光陰。
而且從早到晚，都有各種船隻在岸邊卸貨。對面河岸的魚市場每天都開市，而這邊的河岸廣場，則每五天開市一次，出售的東西，包括刀劍、甲冑、衣服、鞋類、陶磁器、鍋釜、鐵瓶等，還有碗、盤、唐櫃、衣櫥、字畫、琵琶、琴、棋、洋娃娃，甚至連西洋的撲克牌，都擺在路邊求售。
在佔地千餘坪的地方，四周以高牆環繞，裡面散置十餘棟小屋。
妻六把佛像放在一個金光閃閃的櫃子裡出售，至於櫃子的來源則不得而知。
「何必住到痳瘋病患的屋子裡去呢，咱們可以找比較合適的地方住……」
武藏自然也被歸於這種沽名釣譽之人。而事實上要獲得將軍家賞識的機會，還真不容易。
「噓！別說得那麼大聲。」
武藏又在江戶城城門前的廣ｍ.hｅtｕbooｋ.ｃｏm•ｃom場豎立告示牌，表明要與各大劍術所比武的心意，但不久即被衛兵撕下。
妻六很快地拿了其中三尊，包了起來，揹著出去，直到黃昏時，才笑瞇瞇地回來。
「所以，他才專心雕佛像，讓你拿出來賣，換些生活費，是嗎？這可真是寂寞。」
然而，現在的劍客卻未必是決鬥者。
慶長七年左右，現今的日比谷公園一帶，還是一片荒涼的海邊，而京橋、新橋一帶，則仍是大海。
雖然這裡規模不大，但由於是德川家族人住的地方，所以設備相當完善，牆上還掛有水墨畫，起居室、廚房的器具也一應俱全，通常一住進去，便可以使用。不過，一般人都害怕傳染痳瘋病，即使是病患用過的被褥、器皿，也都避之猶恐不及，而武藏卻全然不當一回事。
「武藏住在那裡呢？」
「咦！」妻六聽到這個聲音，才正視這位雲遊和尚。
二
三
武藏曾親自前往柳生道場，求見但馬守宗矩，卻遭到斷然拒絕；他也曾派遣妻六送遞挑戰書，卻不見回音。
武藏在各家作了一年多食客之後，暫時住在高繩手（亦即現今的高輪）的大風宅邸。
一
日本橋上往來的人群當中，包括了各行各業。而江戶的名勝區，認真說起來也只有江戶城的大天守閣和日本橋二處。
德川家的家人若是患了痳瘋病的話，便不得住在江戶附近，而須移居到大風宅邸，與家人隔離，並任其自生自滅。
在京畿一帶，即使擺在路旁賣，恐怕也不易賣掉。
在六年內人口激增了八倍的江戶城，除了臥病者之外，不事生計的人大概只有暫住大風宅邸的ｈｅｔｕbｏｏｋ.cｏｍ.cｏm武藏而已，這是一點也不誇張的。
「在高繩手的大風宅邸。」
其中也有沒落的公卿或豪族之家的珍品，還有些則是贓品。
——真是煩人，擋我財路。
不知何時，有一位雲遊和尚站在妻六面前。
吉岡道場是因為擁有直元、直光、直賢等幾位高徒，而聲名遠播，而今，當主的兄弟卻死在一個二十餘歲，籍籍無名的劍客手下，這正足以證明吉岡道場早已是徒具虛名。
雖然還有兩尊佛像沒有賣掉，但他仍然立即收拾停當，帶著澤庵上路。
「帶我去見武藏吧！」澤庵說道。
總之，江戶是個欣欣向榮的首府。
——如果不能和柳生宗矩比武，至少也要和一流的劍客比個高下，使關東一帶的人知道我的劍名。
像武藏這種以決鬥為生活目的的劍客，已經鮮有所聞了。
「原來是師父，您也到江戶來呀！」
但裡面住有病患的只有四棟，其餘都是空屋。
慶長八年，家康受命成為征夷大將軍，從那一天開始，就不斷地大興土木，至今仍持續不輟。
妻六也很欣賞武藏所雕刻的神像，他對著擺在地上的二十餘尊佛像說道：「光是放在這裡太可惜了，倒不如我拿幾尊到外面去賣吧！」
妻六心想風塵僕僕的雲遊和尚，絕不會買佛像，所以看都不看一眼。
在江戶過了三手不曾比武的生活。
但武藏卻堅持道：「這裡比較幽靜。」
吉岡憲法的武藝的確名符其實，但他的兩個兒子清十郎、傳七郎的功力如何，則仍屬疑問。
大風是痳瘋病的別稱。
江戶城是用以誇示將軍家威儀的新興都市，大部份的劍客都是為了博得將軍家賞識，才群集在江戶。
妻六不知從何處拿來一床被褥，不讓武藏使用這裡的東西，餐具也完全更換掉。
過去，所謂劍客就是決鬥者，只要有人挑戰，絕對不可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