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眾人立刻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只有格娜狄亞沉默地望著貝萊。

貝萊說：「在現場的不只是死亡的丈夫和昏迷的太太，還有一個被破壞掉的機器人。」

「假設達爾曼博士正在測試的那個機器人，就是那種可以依特定工作需要而使用各種肢體形式的機器人，假設凶手知道這一點，突然對那個機器人說：『把你的手給我。』這個機器人於是就把手卸下來給他。這隻卸下來的機器人手臂便是很好的凶器。等達爾曼博士死亡後，這隻手臂還能再裝回機器人身上。」

「以機器人學專家的身分，依你看，達爾曼太太是那種技巧純熟、可以操控機器人從事間接殺人行為的人嘍？」

「你對格娜狄亞還是很有戒心？」貝萊問他。

最先出現的是格娜狄亞。當然，這事對她而言最簡單，因為她就在這幢屋子裡，只要利用屋內的電訊網路就能找到她。格娜狄亞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十分蒼白，配上一襲白色長袍，看起來彷彿一座冷冰冰的塑像。

「什麼？」這個機器人學專家瞪大眼睛。

「為什麼？如果你清清白白，為什麼不讓別人看你的資料？」

克羅麗莎．甘托蘿看到有這麼多人會面，似乎有點不自在。她瞥了格娜狄亞一眼，很清楚地哼了一聲，然後就兩眼直直望著地上。索耳醫生最後出現，他形容枯槁，好像生病了一樣。

「正是！」貝萊也朝他吼回去。

「你曾企圖要教達爾曼太太學習機器人學。這個學生怎麼樣？她學到了什麼沒有？」

貝萊慢吞吞地啜飲了幾口飲料（他直接握著原裝容器喝，在此之前，他不曾讓任何人、包括機器人碰過），趁這個空檔，他斂氣凝神，匯集所有的力量。到目前為止，這是一場玩等待的遊戲。他很感謝這些索拉利人肯靜靜坐在那裡陪他玩這個遊戲。他們缺乏地球人那種與人直接打交道的經驗，他們都不擅長貼身肉搏戰。

「我向你保證，我會的。」

「好吧，隨便你。你有沒有弄清楚我要你做的事，丹尼爾？」

「那個人是誰？」阿托畢希質問。

「我可以想出兩個，」貝萊說：「你跟達爾曼太太很好，好得過頭了。索拉利人多少也是人類。雖然你從不曾跟女人交往過，但這並不能使你免於——我們是不是應該把它說成動物性的衝動？你見到了達爾曼太太——抱歉，我是說你在影像中看到她——你看到她衣衫不整，而且……」

「我的意思只是說，達爾曼博士是個『好索拉利人』。你們不都是這麼形容他的嗎？他嚴格遵守索拉利世界所有習俗的要求，他是個理想化的人，理想到幾近抽象的概念。對這樣一個人，有誰會真心愛他、喜歡他呢？一個零缺點的人，只會使其他人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有個古老的詩人但尼生曾寫過這麼一句話：『一個連一點缺點都沒有的人，就全都是缺點。』」

「這種問題我怎麼回答？」

「這種理論並不適用於達爾曼博士的謀殺案，我昨天就跟你說過了，誰能安排好一個機器人去敲破人類的頭呢？」

貝萊一一望著眼前這些人。到目前為止，事情進行得還算令人滿意。連阿托畢希都露出關心的神情。

「這我們知道。」阿托畢希說：「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我們早就認定達爾曼太太是凶手，根本不會要求進行調查了。」

阿托畢希打斷他：「你這篇演講會很長嗎？」

「為什麼？」

格娜狄亞開始低聲啜泣。

「我們需要自己的三大法則，」貝萊接腔，「不過我反倒很慶幸我們沒有這些法則。」

貝萊說：「誰能擔保你說的是實話？」

「我認為可能。」貝萊堅持：「我認為，應該把機會這項因素排除，要證明達爾曼太太是殺人凶手，機會並不是絕對證據和圖書。她有機會，別人也有機會。」

「也許吧。可是你們現在有幾個人注意到對方背後的景物？達爾曼博士至少要過一兩分鐘才會發現情況不對，到了那個時候，他的朋友——不管他是誰——已經走近他，並且舉起棒子打了下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奎馬特憤怒地質問他。

李比毫不掩飾他得意的笑容。

柯文．阿托畢希傾身向前：「地球人，那麼你認為誰有這種技術？」

李比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說了半天，就是叫一個不知道自己在使用毒藥的機器人，把毒藥塗在一支箭上，然後告訴另一個機器人說你是地球人，再叫它把毒箭交給那個孩子。而第二個機器人也不知道箭上有毒——這就是你的高見？」

「這絕對不可能。」奎馬特說，「他身後相同的景物馬上會令他露出馬腳。」

這個機器人說：「我認為讓你獨自睡在這裡而不加以保護，並非明智之舉。」

就連在整個會議中動也不動的格娜狄亞，也很訝異地望著貝萊。

地球！紐約！潔西和班！那舒適熟悉的家！那親密的感覺……

貝萊舉起手：「好了，安靜！讓我來解釋！」他再度把古魯厄遭人毒害的事講一遍，並說到可能用來毒害古魯厄的方法。這一次，他還加上自己在培養中心險遭毒手的事。

「我？」阿托畢希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李比很不自然地說：「她可能裝作無知的樣子。」

貝萊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此外，他還需要準備，需要做很多準備。雖然他覺得自己已經確定了謀殺案的謎底，但這個答案就如同丹尼爾的論調一樣，是推演而來的。這不算是證據，索拉利人得助他一臂之力。

「如此說來，這個在達爾曼謀殺案現場的機器人跟謀殺行為的關係，一定比古魯厄事件中那個機器人要深得多，否則它為什麼會完全報廢？依我看，這個達爾曼命案現場的機器人，根本就是讓自己的手臂被人當作凶器使用了。」

貝萊半睡半醒地想著這些，然而想到地球時卻沒有感覺到預期中的那種安心。他和那些城市之間已經有了一種疏離感。

「不！」李比痛苦地大叫。

「我只是在推理而已，」貝萊冷漠地看著他：「你，李比博士，最近你正在跟達爾曼博士一起研製新的機器人模型。在機器人學方面，你是索拉利世界數一數二的專家。你是這麼說的，我相信你。」

「我並不單靠那個動機，」貝萊說：「我認為那個動機只存在於你的潛意識中。你另外還有一個更明顯的動機必須除掉達爾曼博士，因為他妨礙了你的計畫。」

「也許吧！」貝萊聳聳肩。「但我必須指出，機器人是可以加以操控及利用的。你可以問李比博士，他是機器人學專家。」

「你說的我一個字都聽不懂。」克羅麗莎一副沮喪的樣子。

可是他睡不著，他想他一定睡不著。儘管機器人已熟練地特別為他鋪了軟床，格娜狄亞宅邸中的這間特別室也洋溢著香味與輕柔的音樂，他仍然確定自己難以入眠。

「你想征服銀河的計畫，李比博士。」貝萊說。

「不會有人因為一個人太好而去殺他的。」克羅麗莎皺著眉頭。

「那又怎麼樣？」李比怒道。

李比不安地東張西看。「她不……」他拖延著沒說下去。

「你這是在指控我？」李比大叫。

「也許吧，」貝萊說：「那就讓我們來分析一下凶手行凶的方法。可能性只有兩個。一：達爾曼太太就是凶手，二：凶手另有其人。倘若凶手是達爾曼太太，那麼，除非後來有人拿走凶器，否則凶器一定留在現場。我的工作夥伴——他目前不在座——奧羅拉人奧利瓦先生曾提示我，索耳醫生有移走凶器的機會。現在我htｔｐs://ｍ.hｅｔｕbｏｏｋ•ｃｏｍ.cｏｍ就當著各位的面問索耳醫生，你有沒有做這件事？你在檢查昏迷的達爾曼太太時，有沒有把凶器移走？」

貝萊說：「李比博士自認是貴星球最優秀的機器人學專家。」

「大致就是如此。這兩個機器人都只是奉命行事。」

「所以，」貝萊說：「我們現在來談方法。這是最令人困惑的因素，殺人的凶器一直沒有找到。」

「而且你還跟我說，這一定會令它完全崩潰，你說這是一種很普遍的通則。可是當古魯厄被毒害時，那個拿毒藥給他吃的機器人卻只是變得軟弱無力、口齒不清而已。當時，它實際上就等於是凶手而非目擊者，但它卻還能保持清醒接受質詢。

「在我這裡就會受到懷疑。我並非因為你對命案現場那個機器人的判斷無人能加以證實，才指控你信口雌黃。當然，如果有別人能證明你的話，那又另當別論了。還有一點，你很快就把那個機器人處理掉了，為什麼？」

丹尼爾說：「我發現人類的行為並不總是合理的。」

「有本事你就解釋吧。」

「我為什麼要殺害達爾曼？告訴我！我有什麼動機？」

「是的。當古魯厄遭到毒手，由你來代理他的職位以後，你確實曾打算結束調查工作，不是嗎？」

丹尼爾發出一聲類似人類的歎息，此刻，貝萊真希望自己能夠穿透黑暗看到對方，可以研究那張完美的機器人的臉。

「問題是，她是唯一一個有動機的人嗎？我不知道。李比博士自己——」

貝萊開口：「我想跟各位就動機、機會和方法三個項目，來討論瑞開．達爾曼博士這樁謀殺案。討論的順序也如同剛才所說的——」

「誰會相信你這種一文不值、三流偵探小說的鬼話？」李比粗嘎著聲問，「換成你們地球人或者一頭畜牲，也許有可能。但索拉利人不會做這種事！」

貝萊不讓李比有回嘴的機會，很快接下去說：「而妳，甘托蘿太太，達爾曼博士一死，妳就能負責主管培養胚胎的事務了。」

「你對這件事實在很無知，地球人。」阿托畢希冷著臉打斷他，「我們會不會這麼做並不重要，事實是達爾曼博士根本不讓別人見到他。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如果有人見到他，不管這個人有多重要，和他的關係有多深厚，達爾曼博士都會叫他走開的。如果有必要，他會命令機器人把對方趕走。」

他一一望著這些外世界人的臉，心臟咚咚跳。這些人的影像從各自的房間裡看著他，每個房間的光線、家具、飾物交雜成一團，令人有點頭昏眼花。

「也許吧，」貝萊說：「不過我還是要請安全署代理首長阿托畢希扣押你的機器人工廠以及維修廠的紀錄資料，也許我們可以藉此查明你有沒有製造肢體可拆換的機器人。如果你有，那麼你有沒有送一個這樣的機器人到達爾曼博士那裡去？如果有，又是什麼時候送去的？」

「我把你們當成索拉利人！」貝萊面不改色地說：「所以你們認不出留在案發現場的特殊凶器就是凶器。」

「很清楚，伊利亞夥伴。」

李比對貝萊搖搖手指，怒聲道：「你已經問過我了，地球人，而且我也回答你了。這個機器人因為目擊了一樁謀殺案卻無力阻止，所以報廢了。」

「這不相干。」貝萊不耐煩地回答：「我要說的重點是，外行人無法有效地操控機器人。比如說，格娜狄亞．達爾曼對機器人學又知道多少？你認為呢，李比博士？」

倘若一切順利，這件事可以在十二個小時之內解決，那麼他就有希望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動身返回地球。他彷彿看到了一線生機，一股很奇怪的、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希望，但那卻是地球的出路，絕對是地球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路。

「她是個無可救藥的學生，對不對？還是你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格娜狄亞也有力地低聲說：「不！」

如果他要去面對他們，以一個地球人去面對六個索拉利人，他就必須掌控全局。這表示他需要休息和準備。

貝萊醒後洗了個淋浴，穿好衣服。在肉體上，他已經準備好了，但心裡卻仍然不踏實。這倒不是說他一覺醒來面對蒼白的晨光，突然對自己的推理失去了信心，而是他想到自己必須去面對那些索拉利人。

約丹．李比突然以雙臂環抱胸前，一副輕蔑的神情。

接著，眾人一一出現。代理安全署長阿托畢希在格娜狄亞之後出現，這傢伙顯得又瘦又憔悴，大下巴抬得高高，一副頗不以為然的表情。接著是李比，這個機器人學專家一副很不耐煩、很憤怒的樣子，下垂的眼皮還不時會動一下。社會學家奎馬特看起來有點疲憊，他那凹陷的眼睛望著貝萊笑，有點紆尊降貴的味道，好像在說，我們親自見過面，所以比較熟。

貝萊說：「其次談到機會。大家都認為達爾曼太太有機會殺人，因為只有她能夠見到達爾曼博士本人，並且接近他。

「也許吧。但如果這是真的，你不也有一個動機，要趁他和你拆夥之前、趁他公然羞辱你之前，先把他除去嗎？我有個感覺，你絕不是能夠輕易忍受這種羞辱的人。」

「我的話不容置疑！」

奎馬特臉色煞白，好像隨時都會嘔吐似的。「索拉利人不可能利用機器人去害人的！」

貝萊又停下來等待著。他覺得自己的額頭在冒汗，但如果他去擦汗，難免顯得軟弱。他必須徹底主控整個會議過程，他必須將他所要針對的那個人狠狠打壓，讓那個人自歎不如。地球人要這樣對待外世界人是很不容易的。

這位社會學家很平靜地反駁：「輸棋絕不是一種有力的動機，刑警。」

貝萊並沒有看她。「正好相反，」他說：「這反而顯示出不管誰殺了達爾曼博士，凶手都不是達爾曼太太。」

她無助地望著貝萊。貝萊溫和地對她笑笑，她似乎因為他的笑容而安心了些。

貝萊繼續說：「不過我聽說達爾曼博士並不贊成你的一些作為，所以打算跟你拆夥。」

貝萊說到這裡，那些驚嚇過度的索拉利人紛紛發出反對的聲音。人聲嘈雜中，貝萊最後一段話是又喊又叫說完的，儘管如此，他的聲音還是壓不過他們。

貝萊望著天花板。這件事得仰仗丹尼爾，但他卻只能告訴丹尼爾一小部分的事實。機器人也牽涉此案。奧羅拉世界之所以派一個機器人來此地協助他調查這案子，當然有他們自己權益上的考慮，但這是一個錯誤。機器人的能力是有極限的。

李比眼中的怒火慢慢消褪，但他並沒有冷靜下來，繼之而起的是一種壓抑過的緊張表情。他說：「謀殺案發生後我研究過達爾曼的機器人，那個機器人的肢體無法拆換；至少，它的肢體只能用特殊的工具和專家的手法才能拆卸安裝。因此，這個機器人不是被用來殺害達爾曼的凶器，你的論點不能成立。」

「可是我們能夠百分之百確定這一點嗎？假如除了達爾曼太太之外，還有一個人決心要殺達爾曼博士呢？既然決心如此偏執，那麼，凶手會不會因此把見面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列為次要的考慮？如果你們其中任何一個人決意要殺他，你們難道不能夠忍耐親自見人的難受，而完成謀殺的工作嗎？難道你們不會悄悄溜進達爾曼的屋子——」

「我現在可以解釋嗎？」

「不可能！」奎馬特仍然頑強地說。

他真能知道他們的反應嗎？還是他依舊在瞎子摸象？

「這要看你把下棋這件事看得有多重要，很多凶手行凶的動機，在和_圖_書別人眼裡可能根本是小事一樁。算了，這不重要，我要說的是，光只有動機不足為憑，任何人都有動機，而且任何人都有殺害像達爾曼博士這種人的動機。」

「現在，你們幾乎已先後告訴我，相信格娜狄亞．達爾曼殺了人。當然，你們沒有一個曾提示我還有另一個嫌疑犯的存在。格娜狄亞有殺人的動機嗎？李比博士提供了一個動機，他說格娜狄亞常和她丈夫吵架，後來格娜狄亞也向我承認了這件事。吵架會令人盛怒，這是常理，而一個人盛怒之下會有殺機，沒錯。

除了古魯厄，每個人都參與會面了。古魯厄正在緩慢康復中，體力還不足以出席這場會議。（貝萊想，好吧，不管他了，就逕行開會吧。）每個人都穿了正式的服裝，坐在各自的房間裡，每個房間都是窗簾低垂。丹尼爾安排得很好，貝萊想，真希望丹尼爾接著要做的事能做得更好。

丹尼爾不准貝萊立即採取行動。

「沒有理由留著它，它已經完全被破壞了，報廢了。」

阿托畢希站起來，漲紅了臉往前走幾步：「就算你說的是事實，達爾曼太太仍然是凶手。她在現場，她跟他吵架，她注意到她丈夫測試機器人的工作情形，她知道機器人的肢體是可以拆卸更換的——不過，我順便要告訴你，我不相信機器人的肢體可以更換。地球人，不管你怎麼說怎麼做，一切都指向她。」

大家一片靜默。李比望著貝萊在影像上看不見的某個東西，嘴裡喃喃叨念著浪費他的時間之類的話。

「鬼扯！」李比激動地喘著氣：「你對機器人學根本一無所知！」

「那我換個方式說好了。在胚胎培養中心裡企圖謀殺我的人，不管是誰，一定是利用機器人之間的通訊網路找到我的下落。因為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要去哪裡，只有負責一站一站送我的機器人才知道。即使我的夥伴丹尼爾．奧利瓦，後來也是在很困難的情況下才找到我，而那個凶手卻顯然很容易就找到我了，因為他不但曉得我在哪裡，還能在我離開培養中心到別的地方去之前，安排好在箭上塗毒藥以及向我射箭等一連串的事。達爾曼太太具備做這些事的技術嗎？」

他迷迷糊糊地想著，不知何時腦袋終於一片空白，他進入了夢鄉。

索耳醫生嚇得渾身發抖。「沒有！沒有！我發誓沒有！我經得起任何質問，我發誓我一樣東西也沒動。」

「在排除了所有絕不可能的因素後，剩下的雖然可能性不高，但還是有可能，而且顯然就是事實。在案發現場的機器人就是凶器！各位，由於你們被自己所受的訓練限制住了，所以你們沒有哪個人會認出那就是凶器。」

貝萊說：「現在，有沒有哪位認為索耳醫生在撒謊？」

他盡可能以尖刻嚴厲的字句繼續說：「第一談動機。在這三樣要討論的項目中，動機可說是令人最不滿意的一項。機會和方法是客觀性的，可以做事實的調查。動機則是主觀性的，也許可藉由觀察而得知。比如說，因為遭到某種已知的屈辱而加以報復。但這也可能完全無法藉由觀察而得知，比如一個行為檢點的人，內心懷有一種非理性的殺人恨意，但卻從不曾將這種恨意表現出來。

「說話小心點，地球人！」這個機器人學專家幾乎跳了起來，伸出手僵硬地指著貝萊說。

貝萊說：「第二個可能就是凶手另有其人，並且帶走了凶器。如果是這樣，我們一定會問為什麼。帶走凶器，就等於宣布達爾曼太太不是凶手。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麼這個人難道不知道得把凶器留在屍體旁邊，才能讓達爾曼太太被定罪嗎？除非他是一個十足的低能兒。所以不管是哪一種可能，凶器一定還留在現場，但卻沒有人發現。」

「這種說法很牽強。」m.hetubook.com.com李比說。

「你這又是什麼意思？」索耳醫生很驚訝地問道，聲音發著抖。

「明天！」他嚴肅而堅定地說：「這是我的建議，伊利亞夥伴。時間已經很晚了，你需要休息。」

「沒錯，」貝萊說，「但這必須要達爾曼博士發現自己見到的是對方本人。」

「在第一法則的規定之下，你大概沒什麼問題吧？」

貝萊看看他的表情，說：「你要協助我，李比博士。身為機器人學專家，你知道操縱機器人去從事這種間接性的謀殺行為，需要極高超的技巧。昨天我為了保護某個人的安全，試著要把他軟禁起來，我很詳盡地對三個機器人下達命令。這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可是我對操控機器人很不在行，我的命令中有漏洞，結果我的犯人跑掉了。」

「我對於你想安排會議的舉動還是有些保留。你會隨身攜帶武器並妥善保護自己的安全嗎？」

丹尼爾靜靜地坐在黑暗的角落裡。

「你把我們當成白癡還是瞎子？」阿托畢希冒火了。

貝萊厲聲道：「可能很長！我被請來這裡調查一樁謀殺案，這工作是我的專長也是我的職業，只有我最清楚該怎麼做。」（他想，從現在起，他不能再受制於他們，否則這整個安排就白費了。要支配他們！支配他們！）

貝萊說：「達爾曼博士在測試的是一種新型的機器人。昨天晚上，我和一個機器人說話時，要它把我從椅子裡拉起來。我說：『把你的手給我。』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發現關鍵所在。那個機器人望著自己的手，一臉茫然，好像不知道是不是要真的把手拆下來交給我似的。所以，我發現不能用日常生活的語言跟它說，只好再以明確的詞句把我的命令重複一遍。這件事，使我想起當天稍早李比博士對我說的一些話。他說，有人在進行機器人肢體拆換的實驗。

「我知道我們談過，但這一點我還是要列入考慮。至於奎馬特博士，你常常跟達爾曼博士下棋，你也許會因為輸的次數太多而惱羞成怒。」

「當你在案發現場治療達爾曼太太時，」貝萊直盯著這位發問者，「在你真正碰觸到她之前，她還以為你是經由影像在照顧她呢。她是這樣告訴我的，我也相信她的話。而我是習慣見人的，所以當我剛到索拉利世界和安全署長古魯厄會面時，我還以為看到的就是他本人。後來會面結束，古魯厄突然消失，我還十分訝異呢。

「胡說！」

「沒有人可以碰我的紀錄資料！」李比大叫。

「相反的，假設有個人一輩子都只以影像和人會面，除了少數幾次和他妻子見面以外，他從不曾真正見過任何人，忽然某一天，有個人他妻子以外的人走到他面前，他不會很自然認為那只是影像嗎？尤其是，如果當時這個人叫機器人告訴達爾曼說，影像聯繫已經接通了？」

「什麼計畫？」李比質問。

「這很難講。」貝萊說。但他並沒有加以解釋，便繼續另一個話題：「達爾曼博士發現索拉利世界有——或者是他自以為有——一個陰謀，就是為了要征服銀河，而對其他星球發動攻擊。他有意防止這件事發生，所以，也許那些與此陰謀有關的那些人會認為必須除掉他。在座各位都可能是這個陰謀團體的一員。當然，這也包括達爾曼太太，甚至安全署代理首長柯文．阿托畢希在內。」

「開玩笑！這個我們早就談過了！」克羅麗莎痛苦地叫道。

「也許你根本對這種感覺毫無概念。你因為自己的弱點而看不起自己，也可能因為達爾曼擁有她而恨他。你的確曾經要求達爾曼太太當你的助手，你用這種方式來跟你本能的衝動妥協。她拒絕你的要求，更加深了你的怨恨。於是你殺害達爾曼博士，嫁禍給達爾曼太太，你用這種一石二鳥之計來報復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