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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史東暴怒地轉向矮人，雙拳緊握著。坦尼斯很快便站起來，拉住史東的肩膀。

其他人圍在騎士身邊，臉上的表情從深切的關心到明顯的嘲諷都有。

沒有人開口。河風不安地變換著姿勢；金月走到他身旁，張大眼睛看著底下的森林。佛林特清清嗓子，又閉上嘴摸著長長的鬍子。史東冷靜地看著這座森林，泰索何夫也同樣冷靜。

「『外表』就像坎德人一樣，不可輕信。」雷斯林嘲諷地說。

「你這個大白癡！」騎士對卡拉蒙大喊。「你的大腦掉到胃裡，所以才會看不見那隻麋鹿。你搞不好還想把牠給射來當晚餐吃！我告訴你，我們一定得跟著牠！」

佛林特高興得漲紅了臉。他摸摸鬍子，用力清清喉嚨。「是呀是呀！不過，你總是這麼多愁善感。我們在浪費時間，我想要在日落前走出這個鬼氣森森的樹林。」他喃喃道。「真高興現在是白天。」

「高興一點吧！」坦尼斯說。他試著要讓氣氛輕鬆點，雖然他也深深被矮人不尋常的憂鬱給困擾。自從離開索拉斯之後，他第一次仔細打量佛林特。矮人看起來蒼老——但他看起來一向都這麼老——埋藏在滿臉的大鬍子和低垂的眉毛下的臉孔上布滿了皺紋，像是塊舊皮革般；矮人也囉哩囉唆地抱怨著，但他向來是這麼愛抱怨，不同的是眼神——裡面渴望冒險的火焰已經消失了。

「雷斯林，你感覺到什麼了？」他小聲地問。

坦尼斯點點頭，兩人一起離開了大路，爬到路旁突起的大石頭上。當他們行走時，坦尼斯看著這名高大的戰士。他開始覺得與這名嚴肅、剛毅的平原人共事，是件十分自在的事。河風十分注重隱私，所以也特別尊重坦尼斯不願為人所知的一面。此刻的漫步對於坦尼斯來說，比起前晚不安的睡眠要舒服得多。他知道他的朋友們，因為彼此間非常熟識，所以都在猜測著他和奇蒂拉之間的關係——為什麼五年前他倉促地決定離開？五年後當她無法回來團聚時，他又為何表現得如此失望？河風當然不知道有關奇蒂拉的事，但坦尼斯知道，即使河風認識奇蒂拉，這對那個平原人來說也毫無差別。這是坦尼斯的私事，不是他該管的事。

「也許裡面會有一些獵物。」卡拉蒙搖晃著膝蓋說。「當然不是麋鹿，」他著急地補上一句，「也許會有兔子之類的。」

「走進了闇黑森林。」坦尼斯喃喃道。

「我也不知道。」平原人回答道。「但是這條路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那棵倒下的樹要經過很長的一段時間，才會像這樣深陷入泥土中，樹幹上也覆滿了青苔和藤類。但是除了史東的足跡之外，上面沒有任何跦絲馬跡。這裡沒有任何人或動物走過的痕跡，為什麼它沒有被樹林掩蓋過去？」

當這對兄弟經過時，其他人不安地看著坦尼斯。半精靈覺得自己像個笨蛋。雷斯林當然是對的。他讓大家跟著來到這麼遠的地方，卻又試著讓這一切看起來是眾人自己的選擇，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的良心好過些罷了。他生氣地撿起一塊石頭，丟下山坡。為什麼一開始就是他要帶頭呢？為什麼正當他只想找到奇蒂拉，對她說決定與她廝守到老的節骨眼上，竟得被迫捲入這事件當中呢？他也許就可以接受她屬於人類的弱點，就像接受自己的缺點一樣。

「別擔心，」史東嘶啞地說，「讓我靜個幾分鐘。」坦尼斯緊握他的手一下，然後走到河風身旁坐下。

「你可以讓人用力的打你的頭。」矮人說，「雖然我們可能看不出最後會有什麼差別。」

「我來了！」他喃喃地說。

「頭部外傷造成的神志不清。」河風低聲對坦尼斯說。「這是很常見的。」

「在闇黑森林裡不要射擊任何東西、不要吃任何東西、不要喝任何東西。」雷斯林低聲說。

這群冒險者愈來愈接近禱者之眼峰，他們已經可以從路上看到它從森林的頂端逐漸升起。它岔開的雙峰看起來好像一雙緊握著、祈禱著的雙手，這也就是它名稱的由來。雨已經停了，森林中萬籟俱寂。大家開始覺得整座森林的生物好像都已經逃開，只留下一座死寂的森林。除了泰索何夫之外，每個人都感到不安，大家都不停地和-圖-書回頭觀望，難以遏止那種風聲鶴唳的感覺。

「又出現了！那隻麋鹿！」史東突然說。他的目光對著一顆大石頭——可能對他來說並不是這樣。「我們該走了。」

「鬼話！」佛林特對著雷斯林皺眉，嘲笑地彈了彈手指，漫步到坦尼斯身旁。金月雖然臉色蒼白，但也毫不遲疑地跟了上去。河風更慢慢走向他們，臉上帶著若有所思的神色。坦尼斯鬆了口氣，他清楚這名野蠻人知道許多有關闇黑森林的可怕傳說。最後，雷斯林快步走向他們，把哥哥給嚇了一跳。

「我們要在這裡休息。」半精靈說。雷斯林鬆了一口氣，虛脫地坐在地上。

「休息——」史東無神地複述。他呆呆地望向遠方，接著轉回頭來看著坦尼斯。「是的，我們可以休息。」他的眼中閃著異彩。

「史東，抱歉，」坦尼斯說，「我不知道你這麼難受。大家可以休息一下，我們已經在禱者之眼峰的山腳下了。我馬上就爬上山——」

「就在那裡。」史東低聲地說。他向前走了幾步，接近看來像是停下腳步在等他的麋鹿。麋鹿點點頭，又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再度停下來看向騎士。「牠要我們跟著牠，」史東吸了一口氣。「就像修瑪一樣！」

騎士離開了常有人跡的小徑，在密林裡朝著西南方走著。一開始，卡拉蒙似乎是對的——並沒有任何路。史東像個瘋子一樣披荊斬棘地前進。但突然間，一條平坦的大路出現在他們眼前。坦尼斯驚訝地看著。

「這不是我們所做過最奇特的事，」雷斯林語帶嘲諷地說，「但那是旅店裡老人說的故事，也是他害我們淪落到這般田地——」

「半精靈，你覺得一個人能對一件事情有多確定？」法師回答。「我不確定我下一秒是不是還活著。但是你儘管可以走進那座從來沒有人活著出來的森林裡。生命中最確定的就是死亡，坦尼斯。」

「我建議我們把矮人丟下山去。」卡拉蒙對坦尼斯吼道。

「這片森林裡有著難以想像的強大魔法。」雷斯林喘息著說。

同伴們跟隨史東，他像是著魔般地爬著山坡，渾然不覺身上的創傷和痛楚。坦尼斯幾乎沒辦法跟上騎士，當他好不容易跟上時，看到史東眼中有著可怕的狂熱，騎士顯然尾隨著某種東西。這條路把他們帶往禱者之眼峰的山坡上，坦尼斯看出這條路帶他們通往兩個山峰之間的山谷，一個就他所知從未有人到過的地方。

但是他們再也沒看到那些可怕的怪物。

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在他們開始攀爬史東堅持要走的兩峰間的凹槽前，他們短暫地休息了一會兒。史東仍堅持讓麋鹿領路。

「不，我不是指身體上的衰老，」矮人注視著起繭的雙手，「雖然我的身體也夠老的了，我是指心靈上的衰老。十幾年前，在其他人出生之前，你和我會毫不猶豫地走進施有魔法的森林。但是現在……」

「白色的麋鹿？」坦尼斯搜尋著史東指的方向。「哪裡？我沒看見——」

「是的，我還記得。」河風輕撫她金色的長髮回答道。他看著坦尼斯露出了笑容，坦尼斯在那一瞬間看穿了他毫無表情的面具，在他褐色的眼眸中看到了深藏的暖意。「半精靈，我對你致上最深的謝意，還有你所有的朋友們。」他的眼光看向每一個人。「你們救了我不只一次，而我是那麼地不知好歹。但是，」他停下來，「這些事情都這麼讓人難以相信！」

史東舒適地坐在林蔭間休息，等待著同伴們。他們慢慢離開了草原，沒有人急著進入這座森林。

史東瞪著佛林特，氣得鬍子發抖，接著他掙脫了坦尼斯，「該走了。」他低聲道。

「因為我需要你呀！你這個愛嘮叨的老矮人！」坦尼斯說，把他的手放在彷彿揹著重擔的老矮人肩上，指著森林中其他人的身影。「我需要你，佛林特。他們都是這麼……這麼年輕。你像塊磐石般穩固，讓我可以放心依靠著你。」

「第一群『活人』，」雷斯林喘息著說。「老哥，這次你可沒說錯。因為你正指著闇黑森林。」

「我和你一起去。」河風說。

「我老得沒辦法來這一套了，坦尼斯。」矮人突然說。hetubook.com.com

坦尼斯看著法師，他像沙漏般的眸子十分明顯。在強烈的陽光下，金色的皮膚閃爍著妖異光澤。雷斯林倚著他的手杖，彷彿怕冷似地發著抖。

「別擔心。」河風握她的手說，「族裡的戰士會料理牠們的。」

「小孩子的枕邊故事。」佛林特喃喃地說，但是矮人的口氣缺乏自信。雖然坦尼斯知道雷斯林對這類事情有著特別敏感的感覺，但是他從沒看過他受到這麼大的影響。

「地精、船、蜥蜴人、隱形麋鹿，接著會是什麼？」佛林特對坎德人抱怨道。

「是誰或什麼動物清出了這條路？」他疑惑地問河風，後者也正狐疑地檢查著路面。

母親過世之後，史東在坦尼斯和佛林特的指導下，成了一名經驗豐富的戰士；這兩人非正式地收養了史東，就像他們同樣收養了雷斯林和卡拉蒙一樣。他們和喜愛旅遊的坎德人泰索何夫，偶爾還有雙胞胎同父異母的姊姊——渾身野性、美麗的奇蒂拉，一起護送著佛林特在阿班尼西亞平原上經營鐵匠的營生。

「營火。」坦尼斯說。

「對那些心存邪惡的人來說，答案是肯定的。」法師這樣回答。

半精靈突然很想把雷斯林丟下山去！他轉而看著已經走到半山腰的史東——

坦尼斯回答不出來，也沒時間回答。史東拚命地往前衝，大家只能努力跟上，不讓他離開視線之外。

「不一定。」坦尼斯說。「我們可以從禱者之眼峰上來觀察。」

「我們每個人都得休息一下。」坦尼斯說。

「麋鹿走進這邊。」史東站起身指著及腰的草叢說。

「但那是誰的軍隊？為了什麼？他們攻擊的目標？」卡拉蒙不可置信地大笑。「沒有人會為了這柄水晶杖派出一支部隊的。」戰士停了片刻。「應該不會吧？」

「邪惡嗎？」坦尼斯問。

「啐！」

泰斯的故事是怎麼說的？史東在一陣疼痛中試著回憶——三個機器人服侍著一名巫師，巫師召來惡魔抓走一個坎德人——就像所有坎德人的故事一樣，這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史東又把一隻腳放在另一隻前面。胡說八道，就像是旅店裡那個老人說的故事一樣；那些有關白色麋鹿和古老真神帕拉丁的故事，以及那些有關修瑪的故事。史東雙手按住太陽穴，彷彿這樣可以讓他快要裂開的頭感覺好一點。修瑪……

「停下來！」騎士嘶啞地吼著。

「但是這隻麋鹿根本不是朝著正確的方向！」卡拉蒙爭辯道。「你和我都知道森林的西方沒有任何道路。從來沒有人會去那邊！」

「就在那座廢墟都市之中。」河風打了個寒顫。「當我看著拖車裡面的怪物時，那些恐怖的記憶突然湧上心頭，至少——」他搖搖頭，對坦尼斯露出微笑。「至少我知道我沒有瘋，這些怪物的確存在，之前我還不大相信。」

「闇黑森林！」金月柔聲重複道。「難道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馬上就要到晚餐時間了。」卡拉蒙重重嘆了一口氣。「我可以吃下我的靴子！」

「等一下！」他喘著氣試著要追上史東。時間幾近正午了，但太陽依舊被烏雲掩蓋。「我們休息一下，我要從這邊看看下面的狀況。」他指著山峰邊的一顆大石頭。

「謠言終於獲得證實了，」當他們回來的時候，史東說，「北方的確有大軍集結。」

「別讓雷斯林嚇著你了，」坦尼斯說。「我們今晚有的是時間可以圍在營火旁，嘲笑他的鬼故事。」

「我也要去！」泰索何夫把地圖收進卷軸盒裡掙扎著站起來，快步跑到半精靈身旁。

其他人立刻回頭，武器出鞘。坦尼斯走到史東身邊。「史東，怎麼了？」

騎士不由自主地將雙手放在疼痛欲裂的頭上。

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兩人都不開口，最後坦尼斯問道，「你以前和這些怪物交過手吧？」

「數以百計的營火，」河風接著說。「戰爭的前兆。這是大軍www.hetubook.com.com紮營才會有的景象。」

但是他要如何藉由和一群牧師作戰來恢復騎士的光榮呢？他憂鬱地想著，眼前的小徑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他絆了一跤，很快又重新站穩。修瑪曾經和龍作戰過……給我一隻龍，史東夢想著。他往上望去，眼前的景物開始朦朧起來，他知道自己快要暈過去了。他眨了眨眼睛，突然眼前的景物再次清晰起來。

「河風，你還記得你本來要說什麼的嗎？」她追問道。

「牠們為什麼不追殺我們呢？」佛林特在趕了一個多小時的路之後問道。

「我沒有看到任何顏色的麋鹿。」河風說，他的褐色眸子搜尋著森林。

當他們抵達森林邊緣時，太陽正好越過天頂。坦尼斯估計大概還有三到四個小時的陽光可以利用。如果那隻麋鹿繼續帶領他們在平坦的小徑上前進，也許在日落之前有機會走出這座森林。

卡拉蒙憤怒地看著史東，接著跟在雙胞胎弟弟旁邊進入林中。其他人尾隨著他們，只留下坦尼斯和佛林特留在高聳搖擺的草叢中。

「看起來一點也不邪惡嘛！」坎德人興奮地說。他盤腿坐在地面上，拿著一支炭筆畫著地圖，試著要畫出往禱者之眼峰的路來。

眼前便是禱者之眼峰，他和他的同伴已經抵達古老、被冰河覆蓋的山腳下。他可以看見小徑蜿蜒著繞上蒼鬱的山峰，索拉斯的居民都利用這條小徑來前往山脈東坡上的野餐場地。此時小徑旁站著一隻白色麋鹿。史東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這隻麋鹿是騎士看過最美麗的生物。牠巨大的身軀比騎士狩獵過的任何麋鹿都要雄壯。牠驕傲地抬著頭，分岔的角像頂皇冠般閃耀著。牠褐色的雙眼襯著白色的毛皮顯得更有靈性，牠直視著騎士，像是認得他一般。接著牠輕搖了一下頭，快步朝西南方而去。

沒有回答，每個人都精疲力竭地坐了下來，不停喘著氣。史東閉上眼睛靠著一塊大石頭，他的臉色泛白，血塊凝結在鬍子和頭髮上，那傷口割得很深，邊緣已慢慢變成紫色。坦尼斯明白史東就算只剩一口氣，也不會開口抱怨。

大約走了三十分鐘才到達禱者之眼峰的另一邊。他們看著底下的山谷，腳底下豐潤的大草原上，青綠色的波浪高低起伏，一直延伸到另一端的森林外。頭上的蔚藍天空陽光溫和，烏雲被拋在一邊。

坦尼斯微笑打量著法師。「你為什麼要跟來呢？」他忍不住要問。

「這樣更好！」金月突然說，「坦尼斯說過，這些怪物一定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也許這就是出去的路。我覺得我們應該要跟著騎士。」說完她就轉身跟著史東離開，甚至根本不回頭看其他人的反應，很明顯她真的是慣於命令他人。河風聳聳肩，緩慢搖搖頭，但他和其他人還是跟著金月向前走。

他皺起眉頭，有什麼事情不對勁。他沒辦法立刻看出來，所以沒有馬上告訴河風，而是繼續看著天際。北方的烏雲前所未見地濃密，地面上升起了灰色的煙柱直上雲霄，就是這個！坦尼斯抓住河風的手臂，指著北方。河風瞇著眼睛，一開始看不見任何東西，而後他便看見直衝天際的黑煙。他濃密的雙眉緊鎖著。

「很好。」史東心不在焉地在草地上漫步著，手輕柔地撫弄鬍鬚。坦尼斯不解地看著他，直到其他人都趕到這塊小平地上。

泰索何夫皺起眉頭，想要回嘴，卻瞥見一旁坦尼斯的眼神，只好回頭專心畫畫。坦尼斯走向史東。騎士站在崖邊的一顆大石頭上，南風吹動他的長髮和破爛的披風。

「我決定跟著史東，」坦尼斯突然說。「要不要去你們自己決定，我不負任何責任。」

坦尼斯搔著鬍子，他也在思索同樣的問題。「牠們不需要追殺我們，」他最後終於開口，「我們已經被困住了。牠們一定封鎖了森林的每一個開口，除了闇黑森林之外……」

「應該不是。我是從索拉斯東方的奎蘇部落來的，而那座都市離這裡很遠，遠在我故鄉的大平原之外。」

「頭部外傷。」卡拉蒙像賣藥郎中般地點點頭。「別這樣，史東，坐下來休息一下——」

「你猜那些怪物說牠們追蹤你，最後追到我們的部落來是什麼意思？」金月臉頰依偎著他的皮袖，手握著河風的手https://www.hetubook.com.com臂，緩慢地開口問道。

「那麼你是我們之中唯一需要害怕這座森林的人。」史東冷冷地告訴雷斯林。

當他們走進兩峰間的凹陷處時，可以清楚看見另一邊的蔚藍天空。南風呼呼地吹過頂上的山峰。他們謹慎地走著，腳下的小石頭讓他們絆倒了許多次。幸運的是，這裡的空間十分狹窄，他們可以輕易靠住山壁保持平衡。

「底下哪有人聽得見他說話。」卡拉蒙寬厚的手指著山下的森林。「我打賭我們一定是第一群俯看這山谷的活人。」

「我要看看北方那條通往海文的路上有什麼異樣。」坦尼斯加了一句。

「我也覺得它們看起來很好吃。」佛林特貪婪地說，「希望那隻麋鹿是有血有肉的，這樣也許除了讓我們迷路之外，牠還可以有別的用途。」

從小史東就常常聽到修瑪的故事。他的母親是一名索蘭尼亞騎士之女，嫁給一位騎士。她只會說這個故事給小孩聽。史東的思緒轉向他的母親，痛楚讓他回憶起當他生病時，母親的溫柔撫慰。史東的父親將他們母子倆送上逃亡之路，因為他唯一的子嗣，將會被那群企圖使索蘭尼亞騎士永遠消失的敵人視為目標。史東和母親在索拉斯定居了下來。史東很快地結交了些朋友，特別是一個名為卡拉蒙的孩子，這兩人都對武術感興趣。史東驕傲的母親認為這些人都不夠資格高攀他們，所以當她死於高燒時，身旁只有十幾歲的兒子。她命令男孩回到父親身邊，但父親究竟是否還活著，連史東都開始懷疑。

突然他們聽見前面的卡拉蒙大喊起來。坦尼斯跑向前去，看見雷斯林癱軟在地上。

但是奇蒂拉沒有回到他身邊。她有了一個「新主子」。這也許就是他為什麼——

「很快就會知道的。」雷斯林說，聲音小得像從牙縫裡擠出來一樣。「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的。」雷斯林用力倚著法杖，轉向哥哥，「你要跟來嗎？」

「誰說那裡是闇黑森林？」史東面向坦尼斯。

「還看得見。」史東回答。他指著下方。「牠走過了那片草原；我可以看見那條路，直直地走進那邊的林中。」

卡拉蒙的面孔因憤怒而泛起紅暈，他的手伸向劍柄，史東的手也跟著伸向長劍。坦尼斯抓住史東的手臂，雷斯林則抓住哥哥的手。法師瞪著騎士，金眸閃著異彩。

「我可不確定。」坦尼斯說。他考慮了幾分鐘，當他再度開口時，話中有著明顯的遲疑。「雖然我本身看不見那隻動物，但是我身邊有人看得見，所以我願意像那位老人敘述的故事一樣地跟隨他。」他的手不經意地撫摸著那只雕有精緻長春藤圖案的戒指，想起為他而哭泣的金髮精靈女子。

「他是個法師。」坦尼斯說。

「我可以想像。」坦尼斯喃喃道，「所以現在這些怪物已經散布到克萊恩了！除非你說的廢墟都市就在這附近。」

「我希望我也能看到麋鹿。」泰斯自作聰明地說。

「嘿！坦尼斯！」坎德人的聲音傳了上來。

「你是說，我們要跟著一隻我們看不見的動物前進？」卡拉蒙問，嘴巴張得大大的。

坦尼斯沒有看到任何足跡。他從幾乎快喝乾的水壺裡喝了一口水，看著這座森林。就像泰索何夫說的，這座森林看起來一點也不邪惡，相反地，再經過了秋日的豔陽後，它的林蔭看起來還十分誘人。

當他們可以看見通往海文的道路之後，他們慢慢地走完最後的幾呎，直到走到溼漉漉的石頭邊緣為止。坦尼斯低頭向東方看去，這個角度可以清楚看見那條通往野餐場地的小路。河風指著那個方向，坦尼斯驚覺那條小徑上有許多怪物移動著！這說明了之前森林裡為何會陷入一片不安的平靜中。坦尼斯緊抿雙唇，那些怪物一定是準備埋伏在那條路上。史東和他看到的白色麋鹿也許救了他們一命。但那些怪物要不了多久也會發現這條新出現的小徑，坦尼斯回頭看了一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根本沒有任何新出現的小徑！原先來的方向只有濃密的森林，其他什麼也看不見。那條小徑在他們身後消失了！我一定看到海市蜃樓了，他心想，他將眼光轉向通往海文的路，上面聚集了不少怪物，看來重整隊形並未耗費牠們多少時間。他的眼光又轉向北m•ｈｅｔｕｂｏok•cｏｍ•cｏｍ方水晶湖平靜的湖面，然後視線延伸到地平線的那端。

五年前，這些同伴決定分開去調查關於邪惡逐漸滋生的傳聞。他們立誓要重聚在最後歸宿旅店。

「雷斯林。」

「是我們自己選擇要蹚這趟混水的。」坦尼斯插嘴道。「我們原本把水晶杖交給大神官就可以走人，以前我們也靠著一張嘴逃過更險惡的狀況。我建議我們跟著史東，很明顯地，他是被挑選出來的，就像河風被選擇出來接收這枝水晶杖一樣——」

坦尼斯對著其他人說，「麋鹿帶著他直接走進森林中。」他說。「雷斯林，你有多確定這座森林是闇黑森林？」

騎士開始邁步，其他人急急忙忙收拾好東西跟著前進。他們沿著小徑愈爬愈高，道路像是突然出現在他們的眼前一樣。風向改變了。南方吹來一陣微風，帶著秋天野花的香味。當他們來到兩座山峰之間的凹槽時，它趕走了烏雲，讓太陽露出雲端。

一行人使盡全力快速奔跑著，很快便抵達那條狩獵小徑。卡拉蒙一馬當先，手中拿著劍，注視著每個風吹草動。他弟弟緊跟在後，一隻手放在他身上，雙唇堅毅地抿著。其他人跟在後面，武器全都出鞘。

「你還好嗎？」

「因為你們會需要我的，半精靈。」法師嘶聲道。「還有，你認為我們還能去哪裡呢？你帶領我們來到這麼遠的地方，已經沒有回頭的道理了。你給我們的選擇只有兩個：早死早超生，或者被凌遲至死。」他走下山坡，「哥哥，你要來嗎？」

「那麼他瘋了。」史東回答。他聳聳肩，「但如果你要待在這個山坡上就隨便你吧！我要像修瑪一樣跟著麋鹿，即使牠帶領我進入闇黑森林！」裹緊披風，史東跳下大石頭，開始沿著一條小路走下山坡。

「騙小孩的鬼話！」佛林特嗤之以鼻。他舉起空酒囊，搖了搖，嘆了口氣。

「胡說八道，」半精靈帶著笑容回答道。「你動起手來還老當益壯呢！」

「史東，那隻麋鹿呢？你現在還看得見牠嗎？」

「我沒事，」法師低聲說，「只是我得休息一下。」

多日以來，他們第一次覺得身上穿的大衣太過厚重，只有雷斯林依然在他紅色的斗篷底下發著抖。佛林特一整個早上都在抱怨陰冷的天氣和大雨，現在轉而抱怨陽光太過耀眼，讓眼睛睜不開；也太熱，讓他的頭盔跟著燙起來。

「我說的話不是騙小孩的，」雷斯林咬牙切齒地說，他像條蛇般從遍地樹葉上站起。「你最好尊重我說的話，矮人！」

「不是！看那邊！」騎士抓住坦尼斯的肩膀，指著某個方向，「看到了嗎？白色的麋鹿！」

史東堅持擔任後衛，但是額上的疼痛讓他的腳步逐漸遲緩起來，並開始覺得頭暈想吐。很快地，他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在做些什麼，只知道不斷地往前走，把一隻腳不停地放在另一隻腳前面，就像泰斯說過的機器人一樣。

「我們會遇到更難以相信的事情。」雷斯林用莫測高深的聲音說。

坦尼斯笑著說，「他會一路不停的抱怨，這樣會洩漏我們的行蹤。」

史東向北旅行到了索蘭尼亞，決定要找到他的父親，獲得他應有的繼承權；最後兩者都沒找到，只勉強保住了他的小命，以及父親的劍與盔甲。他這趟尋根之旅是一次令人難過的經驗。史東知道騎士團已經重新建立，但是一般人對騎士的仇視之深，令他感到震驚。修瑪，光明的締造者，也是第一個索蘭尼亞騎士。在夢幻之年代中擊退了黑暗的力量，開始了力量之年代。接著一般人相信，諸神放棄了人類，讓大災變降臨。人們請求騎士幫助他們，就像過去他們請求修瑪幫助他們一樣。但騎士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由天而降的夢魘，將克萊恩打成碎片。人們對著騎士哭喊，但騎士們根本幫不上忙；從此人們對騎士再也不能諒解。站在自家已成了廢墟的城堡前，史東發誓要恢復索蘭尼亞騎士的名譽，即使為此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水晶杖只不過是整件事情的其中一部分。」雷斯林嘶聲道。「別忘了那些消失的星座！」

「我想也是。」佛林特嘆口氣。他靜了片刻，開口道，「總有一天我會拖累你的，坦尼斯。『我為什麼要和這個老矮人搞在一起呢？』我不希望會讓你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