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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大傳

作者:李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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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立嗣之爭

第二章 立嗣之爭

「所以君侯名義上雖然是王后的幼弟,實際上大王和王后將君侯視同愛子。」
「但是——」白順想說點什麼。
王后這句話,暮鼓晨鐘似地在空氣中迴盪,震動她的耳膜,也激震了她的心靈。是該為自己作打算的時候了,色衰無子,女人有什麼比這更悲哀!
「陽泉君取消了約會,我們如何去見他?」
其實,剛才見到陽泉君如此渴望得到這騎馬,呂不韋就在心中盤算好了,這樣嗜馬若狂的人,送他一匹好馬,比送他什麼稀世珍寶都來得對味,等他高興領情,再以他本身的利害關係來說動他,不怕他不就範。至於白翟那邊,回去再說吧!看樣子白翟不是個愛馬若癡的人,總不會為了一騎馬和他翻臉,儘管這是匹汗血寶馬。
好在他交遊滿天下,有生意來往的商人也遍佈各地,每到一個地方都有人為他打點和帶路,他很順利地抵達咸陽。
華陽夫人插不上口,只得將頭低得更低一點,表示對她的話有反應。
當年散髮結辮的小女孩,如今已變成遲暮的美人,同伴的歌聲卻依然縈繞耳畔,而且是那樣清晰。
「你——」陽泉君歎了一口氣:「說下去!」
秦王本來要親自召見呂不韋,但因呂不韋不便公開露面,以免被各國在秦使節或間諜發現他這項身份,所以作罷。
告辭臨行,王后又意味深長地叮囑了她一句:
他心裏想到這些,嘴裏卻未說出來。
「這孩子真是有心人,隔了這多年,他還清楚地記得我的模樣神情,連左耳垂上那顆朱砂痣他都記得,可見傳言說他每日哭泣思念我,這不會是假的了。」她在想。
「多偉大的國家!多恢宏的氣宇!我的兒子將君臨你,領導你征服天下!」
「臨行前,玉姬花了數月功夫繡成了一幅百鳥朝鳳的湘繡獻給華陽夫人,楚人楚繡,華陽夫人身處異鄉,看到故國刺繡,思及同為楚人的玉姬的孝心,還能不感動嗎?」
「這孩子真是有心,我的確虧待了他,」安國君感動的說:「我要想辦法調他回國,只是都是我的兒子,換哪個他的生母都會吵翻天。」他只感動片刻,接著又想到換質子的事,不但生母會吵,而且和父王及趙國全都有關連,換質程序更是繁複得不得了——算了!還是留他在那裏好了。
安國君沉默很久,最後冒出一句話來:「明天召見呂不韋,我要為你立嫡!」
「母后,她什麼時候召見你了?」安國君心頭一陣凜然:「她還說了些什麼?」
呂不韋這次來秦國,可說是大獲全勝,無往不利。
「什麼時候安排我見她一下?」呂不韋問。
王后停止了說話,華陽夫人也沉默地扶著她走回室內,要進門時王后突然轉臉向她說:「聽說在趙質子異人有信使回來了。」
安國君及夫人召見了他,當面一再感謝他對異人的照顧。同時三人執玉為符,立異人為華陽夫人的嫡子。華陽夫人並親口賜名給異人,要他從此改名為子楚。
「請講,請講。」陽泉君移坐得更近,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是的,立嫡書這幾天就會上呈主上。」她早料到王后會提這件事,卻想不到會這樣單刀直入地問,她只有如此不經考慮地回答。
「異人送出去的時候,他生母夏姬就沒吵?」
飯後,白翟更是摒除所有的人,單獨和呂不韋在密室內長談。白翟首先報告安排活動情形,他說:「你上午到時,我就已派人通知陽泉君,說你已到咸陽求見,他立刻答覆明天在他府中設宴為你接風。」
「臣媳已經絕望了。」華陽夫人細聲地說。
「這倒是真的!」陽泉君自言自語。
「拿來!」白翟笑著信口向呂不韋說。
「王后如何回答?」呂不韋問。
「果然是一項秘密法寶!哪怕華陽夫人不感動!」白翟拍手哈哈大笑。
華陽夫人要侍女將那幅「百鳥朝鳳」湘繡掛在臥室裏,她越看越喜歡。
「敬領鈞命,君侯請放心。」呂不韋也站起來行禮說。
但呂不韋絕口不提這件事,她準備好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反而是呂不韋呈上這幅湘繡,侍女展開讓她觀賞時,淚瀰漫了她兩眼,當呂不韋輕語解釋玉姬的身世和遭遇時,她的熱淚竟盈眶而出,滴濕了繡布,她在內心狂呼:
另一個是他的母親,也就是趙奢的遺妾。在趙括要動身接替統帥職務前,她上書給趙王,力諫不可以趙括為將。趙王問理由,趙母說,先夫為將時,親手端飯菜侍奉的賢者有十多個,而所交的益友更以百計,大王及宗室所賞賜的金銀珠寶,他都拿來賞賜給屬下。奉命出征之日,毫不擔心及過問家事。但現在趙括一接到擔任統帥的命令,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屬下見到他,都畏懼得不得了。大王所賜金銀財物,他全收藏在家,每天都忙著找好房子田地來買,大王將他們父子對比一下,就知道該不該命他為將了。
異人不解的問:「安國君的信上並沒說什麼,只是有關增加用度而已,先生為什麼高興?」
陽泉君又是一笑,呂不韋心頭跟著一震。
在他奉命領軍後,因他父親趙奢數次大破秦軍的威望,趙國上下莫不歡欣鼓舞,認為必破秦軍無疑。
白起雖然在秦王面前極力誇讚他推薦他,但在見面時卻明顯表示出他對呂不韋,甚至是所有商人的輕視。他半開玩笑半諷刺地對他說:「有人說,商人無祖國,以前孤不太相信,因為秦國商人一直都是忠君愛國的。見到呂不韋先生後,才知道武人的胸襟太狹窄了,只要有利可圖,管他什麼國家不國家。」
「異人公子曾向我承諾,假若我們大事能成,請得分秦國與我共之,我能分到的,亦請大哥隨意取之。」
她沉默,看到他縱慾過度的瘦弱身體,王后的話又在她耳邊響起:「看樣子子傒很快就會當上秦王!能為自己打算的時候就該為自己打算!」
趙括為名將之子,自幼研習兵法,談論行軍作戰之道,連其父趙奢都辯不過他,因此他自以為用兵天下第一,初領大軍,當然想表現一番。
入口處立有一塊石碑,上刻著拳大的篆文:
當他將這封信拿給呂不韋時,呂不韋看了以後,興奮得離座跳了起來,但很快就又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他冷靜地向異人說:「時機成熟了,我們應該實行計劃的第二步。」
「臣媳勸過,但是沒有多大效果。」華陽夫人語其中充滿委屈。
呂不韋要信使繼續前往咸陽,他則急急趕返邯鄲,一路上,只見秦軍又在向東方集結,看情形趙國又將發生戰事。
「是你自己要聽的,聽了別難過。母后說,子傒生母吳姬煙視媚行,像個娼妓,怎配當太后,母儀全國!」
又是開門見山地問,她只有實話實說地回答:「曾經商量過,臣媳只表示沒有什麼意見。」
呂不韋告辭回到臥室,解衣上床,立即睡著了。
她擦乾眼淚,娓娓道出今天呂不韋來訪的經過,以及異人和玉姬在趙國的景況。
但在呂不韋眼中,這不是近黃昏的夕陽,而是希望無限、剛剛升起的旭日。
「五年前立太子時,老婦卻是在主上面前力爭過的。」
陽泉君跨上白馬,笑著向呂不韋說:「你全身獵裝,似乎早有意陪孤打獵,現在我們就將馬換過來,你騎孤的馬,我們比賽一下行獵,也正好讓孤試一試寶馬腳力!」
「異人新納姬妾是楚國人,你是知道的。」
他出得咸陽雄偉的城門,忍不住打開車後窗憑軾而視,巨龍盤捲似的城垣,猛虎雄踞般的城樓,在朝陽的照射下,顯得金黃燦爛,光芒四射。他忍不住對天暗呼:
「能為自己打算的時候就該為自己打算!」
兩人相對,發出會心的微笑。
「這也不能全然歸功於我,」白翟微笑著說:「這段時間我代賢弟花費了不少金子,全都列了清單,賢弟看了不要心痛才好。」
「這種馬雜色馬尚偶爾見到,純白色更是十年難得一見,」經呂不韋一奉承,他談馬談得更有勁:「此馬本來是西域獻給大王的,因為性情剛烈,主上年事已高,不適合騎乘這種馬,要是用來駕乘,卻又找不出同樣的四匹,同時用這種寶馬駕車,也未免暴殄天物,是不是?」
八月,趙括接掌指揮權後,立即下令攻擊,秦軍採用口袋戰術,正面佯敗撤退,趙軍猛烈追擊,等到趙軍追擊到秦壁壘,久攻不下,而秦一支奇兵兩萬五千人斷絕趙軍的退路,另一支奇兵五千騎兵斷絕趙軍糧道,趙軍部隊被切割為二,而糧道斷絕。趙軍只有重築壁壘,固守等待救兵。
一切該辦的事都辦好了,他開始懷念起邯鄲和玉姬,還有她腹中的兒子。它雖然還不能知道性別,奇怪的是呂不韋在潛意識中卻一口咬定是兒子。
但自從趙王派人監視他,使得他完全與外隔絕,他反而感到心安了。一來是眼不見心不煩,二來是他也想通了,除非他將來能登上王位,才有能力阻止戰禍,維護和氣,否則一切愧疚和自責都是白費。
只有兩個人持有異議,一個是名相藺相如,當時他已重病在床,他說:「王以名使括,若膠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讀其父書傳,不知會變也。」
「所以君侯應早謀對策。」
「你為自己打算過沒有?」王后用憐惜的口吻問:「你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還有生育的希望沒有?」
「不是湘繡,是我的禮物。」白翟半開玩笑地說。
難得繡這幅畫的玉姬也是楚人,而且身世也和她同樣可憐,自小父母雙亡,流落到異國為歌伎,因為色藝受到貴人的欣賞納為姬妾。
「這樣最好。」呂不韋說。
「說都說了,乾脆說完,免得令人煩悶,說下去吧。」陽泉君笑了,天真無邪孩子似的微笑。
他轉過馬頭馳上一條行獵小徑,直對高地奔去,沒馳出多遠,只聽到身後有人大聲喊叫:「來人是誰?敢在上林馳馬!」
呂不韋想停馬,但看看高地就在眼前,紅袍人的臉都看得清輪廓了,他不https://m•hetubook.com.com知道該不該就此放棄,正在猶豫,白馬衝刺得更快。
果然,沒等他梳洗完畢,白翟就開始說話了:「一早陽泉君就派人來通知,因為他有緊要政事,所以今晚的約會要取消!」
他穿著一件黃袍,頭戴黃金束髮冠,瘦削的身體似乎承受不起厚袍的重量,乾枯憔悴的臉,依稀殘留著過去俊美的痕跡,只是蒙罩著一股晦暗之氣,一看就是酒色過度,夜生活過得太多的人。
「但安國君那方面怎麼辦?」陽泉君搖搖頭說:「這是安國君的家事,王后也不容插手。」
「異人這孩子也真可憐,輾轉各國當質子,一去就是十年,母寵子愛,生母不受寵,他就流落一至於此!」王后深深歎了一口氣,有所深意地看了華陽夫人一眼,繼續說:「你該好好照顧他一下。」
呂不韋在上林車道上策馬急馳,號角聲越來越近,遠遠看到一處高地站著一群騎者。
陽泉君想了一會,沉吟的說:「不錯,事實如此。」
「這個食言而肥的傢伙!」白翟又繼續恨恨地說:「他根本沒事。據我自他身邊親信得到的消息,昨天吳姬派人送了大批禮物到他府中,請他在主上面前美言,據說,安國君已決定立子傒為嫡嗣,這幾天就會將立嫡書上呈,聽候主上批准。」
白翟發現自己的失態,沉默的坐了下來。
「不要亂來,我認得出那是白家的寶馬!」先前那個聲音在大聲阻止。
呂不韋趕快下馬,急走到他面前,正想下跪行禮,陽泉君早就跳下馬來將他攔住。
「自己的兒子都不認識了!」華陽夫人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
「只要不『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就好了!」白翟喟然一歎:「善始者眾,好成者少!」
秦趙軍在長平對峙,秦軍由長勝名將白起率領,趙軍則由老將廉頗指揮,兵力共約百萬以上。中間發生數次小規模接戰,趙軍連敗,固守壁壘不出,無論秦軍如何辱罵挑戰,廉頗就是不應戰。
「此人自小在深宮長大,不知天高地厚,雖然貪貨,但只以利誘,尚嫌不夠,還得加以威脅。」呂不韋暗暗在心中找到了主意。
「大哥,事情緊急,華陽夫人要見,但先找到陽泉君仍是釜底抽薪根本之計,只要王后反對,安國君即使已將立嫡書上呈,還是可以駁回的。」
這種辦法他在齊趙行之多年,非常方便。
十一月,邯鄲又開始下雪,秦國使者來到邯鄲,帶來安國君的一封信。信很簡單,只說聽到異人的賢名在外,做父親的很高興,同時他已下令執事者增加他的用度,不夠用,可以先向呂不韋借,以後一起歸還,但使者本身就帶來不少黃金,再加上華陽夫人賞賜的很多禮物,生母夏姬反而沒帶信來,信上也完全未提到她。
這由他十年日夜流涕思念,每天為她祝禱,卻不讓她知道,以及呂不韋今天見到她,出乎她的意料,竟隻字未提立嗣的事就看得出來。今天呂不韋見到她,只說了異人的一些近況,最後隱約透露出異人思念故國,更渴望能回咸陽承歡在她和父親膝下。
「臣是忠心耿耿,作心腹臟腑之言。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臣是不忍見君侯執迷自誤。」呂不韋義正詞嚴地說:「君侯不怪,不韋才敢說下去。」
她順從地坐到他身邊,他溫柔地執著她的手在臉上撫摸,輕輕吻著她的耳垂說:「今天怎麼了?這幅湘繡是誰送來的?是不是觸畫生情,想起了什麼?」
「什麼?你說白老兒將馬送給孤家?」陽泉君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陽泉君遠比他想像中年輕,廿多歲卅不到。他身穿紅色錦袍,腰繫玉帶,身佩長劍,不像是行獵,倒像是出巡。他生得非常英俊,面白而未留鬚,遠看像是個剛行冠禮不久的少年。
「當然,我還知道是你的弱妹,那又怎樣?」
呂不韋也跟著豪放大笑。
「什麼?」這下輪到陽泉君驚詫了。他直視著呂不韋,滿臉懷疑地問:「你來還有更重要的事?」
看到異人這種情有獨鍾的忠厚,她很多次都想告訴他,她並不愛他,她愛的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呂不韋,肚子裏的孩子也不是他的,而是呂不韋的,但她開不了口。
呂不韋在各國首都和通商大道,除了本身的分號和連絡站外,都交有這類的朋友,他們不只是有生意上的來往,財務上的轉撥借貸,互通有無,而且互相交換各國重大政情和商情,必要時代為向當地政府活動。
「我相信你辦得到!」白翟緊握住他的手。
身旁王后在輕聲說話:「聽說太子要立子傒為世子。」
那天晚上的洗塵宴沒有請外客,除了白翟家人外,就只有幾個參與其事的門客。
他做了一個怪夢,夢見自己獨自在野外登山,登至山頂,四周眺望,風景絕美,尤其眼觀腳下,群山重疊,白雲飄湧,更有著不可一世的感覺。但忽然間天空滿佈烏雲,雷電交加,傾盆大雨倒了下來,也正是因為獨立山頂,連想找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他著急徬徨,不知所措。
這時侍僕端水進來,呂不韋一邊慢條斯理的梳洗,心裏卻也非常緊張,一定出了緊急情況,否則一向沉著的白翟不會張惶到如此程度。
「太子駕到!」臥室外的侍女清脆地喊著。
這才是真正愛她、關懷她的人,只是愛戀她而對她一無所求的人。
最尊貴的客人群,當然還是以趙太子為首的公子團,他並且帶來一份趙王的賀書,算是所有禮物中最貴重的。
「進去就是上林了,呂先生,我們一身獵裝,進去按律就是處死,先生是否要再思一下?」
呂不韋只作了短暫的考慮,這是唯一能見到陽泉君的機會,良機不能放過。於是他轉頭對白順說:「你已帶我到了地頭,陽泉君行獵隊伍龐大,不怕找不到他,你先回去告訴你家主人,說我申時以前一定會趕回來,要他將那方面的事積極作安排。」
等她聽到喊聲時,安國君已笑嘻嘻地進到屋內。
她從不為這些向丈夫奉承屈迎,現在如此,年輕時更是如此。她端莊冷漠,不假丈夫以辭色,丈夫反過來尊敬她、體貼她,處處在討她的好,這也許就是男人犯賤的天性吧!
白順只得掉轉馬頭,往回家的路上奔去。
「行獵?」白翟先是瞪大眼睛問,隨後哦了一聲說:「我明白了,我會要人立刻準備好。」
至於玉姬,安國君及夫人承認這項婚姻,無論生男生女,子楚都必須將她扶為正室。本來這不符合秦國宗室的慣例,一般都是姬平生公子後才扶正。但華陽夫人苦苦地懇求,並以她自身為例,安國君當然無話可說。
白翟介紹白起和他認識,並由白起將這項秘密協定向秦王報告。秦昭王大悅,除了賞賜他不少黃金外,還特地由白起轉交一道「天下通行符」,手持此符,不論是秦國全境,或是秦軍在各國的占領地區,只要見到此符,就知道是大王的貴賓,應由當地地方或是軍事首長負責接待,維護安全,並護送到下一個要去的地方。
「那這次立世子的事,你為什麼不力爭堅持?」王后瞪視著她,兩目如電,逼使華陽夫人低下頭來:「主上年事已高,安國君年紀也不小了,有五十歲了吧?」
「先生言之有理,但安國君已作決定,要如何挽回?立嗣本是他家的事,大王批准,只不過是一項程序。」
「我一定要為這對可愛復可憐的孩子做點什麼!」
白順策馬在前帶路,呂不韋在後緊緊跟隨。到達上林邊緣,白順勒馬,跟隨到呂不韋後面。
「那下一步應該怎麼做呢?」
「不錯,孤也作如此想法。」
呂不韋策馬跟著他上坡,心裏卻在納悶,陽泉君不認識他,怎麼老遠就知道是他?
於是秦派間諜在邯鄲散佈謠言,說是廉頗已老,已不復當年英勇,秦軍最希望他統率趙軍,而最怕的是故趙名將馬服君趙奢的兒子趙括為將,只要他一出,秦軍一定會遭到殲滅。
以異人自己來說,雖然在這段時間裏,眼看到的是邯鄲城內擠滿了難民和後送的傷殘兵卒,耳朵聽到的是滿城妻哭夫、母哭兒的悲嚎聲,開始時,他還有著自責和愧疚,因為這都是他祖父一手造成,同時可以想像,秦國國內的情形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在用過中膳後,王后要她單獨陪她在上苑迴廊上走走,命那些宮女遠遠跟在後面,她明白她有私密話要和她談。
陽泉君一舉手,近侍就將他和呂不韋的坐起牽了過來。
也許是由於秦趙兩國百萬大軍正在長平對峙,趙王在賀書中還特別提及這次的秦趙聯婚,應該是兩國和氣的象徵,言下暗示異人應為這方面努力。
但在安國君還未來得及採取行動,秦趙之間的「長平之戰」爆發了。
「是,臣媳遵命。」華陽夫人柔順地答應。
「哦,除了一般珠寶外,我帶了盈尺白璧一雙,價值連城,這樣大而質好的璧,我敢擔保秦王後宮也找不出多少,這是準備送給陽泉君的。」呂不韋胸有成竹地說:「至於華陽夫人那邊,我帶了一襲白狐裘,毛質純美,沒有一根雜色毛,原是匈奴國王贈給趙王的禮品,如今在我手上,據行家說,天下能和此裘相比的,只有秦王後宮幸姬身上的那一襲。」
異人的事,在秦國的宣傳攻勢就是白翟一手策動,而且活動沒因長平戰事稍停。因此,在呂不韋抵達秦國以前,他已將一切都安排妥當。
陽泉君侃侃而談馬經,呂不韋卻在心中接連叫苦,但又不敢打斷他的話頭,他只得順勢討好地說:「君侯博學,臣今天算是一長見聞。」
「——」華陽夫人仍然無話可對。
「才四十六。」華陽夫人細聲回答。
當然她明白,尊敬討好並不等於愛,男女之間熱烈瘋狂的愛通常排斥理性,但尊敬就是理性的疏遠,而刻意的討好,更是理性的虛偽,這和愛是背道而馳的東西。
「還有和*圖*書,大哥,你要白順準備兩匹最好的行獵健馬和全副行獵裝具。」
在生意上,由於白翟的安排,他和咸陽的大商人及負責商務的官員常相往來應酬,他和這些大商人也達成協議,今後貨物交易不用付現,記帳抵銷,每年再結算一次,多退少補,這樣可以減少黃金和銅錢來往運送辛勞,並避免路途風險,各地目前都處於交戰狀態,軍隊、盜賊和難民都構成威脅。
他慢慢踱向山坡一棵大松樹下,呂不韋在身後跟著。兩人在松樹下一塊大石頭上坐下,陽泉君先開口笑著說:「呂先生不感到奇怪,為什麼我還未看清你的人,就知道是你?」
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悲從中來,淚水泉似地湧了出來。
「你要什麼,求求你直說,要立子傒是經你同意的,現在你又想立誰?」他假裝生氣地說:「他們都是你的兒子!」
「不是安國君的信,而是華陽夫人的賞賜;可見你每日西向流涕思念她的傳言,已經發生了效果。」
「是的,臣的來意正是如此。」呂不韋仍然坐著未動。
「我有此同感!」呂不韋點點頭。
真想不到,這樣一個孩子如今竟會變得賢名滿天下,而且一切都靠自己的努力。
她已經是修成了正果,由姬妾扶正為夫人,如今又成為太子妃,將來更會成為母儀全國的王后,玉姬會怎樣呢?是否她們前半段的路相同,後半段也會抵達同一目標呢?
當然,他最大的收穫還是達成了他來秦的主要目的。
「安國君那兒,臣自有對策,」呂不韋以右拳擊左掌說:「華陽夫人無子,對子傒及生母得寵不會沒有怨懟,假若讓王后召華陽夫人入宮,讚誇異人賢名,再暗示華陽夫人收異人為子,此事就成了。」
「子傒年幼,生母得寵,一旦安國君當國,子傒為太子,理所當然,與君侯沒有一點關係。甚至嫉妒君侯得寵,一旦繼位後,反而會加害王后及君侯之家。」
「幸虧我想到意外贈出,我還帶了一襲紫貂裘,雖比不上白狐裘,但也非常難得了。」
「陽泉君為人真爽快,」呂不韋驚詫地說,隨即接口稱讚:「當然這也是二哥的關係好。」
「那就對了!」呂不韋驚喜地說:「王后早有意立異人了,只是立嗣是大王和太子的事,她不便參加意見而已,君侯只要將臣今天這番話提醒王后,她就不會不說話了。」
「就是取消,再要約,得等他的通知,」白翟悻悻然地說:「約會無限期延期。」
「母寵子愛,色衰見棄——」她喃喃自語,說到最後聲音哽塞,再也說不下去。
「她是華陽夫人唯一在秦的親人,恐怕也是唯一在世的親人,她居住在安國君府第的時候較多,和華陽夫人可說是形影不離,而安國君對這位大姨也是既憐且惜,差不多的話,他都會聽得進去。」
「這倒是真的,」陽泉君面有得色:「自小是大王和王后將我撫養成人的。」
「按秦國律令:春天為百獸|交配懷孕之期,禁獵;夏秋為幼獸出生哺乳之期,禁獵;到了冬天,幼獸已可脫離生母自立,才准行獵。」
恐美人之遲暮。
繡像中她仍青春美麗,異人則是滿臉的孺慕之情,片刻間她作了決定:「我一定要為這兩個孩子作點什麼!」
「什麼拿來,那幅湘繡?」呂不韋不解的問:「放在行囊之中,命人拿來就是。」
武安君白起當時因長平之戰坑俘,大受各國非議,秦昭王也責備他太過份,他告病在咸陽休養。聽了呂不韋的反駁,他默默不語,態度改變了很多。
呂不韋正被眾兵卒推拉著上山坡,忽然山上衝下一名傳騎,口裏大聲喊道:「不得對呂先生無禮,快鬆綁!」
「這件事雖然重要,但還不值得臣冒死闖上林。」呂不韋微笑著說。
「看他衣裝華麗,像是有來頭的人!」有人這樣喊。
「只有那一個兒子,恐怕你連頭髮都數得出來!」她諷刺地說。
呂不韋告辭回去時,太陽已半沉在西山頂,射出彩霞萬道,東方的暮靄逐漸聚合。
安國君想了很久,才想起十年前異人初次到楚國當質子的樣子,瘦瘦小小的,上車的時候只敢偷泣,拉著他生母夏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是他叱喝才肯驅車而去。
繡像相當大,美婦像有真人大小,繡得面目栩栩如生,衣裙的稜角褶痕都顯示了出來。
何況,秦趙間的關係,變化莫測,也許下個月秦軍就會包圍邯鄲,議和不成,趙王真的會殺他洩恨。
這些官員和大商人並答應協助他在咸陽及其他大邑開設分號,他在秦國的貿易網有了初步規劃。
呂不韋沒等他將話說完,就已策馬進入上林,往號角聲響處狂馳。
有了「天下通行符」,在秦軍占領區通行無阻,趕路中,他已無心留意軍隊的調動和難民的疾苦,他只時時在心中喊著:「兒子,兒子,我的兒子!」
她現在依然單戀著呂不韋,多次都想找呂不韋私下聚聚,但呂不韋都藉故推辭,最後他竟然坦然地告訴她,要以大事為重。
她撲進他的懷裏,真心地笑了。
「擅入上林行獵者死,這個人好大的狗膽!」
初五清晨,他仍是來時的雙馬安車,但所載回的收穫,卻是再大的騎馬高車也容納不下的。
「什麼人?」呂不韋驚喜的問。
華陽夫人特別在信上附話,謝謝玉姬給她的湘繡,並交代子楚善待她,安國君和她都已正式承認他們的婚姻,安國君會設法換他們回國。
趙悅交遊廣闊,上至朝中顯要,下至市井英雄,他都一律同等看待。他為人重然諾,輕錢財,急人之急,奮不顧己,受到趙國上上下下的尊敬。
「當然,愚兄也知道一切要等事成以後,但能不能先告訴我,好讓我更有精神辦事?」白翟也話中有話。
「老婦並不希望你們感激,說實話,老婦看中安國君,一半是為了看中你端莊賢淑,可以母儀全國,所以緊繫不捨,力爭不放。」
「君侯知道嗎?這就是君侯的危險所在!」呂不韋加重語氣說。
「是的,不過因安國君近日有事外出,他和臣媳還沒有接見過他,這個人名叫呂不韋。」
這樣一來,他等於組織一個嚴密的情報網,秦國重大舉動,他都會比別人先知道。
「他是何許人?」
話未說完,他已揚鞭馳馬,絕塵而去,呂不韋飛身上馬追趕,很久才追上,那是陽泉君勒馬含笑在等著他。
「我的兒子?哪個兒子?夫人,你破涕為笑的神態真是美,有如朝陽中帶露的芙蓉!」
圖中是採用了文王操琴引來鳳鳥的故事,只不過將圖中的文王換成了她。
「說什麼?快告訴我!」
華陽夫人聽到這個傳言,更是歡喜得淚流滿面地向安國君說:「夫君,難得這孩子這樣真心,雖然他能幹,全靠自己就創下如此賢名,但我們終要為他做點什麼。」
「行獵應該是春秋的事,冬天也能獵鹿?」呂不韋似乎並不著急,還問著這類的閒話。
「一個老僕白順,你為什麼不先見華陽夫人,她才是主解,何必去找陽泉君碰釘子?」
「你要做什麼?」白翟驚詫地注視著他。
「啊!」呂不韋一失神,手上的玉梳掉在地上跌成粉碎。
異人不一樣,以前只是因為她可憐他生母不受重視,稍微多照顧偏袒他一點,想不到離開十年,他會日夜思念她,為她祝禱,卻又不讓她知道,這孩子多使人感動!
「怎麼又哭了?」安國君憐惜中帶點不耐地說:「這幾個月我到哪裏去睡,總是有人為立嗣的事哭著嘀咕我到天亮,只有到你這裏來才勉強找個耳根清淨,想不到今天你也哭哭啼啼的。」說完話他歎了一口氣,拉著她的手說:「來,坐到我身邊來,好談話些。」
他並暗中在離城卅里的地方買下一處農莊,作為狡兔的第二窟。原來這處名為趙莊的地方,住著一位趙國地下勢力領袖趙悅,他和呂不韋是生死之交。
呂不韋心想,看樣子他對秦王倒是有點真感情,他又繼續明知而故問:「不知王后生了幾位公子?」
九月,趙軍已糧盡援絕四十六天,內部自相殘殺,以人肉充饑。不得已,趙括自帶精銳部隊出擊,為秦軍所射殺。糧盡援絕,又失去指揮者,趙軍四十萬人全部投降。
也有人喊道:「趕快退回去還來得及,擅入上林的平民有罪!」
陽泉君轉了幾步,又在石頭上坐下來,比剛才靠近了許多。呂不韋暗暗在心中高興,看情形大宛馬已開始產生效應。
「華陽夫人一定會喜歡,那華陽夫人令姊呢?」
「現在我還不知道,但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該說的話就會像活泉似的湧出來。」
圖中繡的是一位著王后裝的美婦人在操琴,面目像極了她自己。對面的高大梧桐上停泊著一隻鳳凰,樹周圍飛滿了各式各樣的鳥,在朝拜鳳凰,也是在朝拜這位美婦。美婦人背後侍立一個年輕公子——異人,孺慕神情躍然布上。
呂不韋發現他笑聲甜美,笑起來臉上的表情像天真無邪的孩子,同時誘發出一種近乎女性的嫵媚,難怪秦王寵得他竟敢在上林大張旗鼓地行獵。
他驚醒過來,心頭餘悸仍在,心跳得很厲害——。
「馬跑得好快,用箭射!」
「長平之戰」結束,兩國議和使者絡繹於道,異人就更沒有人來干擾他了。
一想到這裏,他更是加緊催馬衝向山坡。
清越淒厲的歌聲也將她拉回現實,她發現到自己站在那幅湘繡前,不知站了多久。
「趙國有關方面希望我以商人的身份去秦國,一半是觀察秦國的情勢,一半也是要我乘機遊說,看是否能說動一些大臣,對將來的和議有所幫助。剛才我還在擔心,安國君那方面這樣久還沒有動靜,現在已開始動了,我們就得因勢利導,照計劃做。」
自行闖入者按律刑!
說到這裏,他似乎發覺到呂不韋在等他將話納入正題,他不耐煩地站起來,皺了皺眉頭說:「假若呂先生是為安國君立嗣www.hetubook.com.com的事而冒死闖上林,孤認為不值得,因為安國君已決定立子傒,立嗣書幾天後就會上呈大王。」
「事情談完了,我們該打獵了,看看他們獵到些什麼?」
呂不韋不愛她,她卻深戀著他,異人對她死心塌地的癡愛,她卻毫不領情,有時甚至感到厭煩。難道說女人真的不能忘記第一個男人,而床笫之間的重要性超過一切?還是因為她懷了他的孩子?
「不錯,看他的服裝打扮,不像是秦地人!」
接著,她又想起昨天王后召她入宮的事。
話未說完,他就發現到牆上的湘繡,他偏著頭看了一會,沒有多大感覺地問:「這幅湘繡是誰送來的?畫中王后的臉好像你,那侍立身後的公子看來看去好像很面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日月忽豈不淹兮,
「我的兒子?哪個兒子?我真的一時想不起。」安國君一邊嘟噥一邊自行在几案前坐下。
同時,呂不韋以異人的名義到處送禮,結納顯貴、市井英雄和名流隱士。並且以大量錢財周老濟貧,特別是各國因戰禍逃到邯鄲而生活無依的難民,他設粥廠,送棺木,請名醫施診送藥,活人無數,可說惠及生死。
「除了他,還有誰敢在上林擺這種陣勢行獵!」一個兵卒笑罵著。
「子傒公子!」
「你要怎樣說動陽泉君?」白翟擔憂的問。
「四十一個!」華陽夫人沒好氣地說:「兒子是二十八個。」
「什麼高策?說來聽聽!」陽泉君好奇地想聽下文。
在目前尚稱安全的情形下,他已無暇也無力去管別的事,他要丟開一切,享受他還能抓得住的時間和美好事物。
這時,身邊忽然響起了一陣號角聲,只聽得林中人聲、馬嘶聲沸騰,草木搖動,到處發出枯葉的沙沙聲,不知有多少小獸正在逃躲。
「是。」侍臣連聲答應。
「哦,我全然明白你的意思了。」安國君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但他不敢發作出來,因為他從不敢在華陽夫人面前發脾氣,何況是母后說的話。
「君侯聰明,非常人所及。」呂不韋順勢奉承一句。
趙王聽信了這項謠言,派趙括替代廉頗為將。
兩人談了一些行事細節後,東方已見曙光,天都快亮了。
「你我同病相憐,色衰無子,空有一個正室的名份,但你就應用這個名份為自己的晚年作打算。」王后語氣轉柔:「我力爭立安國君為太子,剛才說過一半是為你的端莊賢淑,還有一半是為了老婦自己。安國君早年喪母,由老婦一手帶大,就跟我親生的一樣,我雖無子,安國君就是我子,不立他立誰?立別人生的兒子,一旦成為秦王,他的生母因子而貴,也會尊奉為太后,而且是有實權的太后,你這個無權而又和她爭過丈夫寵愛、甚至是責罵過她的太后,際遇之慘,不用想像也會知道!」
「但吳姬善解人意,在華陽夫人面前,不但不恃寵而驕,反而低聲下氣,像女婢對待主母一樣,美麗的女人本來就惹人憐,再加上她如此溫順,華陽夫人對她也很愛憐。她最厲害的是在華陽夫人面前,絕口不提要立子為嫡嗣的事,而是暗中向安國君加壓,由安國君向華陽夫人提出,據說華陽夫人也曾心動過,只是說子傒還小,過幾年再說,如今子傒已十六歲,受完了各種嗣子教育,安國君再提出,華陽夫人就無話可說,好在我們已攻心為上,先要異人在華陽夫人心中占了相當地位,否則我們鬥不過子傒。」
摔得頭昏眼花的呂不韋聽到「君侯」兩個字,忘了身上疼痛,只顧連串地問:「是不是陽泉君殿下?」
他雖然沒見過陽泉君,但直覺判斷高地上穿紅袍的那個人一定是。
在呂不韋的安排要求下,他收了玉姬為義女,承諾異人和她有難時,他會全力幫助。
「還有第二件事呢?」陽泉君微笑著問:「假若是安國君立嗣的事,孤只能說不是絕無辦法,但想挽回很困難!」
這是他們在年輕時常玩的閨房遊戲,如今重玩,使他覺得時空倒流,他又年輕起來。
「颼」的一聲,一支響箭在耳邊擦過,發出呼呼之聲,這不是開玩笑,聽響聲就知道是秦軍特有的戰爭利品——秦弩所發出的。
這時呂不韋才完全清醒過來,看到白翟著慌的樣子,心頭浮起不祥的感覺,他連忙問:「大哥如此慌張,有什麼急事嗎?」
她長跪起來,又再俯伏於地,哽咽著說:「賤妾十五歲得侍枕席,已二十八個年頭了,如今年老色衰,無能再侍奉殿下,只求太子賜妾別館一處,茅屋三間,容妾養老,於願已足。」
「母寵子愛,異人十年前送出去的時候,夏姬根本連你的面都見不到,想吵也無從吵起!」她哀怨地說。
她不禁有點傷感起來。
「據我所知,他只是秦王的弄臣,他會有緊急要事需要處理?」呂不韋有條不紊地打散頭髮梳理,然後拘成髻,侍僕要上前幫忙,他作手勢要他退到一邊去。他對著銅鏡問:「他說過約會改在什麼時間?」
春與秋其代序。
同時,他利用在秦停留時間,會晤了散居秦地的老朋友和昔日門下客,他要他們互相連絡,秦地有事,立即用最快方法轉告他,這些人有的在朝中或地方為官吏,有的屬於市井,要通報的消息不只限於商情,也包括了朝中大事和重大人事調動。
「兒女多了也是麻煩,過年過節全來問安時,常會張冠李戴弄錯名字。夫人,我們兒女是三十八個,還是三十九個?」
「什麼理由,分析給孤聽聽。」陽泉君認真地說。
「二十八個兒子,很多年齡相近,像貌也差不多,你讓我怎麼分得清哪個是哪個?」安國君語帶委屈地說。
「是的。」華陽夫人仍然柔聲而應。
她需要那樣癡狂專一的愛嗎?當然她需要!不僅是男女間的,而是任何關係間的關懷和專注。她自小父母雙亡,和唯一的姊姊相依為命,她專心一意地真愛她姊姊,但她感覺得出來,姊姊對她並不是真愛,否則不會同意舅父在她十歲時就賣掉她,而這些年來每逢表現一點親情以後,接著很明顯地就有所要求。
「大哥怎麼這樣說!」呂不韋正色地說道:「你我推心置腹,願上天見證今天我對大哥所許下的諾言!」
呂不韋見他已上鉤,心中暗自高興,但表面仍裝出慷慨激昂、士為知己者死的忠誠模樣。他語氣懇切地說:「立子傒,對君侯有害;立異人,對君侯則利大無比!」
「賢弟這次來帶了什麼特別禮物給這兩方面?一般金玉珠寶只怕打不動他們。」
安國君以手上馬鞭一拍腳上皮靴,帶點惱怒地說:「呂先生,三十丈!平日賽馬相差距離都是以馬頭和馬身計算!明年三月賽馬盛會,真希望呂先生能參加。」
「是的,一來是奉白馬主人之命,知道君侯在此行獵,特來獻馬為大王助興。」
「老夫老妻了,還來這一套,」安國君微笑著將她扶起,端詳她很一會,驚訝地問道:「夫人哭了,什麼事值得你流淚?」
到達魏都大梁,他就在當地分號遇到子楚派往秦國報喜的信使。玉姬生了個公子,子楚並在信中要求父親承認他們的婚姻,准許他將玉姬置為正室。
「閣下是呂不韋先生吧?我家主上就是請你!」傳騎笑著說。
「呂先生不必多禮,遠來是客,我們以賓主之禮相待吧。」
路兩邊草叢裏跑出來十多名兵卒,將他五花大綁起來,推著向高地上走,有人還大聲罵著:「看你人長得精明相,怎麼無事往上林闖,還想驚動君侯的虎駕。」
「賢弟醒醒,賢弟醒醒,怎麼白天也會做惡夢?」他耳邊有人說話,並且在用手推他。
「明晚見了陽泉君後,我要華陽夫人令姊盡快安排賢弟直接去見華陽夫人。」
「我想——我想要自己的兒子。」她以袖掩面,低頭細語。
呂不韋和白順全副獵裝,肩掛箭囊,手執強弓,策馬急馳。呂不韋騎的是白翟最心愛的大宛汗血馬,通身雪白,找不到一根雜毛,白順騎的則是一漆黑馬,也是神駿非凡。
「先生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玉姬懷孕的象徵越來越明顯了,奇怪的是不像別的女人,懷孕時會變得皮膚粗糙,面黃肌瘦。她依然臉色紅潤,容光煥發,而且眼神中多了一種孕婦所特有的喜悅光輝。懷孕是女人失去男人歡心的危險時期,但異人卻纏得她更緊。他們之間又多了一個話題,兒子將來會如何如何。
丈夫也常說,她像個玉石雕成的神像,美雖然美,卻只可供在神桌上,不可拿在手上褻玩。她知道他下面一句話沒說出來:「你無法引發男人對你癡狂的愛!」
「下馬!下馬!」
「她昨天召見我,我們談了很多有關異人的事,她說異人這孩子靠自己的力量賢名滿天下,真是異乎常人,她還說——」她有意停住不說下去。
陽泉君似乎口說乾了,用舌頭潤了潤他殷紅得像塗了胭脂的嘴唇,又說下去:「這樣一來,孤家可倒楣了,本來年年賽馬,孤的那匹烏騅,三年都連得冠軍,為我贏得不少彩頭和面子。這匹汗血馬去年一上場,竟將孤那匹烏騅丟在後面三十多丈,呂先生懂不懂賽馬?」
安國君要他帶封書信給子楚,信中強調將他交給呂不韋管教,他已正式聘請呂不韋為他的師傅。
趙王幾次想採取行動,殺他洩恨,都為趙太子勸阻下來,當然期間得力於燕太子的幫助不少。
「這是哪裏話?在商言商,不下大本錢,哪來的大利潤?」呂不韋爽朗地笑著說。
「今天你怎麼了?」安國君驚詫地注視著她:「又是流淚又是生氣的,誰得罪了你?告訴我,讓我嚴懲。」
上林未設圍牆,但設有入口及通車大道,貫穿整個上林範圍。
更可笑的是,秦昭王還下令查異人是哪個公子的兒子;而安國君才查到執事者所撥的用度根本不夠質子基本開銷,他能如此仗義疏財是因為新納了一個姬妾,乃是巨賈呂不韋https://m.hetubook.com.com的弱妹和趙國地下領袖趙悅的義女。
「華陽夫人的令姊,她寡居已久,獨子前幾年又在攻楚戰爭中死亡,家境非常不好,前些日子派人到我這裏買木料修繕房屋,我不但價錢算得便宜,而且還奉送了不少珍貴材料,作為她裝飾品居室之用。她表示非常感激,不過她為人精明,知道我示好必有所圖,曾暗示我好幾次,將來有她能辦得到的事,她會盡力幫忙。」
「什麼?」陽泉君驚詫得跳了起來,直瞪著呂不韋:「你說什麼?」
巧手和慧心應該是相連的,她在少女時代也是刺繡巧手,設計繡出的湘繡,人見人誇。後來學琴學歌也是如此,真的是心慧百事通,手巧的人做什麼都巧。
「臣媳知道當時主上意不在安國君,朝中宗室大臣很多人都反對,全靠母后堅持。」華陽夫人由衷感激地說。
「哦,不說公子,連公主也未生一個。」
在樹林草叢中追尋野獸的眾兵卒,紛紛轉移目標,圍向他來,還有幾個人上馬來追捕他。
在長平戰役發生以後,異人的生活潑了很大的變化,周圍仇恨的目光增多,府第外面充滿了趙國派來的監視密探。當然,門客散了,賓客也裹足不前,又恢復到以前門可羅雀的冷清局面。
「對了,他騎的是白大掌櫃的汗血寶馬,一定跟白家有關係。」有人說。
他按照遊戲常規,強拉下她掩臉的衣袖,不禁愕然,這次不是遊戲,她真的是淚流滿面。
趙王沒聽這項批評。
趙國大臣宗室、各國使節,以及邯鄲富紳大商全都到齊。
「我還得準備一下,當然越快越好,」呂不韋沉吟一下說:「等我走後再告訴玉姬,不想行前麻煩她。」
「安國君的愛子,他生母吳姬是安國君眾多姬其中最美也最年輕的,可說是獨擅寵愛,她一直在逼安國君立子傒,愛屋及烏,安國君也有這個意思,只是華陽夫人還沒有鬆口,女人心理微妙,雖然安國君對她尊敬,言聽計從,但吳姬年輕貌美,安國君對她才是真正的寵愛,女人一般渴望的是愛而不是尊敬,對不對?」
「事情有變!事情有變!」
「對策?如何謀法?」陽泉君顯得有點徬徨:「先生有何妙計,請直言無諱,用以教我。」
「那怎麼會?王后和華陽夫人是同病相憐啊!只要王后一暗示,涉及自己利害,華陽夫人向安國君爭取收異人為子,乃是必然的事。只要異人為華陽夫人收認,那名正言順,他就是嫡子,嫡子立嗣,乃是順理成章的事。」
秦昭王得到這個消息後,親自到河內視察,並徵召國內十五歲以上的青壯,增援長平,阻止趙國援軍及糧食運輸。
「這匹大宛汗血寶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據說急奔力竭,會出紅汗,汗乾體力立即恢復。連產地大宛,萬騎馬中也難找到一匹。」
首先是他和白翟達成協議,由白翟負責將秦和巴蜀的煤鐵原料和木材、藥材運往趙國,呂不韋則負責向秦國提供煉好的鐵和製成的武器,最終目標是提供冶鐵技術及大量冶鐵匠人給秦國,使秦國能建立自己的冶鐵工業,製造鐵兵器,逐漸淘汰較不銳利的銅兵器。
秦將白起與左右商議,認為趙人反覆無常,而四十萬俘虜無論就管理或給養來說,都是太沉重的負擔,弄不好一旦譁變,後果不可收拾,於是用計騙至絕地,四十萬降卒全部坑殺活埋,只遣返了二百四十名俘虜歸趙。
經過這場行獵後,他們更由盟友進步成朋友。
她本來不願管立嗣這件事,丈夫姬妾多,孩子也多,尤其是公子就多達二十多個,按照秦律和家規,這也都是她的兒女,她不想偏心哪個。至於那些姬妾爭寵,千方百計爭宿夜權,她更覺得好笑,為了男人一個關愛眼神,或是說一句:今晚留在你那裏吧!而反目成仇,這真是身為女人的悲哀。
也許玉姬目前還不如她,但有一件卻遠勝過她,她懷孕了,而她自十五歲受幸,二十多年都無法有孕,如今更是絕望了。
但說完話,她立即後悔起來,往日她從未用過如此語氣說話。
忽然白馬一個人立嘶叫,將他摔下馬背,原來寶馬性靈,雖然在疾馳中,仍然發現路中兩樹間出現了一人多高的絆馬索,牠緊急人立剎住下來,可將呂不韋摔得鼻青臉腫。
在咸陽他借住在白翟家。白翟乃是秦國名將白起的兄弟,雖然他是將門之後,但對打仗和政治都沒有興趣,包攬了巴蜀的藥材和楚國木料的生意,和朝中宗室顯要都關係很好。
「反觀太子安國君,門下無貴者,聲色齊用,也一切都不如君侯。」
呂不韋聽到他已改口,內心雀躍不已,但他表面裝得若無其事,他搖搖頭說:「臣不是為異人公子,而是為了君侯的安危!」呂不韋特別加重「危」這個字的語氣。
另外,最使安國君和華陽夫人感動的一項傳言是:異人每天都會在庭院中設立香案,向西哭泣,祈禱上天保祐秦王、王后、安國君、華陽夫人身體健康,而生母夏姬則排在最後。他並祈禱能早日結束質子生活,回到秦國承歡膝下,尤其是感念華陽夫人無子,空虛寂寞,每一提及就淚下不止,恨不能飛回秦國侍奉。
安國君及夫人本想為他擴大祖道,但怕過於招搖,引起趙國方面的注意,對他不利,僅在府中設宴送行。
另外,呂不韋也為他招納了一些門客謀士,養在宅邸之中,專為他出計策,作宣傳。如此一來,異人變得交遊廣闊,每日賓客盈門,車水馬龍,門庭若市,他不再是昔日的落魄王孫,儼然是住在趙地的秦國小孟嘗君。
他惺忪地睜開眼睛,只見陽光已從南窗照射進來,白翟滿臉驚惶地站在床前。他有點歉意地說:「剛才我敲了很久的門,賢弟只是驚叫而不醒,只有自己推門進來。」
趙王仍然不聽他的勸諫,最後趙母只有說——大王既然決定要派他去,以後有所差錯,希望不要連累到妾身。趙王也答應了。
異人只驚詫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呂不韋老謀深算,凡事都有他的用意,他一切信任他。
「君侯是否能耐下性子回答臣幾個問題?」
在這些人的心目中,異人雖是暴秦王孫,本人卻是仁德才智兼備、一諾千金的英雄,假若能由他在秦國執政,絕對會消弭戰禍,天下太平。
眾兵卒又手忙腳亂地為呂不韋鬆綁,帶過來他的白馬讓他騎上。傳騎向他拱拱手說:「我家君侯有請,請跟我來。」
「大王今年高壽多少了?」
「假若華陽夫人不懂暗示,甚至不理暗示,那該怎麼辦?」陽泉君臉上竟充滿了憂色。
「大哥請坐,有事慢慢商量應付,」呂不韋看到白翟張惶,他反而鎮靜起來:「大哥請稍待,讓我先梳洗一下。」
但他告訴自己,要冷靜,在事情未完全絕望以前,他要繼續奮鬥。
惟草木之零落兮,
玉姬是美妙的,不但外在的形體美百看不厭,床笫之間的內在美,更使他留戀不捨,回味無窮,他經過不少的女人,但比起玉姬來,都像雞肋一樣食之無味。
她的話像利箭一樣刺在她心上,她臉發紅,頭更低。
「你們看他一身行獵打扮,分明是想偷獵!趕快抓住他!」也有人在如此喊。
「老小子,算你命大,今天要是大王行狩獵,你早就變成了箭靶,哪還能活著講話!」另一名兵卒推著他走。
呂不韋買下異人原來的住宅,加以裝修一新,並送了童僕女婢數十名,作為玉姬的陪嫁。
「孤的安危?」陽泉君仰天大笑,神情就像聽到什麼笑話的孩子:「孤會有什麼危險?尤其是安國君立嗣是他家的事,跟孤有什麼關係?」
呂不韋輕車簡從,只帶了兩名侍僕,乘了一輛雙駕馬車,匆匆忙忙趕向秦都咸陽,一路上見到不少戰後慘況,新戰後未及收屍的戰場,哀鴻遍野,蝗蟲般遮道搶食的難民,看得他心酸不已。
他本來想在年前返趙,但卻抵不過安國君及夫人的盛意,留在咸陽過年,初五才告辭。
「啊,賢弟原來還另外藏有法寶,快告訴愚兄,到底是什麼好東西?」
「我是開玩笑,賢弟不必認真。」
「賢弟設想周到,不愧是定國立君之才!」白翟讚歎地說。
本來她有心理上的準備,在呂不韋為異人遊說時,委婉的告訴他,她不想管這件事,而且就是想管,恐怕也無能為力。以子傒生母吳姬受專寵的現況,以及安國君下了決心就絕不改變的性格,她說了無益,反而會自取其辱,因為安國君會告訴她,所有的兒子在名義上都是她的兒子,生母只不過是代她生他們而已,她用不著偏袒誰。同時,他在和她討論立嗣的時候,她表示過她沒意見,而呂不韋來了以後,她又說想立異人,這反而會激其他的反感,只有使他立子傒的決心更堅定,因為他會怕其中有什麼陰謀。
她輕扶著王后,看到她出現青筋的手和脂粉都已掩蓋不住的眼角紋,忍不住在心中想:「王后還只五十歲出頭吧?竟就老成這樣!而我也是四十多的人了,再過幾年就會和她一樣,女人真是容易老,而身在王家,姿色又是唯一抓住男人心的本錢。」
但不管怎樣,異人並不知道這些內情,他過得幸福而平靜,等待著秦國那邊的反應,因為長平之戰後,兩國使者又復往還,秦國應該會有消息帶來。再有就是他豈不及待的等著做父親,雖然照算孩子出生應該是二月底或三月初。
「立異人情形則完全不同,異人生母不得寵,人且遠質趙國,自知立嗣無望,假若君侯說動王后,助他一臂之力,他將感恩圖報,一旦他得國,王后無子等於有子,君侯家也就高枕無憂了。」
「因此大王對君侯不時行賞,據自各國及匈奴hetubook.com.com戎狄的奇珍異寶,先要君侯挑選自取,而且對君侯的建言也是言聽計從,很少拒絕的。」
「所以君侯駿馬盈外廄,美女立后|庭,朝中尊貴,多出君侯門下。」
「呂不韋?趙國的巨賈,他肯為異人當信使,真不簡單,其實異人這個孩子也真是異乎常人,靠自己的力量賢名滿天下,主上和老婦也有所耳聞。你和安國君應早日接見他,問問異人在趙國的景況。」
還有玉姬,和她有同樣淒涼身世遭遇的楚國同鄉,竟捨得花幾個月的時間為她刺出這幅湘繡,真難為她了!
「不錯。」
秦昭王四十七年,趙成王七年。
「齊趙之地,也有賽馬勝事,臣倒是沒參加過。」好不容易輪到呂不韋說話,但仍然拉不上正題。
華陽夫人暫時不回答他的問題,要他費點神好好想想,她也在他對面坐下。
「你怎麼了?」安國君一把將她由地上抱進懷裏,輕撫著她依然烏亮的秀髮,也聲帶感傷地喊著她的小名說:「湘妃,你心裏想什麼,我真的弄不懂。你十五歲將初夜交給我,我那年也只十八歲,什麼也不懂,交給你的也是我初次。這多年來,我廣置姬妾,那只是隨俗,只是享樂,能在我心中真正佔地位的只有你!」
「這把年紀了,還是那副不正經的樣子!」華陽夫人偷偷地擦掉眼淚,裝著生氣地說。
閃電更亮,雷聲更緊。
「陪陽泉君行獵!」呂不韋微笑著說。
「哦,我早就為大哥準備好厚重禮物,只是要等事成以後才拿得到。」呂不韋語帶玄機。
「誰?」呂不韋急忙問。
只見上林占基廣,一片幽深,雖然大部份草木都已凋枯,但松柏等類長青樹相雜期間,依然顯得蒼郁,行獵小徑曲折通幽,兩旁修理得甚為整齊。
聽呂不韋說她人長得極美,而且面目也有點像她,看這幅繡像,更想得出她的慧心巧手。
「孤曾向大王要過這匹馬,大王論這騎馬既然不適合他騎,就更不適合我,大王愛惜孤家,怕我出事,」陽泉君繼續說:「他說,烈馬應該配勇將,所以就賜給了武安君白起,武安君捨不得讓牠上戰場,就轉給了他兄弟白翟飼養。」
「賤妾未能遠迎,太子恕罪!」華陽夫人連忙轉身跪倒。
「立世子的事,太子和你商量過沒有?」
呂不韋暗暗讚佩,秦國所以強盛,有它的道理。他又盤算了一會,毅然地對白翟說:「今天我必須見到陽泉君和華陽夫人兩者,我認為事情不是不可以挽回,只要安國君未正式宣佈立嫡以前,我們都要努力爭取。」
「哦,大王十九歲登基,今年是四十七年,算來應該是六十六歲了,而且近來也體弱多病。」陽泉君臉上出現了憂色。
「大哥不必管這個,你只要連絡華陽夫人令姊,最好能安排在今晚見到華陽夫人。還有,前日代大哥到陽泉君處連絡的是誰?」
「看樣子子傒很快就會當上秦王,」王后歎了一口氣,厲聲地說:「子傒生母吳姬煙視媚行,一副娼妓相,怎配當太后,母儀全國!」
趙太子聽了燕太子的勸告,諫阻趙王說:「長平一戰,趙國幾乎精壯皆失,秦國雖打了勝仗,但也元氣大傷,議和是免不掉的,而議和,秦質子乃是我方的一個大好籌碼,何必自毀籌碼,又給秦國一個談判占上風的藉口?」
擅入上林行獵者死!
「這種獵法倒也新鮮,只是有什麼樂趣?」
說實在的,在他十年來顛沛流離的生活中,這段時間是他感到最幸福美好的,因為有一個美麗的玉姬在旁邊。
在這段時間裏,他倆可以日夜相守,不再像以前那樣,有這多的人插|進來,將他們相處的時間分割成零零碎碎。
「精明人辦起事來更為得力,」呂不韋點點頭,緊接又問:「她對華陽夫人的影響力如何?」
不愧是寶馬,腳程之快有如掣電,呂不韋騎在馬上,只聽風聲呼呼,人聲、樹影就像在倒退一樣,他忘掉一切,眼中只有高地上那個穿紅袍的人,心中只想著要如何說動他。
她在室內轉了幾步,回身時,目光又被那幅湘繡所吸引,她細細地賞玩著異人繡像臉上的孺慕神情,心中湧起一陣溫馨,兩眼在不知不覺中又潤濕了,她口中喃喃著:「這對可愛的孩子,我真的應該為他們做點事!」
「這主要是他貪酒好色,姬妾一大堆,身體虛弱得哪像四十多歲的人!你也得管管他。」
呂不韋以嫁妹的名義,廣撒喜貼,商人女能作王孫妾,乃是一件高攀光榮的事,何況是唯一的姬妾,終有一天會扶正,所以接到喜貼的人也視同明媒正娶一樣隆重,只是少了一些文定迎娶等繁文縟節。
「能為自己打算的時候就該為自己打算!」
「這是個勁敵!」呂不韋歎了一口氣:「我們得加快行動,否則怕來不及。」
「異人賢名滿天下,這早已傳到大王及王后和安國君及華陽夫人的耳中了。」
「而且安國君只是尊敬你,但總是藉故不留宿?」
「這是主上和王后的錯愛。」陽泉君益發洋洋自得。
「不錯,孤就曾親自聽到主上有次對王后說,此子年紀輕輕,竟能靠自己的力量,得到天下的讚揚,不容易!」
「臣媳知道,太子也在臣媳面前一直表示感激母后的恩德,只怕今生報答不完,因為這是惠及子子孫孫的大事。」
「妙啊!我怎麼沒想到這點,先生果然高明!」陽泉君高興得跳站起來,想想他也應該主動點:「這樣好了,華陽夫人由先生再去說動一番,王后這方面由孤進行。」
此次戰役,秦軍先後殲滅趙軍四十五萬人。消息傳回趙國,舉國上下都為之震懾。
「那今夜孤家不走,幫你生一個。」他戲謔地說。
兩人行過賓主之禮後,陽泉君向一名侍臣說:「我和呂先生到那邊坐坐談話,你們繼續行獵,至少也得打頭水鹿或是山豬什麼的回去,不然回去真沒面子。」
「有道理。」陽泉君不斷點頭。
「颼!颼!颼!」後面的弩箭像飛蝗一樣連續發射,不過前前後後擦身而過,距離射中他總差那麼一點。
「——」安國君無法回答,也不想回答。
「愚兄的意思,你不必去見她,這會將事情弄得太明顯。引起別人的注意。賢弟要知道,爭取當安國君嫡嗣和想鑽華陽夫人門路的,可不只是我們這一方面,安國君不但姬妾成群,而且公子有廿多個,女兒更不知有多少。不過,由於我們攻心戰術奏效,目前我們是暫居上風,假若能說動陽泉君在主上那裏先墊個底,事情不難成功。只是眾多競爭者當中,有一個人我們不能不防備。」
「哦!」呂不韋有點天旋地轉的感覺,看樣子是遲了一步,功虧一簣,幾個月來的心血,去了將近一半的家產,全都白費了!
呂不韋早聽說秦國禁衛部隊虎賁軍訓練精良,尤其是在弩弓上,顯然他們是在將他作為獵物圍捕戲弄,否則早就把他射成刺蝟了。
其實,呂不韋在心中暗語:「我這樣不是為秦國,更不是為利潤,而是為了我自己。有一天,我將到秦國來主政,而我的親生兒子將到秦國為王,子孫世代為秦王,還有,誰敢說他有朝一日不會成為天下的共主!」
「倒不是孤家聰明,而是認識那匹白馬,白老兒平時碰都不讓別人碰一下,今天他倒捨得讓你騎來,還險些作了箭靶。」陽泉君促狹地笑了起來。
接著他又在心中喃喃的說:「兒子,看你的父親在你未世前,就為你做了多少事情!」
一具黃色華蓋下,一個頭戴高冠、身穿紅袍的人,正在指手劃腳說著些什麼。高地周圍樹林中,無數兵卒,有的帶著獵犬,有的拿著木棍,在草叢中拍打追趕,將一些獐兔之類的小動物趕到高地腳下,那群在高地上的騎者就紛紛用箭射,再由獵犬銜拾回來。
呂不韋聽了,只淡淡地微笑著回答:「天下本來是統一的,只因周朝王室積弱,控制不住諸侯,才落得今天各國割據的局面。商人通有於無,眼中只有生民需要,沒有國界,而不韋更自許為天下人。」
「其實,白狐裘雖然珍貴,卻不見得能完全得到華陽夫人的歡心,我另帶了一件禮物,一定會使她感動!」呂不韋神秘地說。
「王后當時說,真可惜,這孩子不受太子的喜歡。」
「我剛才說話,賢弟一點都未聽進去?他今天根本無事可做,而是要到上林獵鹿。」
朔風凜冽,草木枯黃,雖然只是仲冬,但疾風吹在臉上,就已像刀割一樣。
「陽泉君知道我是誰?」呂不韋忍不住問。
「但你縱慾過度,連母后都說你看上去不像四十多歲的人。」她憐惜地拍拍他憔悴的臉。
「大王春秋高矣,一旦山陵崩,」呂不韋歎口氣說:「太子用事,君侯就危險了!」
白翟在說些什麼,他一點都沒聽進去,他在心中很快評估出,事情還有挽救餘地,首先他梳洗完畢,外表裝得若無其事,在白翟對面坐下,突然發問說:「今天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得到陽泉君?」
傳言沒有翅膀,卻飛得比有翅膀的更快。他的賢名逐漸傳到各國,當然也傳到了秦國,時間一久,輾轉傳到秦昭王和安國君的耳中。他們才猛然想起還有一個這樣的孫子和兒子丟在趙國,而且是如此賢德,連敵國上下都尊敬。
「在立嗣書猶未呈遞批准以前,想阻止並不難。」呂不韋胸有成竹地微笑。
一切按照計劃進行。
安國君內心深處升起一種做父親的特有的愧疚。
「怎麼,真生氣了?」她鑽進他的懷裏揉弄著,使他又彷彿回到他十八歲她十五歲那年。
呂不韋也毫不畏懼地和他對視。
歌聲讓她魂遊故國,讓她重溫昔日情景。雖然其中滿是坎坷和不幸,但年輕總是好的,在青春的光照下,坎坷激發鬥志,不幸引來希望。
「還有,我想到,安國君及夫人雖然因我們的宣傳攻勢,對異人公子已有了好感,但直接由您遊說,恐怕太明顯,效果也許適得其反,所以愚兄也買通了一位得力的人,她的話,華陽夫人一定聽得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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