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１９
「還有那隻小獅鷲——」
「據說李奧克斯曾經一口氣把整隻獅鷲的烤肋排給吞下肚子，還搭配馬鈴薯跟醬汁，吃飽之後還要了點心。」伙計繼續說。
「就算這樣，他還是得為自己做的事情接受處分，中士。首先他得去跟男爵報告——」
一連串的歡呼開始了，彷彿沒有歇息的一刻。
「你怎麼會跟他們說那是獅鷲獸的肉？」卡拉蒙問起。
「交給我。」
「真的？」卡拉蒙眼睛睜得很圓：「是這樣嗎？我得跟小雷提一下才行，他一直在蒐集那些跟神有關係的故事。我想他應該沒聽過這個『惠茲本』，應該會有興趣。」
「矮人要一百磅牛肉做什麼？」卡拉蒙問道。
「一個大個子跟一個小個子。」負責把守的人回報：「大個子頂了個馬鞍過來，老大可能有興趣看看。」
「抱歉了，先生。」伙計有點臉紅地說：「這是商業機密。不過他拿了樣東西付帳，這東西我猜您會有興趣瞧一瞧。」
「他從大地精手中搶回那個孩子，送回母親身邊，然後要公主趕快逃。他最後背對著一棵樹拔出長劍——」卡拉蒙抽出自己的劍示範起來：「往左砍、往右砍，每劍都殺死了一隻大地精，但是敵人實在太多了，有個地精拿了上面有詛咒的槌子打中他這兒，」卡拉蒙在鎧甲上一指。「破壞了上面的法術，在鎧甲上開了個洞，然後給了他致命一擊。隔天大家發現爵士的時候，旁邊躺了二十五個大地精的屍體，就連最後一隻也被他打成重傷。」
史密菲把伙計指定的木桶搬下來：「拿去吧，小伙子。」他笑著走開。
但老闆卻從貨車後頭走了出來。
卡拉蒙正身陷夢境，跟著二十六個金髮小孩對打，那些孩子正在拷打一個痛哭流涕的大地精——這樣的夢裡頭，有些金屬的敲擊聲也很合理，所以他就沒醒過來。不過等聶米絲中士拿了個鍋子蓋在他頭上，事情可就不是如此了。
「你叫什麼名字？」
伙計卻挑了挑眉毛：「你不覺得傑弗瑞爵士正在等你把鎧甲送過去？」
「長官，是瑟耐吉連長吩咐了我們一些工作。」伙計行禮說：「他的馬鐙鬆了，要我們一早就拿到鎮上先修好。」
他語氣冷淡似乎不大有興趣，不過連卡拉蒙都看得出來，他的手一下也不肯離開馬鞍，想必眼尖的伙計早就注意到了。連長的馬鞍相當精美，在整個軍隊中僅次於男爵使用的等級。
「我不是偷東西，卡拉蒙。」伙計辯解說：「也不是借東西，我是要交易。」
她手指滑過長弓的弧線：「這是安塞隆大陸上最棒的弓，據說製作過程還加入魔法！精靈一直不肯把這東西賣給人類，不管多高的價錢都不答應。你知道這值多少錢嗎？」
「搬是搬得動啦。」卡拉蒙更仔細看了看：「可是，這個看起來是瑟耐吉連長用的馬鞍啊。」
「所以那個金髮的孩子平安無事？」史密菲問：「小獅鷲呢？」
「就是啊。」伙計回答。
「就是你們在找的東西，先生！」伙計拍了拍桶子。
「對，還有小獅鷲，傑弗瑞爵士搶回了金髮小獅鷲——」
「亞苟斯那兒釀酒的上等蛇麻子啊，這些可是卡岡那斯提精靈用魔法改良的品種，釀出來的酒絕對一等一！」
「魔法長弓，『加上』傑弗瑞爵士的馬鞍。」伙計討價還價。
伙計這次用起葬禮般的肅穆口吻：「各位男士，這不是一般的鎧甲。這一套是英勇的索蘭尼亞騎士——帕蘭薩斯城的傑弗瑞爵士使用的魔法護甲和盾牌。換句話說也就是傑弗瑞爵士的『遺物』……」他語重心長地強調。「卡拉蒙，告訴幾位先生那場戰鬥有多慘烈。」
矮人重重抽了一口氣：「亞苟斯？你確定嗎？」
男爵城堡圍牆上有守衛四處巡邏，不時停下腳步彼此發發牢騷，說居然錯失去鎮上找樂子的機會。他們主要得看緊城外的情況，對於內部不很留意，因此沒注意到這兩個人在暗處朝著馬廄溜過去。卡拉蒙心裡嘀咕著，不知道伙計打算怎樣說服人家給自己兩匹馬，但是每當他要開口，伙計都立刻要他別出聲。
「先拿著這個。」伙計說完就把那沉甸甸的馬鞍直接丟在卡拉蒙腳下：「呼，之前沒想到這玩意兒會這麼重。馬鞍綁在一根柱子上，我得先爬上去把它丟下來，可真是麻煩。你應該搬得動吧？」
兩個人鬼鬼崇祟鑽出軍營，索林那瑞與努林塔瑞兩個月亮高掛在夜空，一盈一虧。稀薄的雲層垂在月亮邊猶如絲帶遮住大半的月光，也模糊了滿天的繁星。
「長官，這個馬鞍不是男爵的。」伙計怯生生回答：「如果您仔細檢查一下，應該可以發現男爵的馬鞍還在馬廄裡面。這個馬鞍是您的，是丙連全體送給您的禮物。」
「因為他們一定對普通的牛肉沒興趣。」伙計回答。
「當然啊。」卡拉蒙悶哼說。
「不是，長官。」伙計回答：「我不是買來的。」
「真的是背水一戰……」伙計彷彿哀悼起來，伸出手臂將鮮血滴在甲冑上。「傑弗瑞爵士壯烈成仁，是個好漢子。」
「這是一百磅上等獅鷲肉，烤過之後保證多汁夠味！先生您有沒有吃過獅鷲肉？有些人說跟雞肉有點像，但是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我只能說真www.hetubook.com.com的是讓人食指大動、口水直流。」
卡拉蒙試著去想所謂的發酵，他真的努力了，但是想了半天，卻只發現自己很餓。
那男人一笑：「我這邊可是有一千六百磅的上等乾肉！就連男爵也不過買了幾桶過去，克萊恩大陸上哪來這麼值錢的馬鞍？」
「我們今晚走運呢，卡拉蒙。真是行大運了。」伙計說：「話說回來，我一直都很幸運，坎德人大都很幸運。你有注意過嗎？我媽媽說，那是因為很久以前坎德人曾經是一個神最喜歡的種族，那個神好像叫做『惠茲本』。不過那個神當然也跑掉了，我媽媽說，那個神有次被一個很笨的僧侶氣炸了，所以拿了一塊大石頭朝他頭上丟過去，然後趁著鎮上守衛還沒發現之前，趕快溜走了，不過他給坎德人的好運氣就留下來嘍，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一直都很好運。」
「來，我幫你把靴子綁好。我剛剛說到哪？喔，對，我們很走運。今天有兩支商隊進鎮！一支是人類的，另一支是矮人的。你看多棒啊！他們要賣補給品給男爵，我剛剛已經到兩邊都看過一遍。」
對方露出小心的表情，因為這筆交易未免太過簡單了：「你想要多少牛肉？」
「啊？」聶米絲眨眨眼睛愣住了。
「拿去吧，一百磅的上等牛肉。你就算走到卡基斯山脈也找不著品質更好的貨。」
「你無所謂我有所謂。」矮人回答：「我可沒打算在這裡多賠上十天時間，只為了替你做個馬鞍。你沒打算照我開的價碼付錢那就沒什麼好談，除非你有別的東西可以付帳再說。」說完他走回自己營火邊與同伴喝起酒。
「先生，我們從朋友那兒聽說，你們正巧需要個好馬鞍？」伙計很客氣地回答：「而且我們聽說你們手頭有點緊。正好我們這兒有個馬鞍——這馬鞍可是很高級的，您看看就知道。卡拉蒙，把馬鞍放下來，讓先生們可以就著火光好好看清楚。我們這邊價錢好談，不知道你們有什麼東西可以交換？」
伙計也鬆了口氣：「太好了，先生，我們成交。」
士官要大家注意，然後下令排成行進隊形，這時候馬蹄聲傳來，同時有人大聲吼叫相當生氣，隊伍也因此停下來。
「好了，小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可是很確定沒人掏錢給連長買個新馬鞍。你該不會說是你買的吧，嗯？」
士兵紛紛喉頭一緊，卡拉蒙也不例外，這對他尤其是重大打擊。
「等等！好啦！」他大叫：「加上馬鞍總成了吧！」
「生命樹……」伙計好心幫忙。
「在這兒看就好了啊。」
「有滷豬腳，大片的乾乳酪，還有五十磅蛇麻子——」
伙計謝過矮人，轉頭看看卡拉蒙，卡拉蒙已經認命彎腰下去，一邊呻|吟一邊將箱子扛到肩膀上。
「你在說什麼啊？」卡拉蒙狐疑地問。
中年工人帶他們到一旁的貨車，然後自己搬了一個大桶下來放在地上。
史密菲把鎧甲給搬走，處理的動作畢恭畢敬，過了一會兒又走回來，肩膀又是一個大木箱。他把木箱放在地上，便跟兩人道了晚安。
「不是哩，先生。」伙計的表情似是對方不識貨：「是獅鷲獸的肉啊。」
「我記得還有一個金色頭髮的小孩？」伙計又暗示著：「是個公主的孩子，還帶著一頭小獅鷲當成寵物。」
「伙計，歡迎加入丙連。」她笑中帶淚地說：「大家給伙計也歡呼三聲！」
「對、對，就是那個。」矮人低吼說完，眼神狡獪地說：「我說我可是很清楚咱們丘陵矮人怎樣慶祝這個節日，但是索巴丁那些傢伙是怎麼處理我就不知道啦，而且我也不在乎。」他若無其事般。「那些目中無人的傢伙愛怎樣都無所謂，我只是有點好奇。」
伙計臉上一向快活的神情不見了。他看來很嚴肅，而且非常堅決誠懇。
「喔，卡拉蒙，我保證明天連長還是有馬鞍用，他跟今天一樣可以坐在馬鞍上。我保證！你要相信我，我也沒有比你要喜歡那棵蘋果樹哪。」
「開始發酵嘍。」伙計低聲說：「真的開始啦，我們上。」
他們將木桶推進矮人營地，嚇著了一頭小馬，發出銳利的嘶叫聲，引得矮人從四面八方蜂湧而來。卡拉蒙可以發誓，其中一個根本就是從他鼻子底下忽然冒出來的，把他嚇得跟那頭小馬一樣亂竄。
「等他們打開來看不就知道自己上當了嗎？」
有個矮人抓起鬍鬚尾巴擦拭起眼角。
「是啦。我還知道他把這個馬鞍當成心肝寶貝呢。」守衛說：「去吧。」
「是個朋友。」伙計大聲回應。
史密菲打量伙計一陣：「我說我在哪兒看過你這種耳朵啊。想起來了，你是坎德人的混血兒吧？我們對坎德人沒什麼好話可說，混血的也一樣。老闆睡了，走吧、走吧——」
矮人卻是一臉不屑：「你沒見過矮人啊，小伙子？我們釀的酒可是全克萊恩最棒的！我們也自己栽種蛇麻子——」
那人露出驚訝的表情：「牛肉。」
「喔，呃……沒問題。」卡拉蒙很訝異自己居然還要負責說故事：「唔，一開始是有……嗯……六隻地精……」
「軍人是吧，沒關係，八支精靈魔法長弓怎麼樣？都是奎靈那斯提的射手親手做ｍ.hｅｔubooｋ•cｏm•ｃom的！用那玩意射箭是例無虛發！」
卡拉蒙嘆口氣，他可沒想過交易要這麼辛苦，普通的差事要簡單多了。他又把它擺在泥土地上。
「他恐怕是收不到嘍。」矮人對著天上一比：「他出了意外，在茅房滑了一跤……」
有人一直想叫醒他。「嗯？」
「大家給瑟耐吉連長歡呼三聲！」聶米絲根本搞不懂怎麼回事，但是她知道這功勞自己攬定了。
史密菲在貨車前面攔下兩人：「又怎麼啦？」
「那桶子裡頭是什麼？」一個矮人眼神狐疑地問。
「我去了鎮上一趟。」伙計看起來心情很好，大眼睛正在發亮，嘴巴笑得大開到兩隻尖耳朵那兒，不過，這種笑容會使人更容易察覺到他的坎德人血統。卡拉蒙看著他，想到那棵蘋果樹，然後渾身發抖。
「而且是最新的設計，長官。」伙計補充。
「那男爵拿什麼付給你啊——木頭啊？」
「這可不成。」他指著那些桶子說：「我要前面的那一桶，有標白色記號的。」
「對、對！」伙計不耐煩地說：「快點啊，快動手！」
「啥？」卡拉蒙下巴差點掉下來：「你瘋啦，這樣不就凹了？」
「長官，請不要處罰其他人。」從整齊的隊伍後頭傳出一個聲音：「是我做的。」
伙計笑了起來，一副謙虛樣子地望著自己的腳。
「快半夜了。快走，呃，不用穿盔甲，會吵到人，而且也會嚇到人。來，我要把燈打開。」
卡拉蒙拿著石頭在華麗的鎧甲上敲敲打打，每一下都惹得他瞇起眼睛不忍卒睹，神情簡直像是自己遭到痛毆。「喏……」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這樣應該可以了吧——」他說到一半就張大眼睛，看著伙計拿了自己的刀子準備在他手臂上劃一道。「你幹嘛——」
「可是，伙計……」卡拉蒙擔心到悄悄話都說得很大聲：「這是連長的馬鞍！他會——」
卡拉蒙搖搖頭，眼睜睜看著伙計把連長心愛的馬鞍拿去換了一大桶牛肉。他的手臂、屁股都在痛，他認為自己大半頭髮都因為頂著馬鞍而被拔光了。但更糟糕的是講到發酵的麵團和好吃的牛肉時，他的肚子吵得活像擂鼓，所以深深覺得自己應該趕快阻止這場交易，拿了馬鞍跑回軍營。但是他之所以沒動手有兩個原因：其一當然是因為他對朋友很忠心，其二，則是他自己也不情願這麼快又得出力搬那馬鞍。
「卡拉蒙，搬東西走。」
他伸出手，矮人也一樣，兩個人握手完成交易，手正好就在那桶獅鷲肉上頭搖晃。
「現在當然用不著。」伙計回答：「桶子用滾的就可以了，」他補上一句。「應該不需要搬。」
他和伙計回到連上時，離天亮只剩一小時。睡眠不足讓他全身無力，卡拉蒙步履蹣跚地跟著大家一起走出來，在軍營前面排好隊。
「我剛剛看到巴斯提．火棒把那桶牛肉給搬上車子，他連塊烤牛排都不肯跟我買，你到底是怎麼哄他的？」
「伙計……」他又開口了。
「沒事！把那鬼玩意兒給蓋上！」卡拉蒙眼睛完全睜不開了，鬼吼鬼叫地說。
「矮人現在沒有常常去亞苟斯了，對吧？」他悄悄問。
矮人搖搖頭。「不行，馬鞍我已經答應要賣給另一個人。」
伙計板著臉走到蘋果樹邊，卡拉蒙站在隊伍中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盡力保持表情鎮定。他只希望伙計別玩過頭。真的有個士兵拿了條結實的繩子回來交給中士，伙計已經在樹下就定位，大家在一旁不敢亂動。聶米絲手裡甩著繩子，一抬頭想找根牢靠的樹枝，但卻停下來大惑不解：「那是什麼——」
有個矮人從營火邊起身出來面對那人類。
伙計詳細檢查這桶牛肉，還低下身子，從木板間的夾縫看進去，然後站起來朝車隊的其他木桶望了一圈。
「你決定答應我開的價碼了嗎？」
「這樣一套盔甲留在矮人那兒實在是太浪費了。」伙計說：「所以我想找一列會往北經過帕蘭薩斯的車隊，說不定可以把這副盔甲帶回去，也將爵土的事蹟傳回法王之塔——」
中士的表情終於軟化，最後露出和藹的神色。她帶著豐沛的情感，用臉頰磨蹭了一下精靈長弓光滑且富彈性的弓身。
伙計堆滿笑臉搖搖頭：「不行，我們得把這個送到矮人那邊。」
「因此，為了紀念李奧克斯，每個矮人都會一直吃獅鷲肉，吃到肚子完全塞不下了才停。剩下的獅鷲肉呢，」伙計虔敬地說：「會奉李奧克斯的名義分給窮人當作救濟。」
「我們會往北方走。」車隊老闆說：「我可以給你另外一百磅牛肉來換這副盔甲。」
「走前門。」伙計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瑞納德，你明知道我身上沒有那麼多鋼幣。」
「沒馬鞍騎回去會更遠。你自己看著辦，不要拉倒！」矮人的語氣一派乾脆，就要轉頭回去。
「不行啦。」伙計直截了當說：「不可能。」
「你覺得這套鎧甲可以代替連長的馬鞍？」卡拉蒙語氣很懷疑。
史密菲朝車隊老闆看過去，老闆已經叉開腿試坐在馬鞍上，小心翼翼，深怕兩人會耍什麼伎倆又把馬鞍給騙回去。他見狀點了點頭。
「我們就沒辦法好好打個商量嗎？」男子上前攔住他：「你也可以幫我再做一個啊！要我等也無所謂。」
沒有人敢動，沒有人開口，如果地獄深淵現在開了條縫在這兒，卡拉蒙一定率先跳進去。
「你出過門。對不對？去和_圖_書了哪裡？」他問。
伙計逕自回去，卡拉蒙故事起了頭卻說不下去。伙計伸出手說：「太好了，先生，我想我們又做成一筆生意了。」
「先生，很抱歉，我可不能分開賣的。」伙計道歉說。
卡拉蒙醒過來，但是他忘記自己睡的是一張床，不是之前的稻草墊，自然地如往常一翻身……下一刻他發現自己癱在地板上，卻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麼跑到這裡。伙計低頭擔心地看著他，拿出一個不是很亮的油燈在他眼睛前面晃啊晃的。
「剛剛就說了這是一副魔法盔甲。」卡拉蒙回答。
他們開始覺得了無新意。
「馬鞍已經有人訂了。」矮人補充說明。
「可是有人守著——」
伙計又走了，矮人鼻子一哼。
「都用大桶裝的。」
「我還得買自己要用的補給品啊！」男人哀鳴說：「回南方的路很遠呢！」
「嗯，大家都知道……」一群矮人正經地附和，但是私底下卻面面相覷。
「應當是套不錯的鎧甲沒錯。」伙計下了註腳。
「所以你已經有計劃了？」卡拉蒙終於有種放心的感覺。
卡拉蒙拿起馬鞍，跟著伙計到了人類的營地那頭。
「抱歉，」白髮男子回答：「要馬鞍的人是我們老大，他已經進車廂去了，明天再過來吧。」
在場眾人陷入一陣默哀。史密菲跪了下來，很愛惜地撫摸鎧甲：「老天！」他大吃一驚：「上頭的血怎麼還是濕的！」
「你還真是會做生意啊。」矮人皺起眉頭：「可真是把我逼到牆角啦，沒關係，我有——」他停下來看看四周，確定沒有人偷聽，「我有一套鎧甲，是帕克塔卡斯那裡最優秀的矮人工匠手工打造，本來是要送給帕蘭薩斯城的傑弗瑞爵士。」矮人的手在肚皮上滑來滑去，對兩人目不轉睛，好像覺得他們一定得非常敬佩。
「你說啥來著？」矮人挑起亂七八糟的眉毛：「那是什麼鬼慶典？」
「我是軍人。」伙計回過頭說：「我要瓷盤子跟白金湯匙做什麼？」
「好像有點舊，」他挑三撿四地說：「你們開多少？」
「量很多嗎？」
「時候到啦！」
「我實在是覺得不大妥當——」卡拉蒙長嘆一口氣，但還是忍著肌肉酸痛拾起了馬鞍，「也罷、也罷。那我們要怎麼出去？」
「最重要的當然就是要吃獅鷲肉，大家都知道李奧克斯最喜歡吃的就是獅鷲肉。」
卡拉蒙有種不祥預感，他知道接下來大概會發生什麼事情，但還是勉強一試：「所以，就等明天再叫男爵派人來收牛肉啦。」
那人東看西看，伸手在上頭的皮革摸了又摸，仔細檢查車邊。
「二十六隻，」伙計插話說：「你說的是大地精對不對？」
「獅鷲肉！」那矮人看來大吃一驚。
「給我起來，你這頭懶豬！機動連都是衝第一的！給我起床！」
聶米絲伸手上去抓了一回，勾下了東西，拿到眼前好好檢查一番。士兵不敢破壞隊形，可是也伸長脖子想看清楚她手上的玩意兒到底是什麼。至於中士，則是因為太過吃驚，所以完全沒察覺大家紀律都亂了。
「等等！」矮人嚷嚷：「加兩組海拉山矮人做的瓷器，還有搭配的杯子？裡頭餐具都給你白金的！」
「還有那個小孩——」
卡拉蒙走過去將木桶橫置，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滾動。這工作可也不像旁人想的輕鬆，因為桶子會四處跳動，朝著想不到的方向前進，伙計從兩側盡可能引導，但還是有一次差點追丟。木桶從一個緩坡滾下去，速度變得很快，卡拉蒙看見伙計整個人飛撲過去阻擋，心臟都快跳出來。等他們終於抵達矮人車隊，兩個人已滿身大汗、疲憊不堪。
「去哪兒？」
伙計想了想說：「那好吧，你們就用牛肉來換這馬鞍。」
「沒錯。那些地精想要把公主的孩子搶走——」
「呃……」卡拉蒙猶豫起來。
「有筆買賣想跟你們談談，先生。」伙計很有禮貌。
「嗯，怎麼啦？」伙計眨眨眼睛笑著說：「矮人以後可能就有一個新的慶典了。」他回頭算了算兩人走了多遠，營地那頭的火焰現在只剩下黑暗中的橘色光點。他停下腳步又說：「來這裡，到石頭後面。」他神秘兮兮地招手：「把箱子放下，你能不能把蓋子扳開？」
「不行。那箱子應該挺重的。」
「瑞納德！」他以通用語嚷嚷道：「我們好好談談！」
「卡拉蒙，」伙計又說：「把馬鞍放下。」
「故事說得真棒，卡拉蒙。」伙計說：「連我都快哭了。」
卡拉蒙聽見呼吸都停了。
她手上的是一把精靈長弓。又一抬頭，她看見竟還有七把在樹上。
卡拉蒙也同樣大吃一驚，他張大嘴巴，但是給伙計一踩又趕快閉上。
「噓，小聲一點！我們先上馬廄去。」
「長官，我叫伙計。」
「你們兩個想上哪兒去？」門口守衛問道，他看來很訝異，怎會有個巨人頂了個馬鞍在頭上？
「也不算有。」伙計說得很模糊：「做交易跟發麵差不多，得加點酵母，等一段時間才有用。」
「要發酵，卡拉蒙。」伙計提著油燈照亮前方的路：「想著這件事就對了。」
「誰說我們不知道來著？」那矮人連忙挺胸：「我……我只是一下子忘記日期，趕路趕得太匆忙頭昏了。下星期就是那個什麼……呃……」
卡拉蒙將馬鞍擺在地上，慶幸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他看到其中一個營地附近圍了一圈貨車，尺寸都很大，都用布蓋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支商隊將馬綁在另外一頭吃草。另外一支商隊則是帶了很多小貨車，都沒有掩上布幔，小馬直接繫在車邊而已。
「卡拉蒙，把箱子打開吧。」
「你們不舉行生命樹慶典嗎？」伙計一副訝異的樣子：「那不是矮人讚美李奧克斯神，最神聖的一個節日嗎？」
「不過是套二手鎧甲嘛。」史密菲看了看說。
卡拉蒙低頭看著連長的馬鞍：「你該不會是想——」
連長一臉猙獰：「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混蛋天兵？」
「喔，」伙計娓娓道來：「喝酒啊、跳舞啊。」
於是大家放聲喝采。連長又跨上馬，這次意氣風發地乘在新馬鞍上，揮了揮帽子與歡呼的士兵致意，然後沿著大路急馳而去。聶米絲一回頭，眼睛帶著閃電，表情像是打雷，目光直落在伙計身上，彷彿是晴天霹靂。
「抱歉……」伙計道：「走吧，卡拉蒙，鎮上那間酒館會給我們——」
「這是我見過最漂亮的東西！」卡拉蒙大為讚嘆：「真希望史東可以看一看，你看胸甲上面這隻翠鳥，還有護頸這裡的玫瑰花紋，這個皮料好棒。真是完美！只有完美可以形容！」
伙計停下腳步，卡拉蒙將箱子放在地上。
矮人一聽都點起頭，這些活動當然不可或缺。
卡拉蒙收劍入鞘，一副威風凜凜的模樣。
矮人紛紛摘下帽子，舉在胸口鞠躬對他們的神致敬。
伙計想了一下：「你們有什麼東西比較特別呢？我要獨一無二的！」
「不行！」卡拉蒙立刻將馬鞍丟在地上：「不能這樣。聶米絲中士已經說過不可以偷東西，而且我得負責看緊你。雖然我覺得那棵蘋果樹撐不住我的體重，不過我想這附近說不定找得到橡樹……」
「噓！」伙計用手肘撞他一下：「我知道自己在幹嘛。」
矮人領隊走到另一台貨車旁邊，回來時拖了一個大木箱，箱子上頭擱了一面盾牌，盾面上有翠鳥圖案的紋章。他喘著氣將箱子擺在伙計腳邊：「拿去吧，小伙子。也是剛好，騰出來的空間正好可以把肉塞進去。」
「卡拉蒙！」
「您可真是會殺價啊，先生。」伙計做出為難的表情：「好啦，那我們就拿一百磅的牛肉。但是我只要品質最好的，我自己選吧。」
「混帳東西！又是哪個王八蛋把我的馬鞍和男爵的馬鞍掉包？這種無聊的把戲我已經受夠了，上次男爵就差點要了我的頭，你們倒是說說，是誰搞的鬼？」瑟耐吉連長那平坦的下巴開開闔闔，在隊列中來來回回，朝每個人都白了一眼。「快點招！」
「蛇麻子？」伙計叫道：「什麼樣的蛇麻子？」
伙計又沉思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回答：「好吧，那就用鎧甲和盾牌來換吧。」
「我……我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瑟耐吉連長大為感動，剛剛一臉慍紅轉而為一臉感動：「這應該值不少錢吧。想不到你們……居然一起……」他說得喉頭哽咽起來。
「說到這個，」伙計搔搔頭：「你們車隊都運些什麼東西？」
瑟耐吉連長騎著激動的馬兒出現，他從馬鞍上跳下來，臉紅得跟早上的太陽一樣，簡直著了火。他往整連瞪了一圈，不分老兵新兵都狠狠地瞪，每個人看了連長這震怒的模樣都不禁一縮。
卡拉蒙深深嘆口氣。
士兵面面相覷，聶米絲中士一聲號令，大家趕緊又直視前方。
「就算他們知道了，也一定不願意承認。」伙計說：「他們會發誓，那是他們吃過最美味的獅鷲肉。」
矮人哼了一聲：「不管獅鷲肉還是什麼肉，我買一百磅那麼多要做什麼？我們上路了可就隨便吃，哪有空間堆這麼多鬼東西。」
卡拉蒙上前一步：「報告士官，他說的都是實話。伙計沒有偷東西，鎮上有一支人類商隊跟一支矮人商隊可以替他作證。這些東西全部是他交易來的，交易過程公正公平。」
伙計自己走出來：「是我，長官。」
「一個馬鞍？」有個生了白髮白鬚的中年人跳起來，不太信任地看了兩人一眼：「大半夜正好帶了個馬鞍過來我們營地還真是巧，你們兩個想幹嘛？」
「嗯、嗯，對，二十六隻大地精。牠們把爵士團團包圍了。」
伙計走出大門，卡拉蒙緩緩跟在後頭，一臉愁雲慘霧。守衛後來那句話——連長把馬鞍當成心肝寶貝——讓他整顆心沉了下去。
「那這個——」
「你們又給我帶什麼東西來了？」矮人問。
「我想不行吧。」伙計答道：「所以我們還得回去人類的營地一趟。」
卡拉蒙瞪著他：「你該不會——」
「我知道怎樣下手，可是事情會怎麼發展我也不知道。走吧！」
卡拉蒙很快換上衣服，同時一直看著那小朋友。
聶米絲一揮手：「你們隨便一個人去拿條繩子來。我說過你偷東西會有什麼下場，坎德人。自己走過去！」
「抱歉失陪一下，我們有點話要說。」伙計示意卡拉蒙到一旁去。
卡拉蒙還在思考的時候，他們已經回到通往男爵城堡的道路上。
「但是現在是晚上啊。」守衛反駁。
「這不成哪，先生，我想我沒辦法用得著那麼多牛肉。」伙計說：「你還有其他的東西嗎？」
「卡拉蒙，我一定要做好這次交易。」伙計說：「如果搞不定，他們一定會把我趕出軍隊。我之所以還可以待到現在，都是因為男爵覺得我很新鮮，一旦真的打起仗他就不會這樣想了。我得在那之前鞏固自己的地位，一定要找辦法證明我可和*圖*書以對這個連隊有貢獻。卡拉蒙，我一定得做到才行哪！」
「你沒受傷吧，卡拉蒙？」
卡拉蒙悶哼一聲沒再多說，他把馬鞍頂在頭上跟著伙計走到大門。
伙計搖搖頭：「恐怕也不夠喔。」
「那群人的營地在另一頭吧？」卡拉蒙指著遠處。
卡拉蒙抽出獵刀將箱子撬開，伙計用不大亮的油燈朝著鎧甲照。
卡拉蒙再次認命地彎腰抬起箱子，放在自己肩膀上。
「什麼節日？」伙計心思飄到別的地方，順口回問。
「先在這兒等！注意看著四周。」伙計留下指示就將卡拉蒙留在馬廄外頭，一個人偷偷摸進馬廄。
「公主後來給小獅鷲取名叫做『傑弗瑞』。」伙計聲音還在顫抖。
兩個人還在觀望時，有個人類走到矮人那一邊去。
卡拉蒙還是不大相信，搖搖頭說：「不行。」
「那是索巴丁最隆重的一個節慶啊。啊……」伙計表情尷尬道：「我忘記了，你們是『丘陵』矮人，可能不清楚這件事。」
對方想了一下，終於點頭伸手一指：「那就一言為定！史密菲，去幫他們挑牛肉。」
「兩支商隊都在那邊。」伙計說完將油燈蓋上。遠處有兩團營火，一方有個子挺高的人類走來走去，另一頭則是個子小但是結實的矮人四處遊蕩。
卡拉蒙看著馬鞍，總覺得少了什麼東西：「馬呢？」
「拿去鎮上，往這兒走。」伙計已經跨出一步。
「沒錯，可是我要先看看這套鎧甲的樣子。」
「你自己聞一聞看嘍。」伙計回答。
「那我買個十磅。」矮人伸手拿錢包：「要多少錢？」
最後一句話說不定太誇張，但是中士搞不清楚的話也應該不會介意。
「這不一樣，」伙計打斷他：「你們種不出『亞苟斯』的蛇麻子！」
連長好好看了馬鞍：「天哪，你說的沒錯。這個真的不是男爵的馬鞍，可是怎麼也是索蘭尼亞的款式——」
伙計想了想：「我猜鎧甲應該是連盾牌和馬鞍一套的吧？」
卡拉蒙嗯了一聲，很高興自己眼力不差，然後輕而易舉地拎起馬鞍，這時候他才忽然想到要問：「要把這個拿去哪兒？」
「等等！」一個高個子男人——就是先前跟矮人打交道的那一個——從車廂中跳了出來：「我聽到你們跟史密菲說的話了，讓我看看那馬鞍。」
「是哪個混蛋？」連長一邊問，一邊張望想要找出是誰。
卡拉蒙揉揉摔疼的臀部，心還跳得很快：「沒關係，」他意識還不大清楚。「現在是什麼時間？」
矮人被這一問給問傻了：「唔，」他想想說。「我們有——」
「已經過午夜了，長官。」伙計回答：「所以已經是早上了。我們是聽他的命令辦事，長官。」他低聲說：「您也知道瑟耐吉連長有多囉唆吧。」
「嗯？是什麼東西呢？」一群男人盯著那箱子頗為好奇。
「好吧，小伙子。」矮人領隊感動得聲音都啞了：「既然你都提醒我們這個大日子要到了，我們就跟你買下整桶獅鷲肉吧。只不過呢，我現在手頭邊鋼幣也不多，能用些什麼跟你交換呢？」
卡拉蒙彎腰拿起馬鞍，再度頂回頭上。
「我們在找的東西是什麼？」矮人又問起來，從他的鬢角長度判斷，也許他就是這支車隊的領頭。「難道是麥酒嗎？」他眼神一亮。
「知道，長官。」伙計回答：「一百磅的牛肉，一套打壞的索蘭尼亞盔甲，還有一箱蛇麻子。」
「可以准我發言嗎，長官？」伙計語表敬意。
「接著……」聶米絲中士又說：「大家給丙連的十三位新成員三聲鼓勵吧！」
聽起來好像是要騎馬去鎮上，卡拉蒙覺得這樣也不錯，下午練習擲長矛練得手臂僵硬，剛剛摔了一下臀部還在痛。今天晚上他最好是不要一直動。
「然後開一箱矮人釀的烈酒——」
「長官，他馬上就要除役了。」聶米絲很快報告：「其實他今天就要離開。」
「全部。」伙計答道。
矮人動動鼻子嗅了嗅，然後與伙伴交換眼神：「我用十鋼幣跟你買！」
「沒人承認是吧？」瑟耐吉連長大吼起來：「沒關係，那就全連都減半餉兩天！」
這次大家發自內心地大大高呼了三回。
「是誰？」貨車上有個人朝他們望過來。
「盾牌是一套的，馬鞍不是。」
「是，長官。謝謝長官。」
「太完美了，這不行。」伙計咬著嘴唇張望一下，拿了塊大石頭交給卡拉蒙：「來，砸它個幾下。」
「蛇麻子，總共五十磅。」伙計得意地說。
「對不起。」伙計趕快遮住油燈，光線跟著消失。
卡拉蒙搖搖頭：「要搭船的話就不會去，我朋友佛林特說什麼也不肯上船，有一次——」
伙計沮喪地搖頭說：「先生，我們也希望可以明天再來打擾，不過我們其實是男爵手下的軍人，明天就要出任務，不是一兩天就回來的。卡拉蒙，把馬鞍拿走，看樣子他們老大錯失良機了。晚安，先生。」
卡拉蒙看著地上的大箱子，然後又看看伙計。
「晚安，各位先生。」伙計笑著對那群矮人鞠躬，把手擱在那木桶上，桶子正由卡拉蒙用腳抵住。
「還好你知道什麼索巴丁的節日。」卡拉蒙給箱子壓得都快攔腰折斷。
卡拉蒙等得很緊張，他一直聽見裡面有動靜，但是卻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其中之一是重重的一聲「砰」，之後又有金屬撞擊的匡啷匡啷，又傳出重物摩擦地板的聲音。伙計終於出來了，喘個不停但也得意洋洋，他手中拿著一個皮馬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