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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號屠宰場

作者:寇特.馮內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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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窗戶上發出一、兩聲輕微的敲響。德爾比在外面看到畢勒偷糖漿吃的情形,也忍不住想嚐一口。接著畢勒也為他弄了一根棒棒糖。他把窗子打開,然後把湯匙塞進德爾比的嘴裏。不久後,德爾比舒服得流出了眼淚。畢勒關起窗戶,藏起那支黏黏的湯匙。有人走過來了。
這些女孩都露出她們淡褐色的私處,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很清楚。站在門口的人——一位娃娃兵格拉克、一位可憐的中學教員德爾比,另一位就是身披藍色外袍、腳穿銀灰皮靴的小丑畢勒——正怔忡睇視著。女孩們一看到這群怪客,都失聲尖叫起來,有的連忙用手遮住下體,有的轉過背去,驚惶失措的樣子看來更為可愛。

畢勒的岳父聽完大為興奮,哈哈笑了一陣,然後再要求唱一首他最喜歡的波蘭民歌。於是他們又唱了一首來自賓夕法尼亞州煤礦場的歌。歌詞是這樣的:
首先趕到出事現場的,是幾位從山下滑雪訓練場來的年輕奧地利滑雪教練。他們一面翻動著屍體,一面用德語交談。他們都戴著黑色防風面罩,面罩上只留下兩個洞做為眼睛,頭上戴著一頂小紅帽,看起來就像穿著奇裝異服的木偶,或者像白種人故意扮做黑人,引人發笑。
太陽剛沉下去不久,整個城市仍浴在落日餘暉中。為了預防敵機轟炸,德勒斯登一到晚上實行燈火管制,因此畢勒無緣看到這座大城市在太陽m.hetubook.com.com西下時,萬家燈火一盞一盞亮起的綺麗奇景。城裏有一條寬廣的河流過,如果燈光由河面反射,勢必構成一幅十分美麗動人的晚景。這條河就是由捷克西部流經德國的易北河。
每一週我們領一次餉;
「真正的軍人都死光了。」她嘆息地說,事實也是如此。事情就是這樣。
格拉克把他倆領到一座建築物前面,他以為廚房可能就在裏面,於是他便把滑門向旁邊推開。裏面哪有什麼廚房?只有一間鄰近公共浴室的換衣間,裏面冒著蒸氣。蒸氣氳氤中大約有三十幾個少女正脫|光衣服在洗澡,她們是從波蘭布雷斯勞撤退來的德國難民,那裏已被炸得片瓦無存。她們也是剛到德勒斯登的,這幾天德勒斯登市內四處是難民。
飛機終於平安無事地起飛了。
各位看官:

現在我們把鏡頭拉回到二十五年後畢勒的家鄉伊里阿姆。這時,畢勒正跨進一架專機,他知道這架飛機要出事,但他不願愚笨得把天機洩漏。這架飛機是專門載運畢勒和另外二十八位配鏡師到加拿大的蒙特婁去開會的。
當畢勒在佛蒙特的醫院裏陷於昏迷時,他另外見到的真實事件,是在德勒斯登遭轟炸之前一個月內他與其他美國兵所幹的活。他們的工作hetubook.com.com是洗窗戶、擦地板、清掃廁所、把瓶子裝進紙箱,然後再把紙箱封在專門製作麥芽糖漿的工廠內。糖漿中加了一些維他命和礦物質,是供孕婦食用的。
當這三位傻蛋找到了公共廚房——這間廚房主要是為屠宰場的工人準備午餐之用的——裏面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一位婦人在那裏等得不耐煩。這位婦人是戰爭寡婦,她已穿上外套,戴上帽子,隨時準備回家。
畢勒是被一輛雪橇送下糖楓山的。滑雪教練小心地操縱著雪橇上的繩索,且尖著嗓子吆喝著請別人讓路。快到山腳時,雪上的小徑繞著目標物驟然下降。畢勒仰著臉打量這幾位年輕人,他們都穿著鬆緊的外衣、厚重的皮靴,眼睛上罩著護目鏡,駕著雪橇如飛一般從天而降,衝得雪花四濺。畢勒躺在雪橇上感到一切都很安好。
他被抬進了一家小型私人醫院。這家醫院特別從波士頓請來一位有名的腦科醫生,為他動了三個小時的手術。手術後,畢勒一連昏迷了兩天,也一連做了無數的夢,有些夢是真實的,是他在時光旅行中的所見所聞。
我和麥克在礦場幹活,
飛機外面,那部叫做維蘭施亞的機器正在一面啃著巧克力糖、一面擺著手說再見。
畢勒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太太維蘭施亞站在飛機外面,他岳父梅伯繫上安全帶,坐在畢勒旁邊的座位上。梅伯是一部機器。據特拉法馬鐸的人說,宇宙中每一個動物或星球都是一部機器,聽說許多地球上的人因有人稱他們為機器竟然會惱羞成怒,他們就覺得好笑。
機上有一個男聲四人合唱團,他們也都是配鏡師,自己戲稱為「四眼雜種」。當飛機爬升到安全高度後,畢勒的岳父要求四人合唱團唱一首他最喜歡聽的歌,當然他們知道他喜歡哪一首,便唱了起來。
第二天,當畢勒在暖氣爐後面清掃時,他發現一根湯匙。在他背後就是一大桶正在冷卻的糖漿,他抬頭四顧,能夠看到他和他手中湯匙的人,只有那位正在外面洗窗子的德爾比。他立刻把湯匙插|進木桶,轉了兩轉,弄成一根大棒棒糖,然後送進嘴裏。片刻間,他全身的每個細胞都舒服得顫動起來。
當飛機在佛蒙特州境內撞上了糖楓山的山巔時,機艙內的四人合唱團正在唱〈尼萊,請等到日出〉這首歌,除了畢勒與那位副駕駛外,機上的人全部死光。
她為美國兵準備了兩大桶熱湯,這是她擺在瓦斯爐上用溫水慢慢熬出來的,她還給他們做了一大堆黑麵包。
提起波蘭人,畢勒想起了一段往事:在他抵達德勒斯登大約三天之後,他偶然在街上看到一個波蘭人被吊死。這天,日出後不久,他跟幾位美國兵走路去工m.hetubook•com.com作,在一座足球場的前面看到一座吊刑台和一小群圍觀者。那位被吊死的波蘭人據說是一名農夫,他的罪名是與一名德國女人通姦。事情就是這樣。
她問格拉克這麼小就當兵,是不是太年輕了一點,他說是的。
她問德爾比這麼大還當兵,是不是太老了一點,他說是的。
其中,真實的事件之一是他第一個晚上在屠宰場的經歷。他跟德爾比正推著一輛二輪手推車,通過一排餵豬的空木槽向一條很髒的小巷走去。他們是到公共廚房去為大家運送晚餐的。看守他們的衛兵是一個只有十六歲、名叫格拉克的德國男孩。
那名年輕衛兵格拉克雖是德勒斯登本地人,以前卻從來沒有到過這家屠宰場,所以他也弄不清楚廚房在哪裏。他的個子像畢勒一樣又高又瘦,看來就好像是他的弟弟。事實上他們是遠房堂親,這是他們永遠也不會發現的事。格拉克扛了一支沉重的步槍,這是一支從博物館拿出來的、每次只能發射一彈、槍管呈八角形、槍膛光滑的舊式步槍。他在槍上上了刺刀,刺刀像一根長長的編織毛線用的針,上面自然沒有血槽。
第二天就用不著工作。
畢勒以為這幾個人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住在德勒斯登的德國人,他對著那湊過來的耳朵囁嚅地說出他的住址:「第五號屠宰場」。
格拉克被驚叫聲喚醒https://m•hetubook.com•com後,立刻把門關起來。他過去從來沒有見過裸體的女人,畢勒也是第一次,而德爾比倒不覺得有什麼新鮮。
畢勒直到第二天才開始嚐到糖漿的味道。工廠內四處藏著湯匙,屋椽上、抽屜裏、暖氣爐背後,隨便伸手一摸就可以摸到。這些湯匙都是那些正在偷糖漿吃的人,突然聽到有人進來時,倉卒中藏起來的,因為偷糖漿吃是犯法的。
這種糖漿嚐起來有點像帶有山胡桃木煙味的蜂蜜,在工廠裏工作的人,每一個都會用湯匙偷偷地挖來吃,他們雖不是孕婦,但也需要維他命和礦物質。開始工作的第一天,畢勒沒有偷吃,但其他美國兵卻不像他那麼客氣。
她問畢勒是幹什麼的,畢勒說不知道。
畢勒知道這架飛機馬上就要撞毀,因此緊緊閉上眼睛,誰知剛一闔眼,他便在時光旅行中回到了一九四四年,再度來到盧森堡的叢林,又跟那「三位步兵」見了面。魏萊正在搖他,把他的頭撞在樹幹上。「你們自己走吧,不要管我!」畢勒說。
我們生活得多麼快樂。
畢勒的頭蓋骨破裂,但人仍然清醒。他不知道自己現在何處;他的嘴唇微微掀動著,一位滑雪教練立刻把耳朵湊過去,想聽聽他是否還有什麼遺言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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