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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十八史略(肆):大漢天威〔前漢〕

作者:陳舜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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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哀情何其多

一〇〇 哀情何其多

霍中孺於側室衛少兒走後,再與妻子生了一個兒子。這就是霍光。
這絕非騙局。「拳娘」故事相傳已十幾年,不是最近才有。不可能臨時設計——這一點,每個人都知道。
武帝如此安慰自己。他還有一個尚未能看出器量的兒子,這就是子弗。他六十三歲時,趙婕妤生下了這個兒子。雖然目前還年幼,但武帝已把一切希望寄託在這個孩子的身上。
如此一來,繼位的皇帝還未能舉行成人加冕典禮。幼帝即位時,實權將落入擔任監護人的母親手中,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把手伸出來。」
——休屠王反對降漢,所以我把他殺了。
被宦官拖走時,拳夫人頻頻回頭。在閨房裡那麼寵愛自己的天子,為何變得如此絕情?——拳夫人實在不敢相信。到臨死之前,她一直都認為宣示恩赦的使者會到來。
——這是一大喜事。
此時,休屠王的長子才十四歲。這就是年輕時候的金日磾。他被送到宮廷廄舍,擔任馬伕工作。匈奴人可說是坐下來就與馬兒為伍的民族。他們都是天生騎手,對照料馬匹極有天分。所以,讓休屠王的兒子照料馬匹,應該是適材適所之事。
「呃,這個女孩的事,朕聽說過多次。你去把她帶來讓朕看看。」
母女倆流浪各地,而這位母親到處說出託夢之事,所以,「拳娘」的故事早為許多人所知。
為獲得名駒而派軍遠征大宛的武帝,是個典型的馬迷,對馬匹的鑒定眼光也相當高。
霍光是驃騎將軍霍去病的弟弟。
在場的人無一不發出驚歎之聲。
當時的她被稱呼為「拳娘」。母親為掩蓋女兒之畸形,用布裹住了其永遠不放開的左手拳頭。
霍光因而得以安然度過戾太子之亂。
在進入後宮之前,為了做一些準備,拳娘被准許回家一趟。她的母親滿面淚水地對她道:
秋風起兮白雲飛,hetubook•com•com
「結果,有沒有高貴之人碰她一下呢?」
「妳過去或許埋怨過我這個母親待妳過於苛酷,因為我把妳本來就和常人沒有任何不同的一隻手用布綁起來,讓妳裝成畸形的樣子。我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使高貴之人注意到妳。看到妳受罪的樣子時,我也是心痛如絞啊!……不過,這個安排生效了,妳果然因此而被天子看中,很快就要受到他的寵愛。希望妳今後永遠幸福,有時候也能想起我這個母親……全世界知道拳頭秘密的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聽到休屠王如此呢喃時,昆邪王心生不安,便疑心生暗鬼。
「這是聖旨,由得了妳反對嗎!?」
據傳為武帝所作的《秋風辭》,起首之句是:
武帝選拔為幼帝輔佐人的另一人物金日磾是匈奴人,而不是漢人。
她的母親常對別人說這樣的話。
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漢書》做如此記載。
發生戾太子之亂時,衛皇后以及衛氏一族全被誅殺。
看到金日磾是個容貌出眾的高個子美男子時,武帝立刻決定升他為「馬監」。
而經過戾太子事件的武帝,再也不敢正式立皇太子。
戾太子死後,武帝沒有另立皇太子,到戾太子死後才知道他是個優秀的繼位者。另一個理由是,其餘眾多皇子,沒有一個令武帝賞識。
所以,霍去病和霍光是同父異母兄弟。霍去病由於母親是衛氏的關係,因此發跡甚快。他於二十四歲去世時,已位極人臣。
被怒喝之下,這位母親不得已用顫抖的手解開了裹著女兒左手的布。這個女孩的手依然緊握著。由於長久被裹著沒有曬過陽光,所以這隻手的皮膚十分白皙。
「呃,對,好像https://m.hetubook.com.com有這麼一個人——」武帝想起以匈奴貴族為奴隸之事而產生興趣,「把這個叫金日磾的人帶來。」
武帝有意讓拳夫人所生的兒子繼承帝位。在母親胎內待了十四個月的劉弗,個頭較一般的小孩高大,智能也好像特別發達。
元狩年間,霍去病大破匈奴時,單于有意將打敗仗的昆邪王和休屠王誅殺。這兩位王不願白白被殺,於是決定雙雙向漢投降。
武帝身邊自然有專人經常把諸國怪談奇聞說給武帝聽。因此,武帝當然聽過「拳娘」的故事。
「把這位姑娘送進後宮吧!」武帝說。
倘若有衛氏血緣,霍光這時候當然也會被肅清。他的確是經由與衛氏有血緣關係的哥哥霍去病推舉而出仕朝廷的,不過,霍光本身與衛氏並無血緣關係。
霍去病於發跡後,購買田地宅邸送給生父霍中孺,也把異母弟霍光帶到長安,為其安排仕途。雖然是兄弟,哥哥霍去病是與衛皇后有血緣關係的外戚,弟弟霍光則與皇后毫無血緣可言。
被宦官拖走時,拳夫人頻頻回頭。在閨房裡那麼寵愛自己的天子,為何變得如此絕情?——拳夫人實在無法相信。到臨死之前,她還始終認為思赦之令會到來。
「據說,那個拳娘就住在附近。」
「是休屠王的兒子金日磾照料的。」一宦官回答。
「去吧!這是妳的命運!」
拳夫人跪在武帝面前乞求饒恕,但武帝始終搖頭不答應。
對漢而言,迄今為止,歸降的匈奴貴族只有昆邪王,於是將之列為侯。昆邪王帶來的部下當中,休屠王一家人被認為是反對投降之「賊」,因而成為朝廷奴隸。
——這個孩子與眾不同。
相較於哥哥,霍光於踏上仕途後始終顯赫不起來。他很清楚自己是靠哥哥的關係得到這份差事的,所以他知道自己的分寸,絕不敢囂張。
「皇上,https://m•hetubook•com.com請千萬別這樣!」
跟著女兒來的母親嚇一大跳,連忙猛搖頭說。這個世界上最高貴的人當然是皇帝。倘若讓皇帝摸了,拳娘的拳頭還是沒有打開,如此一來,託夢之事會成為誑語,將此事說出去的她,腦袋說不定會被砍掉。
每一個人都為天子的處置而大吃一驚。
一天,武帝突然下了這個命令。「暴室」指的是收容犯罪宮女的監獄。
(我原本是沒有資格在皇帝身邊伺候的。)
拳娘遂進入後宮,得婕妤之位,生下皇子後居住鉤弋宮。未料,發跡迅速的她突然重重地跌落。
(我可能活不到那麼大的歲數——)
(不,還有一個或許能成器的兒子……)
而使者始終沒有出現。
「你不用怕,靠過來一些。」武帝道。
「真是怪事。」
帝王應該是全能之人,而他卻無法防止自己衰老。
「朕說的怪事不是指這對母女,而是指區區縣令而自以為是高貴之人的這些地方官而言。」武帝道。
「三號廄舍的馬匹照料得非常好,是何人照料的?」
「這個女人非處死不可!」武帝又說。
「我懷這個孩子時,曾經做過一個夢。一位白髮老人對我說:『妳會生下女兒,而這個女兒有異於常人之處。若經高貴之人碰觸一下,她的怪異之處立刻會消失,不但變為正常,還會成為人上之人。』」
如前所述,霍去病是衛皇后的姐姐衛少兒成為霍中孺側室而生的孩子。衛少兒由於妹妹成為皇后,因而嫁給「像樣一點的男人」做妻子。霍去病是衛少兒的拖油瓶。
——賜湯沐衣冠。
昆邪王於是先發制人,襲擊休屠王,將之殺害。然後,他率領休屠王的部下,向漢投降。
實際上,拳夫人所犯的罪微不足道,不過是未諳宮廷禮節,犯了一點小錯而已。換成別的女hetubook•com•com官,頂多被譴責一下就沒事。因這等小錯而被處斬是從未有過的事情,更何況她是生下皇子的女人。
不多一會兒,一名女孩被帶來伏跪在武帝面前。左手用布裹著的這名女孩,臉蛋倒是非常標緻。
後元二年(公元前八七年)春,武帝病篤。他於臨終前一日,立子弗為皇太子,分別任命霍光及金日磾為大司馬大將軍及車騎將軍,並且擔任輔佐幼帝任務。
兩人經過協商決定後,休屠王卻起悔意。
倘若由劉弗即位,皇帝過於年幼,而皇帝之母過於年輕。
只是,他過於幼小。於武帝六十三歲時出生的這個孩子,就算於十五歲舉行男子成人加冕典禮,武帝到時也已七十八歲。
武帝也在好奇心驅使之下,如此命令道。
——小心謹慎,未曾有過。
歡樂極兮哀情多,
群臣交口說著這句話。
武帝準備將自己的幼子托交霍光和金日磾。這兩人有一共同點,那就是:他們都不是顯貴出身。由於他們是受賞識而發跡的,在做事方面自有一番拿捏,為人謹慎,斷不可能起叛意,因此最適合擔任這項職務。
君無戲言,一旦說出,絕不可更改。
她的娘家非常貧窮,父親早死,母女到處流浪。她們流浪各地,並不是為了要討生活,而是母親不忍讓永遠握著拳頭的女兒被人取笑,因而輾轉各地居住。
他態度如此謙虛,所以極得人緣,也由於工作認真,深獲武帝信任。
一天,武帝如此問。
「是的。」拳娘膝行向前。
武帝選的人是霍光和金日磾。
武帝相信這一點,因為不如此想便活不下去。實際上,武帝有此信念,也不是沒有根據。弗是母親懷胎十四個月才生的孩子,這不是尋常之事,這樣的孩子將來一定會成為非凡人物。
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我是匈奴貴族,和圖書怎麼可以向敵人降服呢?
「有幾位縣令或郡守曾經在好奇心驅使之下碰過她的手,但這個女兒的拳頭還是沒有打開。這位母親說,那是因為你不是高貴之人。一些縣令聽了大為生氣,還把這位老太太鞭打一頓呢!」
(我頂多再活幾年吧……)
(莫非休屠王意圖殺害我,而後以我的首級當禮物獻給匈奴單于……!?)
一股香氣瀰漫四周。
結果,拳娘緊握著的拳頭,手指竟然一根一根地鬆開了!嫩蔥般纖細的手指像花開一般徐徐展開!
武帝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十分衰弱。
決定以子弗為繼位者的武帝,故決定不讓拳夫人活著。
武帝非常寵愛這名匈奴青年,使其次第升級,並且置於自己身邊。
多麼令人驚異的事情!
與其讓幼帝在年輕母親的監護之下,不如由智慮深遠、為人誠直的老臣輔佐。
「是的,這個女孩確實奇怪。」
武帝好奇地問。
武帝本人也大大驚訝。這件事情證明了他確實是高貴之人——而且是在眾人面前!
漢王朝二代皇帝惠帝即位時,雖然不是年幼,一切決定權卻歸其母親呂后掌握,劉氏王朝因而瀕臨覆滅邊緣,何況當時的呂后已是思考能力成熟的人。
史書此一記載,表示取消其奴隸身份。
結尾之句則為:
昆邪王如此稟報武帝。
武帝享年七十。劉弗即位時年僅八歲。這就是昭帝。
婕妤是女官位階之名,人們則以「拳夫人」稱呼弗的母親。這個名稱的由來是,她一隻手掌生下來就緊握著,從來沒有打開過。
「來,你把手讓朕摸摸看。」武帝說。
「把這個女人拖到暴室去!」
一天,武帝出遊時,一名近侍稟告道:
拳娘只好聽命,怯怯地伸出左手。武帝身軀微微向前傾斜,用手指輕輕摸了一下她的手背。
在霍去病死後,霍光依舊以奉車都尉光祿大夫身份負責皇帝座車事宜,在皇帝身邊伺候達二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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