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夜幕

作者:琳達.霍華
夜幕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就連蜜桃的印花上衣都帶著淺淺的粉紅色。
「明天早上你若想停下來買杯咖啡……還是別吧。」
在這漫長的一天裡,瑪德琳頭一次露出了短暫但真心的微笑。
除了必須留下來鎖門的牧師之外,潔珂琳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人;牧師在鎖好教堂大門,確定聖殿安全無虞後,會從後門離開,駕駛停在那裡的車子離去。她停在台階頂端,迅速地四下望了望。
這並非「卓越」策劃的頭一場「牛頭犬婚禮」,但潔珂琳無法不注意到,在場眾人似乎比大多數球迷更為狂熱。炎炎夏日剛過了一半,參與預演的新郎和伴郎們都穿著他們最喜愛球隊的球衣。她有些意外並感謝上帝——竟然沒有人建議把戒指綁在裝飾了紅、黑色絲帶的美式足球上,讓它飛旋著越過紅毯,否則她絕對會加以制止。以她的經驗,在婚禮上扔擲任何東西都不是好主意。
「來,小乖,先坐起來,讓我們看看你的頭撞到哪裡了。」她說道,希望不會發現任何血跡。她並不會很怕見血,但——她做好心理準備,幫助男孩翻身坐起,在看清楚他的臉時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眼淚和鼻涕流了不少,但沒有血。
「噢。」
泰蒂.波恩擔任採購員的那間高檔精品店,此時應該已經打烊了,雖然他也不確定一個採購員實際會在店裡待上多少時間。她沒接手機,如果她在家中,也沒接起市內電話,所以看上去他們今天可以就此收工了,除非波恩女士很快就回電。他認為這種可能性不大。
一些男士適時地發出嗥叫。男孩點點頭,和艾瑞克一起看向聖壇前方,正在等待排演繼續進行的六個男人。「我敢打賭他們之中,一定有人很樂意替你買個符合你尺寸的足球頭盔,那樣下次你再跌倒時,就會受到保護。你長大以後打算當個足球員嗎?」
該死的他。光是看著他,她的心思就不由自主地被拉回那天晚上。他令她體驗到已經睽違多年的美好感受,讓她發笑,在極致銷魂中哭叫出聲,除了身為女人的喜悅外忘記了一切。他是她逃避現實、一夜縱情的對象,是她短暫失常的象徵;然而此刻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希望他能告訴她,他知道她不可能殺害凱芮或任何人,他相信她,會為她據理力爭。
艾瑞克站了起來,把手放在男孩小小的肩膀上。「讓我想一想。」然後他用全場都能聽見的響亮聲音說道:「你們家裡似乎有不少位足球迷。」
她全身僵直,脖子後面的毛髮驚恐地豎立起來。噢,我的上帝,他在這裡幹什麼?如果他在她的客戶面前偵訊她,如果他是來這裡逮捕她,她會……她會宰了他,那樣他就真正有個替她銬上手銬的好理由了。
這將會是個漫長的夜晚。潔珂琳實在沒心情聽一群男人嗥叫。
「不能。」她簡短說道。「灰髮男子,銀色轎車,僅此而已。那天我過得非常不順,沒心情去注意停車場裡的陌生人。你真的沒有必要在我工作的時候來騷擾我,警探。我有你的電話號碼,如果我想起任何新線索,我會打電話通知你。」
「只是碰巧罷了,」蜜桃耳語道,偷偷扯了扯衣袖上一朵粉紅色小花。「我又不會未卜先知。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婚禮會是粉紅色,但連預演也包括在內?」
她真的想要一個或兩個這樣的小東西嗎?潔珂琳暗自想道,起身退開,讓那位在刺耳尖叫聲中仍貌似平靜的母親取代她的位置。潔珂琳的生活中沒有幼小的孩子;她沒有兄弟姊妹,所以沒有姪子、姪女或外甥、外甥女。如果這就是她未來必須面對的景況,也許她還是養隻沙鼠就好。或是一條魚也行。
「謝謝你。」她生硬地說道,接過他遞來的紙卷。
新郎答應替男孩買一頂足球頭盔,還說他明晚婚禮時可以戴著它出場。那並不是潔珂琳所想像的優雅婚禮中會出現的畫面,但這不是她的婚禮,而是那對新人的。他們高興才最重要。如果他們想要的話,她會替在場所有孩子買頂足球頭盔。
他歎了口氣,也許是因為她稱他為「警探」,也可能是因為他跟她一樣疲累。「是的,關於妳昨天下午在『宴廳』看見的那個灰髮男人,妳能不能給我更多細節?他開的是哪一款車型?任何事都好?」
他沒有掏出手銬或他的小筆記本,這令她放鬆了些許。如果他還想問她更多問題,看來也會等到預演結束之後再說,所以他應該並不打算讓她出醜。若他是來逮捕她,就不會等待。大概吧。
「還有精力再來場訊問嗎?」一坐進車裡賈維便開口問道,手裡已經開始撥打泰蒂.波恩的號碼。
「我想詢問妳一些有關凱芮.愛德華茲的問題,」賈維平順地繼續說道。「麻煩請回電給我……」他停下來想了一下,接著hetubook•com.com唸出艾瑞克的手機號碼。
「她應付得比我想像得要好,如果我是她,一定無法做到。」瑪德琳努力想把工作和對女兒的憂慮分開,但她的擔心從未停止過。隨著這一天過去,那些憂慮早已埋沒在如山的怒氣之下。憤怒要比憂慮簡單,她可以應付憤怒。如果她能鎖定某個對象來發洩她所有的怒火就好了,但目標實在太多,她很難只選出一個。
她不會感謝他的。沒錯,艾瑞克是在有需要時提供了援手,但事情並沒有嚴重到她無法解決的地步。
明天?她驚慌地想到她們明天必須進行的每一項工作——那將是她們最忙碌、最兵荒馬亂、行程最緊湊瘋狂的一天——她的腦子有一瞬間完全空白,耳朵裡只聽得到嗡嗡的雜音。接著她感覺自己的嘴唇在動,脫口而出的話語是:「聽著,種馬警探,要麼你就逮捕我,否則不要再來煩我!」
除了過於氾濫的某種顏色外,策劃這場相當輕鬆。雙方家人都很溫和友善,沒有哪個愛挑事的出來搗亂——那位花童除外。年輕、討人喜歡的新郎新娘顯然非常相愛,總是閃著星星眼地互視對方。如果能讓所有婚禮都進行得如此順遂,瑪德琳很樂意花錢替自己置辦一套粉紅色衣裝。也許可以給「卓越」每名成員都準備一套同款的粉紅色套裝。粉紅色名片。豔粉紅色的捷豹轎車。這個主意肯定會讓潔珂琳花容失色。
「謝了。」艾瑞克咕噥道,不過這的確是他負責的案件,警佐會交給他處理。
賓士轎卓是條重大線索。「參議員?」艾瑞克道。「沒開玩笑吧?」
她的心臟陡地升至喉間,急忙上前查看小男孩的傷勢。天啊,他是不是失去意識了?她的恐懼被突來的嗚咽聲驅離,哭聲逐漸加大,音調也越趨尖銳,直到足以媲美汽笛的鳴叫。她蹲跪在他身旁,拍撫著他的背,結果只是讓他的哭叫更攀高至某個她無法形容的層次。所有人紛紛圍了過來,預先錄製好的婚禮音樂仍在繼續播放著。
排演似乎出了點狀況,對於五歲男戒童走上紅毯的時機有所爭議。年僅三歲的花童堅稱自己應該先出場,因為她是「女生」,而「女生總是優先!」瑪德琳上前對那個有著一頭如絲秀髮的小惡魔解釋,真正重要的人物都是最後才會出場,這就是為什麼新娘是最後踏上紅毯的人。小女孩看上去若有所思,然後決定她根本不想當個愚蠢的花童。
在謀殺和受到懷疑的氛圍下,滿懷怒氣卻無處發洩的瑪德琳並不急於獨處。她朝好友歪了歪頭。「妳晚餐有計劃嗎?」
期望排演能毫無波瀾地繼續下去,顯然是要求過分了。小男孩——潔珂琳猜測他大概四歲左右——在疾衝過一排座位的末端時,因絆住了腳而向前仆倒,就這樣臉朝下地摔跌在她面前。有長長的、令人心停跳止的一刻,他沒發出任何聲響。
該死,她苦澀地想著,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卻依然得付出代價!沒錯,要是有人問起,她不得不說沒有了凱芮.愛德華茲,這會是個更美好的世界,但這並不代表她是個殺人兇手。此刻潔珂琳真心希望凱芮能死而復生幾分鐘,以便她可以盡情一吐怨氣,當著那女人的面說出和她打交道這漫長的幾個月裡,自己心裡對她真正的想法。
噢,是嗎?潔珂琳咬牙忍下反駁的語句。新娘的母親從潔珂琳望向艾瑞克,微微一笑,轉身離開了。
不,她不會去想惱人的警察,那已經是過眼雲煙了,但她卻為自己似乎總是難以釋懷而感到沮喪。不過憤怒是好事,甚至是健康的;感覺受傷才是愚蠢且不理智的,她一點也不想把這兩個形容詞套用到自己身上。她整天都在告訴自己要放下,可惜作用有限。見鬼了,該說是毫無作用才對。
兩個年幼的孩子——新娘的姪女和姪子——在紅毯上來回奔跑當作娛樂,玩著一些只有他們自己才能理解的遊戲,其中涉及大量的尖叫與咯咯傻笑,倒與那些嗥叫聲極為相配。這些無須用腦的活動使他們有事可做,而且並不會太過吵鬧——所謂不會太過這一點見仁見智——因此每個人都放手讓孩子們玩樂,他們的家人早已習慣了這種混亂。即使潔珂琳都對他們製造的喧鬧充耳不聞,只是逕自指點著婚禮流程,然後退到一邊觀看排演進行。就算眾人行進間必須閃躲著孩子們,似乎也沒有人介意。今晚這裡充滿了熱鬧與歡樂的氛圍。
瑪德琳歎口氣。「事實上,我懂。一名受過訓練的警探怎麼會如此盲目?潔珂琳不可——」
瑪德琳曾數次在病得幾乎站不直的情況下,仍到活動會場監督,只要有需要,她會努力不缺席。無論是頭痛、經痛(那些日子總算徹底過去了,感謝上帝)和_圖_書和腸胃炎,她都會到場;不過最後那一項常令她懷疑若新娘也被傳染了病毒,蜜月期間想必不會對她心存感激。她向來會在生病時盡力避免與人有直接接觸,但如果沒人可以替她代班,她也只能親自上場。今晚她便是抱持著這種「再難受也得上」的態度來為這場預演盯場。她還有什麼選擇?只因為凱芮.愛德華茲被人宰了,不代表時間對其他新娘也就此停駐。人生會繼續。「卓越」也一樣。
小小的胸膛驕傲地挺起,眼淚不見了,下唇也不抖了。前一刻他還尖叫得有如被人割了頭皮,轉眼間一切又風平浪靜。
新郎發出的一聲充滿愉悅、興奮與滿足的牛頭犬式嗥叫,把她的注意力猛地拉回到排演上。潔珂琳努力地保持泰然自若,面不改色。這是新郎表達喜悅時慣用的方式嗎?他也會在做|愛時狂吠?這真令人驚恐。幸好新娘在笑,但糟糕的是,其他幾名男子也開始咆哮回應。
「我這就去。」他說道。
黛卓也被嚴格禁止在婚禮籌備過程、或儀式實際進行的任何時候,提到她是死忠的「喬治亞理工學院」球迷。曾有婚禮策劃師因為比這更微不足道的理由遭到解雇。
終於她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你在這裡做什麼?」她低聲憤恨地說道。
「我想是吧。」瑪德琳輕聲道。蜜桃是想保持理性的思考,但瑪德琳可不想管什麼理智不理智。她是個母親,而她的孩子正面臨威脅。她的怒火重新燃起。「我可以告訴妳一點:如果潔珂琳決定要宰了凱芮.愛德華茲,絕對會採用不至於讓人懷疑到她的方式。她太聰明,不會在一群可靠的證人面前遭人掌摑和解雇後,立刻就謀殺了那個女人。」如果潔珂琳決心殺死凱芮.愛德華茲——只是理論上,不是她真的會去做——那賤人的屍體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瑪德琳對此毫無懷疑,她和女兒太相似了,如果換了是她就會那麼做。
好吧,情況越來越有趣了。
新娘是個甜美的女孩,對粉紅色有種幾乎病態的喜愛,也讓整個婚禮像是遭到了泡泡糖的轟炸。粉紅色花朵,粉紅色喜帖,幾哩長粉紅色絲帶。伴娘群的禮服是粉紅色,蠟燭是粉紅色,甚至伴郎們的裝飾腰帶也是粉紅色。結婚蛋糕是草莓口味,外面覆著粉紅色糖霜,但至少上面是用白玫瑰,而非粉紅色玫瑰作為裝飾——有人指出粉紅玫瑰放在粉紅色糖霜上會看不出效果,因此新娘決定對這一點妥協。
潔珂琳向前走了幾步,讓大家照正確順序排好位置,從剛才中斷的地方繼續進行排演。她感覺艾瑞克朝她靠近過來,像塊巖石般杵在她背後,讓她的肩胛之間一陣發癢,彷彿他拔出了手槍對著她。她眼前出現一幅噩夢般的景象;他是不是打算就在這裡偵訊她?或者更糟,在她的客戶面前逮捕她?
泡泡糖婚禮不是「卓越」經手過最荒唐的一場婚禮,事實上它連前十名都排不上。如果瑪德琳心情好一點,搞不好還會覺得這些過度誇張的粉紅色有種另類的迷人魅力,畢竟她們的工作就是滿足新娘的心願,讓她能平安順利地——上帝保佑——度過最特別的一日。眼前這位新娘想要滿滿的粉紅色,所以她們只能照做。從布料、花朵、蛋糕、餐巾、桌布到送給伴娘們的禮物,「卓越」全都辦到了。有那麼多種深淺不同的粉紅色,要讓每種色調顯得相互協調得花上不少時間研究。也許明天觸目所及之處都是該死的粉紅,但以上帝為誓,它們絕對會十分和諧,不容許有任何衝突存在。老實說,最終效果看起來還不賴,甚至稱得上漂亮——如果她有那個心情忍受粉紅色。
「當然。」時間已是五點過後,炎熱的午後陽光燒灼著它所觸及的一切。幹警察這行可不是朝九晚五的工作。見鬼了,它甚至不是朝八晚五。通常運氣好的話,哪天能夠朝七晚六就算不錯了。他調高了車裡的冷氣。
男孩暫時停止了尖叫,被這個不認識的高大男人分散了注意力。他看到了槍和警徽,眼睛睜得好大,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然後點了點頭。他的母親評估地看著艾瑞克,迅速做出了決定,起身向後退開。她只是個母親,如何能與真槍和閃亮警徽的誘惑力競爭?
黛卓明晚會和她一起負責婚禮事宜,但預演只需要她一個人便已足夠,除非是黛卓自己想來,而她並不想。當然,潔珂琳大可以把今晚的工作移交給黛卓——畢竟她是老闆——但她想保持忙碌。不,她需要保持忙碌,任何事都好,只要能讓她不去想起死掉的新娘和惱人的警察。
經過片刻的沉默,他開口道:「妳要的那些文件副本拷貝好了。」
新人和親友團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排演上。因為笑鬧得太開心,時間已經拖得過久了和*圖*書,如果再不加快腳步,就會來不及趕到預訂好的餐廳。
他轉過身時,賈維出聲道:「懷爾特。」
「你在開玩笑吧?你要當四分衛?老天,那可就更難了,你絕對會需要一頂頭盔。」
「我聽到有人呼救,自然有義務前來調查。服務與保護是我們當警察的職責。」
「要怎麼做呢?」
「不算。我冰箱的冷凍庫裡有些千層麵,跟我回家,我會把麵解凍,再開瓶紅酒。我們可以踢掉鞋子,輕鬆一下。妳還沒告訴我上週末那場約會的詳細經過,老實說,能暫時分分心也不錯。」
蜜桃歎口氣。「省省妳的三寸不爛之舌吧,光是千層麵就已經說服我了。」
「我需要妳明天到警局來看一些照片——」
「沒有。這件案子越來越棘手了。」他們兩人都很清楚,一名富有的政客會有多難纏。「也讓我們潛在的頭號嫌犯,成了潛在的頭號證人。」但這其中並非毫無問題。現在他們有了調查方向,可以讓潔珂琳翻閱包括參議員在內的各名灰髮男子的照片,看看她是否能夠指認他。然而這麼做會碰到的問題是,對方是即將參選國會的州參議員,電視上成天都在播放他的競選廣告,她大有可能是因為那些廣告而「認出」他來。艾瑞克很想將兇手逮捕歸案,但他絕對不想抓錯人。
才怪。
「我也正在想這件事。聰明,漂亮,和善,富有——一個男人還能要求什麼?」
車輛開始紛紛駛離停車場,載著親友團成員們從教堂前往餐廳享用預演後的晚餐。她和蜜桃朝他們揮手,面帶微笑地高聲向眾人道別。
「沒錯。」賈維同意道,嘴角揚起一抹每次提到老婆就會露出的微笑。「燉卵蛋嚼起來可費勁了。」艾瑞克也許不羨慕警佐和他老婆——老天,當然不——但他羨慕他們之間那種關係。他希望有一天也能找到一個女人,讓他在多年婚姻後,想到她時仍會微笑。這讓他想起潔珂琳,因為他們兩人的關係還沒起步,就已經遭受重擊——雖然他並未考慮到婚姻之類的事,只是他真的以為他們挺合拍的。
進了停車場後,蜜桃跟著瑪德琳來到她的車旁,而不是走向自己的車。「潔珂琳還好嗎?說真話,我不想聽到一句敷衍的『還好』。她看上去似乎沒受太大影響,但妳是她母親,我想妳會知道她是在假裝,還是真如她表現出來的一樣平靜。」
「從監理處那兒得到了一項有趣的消息,」賈維道。「猜猜誰擁有一輛銀色賓士轎車。」
潔珂琳參加過的數場活動策劃師年會中,不止一次針對大學美式足球隊,以及如何應付其忠實粉絲與敵對球迷這些危險主題進行討論。以阿拉巴馬州為例,只要是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把婚禮安排在奧本大學對抗阿拉巴馬州立大學的同一天,否則將不會有任何人出席婚禮。必須到場的雙方家庭成員之中,也絕對不乏有人會因為得錯過球賽而心生不滿,那樣可不會製造出快樂祥和的氣氛。
他們當然不可能知道一對夫妻私下的生活細節,但就表面上的情況來看,艾瑞克認為參議員就是個人渣。也許他會這麼想,跟對方身為政治人物有點關係,因為似乎有太多政客背著妻子偷情;而他一見到丹尼森夫人就立刻對她生出好感,讓他直接把那位出軌的參議員打入了蠢材之流。
牧師的車當然還在,還有她的捷豹——艾瑞克的車就停在它旁邊,但他並不在車上。不,他正靠著她的捷豹,手裡握著一個紙卷,就和今天早上一樣一臉的輕鬆愜意。
瑪德琳意味深長地瞥向蜜桃衣服上的粉紅色,警告地瞪了好友一眼,但隨即便因蜜桃臉上那副無價的表情而回復了些許幽默感,後者正努力試圖隱藏起自己驚恐的反應,免得被客戶發現。但說實話,根本沒人注意她們兩個。她們站得很遠,旁觀著排演進行,不會有人聽見她們悄聲的評論。
「這個問題見仁見智。」她把鑰匙弄得叮噹作響作為暗示,但他仍站著不動,擋在那裡讓她無法上車。他八成是故意選擇那個位置。她不打算強迫他讓開——是喔,好像她真有辦法做到似的——或是丟臉地打開另一側車門,毫不優雅地從乘客座爬過去。她決定要堅守立場。
他們回到好望市警局,查閱了留言,關心了一下各項鑑識報告的進度。辦公室裡並不吵雜,但仍是一幅繁忙的景象,而且至少有半數員警在談論著今晚的咖啡事件。哈!哈!想到咖啡就讓他想起潔珂琳。艾瑞克記起他答應會替她影印公事包裡的資料,不禁在心裡拍了自己腦門一掌。
一分鐘後賈維掛斷了電話,不必要地說道:「沒m.hetubook.com.com人接。」然後撥了丹尼森參議員給他們的另一個號碼。又過了一分鐘後,他開口道:「波恩女士,我是好望市警局的艾瑞克.懷爾特警探。」
她是該氣憤凱芮.愛德華茲是個如此惡毒的賤人,導致他們所有人跟著受苦?還是該針對艾瑞克.懷爾特警探,因為他膽敢將潔珂琳當成罪犯來看待?以她目前的心情,對所有人、所有事憤怒要容易多了。
她必須強迫自己以笑臉面對眼前的排演,以及明天的婚禮。沒人會想雇用一個滿臉「末日將至」表情的婚禮策劃師,但該死的,以她現在的心情,要扮愉快實在很困難。
目前他們並沒有足夠證據,向法院申請搜索票好搜查那輛車,法官根本不會受理,再加上參議員還有個女朋友替他做不在場證明。不過他們已經有了調查方向,可以抽絲剝繭,慢慢釐清案情。不在場證明可以被推翻。如果參議員有小三的事情傳揚了出去,菲兒.丹尼森難保不會親自出手搞垮那項證明。
「沒有,一切都很好。我是潔珂琳的朋友。」
瑪德琳期盼蜜桃的陪伴和幾杯紅酒能幫助她得到一夜好眠,可惜希望不大。在她寶貝女兒的罪嫌洗清之前,她肯定將睡不安枕。
那不是她話裡的意思,而他明知道這一點。
這實在是個悲哀的想法。尖叫與否,她都不想那樣寂寞地度過餘生。
「不,我只抓壞男孩,而我看得出你是個好孩子,而且很勇敢。」艾瑞克再次揉揉他的頭髮。「看起來你頭上會腫個包,如果你想玩得粗野一點,就必須學會如何保護自己。」
「你是來抓我的嗎?」他以一種痛苦的語氣問道。他的母親用手緊緊摀住嘴,以免笑出聲來。
「出了什麼事嗎?」新娘的母親小心翼翼地詢問艾瑞克。
「壞男孩,壞男孩。」他開始唱道,而且唱得還不賴,並不會五音不全,即使他只有四歲。他的嘴唇開始顫抖,眼眶裡滿是淚水。
即使預演現場也慘遭淪陷。新娘穿著一件粉紅色洋裝,新郎則繫著同色的領帶。每位伴娘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各種深淺不同的粉紅,雖然今晚它們的色調並不統一,從淡粉紅到豔粉紅到覆盆子色都有。新娘的母親穿了一套美麗的香檳色套裝,配上一個超大型亮粉紅色皮包。新郎母親飄逸的長裙上點綴著大大的粉紅色花朵。
在南方,大學足球隊的地位並不亞於宗教,但她仍很驚訝新娘會要求以球隊作為婚禮的主題。「卓越」的職責就是滿足新娘的需求,但想尋到和「喬治亞大學牛頭犬隊」完全相符的紅色布料、彩帶和鮮花,簡直讓她們找得夠嗆。
隨著親友團的成員們開始離去,潔珂琳轉過身,想看看艾瑞克是否正站在那兒,像週六晨間卡通裡的壞蛋那樣甩動著他的手銬。他不在那裡。她震驚地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他的蹤影。在那愚蠢、令人暈眩的一刻裡,她同時體驗到放心與失望。她推開失望,集中心神於鬆了一口氣的感受,但他為何來此的這個疑問仍然無解。
潔珂琳深吸了口氣,走向她的車子,背脊僵直,心跳怦然。她很想大罵他一頓,發洩她這一整天來拚命壓抑的挫折感和怒氣,但她不能那麼做。他不只是艾瑞克.懷爾特,出了差錯的一|夜|情床伴;他還是艾瑞克.懷爾特警探,對他發飆搞不好會替自己帶來牢獄之災。
「我知道若我和他獨處一室的話會做些什麼。」蜜桃喃喃道,吐出一口氣,然後才警覺過來,趕緊加上一句,「他需要被好好打一頓屁股。」她頓住,噘起嘴唇。「呃,我不是說……妳懂我的意思。」
但他並未攫住她的手,替她戴上手銬,而是走過她身邊,近得讓她必須後退一步才不會碰到他。即使如此,她仍能嗅到他的味道,在那瞬間感受到他的體溫。他蹲在尖叫的小男孩旁邊,撥開自己的西裝外套,露出那把黑色的大槍,以及扣在腰帶上的警徽,然後用他的大手揉亂孩子的頭髮。「看起來你跌了一跤。」
真是該死,在她正對他火冒三丈的時候,他竟敢為她做這樣的好事?光說句「噢」顯然不夠,現在她得再一次對他道謝。
「微波冷凍食品算嗎?」蜜桃苦笑地問道。
她在他面前停下,鑰匙握在手中。「你還有問題要問我嗎,警探?」
是喔,才怪。她只是在浪費時間罷了。
排演結束後,她一個字也沒說,頭也不回地走離艾瑞克。她向新娘及新娘的母親道別,並提醒每個人明晚會合的時間。她已經找了藉口婉拒出席慰勞晚餐,而以新娘和她的朋友們盯著艾瑞克的方式,她們八成以為他才是她略過晚餐的真正理由。
「當然,警徽也是真的。」
「你不會有事的。」潔珂琳溫柔地說道,把他的頭髮向後撥開,以便確定他的前額是否起了腫包。
這次www.hetubook.com.com蜜桃開口時,聲音裡帶著少見的嚴肅意味。「這倒不一定,如果有合適的機會和正當的動機,我們每個人不是都有可能做出任何事?當然我並不認為潔珂琳殺害了凱芮.愛德華茲,」她很快補充道。「我從來沒那麼想過。但在某些情況下,為了保護妳所愛的人,妳不認為妳有能力殺人嗎?我知道我可以。也許殺害凱芮的人,就是所有人眼中不可能做出這種暴力行為之人。」
賈維回到了他的座位上,艾瑞克則打了通電話給證物房一位欠了他人情的辦事員。他正翻閱著留言時,賈維出聲把他叫過去。
這讓身上是件藍綠色套裝的瑪德琳,感覺自己像條在粉紅色海洋裡游泳的魚。不只是衣服的顏色讓她格格不入,還有她不敢顯露出來的怒氣和挫折感。她可不想破壞了準新人和親友團的好心情。
凱芮.愛德華茲就是這麼討人厭,她忿忿不平地想著。那女人為何就不能選個她們不必如此忙碌,沒有這麼多婚禮要應付的禮拜被人殺害?她哪怕死了都不讓人省心。
排演順利結束。花童在得到了只要她答應在新娘之前出場,一定能成為婚禮主角的保證後,終於同意參與儀式。新娘的母親親切殷勤地邀請蜜桃和瑪德琳,一同出席在高檔海鮮餐廳舉行的慰勞晚餐。換了其他時候,瑪德琳或許會有些心動,但今天她感到分外疲憊,不想再硬撐著維持工作時的專業姿態,也厭倦於得在所有事情一團糟的時候,假裝一切都很好。她微笑地婉拒了邀請,並再次確認好明天晚上到教堂會合的時間。
「四分衛!」孩子氣憤地說。
「是的,我看得出來。」艾瑞克說道。「你很堅強,我打賭你可以擔任跑鋒,因為那是個艱難的位置。」
但他只是冷淡平靜地站在那裡,觀看排演進行。牧師把情況掌握得很好,所以潔珂琳暫時無用武之地;她靜靜待在一旁,準備在有需要時提供援手。先前那些喧囂吵鬧的孩子們,在各自母親的堅持下坐到了第二排的位子上,仍舊不斷竊竊私語,晃動著雙腳。
男孩聽到她的聲音,意識到來營救他的並不是他的母親或祖母,反而是個陌生人時,哭嚎得越發響亮了。
顯然賈維也有同感,因為他打了個呵欠,然後說道:「我害羞的新娘會很高興我今晚能早點回家。」
男孩拚命點頭。
「那是真的嗎?」男孩指著槍問道。
艾瑞克停步回頭,眉梢疑問地揚起。
蜜桃傾過身子對瑪德琳低語道:「我想我要吐了。」
「你的意思是你很高興能早點回家,這樣你那位害羞的新娘才不會閹了你的卵蛋,再餵你吃下去。」
接著從潔珂琳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妳們做了什麼,活剝了那孩子的皮嗎?」
停車場裡還剩下幾輛車,其他的已陸續轉上街道。那對快樂的準新人坐進新郎的紅色小貨卡,車身上裝飾著「牛頭犬」的貼紙和旗幟。她對此絲毫不感意外。隔了幾個車位停著其中一位伴娘的豐田轎車,她正抓緊空檔重新補上唇膏,坐在乘客座的另一位伴娘則絮絮叨叨地與她閒聊著。這是一群幸福的人們,潔珂琳想著,而且很幸運。就算他們對足球的狂熱有些過頭又如何?以大體上而言,這根本算不了什麼。重要的是他們享受自己的人生,沒有傷害任何人,而且明天要共同參與一場美好的盛會。
換了其他時候,那種滿足感或許值得她去冒險,但這個禮拜不行,她的行程實在太過緊湊。
「發生命案已經夠糟了,」她低聲咆哮道,「我最難以忍受的是,竟有任何人以為潔珂琳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我發誓,如果我有機會和那個艾瑞克.懷爾特獨處一室——」
艾瑞克想到她公事包裡詳盡的日程表。至少在剩下這一週裡,他會確切知道她人在何處,什麼時間會到達那裡。行事有組織、有條理是件美好的事。
「我想你需要再跟潔珂琳.懷爾德談談,」賈維道。「看看她對目擊到的那名男子,能否做出更詳細的描述。」
瑪德琳很想跟潔珂琳談談,即使只是為了告訴女兒,自己將會永遠支持她,並再次詢問她是否有任何需要。但潔珂琳負責的預演比泡泡糖這場晚了一個小時才開始,所以現在不是打電話給她的好時機。她必須等到潔珂琳和她聯絡。
「我不是在騷擾妳。」
做母親的檢查了孩子的嘴巴、鼻子和腦袋,彷彿已經做過同樣的檢查上千次了。也許她的確做過。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面紙替男孩抹去鼻涕,後者仍在不停尖叫,而他母親只是安撫地「噓」了一聲作為回應。她看上去似乎並不擔心,所以潔珂琳估計她也可以放下憂慮了。
「我真搞不懂像參議員那種渾球,」他道,很自然地聯想到剛才見過的那對夫妻。「怎麼會有男人蠢到背叛那樣的女人?」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